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特意道:“这披风没有男女之分的,您快穿上吧。” 云叔的铁面具微低,对着她手中之物,迟疑时,她也一直举着,最终还是接过了。 他不曾说话,只是迅速地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就在快至城门时,后方响起豪迈的男声,“驾!” 伴随着数马疾驰的声音,“让开,让开!” 国公府的车马慢慢行驶着,占据了一半的道,即便此时再来一队车马也是能过的。 偏偏身后疾驰而来的人马,就爱并行。 “宣王出城,闲人避让!”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迅速往两侧躲闪。 就这冲来的速度,护卫队长根本来不及问主子的意见,直接抬手让车队避让,以免相撞。 外头嘈杂的声音,车厢内的沈桑宁自然听见了,避让王爷是应该的,只是宣王这作风,即便再多捐些银子也很难改变百姓对他的印象啊。 群马的疾驰声,愈来愈近,却骤然停下。 “吁——”谢玄停下马,嘴角微扬,带着些挑衅,“哟,裴夫人也出城呢。” 又不熟,特意打招呼准没好事。 沈桑宁却不能不回应,掀开窗,发现谢玄在云叔后头,“宣王殿下。” 谢玄嘴角笑意不减,眼中却如藏针般,想到因为裴如衍几句话,他就轻易双手奉上的一百万两,肉疼得很,偏偏这气没处撒! 突然,他的视线望向前面不让行的“护卫”,“本王要出城打猎,什么狗都敢挡在本王面前,不过得了主人几分青睐,就敢以下犯上,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裴夫人,你说这怎么办?” 捐了一百万两后,这人指桑骂槐的功夫见长,街道那么宽,便要叫别人让道。 沈桑宁面上的笑淡了些,装傻道:“这哪有狗呀,殿下意气风发,驰骋而来,狗可不敢在您前头,后头倒有可能。” 谢玄笑容收敛,咬了咬腮帮,冷笑一声,沈桑宁保持无辜模样。 而挡在谢玄身前,莫名其妙被骂成狗的“护卫”云叔,即便在他骂完人后,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没让路。 谢玄见国公府的人都和裴如衍一样可气,不长耳朵似的,他透着恶意道:“裴夫人,本王先行一步。” 说着,驾马朝着前方的马屁股撞了一下。 前马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好在云叔拉紧缰绳,控制着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怼得上前去了些,看着像是给后方让行了一般。 “啧。”谢玄似找回面子般,带领同伴朝着城外驰骋而去,经过前马时,唇齿微动。 若有若无的一声“狗东西”传进云叔耳中,他握着缰绳的手紧成拳头。 谢玄纵马朝前的同时,扭过头,不屑地望向宁国公府的马车,如此,那一声“狗东西”就仿佛落实到了裴如衍夫妇身上。 然而,沈桑宁的脸却被那个带着面具的护卫挡住。 谢玄微微拧眉,方才一直没仔细注意一个护卫,现在才发觉对方带着面具,是国公府护卫队里唯一带着面具的人,还挺特别。 他能感觉到,铁面也一直看着他,上头两个黑窟窿,似深不见底,不知为何,谢玄觉得怪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差点撞到城门牙子上,才回神跑出城。 沈桑宁隔得远,自然没听见“狗东西”,但她一直关注着谢玄与云叔的距离,因为云叔曾经“偷拿”过谢玄的鸡腿,她怕他被谢玄认出。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多虑,谢玄没办法因为一双腿就认出云叔,更何况,谢玄真的是狗眼看人低,若非回头,哪里会正视云叔。 直到谢玄一行人走远,国公府的马车才重新行驶在路上,方才躲避的路人也走出来了。 沈桑宁见云叔没什么异常,还是安慰一声,“叔,宣王这人就是这样,您别往心里去。” 就算往心里去,也没办法。 她都往心里去好几次了,可谁叫人家是皇帝的儿子。 