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都是需要人手一份的,还有您说的营帐加固加厚,都需银子,接下来还有衣物和日用品……府库恐怕……”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能怎么办啊? 营帐外蓦然刮过一阵邪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将营帐门上挂着的破布一直抖动,连房中女童的小身板都瑟缩了一下。 唯独两人没动,一是谢霖,他身着厚重的银甲,风吹不起。 二是姜璃,她单薄的裤腿粘着泥糊在腿上,风也吹不起。 但,不代表不冷。 姜璃看向谢霖,钱这个问题,好像解决不了。 “行了,不就是钱吗,”谢霖大手一挥,“先从王府拨,到时候让朝廷还,若王府的现钱还不够……” 说到这,突然顿住,“不够再说,以皇伯父的忧民之心,相信朝廷的赈灾银很快就会到的。” 但谢霖哪里会知道,赈灾银还在筹备中。 自辰时起,京城下起了小雨。 裴如衍在临行前,最后一次进宫。 沈桑宁与他是一同起的,清早就以自己的名义,宴请京城生意最大的六位老板。 旁人请客吃饭,不是晚饭也是午膳,总得是正餐。 然而,沈桑宁没有时间等了,请的早膳。 被请的几位商贾都不是蠢的,这个节骨眼上寻来,能有什么好事? 于是有三位推拒了,还有三位念着她的颜面以及身后宁国公府,还是来了。 毕竟能攀上关系的机会不多,眼下宁国公世子“落难”,花点钱帮一帮,就能产生联系,换个角度看是桩好事! 沈桑宁穿着厚衣裳,坐在自家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与三位老板闲聊着。 起先说的话,都是客套寒暄。 直到一男老板夸“裴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很有生意头脑”,这显然是吹捧的话,沈桑宁一听,可算让她找到机会煽情了。 她的双眸突然带了些复杂感情,语气惆怅地忆道:“也就我们自知生意难做,相互之间可以共情,起先我做生意,不论是我爹或是家中姊妹,都不能理解,出门参加宴会,亦有人说,行商低人一等,不体面。” “我时而不懂,为何士农工商,商人要排最末,或者说,为何要有这排行,谁排的?都是靠双手挣钱,怎么就分贵贱了?” 沈桑宁不满地倾诉着,双眸时刻关注着其他几位老板。 他们纷纷放下了杯子,缓缓流露出他们最真实的情绪—— “原来沈老板与我们一样啊!”梅老板名下产业涉及颇广,笑着附和道。 朱老板开始追忆,“哎,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家累世巨富,早先旁支还出了位读书人,我不知花了多少钱供他,后来他中了举人,每次伸手都毫无羞愧,仿佛我是该给他钱的,偏他一件事不曾为我做过!” 第309章 游街(二合一) 沈桑宁发现朱老板的经历和微生家都有些相似,又隐晦地将外祖家养闲人的事一并阐述,虽没提到沈家,但高度激发朱老板的共情。 朱老板拍桌道:“还说什么商人重利,我看都是他们不要脸!真遇上事,那些官宦还比不上咱们呢!” “就是,”沈桑宁撇着眉,端起杯子,正欲切入主题,窗外突然刮起了风,嘴中喃喃道,“也不知这风,与扬州是否是一样的大。” 一听提及扬州,三位老板相互对视,都知道这是捐款的前奏。 但三人本就抱着捐点钱的预想来的,这会并不抵触。 梅老板惆怅地感慨一声,殷勤吹捧,“扬州这次历经大劫啊,听闻这次去赈灾的是裴世子,世子爱国忧民,深得圣心,确实是筹款的不二人选!” “是啊是啊,世子年轻有为,与夫人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朱老板琢磨着,主动问道:“敢问这赈灾银还差多少,旁人我不知道,但我还是能捐些的。” 闻言,沈桑宁面带欣慰感激的笑,举起杯盏对着朱老板,“朱老板,就冲你这句话,我以茶代酒干了。” 