第92章
!那纸条,许是什么时候与奏折夹到了一起,故,被放在了一处。” 晋元帝紧皱着眉,情绪几乎崩溃,惊于欢儿回来过,喜于欢儿回来过,怒于欢儿回来过。 可是无人察觉,连他也不知道。 这一刻,晋元帝怪宫人粗心,怪自己没有察觉,他怪,怪所有人,唯独没有怪谢欢为何不当面交给他。 他不怪欢儿,不代表欢儿不怪他。 纸条上的语气能感觉出,欢儿还是在怪他,不满他立李氏为后,不满谢玄的存在。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欢儿真的还活着,甚至有了自己的家庭。 晋元帝又忽地笑了起来,大太监看得一愣一愣的,对晋元帝手中纸条颇为好奇,却不敢多问。 “宣,宣平阳侯!”晋元帝一时都忘了平阳侯不在京。 “陛下,平阳侯不在京城,也要宣吗?”太监问。 晋元帝这才想起,一拍脑门,“不,不,朕亲自给他写信,写信,写信。” 这纸条看着有些年数了,或许是五年前,或许是十年前,甚至更早。 此时写信给欢儿,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也要写。 晋元帝提笔在御案前,早就将早朝抛之脑后,写完给谢欢的信,揣着信快步跑了出去。 太监在后头追,“陛下,您要去哪儿?” “朕要出宫,朕要微服。” 晋元帝此刻冲动极了,什么都顾不得,想去金陵,只想亲自去欢儿的住处,接他回家。 迟了太多年了。 晋元帝一把老骨头,跑起来,依旧能将宫人们甩在后面。 大太监一边追,一边喊,“陛下!” “陛下!早朝的时辰到了,大臣们都在金銮殿等您啊!” 此时正好靠近金銮殿的外殿。 话音传进晋元帝的耳中,他的那股冲动劲,在看见大殿前青青绿绿的一排排官员时,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怅然。 金陵太远,他是皇帝,不能随意离京。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望了望宫门的方向,手中攥着的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化为一道叹息,调转脚步,慢慢朝着金銮殿而去。 路上,他将信交给大太监,让其寄到指定地点,另外再给平阳侯传信,让其也到庄安巷去寻一寻。 晋元帝彻底平静下来,上朝时,也没有情绪显于表面。 在朝上时,蓦然下了一道圣旨。 约莫过了三日,圣旨由宫中的太监,传到了金陵。 彼时,平阳侯已经在微生家住了整整三日,这三天,一直没有机会揭开“护卫”面具,偏偏,他们不说,一心要将找太子之事隐瞒、暗中进行。 他们不说,沈桑宁也不好问,只是看着平阳侯父子俩的黑眼圈比来时更重了,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她私下找到云叔。 “叔,我听阿舟说,每日虞绍都偷偷溜进你屋里,我猜他们住下就是为了看你的庐山真面目,要不你就摘了吧,你既不是山匪,也不是杀朝廷命官的要犯,更不是太子,摘了,他们就不折腾了,也不会麻烦你。”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谢欢却驳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沈桑宁语塞片刻,张嘴数次,问出一句,“你不会,真的杀朝廷命官了吧?” 如此一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之前,云叔杀马通天的时候,毫不费力,那京城那两个朝廷命官…… 再看云叔沉默着不否认的态度,沈桑宁只觉得—— 天要塌了。 第381章 谢欢戏弄平阳侯(二合一) “叔,你真的杀朝廷命官了?” “他们究竟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她神色认真,好像从没想过他会无故杀人,笃定他是为民除害。 谢欢看着她纯粹的问询,仍旧陷在沉默中,而后才缓缓道,“没有,没杀。” 