云叔低低“嗯”了一声,或许是有面具的缘故,声音比平常更沉,自带神秘感。 沈桑宁又问他,“叔,你为何要戴面具,那么重,就算要防疫,也为时过早了。” 提到防疫,小宋忍不住插话,“那可防不了啊,危言耸听,谁防疫会露鼻孔出气的。” 许是云叔不想听小宋讲话,剑柄朝着搁着窗的木架顶了一下,车窗便自觉关上了。 马车内,几人面面相觑。 云昭摸摸耳下,对此司空见惯,“我爹不善言辞,疯的时候话还稍多些。” 沈桑宁点点头,出了城,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车厢外头敲了敲,云叔言简意赅道—— “我去猎些野味,你们先行。” 语罢,也不等车里人回应,调转马儿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半道上,将披风、利剑与面具取下放于马背,将马儿绑在一棵树上,他抬手将黑色中衣撕了一角以作蒙面,再将外衣反穿,朝着鹰叫的方向飞去。 另一边丛林中,谢玄正与人赛马打猎,他跑在最前头正得意,忽听身后同伴追赶上来,他抽空转头一看,马还是同伴的马,人却不是同伴的人了! 一个蒙面人,正以飞快的速度追赶上来。 有刺客?! 谢玄大喊,“驾!” 身下的马没有加速,反而对方的马更快了。 第320章 殿下,您的裤子呢?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近,谢玄心生恐惧,“来人!救驾!” 放声大喊,却并无回音,林中唯有马蹄声。 难不成同行之人与下属全被刺客干掉了?这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谢玄更加没法冷静了。 对啊,要不然刺客怎么可能抢了同伴的马! 完了。 谢玄的手微微发抖,仍旧紧握缰绳,“驾!” 身后的马蹄声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紧追身后足足有一刻钟,偏就是还没追上他。 谢玄身侧没有武器,就算有,以他的功夫也难保命,但他手中有弓箭啊! 想着,他单手从马背取下一支箭,在马狂奔时松开马绳,快速转身,弓箭对准身后。 还未瞄准,蒙面人突然加速,朝着马屁股撞上了上去。 马屁股被怼,不仅马受了惊吓,谢玄也受了惊吓。 “啊!”朝前一个晃荡,弓箭落地,他回身赶紧抓紧马绳,才得以不掉下去。 身下的马开始疯狂乱窜,谢玄一时控制不住,急的满头大汗,可谓是下有狼后有虎,危险重重。 “殿下!”远处传来天籁之音。 谢玄一喜,终于有人来抓这放肆的刺客了! 蒙面人扭头,见远处谢玄的下属追赶上来,不宜再吓唬谢玄了。 于是,他纵马飞驰,顷刻间与谢玄平行,朝左侧倾身,一把扯住谢玄的腰带。 谢玄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刺啦”一声,腰带被扔出视线范围内。 太侮辱人了,这刺客意欲何为?! “大胆!你——” 话未毕,见蒙面人从马背跨越,整个人踩在单侧的马蹬上,谢玄惊骇地说不出话来,背后无用的下属离得太遥远,眼下蒙面人似要对他不利! 他猜的没错。 紧接着,蒙面人再次伸手捞住他的下摆,他倒是想躲,可根本躲不掉。 但这次,蒙面人没有像扔腰带一样撕掉他的衣裳,而是—— “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低骂一句,谢玄看不见他的脸,只见那一双细长的眼眸中寒意与怒火交杂。 刚想记下这眼睛的特征,岂料对方长腿一伸,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力道十足,谢玄腰腹一痛,被踢飞出去。 “殿下!”后头的人只能干看着,继续追赶,并试图用弓箭射蒙面人。 好不容易瞄准,利箭势如破竹朝蒙面人的后脑勺射去。 奈何对方似有所觉,动作轻松地往左一偏头,箭矢从耳旁划过,仅仅只差一寸距离。 谢玄滚到平地,顾不上疼痛,“射死他!” 手下们当即听命,十几支乱箭朝前射去。 “废物成堆。”蒙面人眼中闪过轻蔑之色,无需回头看,耳朵微动,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动静全收入耳中。 