她仰头喝完杯中茶水,继而道:“我夫君的确担任了筹款之责,但即便筹款的不是他,我也想着将手头能拿出来的现银捐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挣,我娘在世时常教导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算了算,赈灾银差了一百多万两的空缺,我能拿出二十万两,诸位若愿意与我一同捐款,我替扬州百姓谢谢诸位老板的义举,将来也让世人瞧一瞧,咱们商人在生意场重利,但在大事上是重义的。” 三位纷纷点头,梅老板又夸起她来,“沈老板真是女中豪杰,一捐就是二十万两,可见是掏空家底,心怀天下呀!” 朱老板低声问,“这朝廷的官员加起来,说不准还是沈老板一人捐的多了。” 这哪是说不准?说得分明很准,沈桑宁心中腹诽,表面不显。 几位老板哈哈一笑,有了她的打样,梅老板阔气道:“这样,我代表梅氏钱庄,捐十万两。” 朱老板点头,“我捐五万两。” “我也捐五万两。”另一位,较为腼腆的是邱老板。 三人加在一起,又是二十万两。 但这三人行商十数载,有的还是祖辈就积攒下的家业,比沈桑宁富有不知多少倍,却没有她出的多。 她淡淡一笑,举起杯盏又是言谢,“诸位老板慷慨解囊,我记在心中,我听我夫曾说,这次捐款的名单来日将刻在扬州城楼下的石碑上,还会张贴在京城宫门外的告示栏上,届时几位的义举会被天下人所知,让他们看看,在大义面前,我们商人排在何等重要的位置!” 一席话,说得三人激动起来。 他们此行抱着与国公府交好的目的捐款,捐款的数额自然都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然而一听还能千古留名,真真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 思及此,都不甘心只捐五万十万两了! 梅老板再次拍板,“我加倍,我也出二十万两。” “我二十一万两。”朱老板跟着道。 梅老板皱起眉,“老朱,你这是干什么,要抢第一的位置?” 朱老板不语,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梅老板犹豫着追加,“我出二十五万两,建设大晋人人有责,不过……能否请世子帮个忙,捐款人那栏在我的名字前加个前缀——梅氏钱庄、酸梅梅果脯、胭脂梅、梅氏染品。” “哈哟!梅老板够贪心的呀,这前缀这么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产业啊。”朱老板脸上皮笑一下。 梅老板反驳他,“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呢?” 花了二十五万两,要一个前缀不过分吧? 梅老板看向沈桑宁,露出殷勤的表情,沈桑宁点点头,应了下来,这都是小事。 梅老板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喝起茶来,朱老板还是二十一万两,不再竞价,邱老板还是原先的五万两,丝毫不因沈桑宁的说辞而改变。 如此,加起来也有五十一万两了,直接解决了剩下空缺的一半。 再算上她的二十万两,筹款就只差三十八万两! 沈桑宁很开心,对面三人也是。 “要下雨了吧。”邱老板忽道。 沈桑宁朝着窗外看去,天上乌云慵懒地飘着。 风亦比刚才大了些,尤其坐在二楼,总是要比一楼冷些的。 毕竟不同的高度,感受到的凉意不同。 就比方说,此刻坐着如囚车一般的游街车的沈妙仪,她身处高地,偏偏没让她穿件厚实衣物,冷风袭来,感受刺骨的寒。 游街车从公府出发,四四方方的牢笼将沈妙仪的身子困在其中,双手被桎梏在车外,没有梳妆的头也露在外面。 隔着沈妙仪数丈距离,在她身后的游街车上,与她相同待遇的还有周韬。 正街两侧,路人见了纷纷让道,虽有疑惑,但见男女两人游街,心中便有了猜测。 像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往往是最乐意探究的,于是明知这是私通的男女,还要大声与周围人讨论—— “这两人犯的何事?” 