想着这些天平阳侯的“叨扰”,谢欢也的确觉得烦了,他思忖道:“你说得对,我问心无愧,给他们看看我的脸也无妨。” 得到云叔的回答,沈桑宁放心地点点头。 沈桑宁带着他去寻平阳侯父子,这对父子正在止水居的庭院的躺椅上晒太阳。 平阳侯唰地坐起,青黑的黑眼圈尤为明显,“衍儿媳妇,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视线却频频瞟向沈桑宁背后的人。 沈桑宁示意下人将瓜果盘递上来,放在庭院的石桌上,“给舅舅和表弟送些水果,那你们继续休息吧。” 想着平阳侯从未与她说明真正来意,她也不好戳破,不论平阳侯是来寻太子的,还是来寻凶犯的,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沈桑宁将云叔留在原地,自个儿走远了。 谢欢笔直地站在庭院里如一棵松柏,居高临下地看着平阳侯,平阳侯心里说不上的怪异,立马起身。 这几天夜探香闺找不着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平阳侯父子俩一时间有些呆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虞绍心虚且尴尬地问,“大叔,我听舟弟说,你晚上住在那个屋,但是我好像从没见那个屋亮过灯,你真的住那里吗?” 谢欢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 虞绍听他说谎,自知没趣,朝平阳侯投去目光。 平阳侯盯着那张面具,正想着要怎么委婉地让对方摘面具,忽见对方直接抬起手来,去解面具的绑绳。 平阳侯吓一跳,自己还没说话,对方就要揭面具,这……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当下紧张极了,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重重吸了一口气,仿佛成败在此一举,平阳侯父子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不敢错过分毫。 见对方面具即将揭开,平阳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惊心动魄之际,即将揭开的面具又被按了回去。 平阳侯僵持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心拔凉拔凉。 谢欢耳朵微动,听得不远处有声响传来,故重新将面具的系带扣上,忽视了平阳侯起起伏伏的情绪,转身走了。 平阳侯张张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没出口,朝“护卫”追去。 正走至院门处,樊氏的声音传来,“侯爷和小公子快快到前院去,知府大人来了,说是有陛下的口信。” 平阳侯听闻有陛下口信,当下顾不得摘护卫的面具了,朝樊氏客气地点头,带着儿子去了前院。 谢欢看着平阳侯父子远去的身影,樊氏客气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耐,使唤道—— “你去寻一下宁宁,她也有圣旨要接。” 谢欢看也不看樊氏一眼,也不应声,扭头就朝着陶园去了。 “哎,你——”樊氏看得火大,又不好朝他发怒,只能忍了这气。 那厢,沈桑宁在陶园里,神游天外,想着云叔应该是摘了面具,让舅舅他们放心了吧? 回神时,只见云叔已经站在眼前,他道:“有圣旨,你要接吗?” 圣旨? 沈桑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能有什么圣旨要接? 云叔这话说的,仿佛她能选择不接似的。 不疑有他,她当即理理衣装也朝前院而去。 至前院时,知府正与平阳侯谈上了,平阳侯手中还攥着两封信。 “侯爷,这是陛下给的,让您看了书信后即刻动身,其他的下官也不知了。” 沈桑宁进入正厅时,厅内没有其他下人和微生家的人,只有知府与平阳侯,她正好听见知府的这一句话。 