一二三……十二支箭,刺破空气发出咻的声音,待距离再近些,周围的风也因之变形,便可判断出每一支箭的准确方位。 双马仍并行疾驰着,马背之上的男人利落地翻身,跨越到原先谢玄那匹受惊的马上,他俯身似趴在马背上顺顺马毛,不仅躲过了十二支箭,也令马恢复了正常。 不幸的是,刚才骑的马被箭射中,嘶吼哀鸣,正好挡住后头的废物们。 “殿下,您没事吧?”一部分人跑下小坡去查看林中的谢玄。 谢玄气急败坏,“你们去追他啊,管本王作甚!本王的猎物还在马上呢!” “殿下,另一队已经去追了,猎物丢了是小,您的贵体要紧啊!” 此刻谈到“贵体”,只会让谢玄更愤怒生气, 他的贵体一点都不好。 方才从小坡滚下来,各处骨头和皮肉都泛着疼,疼还是小事,重要的是—— 谢玄低头,看着自己小腿光着的不得体的样子。 他下身只有亵裤了! “殿下,您的裤子呢?”一个没眼力见的手下天真地问。 谢玄咬牙切齿地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去,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本王找出来!!!” 这刺客——不对,这哪里是刺客,这根本,就不是来刺杀他的,是来羞辱他的! 天子脚下,堂堂皇子,哪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殿下,对方蒙着面,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谢玄脸色铁青,指节咔咔响,“本王记住他那双眼睛了,死都不会忘记,本王定要将他找出来!” 语罢,他看向噤声的手下,“愣着干什么,去给本王寻条干净的裤子来!” 像谢玄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愿意屈尊降贵穿手下的裤子,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为了面子,还是妥协了。 总不能不穿裤子回城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理被人完全拿捏。 扯掉他的裤子,就是为了让他无法亲自去追寻。 那厢,云叔甩掉了所有尾巴,才朝着先前安置面具和马的地方奔去。 一边驾马,一边查看马背上筐篓中的猎物,竟然只有两只野鸡和一篓子箭。 好笑。 他扯掉遮脸的布,无语极了。 正好附近有野兔窜过,云叔取出一支箭,因为没有弓,只能徒手将箭对准野兔投射过去。 野兔当场被刺穿,于是两只野鸡便有了一个小伙伴。 等他将外衣正穿、披上披风戴好面具,骑着原本的马追上队伍时,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正逢正午,沈桑宁也肚子饿了,于是让队伍原地停下休息。 “阿昭,出来拔毛。”云叔冷淡无波的声音响起。 云昭听闻直接下车,小宋紧跟着也下去了。 “阿姐,我们呢?”齐行舟抬头。 沈桑宁牵着他下车,“我们也去看阿昭姐姐拔毛,你走慢些,小心背上疼。” “嗯。”他小步子迈得极慢。 沈桑宁吩咐护卫去存放干粮的马车上将吃食取下来,煮粥蒸包子。 随后带着阿舟朝云叔他们走去。 云叔与云昭显然是经常在野外烤东西,动作娴熟,几下就放了野鸡的血,拔了毛。 站在云昭身边的小宋闭着眼睛,一张微笑脸。 云叔已经用附近的细枝干架成三角形,准备点火烤鸡。 这样烤出来的鸡哪里能好吃?沈桑宁当即阻止:“叔,您等我一下。” 说着,她转身朝护卫长喊道:“再拿个锅子和支架来。” 紫灵跟在护卫长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锅铲。 等厨具都齐全了,护卫又去湖边打来水,将野鸡放进煮热的水中清洗处理一遍。 云叔低头看着一毛不挂的野鸡,沉默一会儿,看向沈桑宁,“还要等你吗?” 第321章 云叔对央央的冷漠 “嗯,再等一下。”她道。 护卫将锅清了一遍,才将锅交给云叔。 “好了,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马车里还有盐和酱油。” 云叔将原本的树枝架在铁锅下烧火,取剑将鸡肉割开放进锅里。 沈桑宁看着他,张嘴欲说话,他似有感地扭过头来,厚重的铁面具对着她,问道: “还要等吗?” “不是,”她忍不住莞尔,“我是想说,您对着火堆,面具不会烫脸吗?要不要摘下来?” 云叔摇头,岂料绑着面具的细绳掉开了,铁面具直接掉在地上,露出了那张英俊不失气场的脸。 掉都掉了,干脆晚些时候再戴,他将面具挂在腰侧。 沈桑宁直视着他的脸,想起画像的事,“云叔,我原本想让画师给您画肖像,以便寻找家人的,若是您方便的话,去金陵也可以找画师画。” “不必,”他都未曾考虑一下,朝着锅里加入适量的盐,“不用找。” 沈桑宁不曾想过他会不愿意,“可是您记不起往事,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准您的家人在等您回家呢?” “你很关心吗?”他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 明明很平静,却又像是质问,就仿佛是在说与你何关。 沈桑宁哑口无言,站在别人的角度是多管闲事,而她是想尽力弥补。 只是没想到,她想弥补的,是别人不愿做的事。 于是便也不坚持了,“您不愿意就罢了。” 云叔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专心地煮鸡了。 场面冷了下来,显得异常尴尬,云昭破不来冰,倒是小宋突然开口:“裴夫人,我问你个问题呗。” “你问。”沈桑宁抛却心里那点小尴尬。 “裴世子不是去扬州了吗,你要去金陵,你们为何不一道?是不是他不让你去啊?那万一他知道你去了会怎么样?”小宋眼里闪着求知的光。 沈桑宁还未答,忽被身侧拉了拉衣角。 只见齐行舟捂着脸颊,“阿姐,我牙疼。” 闻言,沈桑宁担忧道:“宋神医,不如你再给我弟弟瞧瞧?” 宋神医扶额,“小子,你掉的是门牙,捂脸干什么。” 随后,是紫灵一声傻笑。 围成圈的几人里,除了云叔外,几人的心情都得到放松。 待锅里的鸡煮好了,另一头的粥和馒头也煮好了。 护卫将粥与馒头送过来,一圈人每人捧着一只碗,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两只鸡。 云叔起身,将第一只鸡腿放进云昭碗里,当夹起第二只鸡腿时,小宋的碗主动伸了出来。 结果却见鸡腿掠过他的碗,放进了另一只碗。 齐行舟看着碗里多出的鸡腿,下意识要言谢,但突然想起刚才他对阿姐说话的态度,便不满得很,可是对方偏偏又救了自己命,这一番纠结下来,道谢就迟了,礼貌且生疏地开口,“谢谢伯伯。” 沈桑宁倒是很自觉地没有伸出碗,鸡腿一共就四只,她既没有动手,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好意思伸手要。 馒头和饼也挺好吃的。 头顶前方属于云叔沉稳的声音传来—— “碗递过来。” 沈桑宁不认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连头都不抬。 周围沉默着,齐行舟扯扯她,她才抬头,发觉云叔正看着自己。 她忙道:“我不爱吃,给宋神医好了,他今日也辛苦了。” 小宋诧异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感激的笑,再次将碗递了出来。 云叔却没看小宋,催促她道:“快点。” 仿佛她再慢些,他就要不耐烦了,碍于这压迫感,沈桑宁手比脑子快,碗递出去,鸡腿就在碗里了。 锅里还有最后一只鸡腿,云叔留给了自己,然后对小宋道:“想吃什么自己夹。” 小宋吃不上鸡腿,只能吃鸡身子。 “宋神医,”齐行舟拍拍他,“我牙疼,鸡腿给你吧。” 小宋愣住。 吃饱后,便是接着赶路,没有多做停留。 此时,谢玄已经回到宣王府,脑海中不停地闪过今天被扯掉腰带和裤子的画面,又从去追蒙面男的那批下属口中得知没追上,他气得连午饭都没吃,发誓一定要找出这个男人! 对方这般戏耍他,必然是有原因或者过节的,也或许是听了谁的命令,总之决不可能是个路人。 