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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人之间,只觉迷惑又荒唐。 他分明已经死了,他还记得在号舍里自己咽下毒药的刹那,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一点点蔓延开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不住最后一根浮木,只能一寸寸看着自己沉入黑暗,无边恐惧从四面八方汹然扑来,呼啸着要将他拉入更深的炼狱。 那一瞬间,他有对死亡的畏惧,有对生的渴望。 他在那一刻后悔。 然而箭已开弓,如何回头?他临死前的最后记忆,是自己发狂般地在贡院地上哭号挣扎,读书人的体面荡然无存,如赤身裸体般被人观瞻垂死的挣扎。 谁知一觉醒来,满眼白幡黄纸,外头是胡员外熟悉的慌张叫声,诗社众人们惊骇大嚷,一片鸡飞狗跳里,他站在黑棺中,身着簇新长衫,茫然望着头顶金色初阳,宛若新生。 他又活了过来。 吴有才看向陆瞳。 女子站在药铺中,低头整理散乱的医书,那时候风雨欲来,她在母亲的灵堂中出现,语含蛊惑,语气森冷,像个不怀好意的新娘鬼。而如今这般暖洋洋的日光下晒着,小药铺宁静干净,她站在这里眉眼温宁,竟生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吴有才轻声道:“陆大夫为何会给我一副假死药……是因为猜到了我会用在自己身上吗?” 那时候,她把毒药交给吴有才,暗示他可以毒死贡举的主考官,然而最后吴有才退缩了。他最终也不愿杀人,于是把药用在自己身上,怀着玉石俱焚的悲壮心情。 然而他却没有死。 何瞎子的胡说八道吴有才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瞳。 陆瞳在药里动了手脚。 但她为何要这般做?难道她早已猜到自己要自戕?这怎么可能,毕竟自戕的决定,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没料到。 陆瞳随手翻动手边医书,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他。” “但你不是我。” 吴有才一愣。 陆瞳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但你不是我。” 吴有才不是她。 这个读书人忠厚、老实,和世间大多数穷困平人一般,吃了亏咬牙和血往肚里咽。他不像自己睚眦必报,冷心狠毒,一个读圣贤书的人,一个穷困潦倒,却不肯多收贫苦老妇一个子的卖鱼郎,要他去杀素昧平生之人,岂不是太过残忍? 她没想过吴有才会自戕,无非是觉得若是吴有才真杀了人,且不提官府之后会如何处置,单就这无边的愧疚与道德的痛苦,就足以让这老实人活不下去了。 她利用他,却并不想害死他。 陆瞳问:“那你呢,现在还想死吗?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吴有才默然一刻。 许是之前死亡的情绪太过深刻,吴有才“复活”后,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幼时父母对自己的期翼,想到了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年年落第,想到了何瞎子对他说“公子将来定然做官”,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透过窗,看到院子里满地的彩穗余烬,想起荀老爹后来对他提起的,守灵那一夜,诗社众人特意为他点了一出《老秀才八十岁中状元》。 那是个结局圆满的喜剧,明明得偿所愿,却听得荀老爹潸然落泪。 功名啊,不过是个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影子,瞧着光鲜亮丽,不觉却要搭上多少人一生。 吴有才收回思绪,看向眼前女子。 他道:“我不打算再下场了。” “为何?” 吴有才笑了笑:“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和陆大夫告别的。” 陆瞳一怔。 “城外有一布庄掌柜,想为他六岁女儿聘一西席,托胡老先生寻人。胡老先生便将我名帖给了他。至此后,我就去他家教书了。每年约有十两银子,足我生活。” 他说起这些事时,眉眼舒展了许多,好似一夜间想明白许多事,不再如初见时总是拢着一层郁色,变得洒脱畅快起来。 陆瞳沉默许久,才道:“也好。” 礼部经此一事上下震荡,吴有才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却到底是造成这一切开始的源头。虽有关之人都已入狱,并不会有人寻仇到他头上。但日后再度贡举,吴有才却难免被拿出来说事。 