她眯眯眼,瞧见平阳侯手中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四个字。 显然,这一封不是给平阳侯看的,平阳侯退后一步,拆开了另一封皇帝给他的信。 知府自觉地扭开头,见沈桑宁走进正厅,干笑一声,“裴少夫人。” 随即,知府的心腹师爷与官差有序地进入正厅,师爷弯着腰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由知府双手接过,将圣旨展开—— “裴少夫人,这是京城传来的圣旨,由本官代为宣读,裴少夫人接旨吧。” 沈桑宁正要跪下,知府阻拦道:“裴少夫人身怀有孕,陛下交代过,您站着听即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宁国公府之长媳,沈氏之令媛,性秉温良,行持勤俭。 念其忧国忘身,为民奔波;怀瑾握瑜,心胸豁达,诚为难能可贵,朕闻之甚感欣慰,此女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今特赐口头嘉奖,以彰其善,勉而益进,勿负朕望。钦此。” 待知府宣读完,沈桑宁朝圣旨弯腰颔首,双手接过圣旨,“臣妇接旨。” 知府笑着夸赞道:“裴少夫人可是要出了名了,连陛下都下旨夸您呢,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沈桑宁谦虚地回应几句,留知府喝茶,知府摆手,“不了,本官还有要事处理。” 平阳侯捏着信,在旁问道:“要事?” 知府点头,并未隐瞒,“刑部尚书也来了金陵,要亲自查叶家走水的案子。” 平阳侯:“原来如此。” 知府郑重地拱手,“侯爷,那下官就先行一步。” 语罢,知府领着人离开。 平阳侯将看完的信塞回信封,沈桑宁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见平阳侯面色凝重,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疾步出门领着虞绍离了府。 沈桑宁捧着圣旨出了正厅,想着要将圣旨供在何处,身侧紫灵还喋喋不休地吹捧着。 忽听房顶上传来一声冷笑。 沈桑宁仰头,发现云叔不知何时又跑了上去,定是去偷听的。 她是一点也管不了。 谢欢站在房顶上,他仍旧戴着面具,刚才摘面具被樊氏打断,他还想着重新摘给平阳侯看呢,岂料平阳侯就这样走了。 那封信,他亦窥见了“吾儿亲启”的几个大字,他好像有些猜到了,猜到平阳侯要去的是哪里。 不过,他没有心思追上去。 轻轻一跃,落地在沈桑宁面前,看着她捧着的圣旨,在心中腹诽。 一道虚无缥缈的圣旨,什么都未承诺的口头奖励,就能让某些人开怀。 老了还这么会算计,什么都不付出,就写几个字传下来就算奖励了,字还不是本人写的。 谢欢看着明黄色的圣旨直摇头,面具下尽是不屑。 偏偏沈桑宁读不懂他的冷笑,十分神圣地端着圣旨,内心因被表扬而欢喜。 有了这道圣旨,筹款也会稍微简单些,如今没了叶家的阻拦,她很有信心。 那厢。 平阳侯带着虞绍赶到了庄安巷江八胡同,这里完全就是普通老百姓居住的民巷,这一块像是还没脱贫,没有一户是人家是殷实的,一家家凑不出一个院子,民房拥挤在一起。 进了胡同,并排走都有些困难,烟囱挨在一起,胡同头冒着浓浓白烟,闻着像是在做什么汤,胡同尾都能闻到味儿。 陛下说太子曾住在六十号,这是目前能给到的最准确的线索。 不管是曾住,还是一直住,平阳侯都惊讶于太子竟能完全融入百姓中,都当太子了,还过得这般简朴。 平阳侯带着虞绍,站在六十号房外,敲敲门。 不出所料,太子肯定不住这里,但他仍旧怀揣着希望。 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穿着还算新的衣裳,半遮着面,刚打开门,看着外头陌生的男人,又警惕地将门阖上些,只留一条缝。 “你枣谁?” 也是怪了,平阳侯心里奇怪,怎么跟太子有关的线索和人,都爱遮面,他礼貌地问道:“请问您在这家住了多久了?” 