所以对方一定还会再出现! 谢玄召来京中有名的画师,将那双眼睛仔细描述,让画师根据描述画出来。 画了好几幅,最终选出他认为最像的那个,再交给手下的人看,让他们记住并在京城内外仔细搜寻。 谢玄给手下施加压力,手下的人便加大搜寻力度,于是谢玄似乎在找人的事,只一个下午,便不可避免地传进宫里。 如今晋元帝无一日不为水灾忧愁,怕这新桥没造好,再来一场水灾……可是小儿子不仅不能解忧,还根本不放心上,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去打猎。 于是将谢玄召进宫里,一顿痛批。 谢玄委屈啊,损失了一百万的苦无处发泄,这才想着出城打猎放松一下,奈何城外遇到那么个人,被羞辱一番,他也不好意思往外说,还被父皇痛骂!真是有苦难言! 但再难言,他也忍不住不言了,“父皇!您根本不知儿臣经历了什么!” 他能经历什么?整日里吃香喝辣!晋元帝眼皮微抬,“今天吃太辣了?” 谢玄从中听出讽刺,愈发委屈,“儿臣遇到刺客了!” “朕瞧你也没受伤。” “儿臣,儿臣……那刺客把儿臣裤子抢走了,士可杀不可辱!” 晋元帝略有惊讶,但并不愤怒,“那你遇到的不是刺客,是采花贼。” “父皇你——”谢玄脸色涨红,心中的苦根本无处可说! 他不说了。 但御书房外来寻谢玄的李皇后听闻,大惊失色,“遇到采花贼了?他有没有拿你怎么样?真是岂有此理!必要将此人找出来狠狠惩戒!” “母后!”谢玄终于有懂他的人了,于是从袖中将那双眼睛画像取出来,“儿臣让人画了,来日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第322章 李皇后想到了谢欢 “这是何物?”李皇后看着儿子将宣纸慢慢摊开。 谢玄道:“这是一双眼睛。” 一双漠然中透着恣意的、可恨的眼睛。 画师也画不出谢玄口中的可恨,便将眼眸光芒中多添了几分攻击性。 李皇后只是浅看了一眼,心脏骤然一停,随即愣在原地。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是她想忘,却从不曾忘记的人。 还没来得及将画纸夺过来,谢玄就一个转身,“父皇,您看。” 晋元帝眉头紧蹙,抬手一个奏折扔了过去,“你给朕滚出去!” 看什么看! 整日里正事不做! 谢玄被奏折砸了下,画纸也没能顺利递出去,心灵大受打击,还欲为自己说几句话,却被李皇后一把攥住手腕。 李皇后抢过画纸,温柔道:“玄儿,你父皇正为灾区忧愁呢,你就不要拿这些小事打扰他了。” 啊这……谢玄没话了,不明白母后为何前后变化这么大,前面还说要将采花——不对,是刺客,差点被带过去了。 刚才还说要将刺客找出来狠狠惩戒呢! 李皇后使了个眼神,谢玄似懂非懂,顺着她道:“是,儿臣不该拿此事干扰父皇。” 话落,御书房中响起晋元帝一声冷嗤,“你要是有空,就思考思考,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谢玄低头,声音细若蚊蚋,挤出话来为自己辩解,“儿臣捐了一百万两了啊。” 晋元帝听见了,反问,“你很不情愿?” “没有啊,儿臣自愿的。”谢玄忙道,然而面对父皇满是威压的神色,他的话显得苍白。 李皇后打圆场,“陛下,玄儿是想为您分忧的,只是不如朝臣们圆滑,不善表达。” 晋元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见状,李皇后拉着谢玄告退。 出了殿,谢玄头顶似笼罩阴云,憋屈得不行,“母后,你为何——” 李皇后将食指放于唇前,暗示他闭嘴,“你随我来。” 谢玄不明所以,跟着李皇后走上宫道。 宫墙高高,长长的宫道上,李皇后很珍惜母子相处的时光,她与儿子慢慢走着,也不急着开口说话。 仰着头看不见宫外的天,她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二十年前入宫的情形。 她被当做家族棋子,当做与皇室的桥梁,成为中宫皇后。 这是多少人渴望不可求的位置。 没有人问她愿意否,因为必须愿意,她自小就被家中当做未来皇后培养,即便改朝换代,父兄还是有办法让她成为皇后。 