有人回答,“这阵仗,私通无疑。” “这么年轻,相貌也生得不错,怎么就干下这样的丑事呢?”有人摇头,有人惋惜,有人鄙夷。 “哦,私通啊——”尾音拖长,提着菜篮子的大娘啧啧两声,“这是谁家的媳妇,又是谁家的男人?” 大家也想知道。 引领着游街车的男子敲着锣鼓,高声宣扬,“承安伯府二小姐,沈氏妙仪,嫁与宁国公府二公子,不守妇德,多次与外男私通,今被抓获,游街公示,休弃归家。” 路人围观丝毫不掩藏目光,更不会降低声音,听得沈妙仪想捂脸,可惜被固定住的双手根本动不了,她想低下头,也无法躲开旁人的目光。 “天呐,宁国公府的女眷啊,这是荣华富贵的日子过腻了不成?” “啧啧,世风日下啊,这伯府怎么还教出这样的女儿?” “他们伯府向来如此啊,你们忘了前阵子被陛下赶出京的二皇子侧妃了?那位就是这承安伯的庶女。” “原来是这个伯府啊,好事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的,这家好像不景气了,我家亲戚在里面做门房的,说这家快连月银都发不出来了,全靠姻亲吊着些体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锣鼓,男子继续高喊,“奸夫周韬,原京机卫小旗,扬州人士,今私通公府女眷被抓,游街示众,驱逐出京。” 一语毕,周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竟然是京机卫的,这下连差事都没了。” “这伯府小姐一点都不挑的吗,放着好好的国公府公子不要,找一个……这奸夫是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难怪我看这男的就不顺眼呢,原来是京机卫的,平日里肯定没少借着这层身份剥削咱老百姓呢!” 相比于沈妙仪的没脸见人,周韬显得大方很多,仿佛不好听的话入不了耳,他抬着头正视前方,正是沈妙仪的后脑勺。 游街车从正街到西街,绕着京城的大路转了一圈,一路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只为让众人知晓,这伯府小姐犯了错,已被休弃,往后与国公府再无干系。 从意满楼门前经过时,吸引了诸位老板的关注。 “沈老板,这是你妹妹吗?”朱老板口快,问出来后,觉得颇为尴尬。 岂料沈桑宁大方承认,“亦是弟妹,但今日之后就不是了。” 她的目光顺着窗子往下,落在游街车上单薄的白衣女子身上。 此刻,沈妙仪似有所觉,仰起头,微红羞愧的眼睛与沈桑宁生疏的眸子对上。 沈妙仪面色憔悴,似是承受不住路人刻薄的话,意满楼上,沈桑宁面颊红润,刚筹到巨额善款,唇瓣是遮掩不住的弧度。 沈妙仪近乎执着地看着楼上的人,这一次,眼中不是嫉妒仇恨,而是对命运的无奈。 或许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记得跟随母亲刚进伯府时,那是沈妙仪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多能使唤的下人……优渥的生活,仅仅过上几日就无法抛却,可惜她以为自己是个继女,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若自己是承安伯沈益的亲女儿就好了。 她是小门小户周家出来的,初入京城,对周围鄙夷的神色十分敏感,为了融合其中,为了当一个真正的千金闺秀,她夜里躲起来偷偷练习,练习如何使唤丫鬟看着从容自然些,慢慢的,在丫鬟讨好的态度下,她越发得意,认为丫鬟的讨好是应该的。 为了不被“继父”沈益讨厌,她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千金,逐渐习惯众星捧月的生活。 但好景不长,刚进伯府没过几日,身处金陵的伯府嫡女就回来了。 那是沈妙仪第一次见到沈桑宁,十二岁的沈桑宁即使身穿素衣,她也能感受到那周身矜贵的气质。 根本不像她,她要很努力地装,走路吃饭睡觉都装得板板正正才行。 