女子觉得这问题冒犯,不客气道:“同你有什么关系?” “这家先前是否有一位姓谢的男子住过?不瞒你说,我是来寻一位亲眷的。”平阳侯又想将画像取出来。 女子皱眉,“没有没有,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 平阳侯往女子被遮住的脸上扫了扫,纠结地想,太子化名了也有可能,会不会这位是太子妃呢?于是又问,“您的丈夫是否在——” 女子打断,“你寻错人了,我还没出阁呢!” 说着,就将门重重阖上。 平阳侯被关在门外,手上捏着晋元帝要交给太子的信,他低头,知道线索又断了,陛下给的线索根本不靠谱。 也对,就太子的性子,连皇宫都待不住,怎么会长时间待在一个狭小的民房里,恐怕早就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了。 至于陛下给的信,自然也是没给出去。 虞绍在一边弱弱问道:“爹,还去微生家吗?” 平阳侯看着儿子憔悴的脸,哀叹一声,早知道是这样一波三折,就不带儿子出来吃苦头了。 至于微生家那个还没摘面具的护卫,平阳侯已经不抱希望了。 因为刚才,对方竟然要在他面前摘面具。 若对方真是太子,不可能自愿摘面具的,太子在他面前摘面具,与自己主动回宫有什么区别? 再说,连衍儿媳妇都说,那个护卫的面貌,她和衍儿都见过。 平阳侯心都凉了,如今冷静下来,觉得前几日捕风捉影的怀疑显得尤为可笑。 况且,国公府的护卫,怎么可能去剿匪,还瞒着主人家? 想通后,面具摘与不摘,已经无所谓了。 他又叹一声,搂着儿子走出胡同,“回去同你表嫂告别了再走。” 虞绍很想问,不摘护卫的面具了吗?抬头看看平阳侯难看的脸色,最终选择闭嘴。 平阳侯忽如其来的告别,让沈桑宁更加确定,云叔不是罪犯,身份上没有什么问题。 这不,平阳侯都主动辞别了。 微生槐与微生澹父子听闻,皆赶来相送,谦虚客气地说道招待不周,还往平阳侯的马车上塞了不少特产和好吃的,让他们父子路上吃。 就这样,送走了平阳侯父子。 沈桑宁朝着远去的马车挥挥手,回府时,刚才站在后头的云叔又不见了。 远去的马车上,虞绍问,“爹,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寻太子?” 平阳侯也不知道,沉默一下,“去扬州吧。” “爹,扬州会有太子吗?” “不知道,”平阳侯情绪低落,“我苦心寻找多年都没有结果,这次是我想多了,还是不该太上心。” 虞绍看他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安慰性地拍拍他爹的背,“爹,其实侯爵也挺好的,不是非要做平阳公的。” 平阳侯蓦地笑了下,“是啊,这确实非人力能够左右,听天由命吧。” 心里,到底还是失望的。 忽地,马车震了一下,平阳侯下意识地护住儿子,听到马车外的下属喊道—— “侯爷小心!” 平阳侯还不知道要小心什么,马车却突然加速,飞快地疾驰在城郊,将下属们都甩开了。 平阳侯推开门,只见车夫换了人,一个黑袍驾驶着马车,行至偏僻处。 “大胆!”平阳侯掏出剑来,欲刺向刺客的背,却被对方提前预料,两指夹住他的剑身,随即,剑就被甩飞出去。 “你!”平阳侯大骇。 黑袍确认将平阳侯的下属甩了干净,才将马车停在了偏僻荒芜之地,看着平阳侯愤怒的脸与虞绍恐惧的样子,他隔着黑面布,嗤笑一声。 也不晓得是在笑话平阳侯的武艺,还是笑话虞绍的胆小。 平阳侯觉得是前者,涨红了脸,“放肆!你是谁派来的刺客?” 黑袍看着他,低声道:“李相派来的。” “什么?”平阳侯更是大惊,李相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刺杀他?! 黑袍摇摇头,“你也是好笑,这样也信。” “混账!”平阳侯发觉自己被戏弄,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骂一句,“有本事正大光明地打一场!” 黑袍不笑了,但情绪稳定,“你拿走了一件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来取回它。” 