立后大典的那日,花轿从正宫而入,当时也是这条宫道上,她掩着面,轿子的红帘被风拂开,她抬眸一瞥,窥见那人容颜,饶是暖光洒在脸上,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冷漠。 他不满的,是晋元帝立后。 而她落寞的,是所嫁之人并非心仪之人。 “母后,您怎么不说话?”谢玄稍微等了等,就有点着急了。 “玄儿,这画像切记不要让你父皇看见了。”李皇后回过神,语气冷下。 谢玄憋屈道:“儿臣就算想让父皇做主,父皇也不会看,他根本不关心这些。” 李皇后知道儿子委屈,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顾不得他的情绪,“你今日所见的这贼人,多高多壮?武功如何?他可有说话?” “他坐在马上,看不出,至于武功……我们都不曾打过,也看不出,虽然看似一无所知,但儿臣记住了他这双眼睛,势必会找到他的。”谢玄笃定道。 李皇后脱口道:“不,你不能找他。” “为何?”谢玄不解。 李皇后犹豫思忖着开口,“这画像上的眼睛,与太子很像。” 闻言,谢玄惊讶地张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母后,这不可能,兄长若还活着,不可能二十年不回来,放着堂堂太子之位不要,难道是疯了不成?” 素未谋面的太子兄长,大概早就死了,今日遇到的刺客根本不可能是太子。 至少谢玄觉得不可能。 李皇后却坚持己见,“玄儿,你莫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好了,现在谢玄认为疯的另有其人,“母后,您是魔怔了吧,这人若真是谢欢,他图什么,放着太子位不要,时隔二十年出来戏弄我一下?” 语罢,似觉得这样和母后说话不太礼貌,谢玄缓和语气道:“何况二十年过去了,您的记忆有偏差,他不可能还和二十年前长得一样,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这人不可能是谢欢。” 李皇后说服不了他,反而被他说得动摇了,“这……” 动摇的不是记忆,李皇后自认不会忘了谢欢的模样,动摇的是谢玄的后一句话。 一个人的模样是会变的。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只是和曾经的谢欢有些像? “母后,我看您今日情绪不佳,您回宫歇会儿吧,儿臣先出宫了,改日给您找个戏班子来宫里唱戏。”谢玄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而去。 李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纠结得很,还是怕某种可能性,愁着眉道—— “玄儿,你莫要找那人了,一条裤子罢了,算了吧!” 一条裤子…… 啊,谢玄脚步顿住,但没有转身,面上阴霾更甚。 远去的记忆再次袭来,他闭了闭眼,这可不只是一条裤子的事。 还有一条腰带。 虽然,扯腰带,刺客不是第一人。 但扯裤子!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扯他的裤子! “知道了,母后。”谢玄嘴上随意应下,可心里不是这么想。 谢玄出宫了,然而画像还在李皇后手中,这倒不算什么事,再让画师重新画就是了。 方才还是青天白日,等李皇后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因为她并未用凤辇,一路走走停停回了宫。 她屏退宫人,独自走进了殿内,走到床榻边,将被褥挪开,床榻上出现一个暗格。 李皇后盯着暗格,迟疑许久,还是打开了暗格,取出里头存放二十载的陈旧画像。 第323章 谢欢,求你不要回来 取出后,将床榻合上,画像摊开放在被褥上。 若有人在此,不难看出,画中背景是京城东大街,男子率军而来,男子高坐马上,冷着面,一柄银剑指向马前凶恶之徒。 男子身侧是一位英气的女将军,手握银枪,同样稳坐马上,冷眼睥睨。 