她承认,她嫉妒了。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好命? 在沈桑宁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图谋别人生活的小丑。 她心里不愉,将气撒在了丫鬟身上,她没有错,丫鬟是下人本来就可以随意打骂。 却被沈桑宁瞧见了,出声制止。 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十二岁的沈妙仪一抬头,看见靠在阁楼上的小姑娘一脸生疏,告诫她,不许乱发脾气。 真是可笑,主子凭什么不可以发脾气。 心里是这样想,但她没有反驳,真的放了那小丫鬟,但在心中对此极为不满,就凭沈桑宁是伯府嫡女,就可以管教自己吗? 沈妙仪不服,然而,她发现沈桑宁总是偷偷看着沈益。 十二岁的小姑娘,都是渴望父爱的。 沈妙仪见状,越发讨好沈益,没多久,就改了沈姓,得到了沈益的偏爱。 她认为,她再不需要学那些繁文缛节和端庄了,她不要和沈桑宁一样,做个端庄的千金小姐有什么好,连爹都不看沈桑宁一眼,就让沈桑宁一个人孤独死好了。 往后三年,她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主要是沈桑宁维持得好,因为沈益不喜欢看姐妹不和。 直到了十五岁那年,两人及笄,沈妙仪偷听到,沈益想将沈桑宁嫁给上峰做填房。 那个上峰都四十好几了,沈益果然是不喜欢沈桑宁得很。 沈妙仪偷偷高兴好几日,结果,沈益前脚请了上峰来家里,还没提及亲事呢,宁国公府的马车便到了门口。 宁国公府与承安伯府从没有往来,以承安伯府落魄的样子,手中是一点权力都没有的,沈益作为家主,打点关系只能谋个闲差。 老宁国公突然造访,沈益喜不自胜,一时间连上峰都不顾不上了,一心想着和公府攀点关系。 在对方说想结亲,想替家中嫡孙求娶伯府嫡长女的时候,沈益开怀地一口应下,根本不想给老宁国公反悔的机会。 原本是想偷听沈益和上峰对话的沈妙仪,抱着看戏的心态,岂料得到这样的结果,气得跑回了院子。 宁国公府嫡长孙是什么人?那是三日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是京城闺秀闻之脸红的对象!不知有多少千金闺秀抛橄榄枝,沈妙仪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啊! 可这个节骨眼上,老宁国公却要和伯府结亲,这是图的什么?伯府救他命了?疯了? 沈桑宁可真是好命啊! 沈妙仪不服,一面又怕攀附上峰的人成了自己,连夜为自己想出路。 她一直不甘于沈桑宁之下,听闻公府次子纨绔之名后,便刻意制造偶遇,几次下来,真的获得了对方芳心。 有裴彻亲自说服长辈,定了婚事后,沈益高兴得巴不得连夜把两个女儿打包送过去。 奈何,定亲的流程走完,老国公病逝了。 当时,沈益是真怕这婚事不作数了啊。 一晃又是三年,彼时的裴如衍已经是世子,沈妙仪私下与母亲柳氏商量换亲,她就要嫁给世子,她要让沈桑宁屈居自己之下! 第310章 沈妙仪和裴如衍的大婚夜 哪料被沈益听见,沈益竟然十分赞同。 有了父母的帮助,就变得容易许多,唯有沈桑宁被蒙在鼓里。 成婚的前几日,沈妙仪听到紫灵那个死丫头追着沈桑宁,幻想着说—— “大小姐,昨日奴婢与紫苏上街买东西,碰到了国公府的马车,奴婢悄悄在旁边偷看了眼,看见世子穿着深红色的官袍,可有气势了呢,紫苏你说对吧?” 紫苏在一旁笑,没有紫灵的咋呼劲,“新科状元,勋爵之后,小姐这门亲事是顶顶好的,夫人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紫灵叽叽喳喳地道:“大小姐,大小姐,奴婢现在可要多喊几声,待小姐成了世子夫人,奴婢们就要改口啦。” 而沈桑宁坐在池塘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绣着新婚夜要用的团扇。 