平阳侯皱眉,脑海中将能想到的都怀疑一遍,“你胡说。” 第382章 太子殿下!臣终于找到您了! 黑袍的目光望向马车座位上的信封,仰仰头。 平阳侯不解其意,黑袍瞬间闪至面前,又退了出去,一切都只在一瞬间,黑袍已经下了马车。 “爹!他把信拿走了!”虞绍吼道。 平阳侯搂着儿子的双臂一僵,低头看向身侧的座椅,那封“吾儿亲启”的信…… 信! 随即,就见马车下的黑袍伸出修长的手,朝他扬了扬信封。 就算被黑面布遮着,平阳侯也能感受到挑衅的意味。 “把信放下!”平阳侯松开儿子,冲出马车,欲抢夺却见对方似要做出撕信的动作。 平阳见之,冷汗直流,止步于原地,双手抬起朝对面摇摆,“别撕,撕了这东西,小心你的九族!” 黑袍子下的谢欢原本也只是吓吓他,闻言停了动作,在黑面布下无所谓地扯扯嘴角,满不在乎道:“九族被诛完了。” 这话落在平阳侯耳中,那就是肆无忌惮的挑衅了,看来还是个罪犯后代!九族都威胁不了他! 平阳侯余光瞥了瞥自己的剑,剑被丢在约莫一丈距离的草地上,他缓缓移着步子去捡剑,一边假意安抚对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那封信不行,那是家书,于你也无用。” 谢欢淡定地看着他的动作,低头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纸。 信保不住,平阳侯简直两眼一黑,双脚已经走至剑旁,迅速弯腰将剑捡起。 忽听黑袍发出一声低笑,正看着信,不知在笑些什么。 那可是陛下给太子的信! 平阳侯气急,升不了公爵,眼下陛下给的信又丢了,若触怒陛下,只怕未来侯爵都走不远。 此刻又听黑袍嘀咕一句,“这字真丑。” 还敢说陛下字丑? “本侯今日,非得收拾了你这竖子!”平阳侯心一横,握着剑朝黑袍刺去。 平阳侯速度极快,靠近对方时,黑色的袍子被微风吹动。 谢欢还没看完信,哪有空搭理他,只是轻轻侧身,躲开了一击。 平阳侯的第二剑再次刺来,还是往面上来的,谢欢歪歪头,躲过的同时,将信纸折起,塞进怀里。 与此同时,听得平阳侯冷笑一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竖子,让本侯瞧瞧你的真面目!” 因谢欢的躲避,平阳侯的剑没有伤到他分毫,剑尖却因他的歪头勾住了他面布一角。 剑身收回的一刹那,谢欢只觉脸庞一凉。 似微风拂过,鸦雀无声。 他烦躁地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平阳侯,此刻,没有任何遮面之物,直直地迎上平阳侯审视的目光。 目光起初是愤怒与审视,随即是震惊与不敢置信,顷刻间,不知多少道不同的光芒乍现在平阳侯眼中,他像是被吓住了,又像是极度震惊后久久不得反应。 等着他反应的谢欢有些不耐,正欲开口说话,就见平阳侯的手一松,手上的剑再次落地。 “Duang”地清脆一声,还荡起回声,显得聒噪。 剑身的银光从平阳侯脸上一闪而过,将平阳侯面上惊喜悲交加的情绪照亮。 竟是惊得连剑都掉了。谢欢想。 谢欢不知道的是,平阳侯的剑不是因为惊讶掉的,是觉得烫手。 天知道刚才他都干了些什么。 平阳侯心在滴血,嘴巴几欲张开又阖上。 谢欢莫名其妙地后退一步,只听平阳侯发出一道撕心裂肺地叫喊—— “太子殿下!” “臣终于!找到您了!您果然是还活着!” 夸张的语气中带着恭敬,听得谢欢耳朵一震。 随即就见平阳侯直直地跪了下去,因为没仔细看,差点跪在剑身上,只差一寸。 平阳侯此刻的激动溢于言表,“太子殿下,您跟臣回京吧!陛下很想您啊!” 马车里的虞绍的震惊不比他老子少,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老子给黑袍下跪,口口声声喊着太子殿下。 太子找到了?就这样找到了? 连虞绍一时都没能接受,呆滞地坐在马车内消化着,没选择出来。 谢欢再退一步,“不回。” “殿下,陛下他很想您啊!”平阳侯说着说着,浑浊的双目积蓄了泪意。 谢欢皱皱眉,“孤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你起来,别跪着。” 