此地于他到底神伤。 吴有才看向陆瞳:“陆大夫呢?” 陆瞳一顿。 吴有才望着眼前人。 其实事已至此,陆瞳利用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她替他圆满了最后一个心愿。 如今贡举舞弊已被揭穿,所有压迫读书人的权贵都已受到惩罚。他自死而复活后,被刑部的几个仵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妥,个个啧啧称奇。于是他便沿用何瞎子对他说的那套“阎王放人”的说法,不想给陆瞳再惹来麻烦。 他感激她,感激她在这浑浑噩噩的世道里残酷地将真相撕扯给他看,感激她替自己寻到一条生路。更感激那副假死药,让他在生死关头感受到对生命的眷恋,还有回头机会。 重获新生。 也许西街鲜鱼行那个碌碌功名的吴秀才已经死了,活下来的这个,才是真的、他想做的吴有才。 里铺里久久沉默。 半晌,吴有才的声音响起。 “无论陆大夫想做什么,有才都唯愿陆大夫一切顺利,心愿得偿。” 话说得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苦,不必探寻,不必打听,他只要知道,陆瞳于他是在绝境中伸出的那只手,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这样就够了。 “承蒙公子吉言。” 陆瞳抬起头,微笑着看向他:“也祝公子,日后再无困苦,识尽世间好人,读尽世间好书,看尽世间好山水。” 她对他说这句话时,虽是微笑,目光却含淡淡怅惘,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的影,总有几分哀伤。 吴有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向温雅内敛,难得有这般由衷大笑之时,又收起笑,对着陆瞳郑重其事长长做了一揖。 “多谢你,陆大夫。” 他告辞去了,背影不似平日谦卑微驼,反而疏朗潇洒,洗得发白的袍角在秋风里翻飞,在金阳中热烈得刺眼,竟有几分少年疏狂模样。 陆瞳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前李树下太阳的碎隙不再浮动,直到她眼角看得发酸,杜长卿的声音从背后窜出来。 他语气古里古怪,“怎么这么依依不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亲哥。” 陆瞳收回思绪,他却不依不饶缠上来,“你今日看见吴秀才死而复生,半点不惊讶,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嗯,在郡王府听说了。” 杜长卿冷笑:“只是听说?他死而复生难道不是你动了手脚?” 陆瞳不为所动:“他自己不是说过,阳寿未尽,阎王不收好人,我没那个本事。” “这谁家阎王这么公明?这比凡间当官的还懂事,那原先西街有个专拐姑娘的拐子婆,还活到了九十八,怎么不把她给拽下去?” 他难得精明一回,紧随陆瞳不放,“少糊弄本少爷,你俩有什么秘密是我这个东家不能听的?我现在就要知道!” 陆瞳烦不胜烦,银筝和阿城从院里走出来,把晒药的簸箕一放,拽住杜长卿袖子:“东家,你不是说等姑娘回来后就去吃仁和店的酒席吗?什么时候安排。” 闻言,杜长卿身躯一震:“不错,差点忘了正事!” 十五那日他在仁和店说好了定酒席,结果陆瞳一去文郡王府就是十日,害得他只能临时撤掉席面,然而订席的银子是不退的,杜掌柜磨了对方许久,店主终于答应等他之后得了空再来,将席面全部排上。 如今陆瞳可算是回来了,这顿来之不易的饭总算也能吃上。 他说:“人都齐了,赶紧的,挑个时间把席吃了。明日怎么样?” 陆瞳掀开毡帘:“再等几日吧。” “还等?”杜长卿无言,没好气道,“爱去不去!” 陆瞳没理他唠叨,径自回了小院。 小院还是走之前那般干净,银筝爱洁,日日都要打扫,陆瞳进屋,走到小佛橱前,从旁取出几根香点上。 缭绕烟雾里,菩萨小像低眉敛目,面目慈悲。 她轻声开口,不知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别人。 “快了……” “再等几日。” 第九十四章 主仆 十五的月团总是香甜。 漆黑刑房里,蓬头垢面的囚犯缩在角落,啃着手里半块生霉的月团。 范正廉被关进刑牢已近一月,这一月里,他由清名广播、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爷沦为人人唾弃阶下囚。每日吃不好睡不好,在刑房中与老鼠臭虫为伍,连半块生霉月团都是奢侈。 他每日听那些狱卒闲谈,得知贡举舞弊一案至今,礼部上下震荡,天子怒逾雷霆,朝野里里外外查清一批官员私下卖官鬻爵,事已至此,他这个审刑院详断官多半也凶多吉少。甚至许是因为他原先将清名抬得太高,以至于东窗事发时,才会引得众怒难平。 范家上下连同女眷皆被牵连,往日讨好交往的权贵忙着明哲保身,他在这牢中呆了多日,起先还念着许有人能帮忙搭救一把,可直到浑身上下能送狱卒的金玉都已被搜罗干净,也不见一个人前来探往。 