那笑容,在沈妙仪眼里极为刺眼,但转念一想,届时换了亲,恐怕沈桑宁再也笑出不来了,于是她便看开了些。 且再让沈桑宁欢喜几日吧,反正也笑不到最后。 就这样,到了新婚之日,沈益将两人的婚服对调,还将跟着沈桑宁的紫灵紫苏想办法遣开,沈桑宁盖着盖头什么都不知道。 紫灵紫苏回来时,错将已经调换成功的沈妙仪当成了主子,跟进了沈妙仪的送嫁队伍。 等到拜了堂,一切尘埃落定。 即便前世新婚夜距今已经数十载,可沈妙仪永远忘不掉自己欢喜期待的新婚夜。 她心中紧张期待,听着房门被打开,略急促的脚步在门槛前驻足,没过一会儿,沉稳地踏入房中,她想,这个传闻中清冷孤傲的世子,多少也是与她一样,抱以期待的吧。 只听来人在房中踱步,先走到圆桌边端酒,又放了下去,去一旁拿揭头盖的玉如意,最后朝着她踏步而来。 随着他脚步的节奏,沈妙仪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仿佛要跳出来了。 彼时,身侧一排国公府的丫鬟们抬手,将卷好的床帐散下,一边唱着吉利话—— “铺床撒帐,喜气洋洋。” 再将桂圆红枣撒在大红色的床榻上,“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祝世子与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幸福绵长!” “退下吧。”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罢轻咳两声,显得并不那么从容。 丫鬟们鱼贯而出,沈妙仪等了许久,双手摆在膝盖上捏紧了。 下一瞬,头盖终于被男人挑开。 沈妙仪缓缓抬头,露出桃色双颊,眼眸如水波流转地看向她的新郎官。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喜服,满面红润的公府世子——裴如衍,他如传闻中一样丰神俊朗,喜不外露。 他虽抿着唇线,但沈妙仪能看出,他的眼中是压不住的欢喜,因为她也是一样的心情。 思及此,她不由畅想未来。 曾经一心想比沈桑宁嫁的好,如今她有了新的目标,她要和裴如衍白头偕老,相互扶持,成为京中人人艳羡的夫妻。 她专注于憧憬,唇瓣弯起,面如桃靥,却不曾注意到裴如衍看见她时,拿着玉如意的手僵在半空,眼底压抑的笑意,成了不可置信的恐慌。 待沈妙仪回过神看清裴如衍逐渐沉下的脸,她突然想起来得装一下,“啊,世子,怎么是你?我不是嫁给裴彻吗?” 回答她的,是“嘭”的一声,玉如意落地,不慎砸掉到了她的脚上。 她“啊”地轻喊一声,低头想去看脚上伤势,顾自摸了摸,注意到身前人不曾有变化,甚至没有一句关心和愧疚,免不了心生不满—— “世子,你弄疼我了。” 说着,她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裴如衍阴冷的眸,她背后起了凉意,朝他柔柔伸手,“看来是拜堂的时候弄错了,可眼下想换回来……也来不及了,我们都难以接受,可前院宾客都未散去,这等事,不宜闹大,为了家族,不如将错就错,今后我定能做好贤内助,夫君——” 他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别这样唤我!” “夫君,你——” “闭嘴!”他嫌恶地拧起双眉,转身跑了出去。 沈妙仪愣在原地,但一想也是,换亲之事将公府蒙在了鼓里,裴如衍接受不了也正常,但她有信心,今后通过引诱男人的手段扭转局面,她能让裴彻倾心,自然也能让裴如衍倾心。 而现在,决不能让成败毁于一旦! 她不顾脚上的疼痛,追了出去,一路喊着“夫君”,不仅是喊给裴如衍听的,更是喊给前院没散去的宾客听。 喊了一路,找了一路,府中下人和宾客都知道她才是世子夫人了。 最终在接近福华园的位置找到了裴如衍,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面,沈妙仪抬头朝里面望,隐约瞧见主屋的灯逐一熄灭。 但里面的光景,无人瞧见。 