平阳侯抬袖擦擦还没落下的眼泪,从地上起身,起身时因激动到腿软,一个踉跄差点又跪下去,虞绍健步冲出来担忧地扶住他,“爹,当心!” 虞绍扶住平阳侯,看向谢欢略显年轻的脸,有些惊讶,“太,太子殿下,你,您——” 由于第一次和传说中的太子对话,稍微有些紧张,虞绍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我爹找了您足足二十年,终于找到您了,求您跟我爹回京吧!” “二十年?”谢欢挑挑眉,语气中透着几分嫌弃,“二十年才找到孤,不对,今日是孤来找的你,平阳侯,你该反省反省了,是不是不够努力,不够坚持。” 平阳侯不敢反驳,涨红着脸连连点头称是,虞绍见不得爹受委屈,再次开口,“我爹很努力,为了寻殿下,经常几个晚上不合眼。” “住嘴。”平阳侯斥责道。 谢欢无奈地扯出一抹笑,“小孩,你不也没合眼吗,但这是你们的事,这信我收下了,再见。” 他转身抬步要离开,走出几步,又听平阳侯哭着追上来。 谢欢郁闷扭头,“你多大年纪,嚎什么。” 平阳侯不是难过的哭,是激动,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与亢奋,又怕到手的太子跑了,这才哭的,追了几步上前,“臣今年四十四了。” 比谢欢大一岁。 明明两人年纪相仿,肉眼可见地就跟差了辈似的。 谢欢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你瞧瞧你,没事睡个好觉吧,站在一块儿,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老子,”指了指虞绍,“那是你孙子。” 随意出口的话,吓了平阳侯一跳,当即又要跪下来,“臣有罪,殿下折煞臣了!” “别跪了!”谢欢语气一冷,平阳侯果然是不跪了。 谢欢叹一声,颇有无可奈何的意思,“孤并非不同你回去,而是时机未到,你先回京,孤后脚再回去。” 平阳侯哪肯?摇头坚定道:“臣是奉圣命来寻殿下,不带殿下回去,臣不敢回啊,不管殿下有何事要做,臣可以陪着您帮您一起,但事先要给陛下传信。” 谢欢并未答应,反而是陷入沉默,就在平阳侯忐忑之际,他忽开口—— “皇帝许你好处了?” 第383章 殿下,请收下臣的儿子 语罢,平阳侯陷入了沉默。 若是否认,那就是欺君,若是承认,便显得不诚心,好像寻太子只是为了陛下给的好处似的。 沉默便是一种态度答案,谢欢了然道:“你是要这个好处,还是要替孤做事,两者只能择其一,平阳侯如何选?” 若选了前者……笑话,谢欢甩掉平阳侯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用。 若选后者……平阳侯低着头,细细思忖利害关系。 如今虞家与裴家都是太子阵营的人,奈何太子阵营为首的当为公主与镇国公,虞家裴家同太子并无更多交情,即便来日太子登基,裴虞两家也并不会有镇国公和公主显眼。 若有机会与太子亲近,讨好太子,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平阳侯怎能放弃? 怎么选,平阳侯根本不用思考太久。 至于陛下那边,反正陛下也不知道他寻到了太子,只要未来将太子带回京的还是他平阳侯,领取赏赐的便还是他。 反正陛下也没有给期限。 只要帮太子一阵,平阳侯既能在太子面前得个好,还能在陛下那边也领功,既不得罪陛下,也不得罪储君,同时讨好父子两人,简直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平阳侯下定决心,当即表忠心,“臣愿追随殿下,殿下想做什么,交给臣。” 谢欢迟疑片刻,透着怀疑,“你行吗?” 平阳侯通红的老脸变青了,“臣定当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生死不论!” “……”谢欢觉得夸张了,还是点点头,嘱咐道,“此处只有你父子二人瞧见孤,你们二人都不能泄露孤的身份,包括你的下属、你的亲人。” 