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我又不能不恨他。 他以身骗我入局,只为送我全家入狱,亲自监斩父母在内的宋家上下百余口。 他将我囚禁后宅五年,日日夜夜,羞辱折磨。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死。 可五年前的死牢里,娘亲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她说: “卿卿,娘只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娘在奈何桥畔等你五年,若五年后你还没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来找娘。” rn 娘亲想用五年之约,让我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甚至孩子的到来,我都以为是娘亲送来的盼头。 可这份微薄的光,终究还是被谢景御狠心掐灭。 如今,距离五年之期,还有五天。 02 第二天醒来时,谢景御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离开。 他唤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难闻的汤药。 “宋可卿,上次那个孩子,本就是意外。” “你应该清楚,你,根本不配怀上我谢家的孩子。” 谢景御说得对,我的确不配怀上他的孩子。 我的父亲,是害他谢家一百零八口无辜枉死的凶手。 如果不是七个月前,谢景御在谢家忌日时喝的酩酊大醉。 我也不会意外怀上他的孩子。 可那天醉酒后的他抱着我,突然哭了。 “谢家抄家时,我弟弟不过三岁,被拖往刑场,人头落地。” “我妹妹还有三天,就要嫁给她的如意郎君。” “可因为你父亲的陷害,她在牢中,被狱卒凌辱,绝望自尽。” “如果不是我自小被寄养寺庙,苟且偷生。” “我谢家这辈子,都要承受江南百姓的唾弃。往后的百年千载,都会承受不白之冤。” “宋可卿,我不该恨你吗?” rn “可是卿卿……我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清楚,谢景御和我一样,爱着,也恨着。 我和他之间,只能是无法解不开的死结。 我垂下眼,双手接过药碗,将避子汤一饮而尽。 一颗糖落在我身上,是我最爱的城东果子铺的糖果。 谢景御从前,最爱买来送我。 哪怕要排两个时辰的队伍。 我捏着那颗糖,眼眶突然酸涩。 他总是这样,总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点一盏灯。 然后吹灭,再点燃,再吹灭。 如此反复,叫我活着痛苦。 死,也死不痛快。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我想说什么,可抬眼,却只看到谢景御离开的背影。 伺候的两个丫鬟交头接耳: “一个仇人的女儿,真不知道大人把她养在府里,到底为的什么?” “如果是我,早就把她杀了剐了,居然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当夫人!” 她们毫不掩饰话中的讥讽,摆明了就是说给我听。 丫鬟走后,偌大的房间,除了桌上孩子的牌位,又剩下我一人。 …… 余后几天,我都没有见到谢景御。 府中下人说江怜感染风寒,头疼欲裂。 谢景御一直陪在身边,悉心照料。 rn 五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谢府的管家推开我的房门。 “侧夫人要在后花园种梅花,侧夫人吩咐,要你去把花园的土全翻一遍。” 我猛地抬头。 后花园,那是我埋葬孩子尸首的地方。 03 我踉跄着赶到后花园的时候,江怜已经指挥府里的下人,将花园半数的土地翻开。 “停下!你们都停下!”我不顾形象地大喊。 可下人都知道我在府里的地位,根本不听我的话。 我冲到江怜面前。 “让他们停下,赶紧停下!” 江怜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将我拉开。 她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珠串,一边轻笑: “一个贱种,哪里配葬在千岁府的后花园?” “正好天寒地冻,那些林中的畜生找不到吃食。” “等挖到小贱种,丢到林中,也算积德行善。” 我听着说辞,目眦欲裂。 手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冲破两个侍卫的束缚,扯住江怜的衣领。 “江怜,你害我孩子,我杀了你!” 我拔下头上的木钗,对着江怜的脖颈,狠狠刺去。 木钗划破江怜细嫩的皮肤,一只大手从身后推开我。 我撞上身后的石头,瞬间,数把刀剑抵在我的脖子上。 rn 江怜受到惊吓,缩在谢景御怀中小声哭泣: “景御,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景御眉头紧皱,却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顾不得和他的仇怨,冲着他的方向哀求: “谢景御,求你,求你让他们停下。” “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可那是我的孩子!” “谢景御,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无视抵在脖间的利剑,一步步爬过去,跪在谢景御面前。 我拽着他的裤脚,声音嘶哑难听: “他是个男孩,谢景御,他再也学不会骑马射箭了……” 过往的无数夜里,谢景御亲吻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低语: “卿卿,等我们有了孩子。” “如果是男孩,我来教他骑马射箭。” “如果是女孩,就由你来教她诗词歌赋。” 可现在,我们的孩子,连看这个世界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谢景御也想到了那时,瞳孔骤然一缩。 他下意识看向狼藉的后花园,低垂着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清。 