官场就是人走茶凉。范正廉嚼着嘴里的月团,恨恨地想。 正想着,暗处传来人的脚步声。那个总将眼睛望向天上的狱卒站在牢门,满脸不耐:“说好了一炷香,快点!” 他身后的人“嗯”了一声,待狱卒走后,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祁川?”范正廉惊讶。 “是我,大人。” 灯火下,男子半张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神情,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木讷。 然而这木讷在眼下孤立无援的范正廉眼中,立刻便成了亲切。 范正廉一把抓住铁栅栏,几乎要将脸全部贴上去,激动道:“你怎么来了?”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祁川,他如今戴罪之身,身边所有奴仆手下理应被牵连,他以为祁川也身陷囹圄,未曾想他居然好端端站在眼前。 范正廉迟疑道:“你……没被为难?” 祁川摇头:“小的只是录事,他们没在我身上查出什么。” 他这么一说,范正廉适才记起。自打他回到盛京赴任审刑院,刻意压着祁川官职不让他升迁,一介小小录事,的确不易被人放在眼里。 祁川没说什么,只从身后的食篮里端出几碟酒菜,从栏缝中递给范正廉,道:“小的知道大人这些日受苦了,小的无用,帮不上忙,就带了点吃的过来。” 范正廉看了看祁川,又看了看他递来的烧鹅,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感慨。 他在这狱中许久,一月间看遍人情冷暖。落井下石的、乘人之危的,趁火打劫的,到最后雪中送炭,愿意冒险来看他的,竟是这个他不怎么看在眼里的奴仆。 原先打压他的那顶录事官帽,眼下倒令他难得生出几分无地自容之感。 祁川默默倒酒给他,范正廉接过来,忽地苦笑一声,说:“小川,落到这个地步,也只有你愿意来看我了。” “小川”这个称呼太过久远,祁川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低声道:“大人对小的有恩,小人感激不尽。” 范正廉叹了口气。 其实他与祁川自幼长在一起,主仆情谊绝非寻常可比。当初祁川想要进族学念书,秦家家贫,秦父不愿出银,更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是范正廉说服范母出了祁川那份束脩,带他一起进了书院。 书院中不乏富家子弟,见祁川出身低贱肆意欺辱,范正廉帮忙护着。而祁川也会偷偷帮范正廉抄习功课,那时候感激是真心,袒护也是真心。 只是人与人间,贵贱早已注定,祁川忠心耿耿、聪明伶俐,可惜却是贱奴之子,令人遗憾。 范正廉问:“外头现在怎么样?” “礼部应当没有回旋余地了,御史台对此案十分看重,老夫人和夫人那头小的已打点过,会好过一些。” 范正廉点头,又左右看了一下,忽地招祁川上前,低声对他道:“你帮我做件事。” 祁川一怔。 “你偷偷去一趟太师府,想办法给太师传个话,就说我有一样东西要献给太师,还请太师相助。” 祁川迟疑:“这……” 范正廉神秘一笑,“虽我落到如今田地,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但这案子如何判,其中尚有余地。你没身在官场不知道,救我对那些大人物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太师府,是我范正廉最后的靠山。” 他往后退了一步,喝一口热酒,一双眼在昏暗囚牢中灼灼发亮。 当初他把姓陆的那个小子处理干净,送了太师府一个人情,可也却不忘给自己留一手。那小子的信,他没有呈给太师府,而是自己私自扣了下来。 这东西用不好是催命符,但用好了,也能救命。 如今他已穷途末路,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先奋力一搏,之后种种,再容细想。 祁川还想说什么,外头传来狱卒催促声:“到时间了——” 范正廉看外面一眼,对祁川道:“去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他应一声,把空食篮装起来带走,要走时,又被范正廉叫住。 “小川,”范正廉没敢看祁川的眼睛,语气愧疚,“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祁川身子一震,没说什么,快步出去了。 待出了门,他又往狱卒手里塞了一块碎银,狱卒掂了掂,脸色好看了些,看他一眼,“你倒是个忠仆,都这田地了还来探监。” “忠仆”二字,从前听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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