此言正合平阳侯心意,“殿下放心,臣此次出行,并未对外人扬言是来寻您的。” 虽然外人也能猜到些,但,平阳侯不会宣扬,如今找到了太子,更不能宣扬,得把太子藏好,省得让外人抢功。 平阳侯看向身侧儿子,给予暗示。 虞绍见状,朝谢欢诚挚地点头,朝天竖起四根指头,“是,绝对不说,否则断子绝孙。” 闻言,平阳侯腿又是一软,被虞绍急急扶住。 谢欢放心了,说道,“孤此次是想前往扬州,查一查引发水灾的石料贪污案,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躲过了姜大人的眼睛,姜氏固然有罪,但幕后推手决不能就此放过,你可愿替孤去查明此事?” 谢欢一席话说完,平阳侯眼珠子瞟了瞟,点点头,“殿下不在朝堂,却依旧心系天下,得君如此,臣定当追随,殿下所指,便是臣心所向。” 谢欢有点受不了他殷勤的话,还是忍着将话说完,“你去扬州后,要暗中调查,外人都知你平阳侯的使命是寻太子,扬州的官员会误以为扬州有了孤的踪迹,反而对你不会有戒备之心,何况你的两个外甥都在扬州,相互照应,说不准还能帮上赈灾的忙,如此想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平阳侯感动极了,“没想到殿下竟然连臣的家庭关系都了解得这般透彻,殿下——” “好了,”谢欢啧了一声,“你若能完成此事,将来回京,亏待不了你。” 这口大饼,正是平阳侯此刻需要的,当即感激涕零,三表忠心。 而后冷静下来,平阳侯频频瞥向谢欢,“臣去查案,殿下您……”不会又跑了吧? 平阳侯真的很担心,但这句话终究是没问出口,他右手一抬,将虞绍往前推了推,“殿下,犬子虞绍今年十三岁,虽算不得绝世聪慧,但也还算机灵,前年就考了童生,陛下也是有夸过他的。” 说到这儿,平阳侯话语顿了顿,低头对上儿子清澈的眼睛,闭了闭眼,抬头再次望向谢欢—— “臣去查案,犬子跟着也不方便,何况殿下孤身一人,身边总是少个机灵能干活的,就让犬子留在您身边,啥脏活累活都能替您干了。” 虞绍瞪大眼睛,没提出质疑,已经被亲爹推了出来。 谢欢一言难尽,自然知道平阳侯心里的顾虑,思索一二,“孤住的地方不太方便。” 平阳侯一惊,“殿下没地方住?” 话语一出,脑海里后知后觉地闪过民巷胡同拥挤的样子,平阳侯赶忙从兜里取出鼓鼓的钱袋子,递向谢欢,“殿下先收着,若是缺了银钱,莫要跟臣客气。” 谢欢瞅了眼,摸摸鼻子,没收。 平阳侯见状,将钱袋子绑在一动不动的虞绍身上,语重心长地嘱咐,“钱放你这儿,切记不要饿着太子殿下。” 虞绍只觉得一切发生地太过奇幻,听着嘱咐点了点头。 没有听到谢欢反驳,平阳侯松了口气。 此时,耳尖的谢欢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应该是甩掉的京机卫快找过来了。 他道:“孤该走了。” 平阳侯心中还是没底,于是在虞绍耳边小声叮嘱,“你要跟紧殿下,你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一定不能丢了殿下。” 声音再小,谢欢也能听清,有些无语。 平阳侯忽然抬头,“还没问殿下究竟在何处落脚,等臣查完案,去何处寻您?” 谢欢看着他一脸认真,倏然轻哼一声,右手伸进腰后的黑袍里,取出悬挂于腰的铁面具。 在平阳侯惊愕的注视下,他淡定地将铁面具戴上,无视对面父子俩同步的大小脸。 方才那一声轻哼,平阳侯在此刻听明白了。 是有嘲讽和嫌弃的意味,但没有恶意。 以及,最开始谢欢所说的那句“是不是不够努力,不够坚持”,竟然不是风凉话,是谢欢的真心话。 平阳侯惊觉,若自己坚持一些,就能早些发现,太子殿下他竟然!真的是宁国公府的护卫! 差一点,差一点就错过了! “殿下,您,您怎么去……,”平阳侯话锋一转,替宁国公府的未来感到担忧,“裴家何德何能啊!” 第384章 誓死维护表嫂和太子的“主仆”关系! 平阳侯不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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