江怜察觉出谢景御的犹豫,她掏出手帕擦着眼泪: “景御,昨日大师来看,说我无故头痛,是家中埋死婴所致。” “是我不懂事,只顾自己,没考虑姐姐的感受。” rn “如果姐姐实在不舍,我也能继续受着……” 江怜说的话,我全然没有听进去,我只看到下人在花园挖出红色的襁褓。 刺目的红,叫我的眼泪再次落下。 我急切地拉着谢景御。 “谢景御,只要你放过孩子。” “我愿意放弃正室的位子,把它让给江怜!” “正室的位子?” 谢景御眉头紧皱,随即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咬牙切齿:“宋可卿,谢夫人的名号,就让你这么厌恶吗?” 我跪着,哭得说不出话。 他薄唇紧抿,面色铁青,倏而大笑出声: “你真是好样的!” “死婴不祥,徒留千岁府,只会带来灾祸。来人!取些桃木枝……” 谢景御闭上双眼,藏住眼底的猩红,一字一顿。 “就地焚烧!” 最后四个字重重砸在我的心头,我像是失了全部力气, 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熊熊烈火燃起,孩子连同襁褓被扔进大火中。 我嘶吼着冲向火光,可层层侍卫将我拦住。 他们将我摁在地上,我便十指抓着地面,挣扎着往前爬。 很快,地面划出一道蜿蜒的血迹。 可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我的眼中,只剩下漫天的火光。 rn 它包裹着我的孩子,一点一点熄灭。 压着我的侍卫终于放开我,我狼狈地扑到灰烬前,将燃着火星的余烬抓进手中。 血水混着烧焦的味道流出。 “孩子,我的孩子……” 谢景御眉头紧皱,上前抓住我的手,颤声怒吼: “宋可卿,你疯了!” 我通红着双眼看他,字字泣血: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最多也是处以极刑。” “可他是你的孩子,你将他挫骨扬灰,夺去他投胎转世的机会。” “谢景御,你就这么恨我,你还要我怎么活?!” 心中情绪翻涌,我面色一红,一口鲜血喷出,软软倒在地上。 04 我仿佛做了很久的梦,梦里走马观花。 谢景御拉着我的手,说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爱我,呵护我。 也许是情话太甜蜜,叫我也知道这是一场梦。 我睁开眼,熟悉的房间,谢景御趴在我的床边。 他眉头紧皱着,口中呢喃着:“不要,不要离开我……卿卿!”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可与我视线相对,他又很快收拾好情绪,哑着嗓子问了句: “醒了?” 我攥住他的袖子。 “谢景御,孩子呢?” rn 恍惚间,我从谢景御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惶恐。 可他只是撇开我的手,背对着我。 “孩子的骨灰已经随风扬了……以后,你不要再提起。” “也不要再说什么让出夫人位子这种话。” “我谢景御的夫人是谁,只能由我决定!” “你也不行。” 他说话的语气冰冷,如同窗外呼啸的冷风,叫我心中涌起止不住的悲凉与绝望。 我嘶哑着嗓子问他: “谢景御,五年了,我们彼此折磨,不觉得累吗?” 谢景御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拳。 他转身看我,眼底羞恼之余,还掺杂着几分痛苦。 “累?宋可卿,你凭什么觉得累?” 谢景御钳住我的下巴,手心颤抖,一双眼流露出痛苦与挣扎: “从你爹把罪责推到我爹身上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辈子我们的结局,只能是……” 他红着眼,一字一顿:“不死不休!” 话落,谢景御闭上双眼。 他看也不看我,愤愤离开。 我趴在床上,神情麻木,竟是连一滴泪都哭不出。 不死不休吗?我想,也许,真的是时候了。 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只有这条命了。 我穿上鞋子,走出千岁府。 rn ……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从九千岁府到望月楼的路不远。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 我在一片热闹中登上望月楼,头顶明月高悬,高处不胜寒。 曾经,谢景御站在这里,向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后来,情疏缘浅,爱不得,恨不得。 我怪不了谢景御,也不能怪父亲。 我不知道究竟该怪谁,也不知道谁该为现在的不堪负责。 可不知怎的,街上方才的热闹被巡逻的官兵驱散了,像是在找什么人。 我站在高楼之上,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九千岁的名字。 许是江怜又和谢景御闹了什么别扭罢。 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跨过半米高的围栏,张开双臂,纵身跃下。 突然,谢景御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 他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一张一合地向我跑来。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我冲着他笑了。 谢景御,再见了。 rn 05 谢景御赶到望月楼的时候,我坐在楼顶边缘,双脚悬空。 我抬头看着漫天繁星。 从前,娘告诉我: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只是不知道,这些星星里,哪颗是娘亲,哪颗是孩子。
相关推荐:
被前男友骗婚以后[穿书]
他是斯文糙汉
我的美女后宫
三金影后是伪娘[娱乐圈]
以美食之名:街口的关东煮
反派师尊只想死遁
【黑执事bg】切姆斯福德记事
重生之兄弟情深(肉)
在爱里的人
地狱边境(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