除了这两人外,身后一应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那名凶恶之徒下跪求饶,也没有露脸,马前跌坐在地的女子,也只有一个鹅黄色的背影。 女子仰着头,似望着马背上的男人,也可能是望天。 究竟望着什么,恐怕只有李皇后自己心里清楚。 她将手中宣纸上的眼睛与男人的模样细细比较,太像了,这双眼睛,与年轻时候的谢欢太像了。 尤其是那神韵。 他总是冷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么冷漠,其实不然。 他是天生将才,少年时便立下威名,是令前朝君主与将士闻之胆寒的人物,从不曾吃过败落之苦,有些骄傲是正常的。 但这骄傲,不曾让他自大与冷漠,他是心肠最软的,即便见惯生死,也不会忽视任何一条生命。 他恣意,他张扬,他骄傲,他是个英雄。 他不曾玩乐过一日,即便做了太子,也不挑食,或许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能吃个鸡腿就是好菜,根本不会浪费一点。 所以,御膳房给他一人上了五个菜,就被骂了一顿。 打那以后,全宫上下提倡节俭,李皇后遵守得很好。 这皇宫里,思念谢欢的,从不止晋元帝一人。 李皇后伸手摸着画像上男人的眉眼,眸光柔和,透着无限柔情。 “娘娘,”心腹季嬷嬷轻手轻脚走近,看见皇后时隔一年又开始怀念了,大骇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您不是说再不打开了吗,万一让陛下瞧见,可不得了!” 李皇后摇头,“陛下不关心,也不会来。” 晋元帝很少涉足凤仪宫,季嬷嬷叹了声,“即便陛下不来,您思虑多了也对身子不好啊。” “你瞧瞧,像不像?”李皇后毫无顾忌地将宣纸递给季嬷嬷,“此人今日扯了玄儿的裤子,但未曾伤他,我越想,越觉得像是谢欢能做出来的事。” 季嬷嬷看画像惊讶,听了这话更惊讶,“娘娘,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呀,您这是心里惦记着,所以看什么都像。” 李皇后垂眸,手还流连在画上。 季嬷嬷好想把画收起来,这若让人看见真是不得了,“娘娘,您还是忘了吧,若太子殿下还活着,在外面肯定有家室了。” 听闻,李皇后非但没有生气,还很认同,“他这样的人,从不缺人喜欢他。” “……”季嬷嬷无语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李皇后脱了鞋袜,上了床榻,“本宫有些困倦,你出去吧。” “老奴帮您把画收起来。”季嬷嬷上前。 “你把画放下。”李皇后声音骤冷。 季嬷嬷无奈,只能放下,默默走到殿外守着。 李皇后缓缓躺在画像一旁,指腹还摩挲着,心中不免想着,若是他还活着,也挺好的。 若是他有了家室,也挺好的。 若是他不回来了……他最好是不要回来了,如此他们就不会成为敌人。 他应该要获得幸福的,前半生为百姓而活,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他的妻子,应该会是个非常温婉善良的人,他的子女也会像他一样,正义勇敢,聪慧美丽,一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一家人,每顿应该可以吃上五个菜的。 她希望他这样幸福地活着,因为她如今也很幸福,近代以来再没哪个皇后如她这般安逸了。 没有宫斗,不用争宠,虽无情爱,但帝王宽容。 这深宫再寂寥,她也没什么不满的。 “谢欢……”李皇后呢喃着,眷恋地唤着令她朝思暮想的名字,“求你,不要回来。” 她慢慢闭上眼睛,唇瓣弯着一抹淡淡的笑,一滴眼泪滴在方枕上,浸入枕心。 寂寥的不止是深宫,还有宁国公府。 入了夜,没人休息,宁国公在准备给大儿子写信询问情况,虽然才刚走,但是现在写信刚好,因为等信送到了就晚了。 虞氏在一旁嘱咐着,让他问什么问什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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