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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转身走了过去,安折跟上。 房间空空荡荡,没有怪物或敌人,但西贝背对着他们,后背正剧烈颤抖着。起先安折以为他在哭,接着,走到他身旁后,安折看见他死死注视着手里的一把梳子。 安折一时间难以形容那是怎样的一把木梳,因为它并不是一把,而是由两把融合而成。那是最普通的一种褐色木梳子,有十厘米长的手柄和细密的梳齿,两把同样普通的木梳的手柄严丝合缝地长在了一起,像是由同一块木头雕琢而成。梳齿倾斜45度,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像一条双头蛇吐出了它的信子。 可它们如果一开始只是两个普通的梳子,怎么会长在一起呢? 木头,一块木头的制品,最寻常最安全的东西,却因为这诡谲超出常识的外表,带来了最无与伦比的恐怖。 陆沨大步走向西贝获得梳子的那张梳妆台。这显然是大灾难时代前一个女性的房间,象牙白的梳妆台上摆着无数瓶子、罐子、大大小小的用具。 陆沨伸手去擦镜子上的灰尘,擦掉一层,下面却还有一层,灰尘像是长在了镜子里面,镜面总是雾蒙蒙的,把他们的身影也扭曲成一团黑色。 安折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自己攀爬外城的城墙时,沙子落下一层,里面却还是沙,仿佛城墙变成了沙与钢铁的混合物。 陆沨不再看镜面,他拧眉,目光扫过那大大小小化妆的用具,最后伸手抽出了一副生了锈的长镊子——也不是镊子,因为这只金属镊子已经和一支塑料修眉刀黏在了一起,它们中间“X”形交叉连结的部分融为一体,天衣无缝,说不清是钢铁还是塑料,或者说是一种全新的人类不曾知晓的材质。 啪嗒一声,西贝手指颤抖,梳子掉在了遍是灰尘的地板上。 “这个城市……”他说:“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我们……我们快走吧。” “不是这一个城市。”陆沨道。 他望着那黏连在一起的镊子和修眉刀,只说了三个字。 “发动机。” 这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在此刻惊雷一样落下。 发动机内部有复杂的机械结构,一旦那些精密的结构遭到破坏—— 如果发动机的内部也像这把梳子那样产生了诡异的融合和改变,那飞机失事就是注定的。 安折俯身捡起了那枚梳子。看不见任何拼接的痕迹,但柄上的雕花是混乱的,混乱又疯狂,无法想象是用怎样的方式混合在一起,就像那本飞行手册上漆黑的伸出触手四处扩张的字迹。 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突然,陆夫人化身蜂后飞往无边无际的天空前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响起。 她说:“人类的基因过于孱弱,感知不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 “我们都会死。一切工作都是徒劳的,只是证明了人类的渺小和无力。” 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像闪电划破天空。 如果,如果说……当人与怪物、怪物与怪物产生空间上的重叠或接近,会发生基因的污染——不,错了,完全错了。 “基因……”他喃喃道:“不是基因……” 问题根本不是基因。人类以为基因的改变是污染的根本原因。可污染是一个生物和一个生物之间血肉之躯的混合与重组,他们本身的属性产生了变化,只是这种改变藉由基因的改变来完成。 如果,如果相互污染这种事情会发生,如果一个活物的属性会瞬间改变,为什么别的东西不能?生物的身体,那个DNA的螺旋,与世界上其它没有生命的物质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纸张和木头也会相互污染,所以钢铁和塑料也会。 ——那么世上一切有形之物都会。 只是这个进程在渐进地发生,这场洪流刚刚开始奔腾,它以生物基因的污染为前兆,刚刚显露在人类的面前。 地磁消失的这些天,那些混合类怪物疯狂地进食,疯狂捕获别的生物的形态来壮大自身,像人类囤积粮食应对冬天,它们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西贝声音颤抖:“到底……”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他们面临着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一道电光划破天际。窗户振振作响,来自旷远万古的风哭嚎着发出悠长的响声,从缝隙里灌进房间,他们的衣角被刮得飞起来,猎猎鼓动。 安折抬头,他和陆沨怔然对视,那双冷绿的眼睛里晦暗深沉一如外面的天空。 在他们对视的这一瞬间,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苍穹更加低沉,茫茫的天地之间,倾盆大雨哗啦啦倾泻而下。 雨幕里,外面所有东西都看不到了,听不到了——无边无际的灰暗,无边无际的虚无,无边无际的恐怖。 陆夫人温柔圆润的声音,爷爷枯槁嘶哑的嗓音,它们重叠在一起,在安折耳边突兀地响起来。 ——“时候快到了。” 第65章 接着, 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更多的证据。 窗户很难推开,是因为钢铁的窗沿已经与底座黏合在了一起。 而那具的骷髅, 仔细看过去, 它的腿骨已经消失在了沙发里。最丑陋的存在是第二件卧室天花板上一簇倒垂的铃兰形状的吊灯,它的灯罩与金属支架相互混合, 融化了,向下软垂着流淌,像烧到了最后的蜡烛。那原本雪白的灯罩上嵌满了漆黑的灰尘, 每一粒灰尘都是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它们密密麻麻地簇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面蠕动而来。 这诡异的, 原本不应该发生的, 超出人类认知与科学的极限的一切交汇在一起,令安折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就像被火融化的蜡一样, 正在渐渐、渐渐混成一团。 西贝回到了客厅, 他呆呆坐在地板上,抱起爷爷的身体, 把他从椅子上搬起来, 他带着爷爷远离那里, 仿佛那椅子是最可怕的怪物, 仿佛下一刻这具尸体就会与一把椅子不分你我。远离了椅子,他将爷爷放在地板上, 可他脸颊上的肌肉立刻神经质地抖动起来——地板同样也是怪物。 下一刻他整个人浑身一震, 忽然往后猛退几步——他自身的存在也是污染的源头。 安折见他惊慌无助的样子, 抬脚走上前,然而刚刚迈出一步,西贝惊怖欲绝的目光就望向他,蹬蹬蹬后退几步。 假如世界上的一切都会相互污染,那么只有远离一切物质才能保全自身。 安折能理解他的恐惧,他主动再次与他拉开了距离。 “对不起,我……”西贝牙齿打颤,道:“我得……静一静。” 陆沨带安折走进了卧室。 踏进卧室,重新看见那架流淌的吊灯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安折望向上校,见他绿色的眼睛里仿佛结了冰。 下一刻,陆沨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他的通讯器,他死死握住那枚东西,指节泛白。 安折就在一旁看着,西贝已经崩溃了,作为人类,他知道陆沨的状况不会比西贝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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