红色的灯笼下,裴如衍的脸色是黑的,他抬步就要往里走,此时管家赶了过来—— “世子,国公爷和夫人请您过去。” 因为沈妙仪的几嗓子,连虞氏和宁国公也提前知道了。 遂,将裴如衍唤了过去。 沈妙仪跟了几步,碰到了一个找茅厕的宾客,那宾客对着裴如衍和她好一阵恭维,听得她飘飘然。 待宾客一走,裴如衍就冷着脸告诫她别再跟着。 沈妙仪看着裴如衍远去的背影,萧条而孤寂……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心中苦涩,明明都是伯府的小姐,谁嫁给裴如衍都是高攀,为何公府还在意嫡女名分,求娶只考虑沈桑宁呢?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开始,世子夫人只能是她。 她独自一人回了青云院,看着院中大丫鬟冷淡的模样,得知这大丫鬟是裴如衍乳娘的女儿,长得有几分颜色,想必留着将来也会是通房丫头,沈妙仪心里有了危机。 她不知宁国公夫妇与裴如衍说了什么,反正夜里她没能将裴如衍等回来,夜半去寻他,直接被拦在了书房院门外的十几丈外。 这一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独守空房。 大红色的被褥上,红枣桂圆洒满一床,唯独是没有莲子,显得是那么讽刺。 正经的婚礼都要撒莲子的,她出身伯府,公府却连莲子都省去了。 满园下人,除了素云,无人主动来替她卸钗环。 她和衣躺在被褥上,忍受着硌人的桂圆红枣,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勾住裴如衍的心,让他放下芥蒂。 却不料,第二天面对的,是婆母刁难,夫君避而不见。 第311章 发动小学生捐款 裴如衍不仅不要她,也不纳妾,不近女色,理智冷静地像是入了佛道,任她使劲浑身解数,对方都会斥责一句,然后冷漠关门。 沈妙仪一直怀疑他身有隐疾,而换亲的厌恶,只是不碰她的借口,隐藏不举的理由。 最终,她一生被厌弃,一生无子嗣,看着沈桑宁从逆境爬出,风生水起。 重来一世,沈妙仪不想换了,她想要裴彻了,裴彻爱她,裴彻还会是大将军,她只需要等着做将军夫人就好了。 而沈桑宁嫁给裴如衍只会重蹈她上一世的覆辙。 她真是这么想的! 直到如今,沈妙仪终于醒悟,这好命不是她的,她怎么努力都没用。 思绪从回忆中出来,她无奈一笑,游街的车已经走远了十丈,她扭过头还想再看意满楼的窗边,沈桑宁此刻究竟是怎么笑的。 却已经见不着沈桑宁了。 看不见了。 “啪!” 游街车行驶到了闹市,一个臭鸡蛋猝不及防地飞过来,拍在沈妙仪的额头,腥臭的味道刺鼻,粘稠液体从头上流下,流了一脸,她被迫打断思绪,闭上了眼。 “奸夫淫妇!该死!” “民风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 闹市区的路人,多是早起干活的或早起买菜的,个个怨气重得很,刚好手上有菜篮子,就顺手扔两片。 买到臭鸡蛋的,就气愤地把臭鸡蛋扔出来。 比之起初的自觉羞愧,现在的沈妙仪已经麻木了。 突然,腰腹处一疼,是鸡蛋砸到了她的腰上,她再次拼命挣扎起来,“不要砸我,不要砸我的孩子……” “怎么还有孩子?”路人听见了,奇怪地看向她未显怀的腹部。 “啧啧啧,不会是孽种吧?” “肯定是啊,不然宁国公府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跟着这不要脸的娘一起丢人吗!” “孽种还留着干嘛!” 得知她有孕在身,大部分路人嘴上骂着,都停下了扔菜叶子的举动,还有小部分仍旧拿东西砸人。 沈妙仪害怕保不住自己唯一的孩子,悲恸地哭和挣扎着,忽然,一抹青绿色的身影蹿进人群,不顾阻拦,拼了命地爬上游街车,隔着牢笼般的木板,挡在沈妙仪的面前。 “妙妙不怕,娘在呢!” 柳氏双手扒着木板,才得以抓稳不掉下去,站稳后,伸出一只手替沈妙仪擦去脸上污秽,看着女儿的模样,心中一阵阵抽疼,“娘陪着你,不怕。” 沈妙仪听闻此言,心中的恐惧与无助瞬间被一股暖流所替代,双眸蓄泪,“娘……”她颤抖着唇瓣,嗓音透着懊悔,“娘,你快下去,爹知道了要怪你的。” 柳氏摇头,不肯下车。 领着游街车的男子见了不由称奇,从未见过有母亲愿意陪着游街的,这丢脸的事,一人受着还不够,要两人一起。 即如此,男子也不将柳氏拉下来,她们要一起就一起好了。 那厢,沈桑宁已经看不见游街车的影子,与三位老板寒暄着吃完饭,就回了府。 不出一个时辰,三位老板送钱的车,便大张旗鼓地送来了。 游街的车绕着京城一圈,送钱的车也绕了一圈。 竹阳书院。 老夫子悠扬的声音响起,“先天下之忧而忧。” 紧接着,一众稚嫩的声音跟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书斋内,第三排的中间位置,小少年心事重重,嘴巴没有张开,也不知拿课本挡住脸,一眼被老夫子瞧见,老夫子抬手,众小学生噤声。 老夫子慢慢走到第三排,见小少年没有任何反应,手拿戒尺敲了敲他的肩膀,“你来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被点到的小少年,回过神,“夫子,学生觉得没用。” “谁没用?”老夫子瞪起眼,“齐行舟,即便你在上旬校考中表现出色,平日里也不能懈怠学习,知道吗?” 齐行舟偏头,见坐在前面的包赢和甄斐都在给他使眼色,他点点头。 老夫子见他听话了,语气稍微放轻,带着对好学生的纵容,“嗯,坐下吧,下次好好听。” 齐行舟却不坐,“夫子方才问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意思,是字面意思,还是实际意思。” “你只管讲你的见解。”老夫子道。 齐行舟一脸正色,“学生以为,光理解字面意思不够,还需要与实践结合,才能让学生们学得更通透,更能领悟到天下之忧,而非课本上浅薄的一个忧字。” “如今天下之忧,是扬州水患,若以课本之意,我们应该为此感到忧虑,并为此出力。” 老夫子和蔼地点点头,放下戒尺,“你说得很好,但你还年幼,你有这样的思想,将来有望成为国之栋梁,好了,坐下吧。” 齐行舟还是不坐,澄澈的一双眼眸坚定执拗,“虽然年幼,但身为国之少年,官宦子弟,享受着天下最好的待遇,就读最好的书院,与寻常年幼孩童不可同日而语,国之栋梁也不分年纪,在座学生皆有能力出力,今日就可成为栋梁,为何要等来日?难道要等下一次灾害的发生吗?” “你……”老夫子竟然词穷了。 饶是齐行舟说的有理,老夫子也无法让七八岁的孩子们去帮什么忙啊,“你先坐下。” 齐行舟忽视了老夫子的再三请坐,也忽视了甄斐暗示他坐下的眼神,“学生认为,学生们若连最基本的、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不到,学课本上的天下之忧有何用呢?” 课堂中一片静默,老夫子发现这孩子轴得很,刚想说教,只听另个角落响起掌声。 包赢啪啪鼓掌,“阿舟说得对,阿舟,我们去捐款去出力!来日让朝廷也将我们的名字刻到扬州的石碑上!我还要排在我爹前头!除夕宴上桌吃饭!” 第312章 世子整装待发 书斋内有调皮的孩子,似只听到最后那几个字,瞎起哄道:“好!躺桌吃饭!” 几语毕,底下窃窃私语。 在老夫子的耳中,满堂都是蚊子嗡嗡叫,聒噪且听不清。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是最惧怕夫子的,但一被鼓动,就是最控制不住的。 老夫子头疼地抬起戒尺,用力拍拍桌子,发出康康康的响动,待斋内稍有安静,他朝罪魁祸首齐行舟看去—— “等这课结束,喊你长辈来。” 齐行舟绷起脸,低下头,“夫子,学生错了。” 好学生一认错,老夫子就心软了,“错在哪了?” 齐行舟仍旧是低着头,“错在,生在了有心无力的年纪,学生在万卷书中看不到众生,众生疾苦,学生却只能在黄金屋中领悟自然法则,这与平日阿姊教的相违背,亦与书中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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