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子。你既摔死了它,理应赔我银钱。” 段小宴:“……” 他被咬了一口,他被吓得不轻,末了,他还得赔银子。怎么过去从未发现仁心医馆有做黑店的潜质? 然而陆瞳就这么站在他眼前,经过今夜这么一遭,段小宴再看这位女菩萨时,本能便感到有些发怵,因此只得老老实实从怀中掏出银两,双手递到陆瞳手中。 陆瞳接过银子,递给段小宴死蛇,段小宴不敢接,她便将蛇尸挂到裴云暎胳膊上,淡道:“蛇归你们了。” 言罢,不再多说,当着他们的面“砰”的一下关上医馆大门。 长街寂静,沿街树枝在灯笼幽光中投下参差树影。 年轻人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眸色隐晦不明。 良久,身侧的段小宴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哥,她好嚣张啊。” 明明只是个医馆的坐馆大夫,生得柔弱可人,然而今夜气势半分不矮,看她咄咄逼人的模样,怪吓人的。 他见裴云暎凉凉的目光扫过来,忙轻咳一声:“我知道,我今日错了,放心,回去我就自己领罚。不过……”他凑近裴云暎,低声问:“你之前查了许久都查不出来她身份,刚刚试探她,她算是承认自己背后有人撑腰了?” 裴云暎之前就让木莲查过陆瞳的身份,然而能证明她身份的黄籍是假的,上京来的流民常去东门桥洞刻章的木工那里做假黄籍。这样粗劣的黄籍,一张只要一百文。 如杜长卿这样入了户的医馆,对坐馆大夫黄籍都会仔细查看,仁心医馆的东家未必没瞧出来。陆瞳拿着一张假黄籍就在医馆行医,只能说她胆大,杜长卿比她胆子更大,这样一双奇葩,反而让木莲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陆瞳身份的蛛丝马迹。 她就像一个凭空出现在盛京的人。 段小宴把声音压得更低:“你觉得她背后之人会是谁?三皇子?” 此次贡举案,礼部牵连最重,太子近来焦头烂额,三皇子一派倒是神清气爽。若是三皇子派陆瞳暗中动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云暎没说话,似在沉思。 段小宴望着自己小臂隐隐作痛的伤口,又叹了口气:“她这样白白折腾我一晚,根本就是故意出气。哥,你说她要真是三皇子的人,报复心这么重,回头和三皇子一告状,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裴云暎回神,嗤地一哂,一扬手,死蛇落到段小宴怀中,吓了段小宴一跳。 他转身,声音冷淡。 “她要真是三皇子的人,就把她带到昭狱寺严刑伺候,或许,她就愿意好好谈谈了。” …… 屋中,陆瞳把灯笼放在地上,进屋坐了下来。 人走后,适才觉得浑身上下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她摊开掌心,手心一片濡湿。 银筝满面自责:“姑娘,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当时折返,你就不会被他们威胁了。” 陆瞳摇头:“没事,他本来也没想对我们动手。” 银筝一怔:“为什么?” 陆瞳轻轻笑了笑:“你不会真以为,他是找不到证据才不来抓我的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 陆瞳平静开口,“盛京水深,你当他是什么好人。” 裴云暎从很早之前,至少柯承兴之死后就怀疑到了她,这之后,屡次试探套话,包括段小宴在范府门口的盯梢,都是这位指挥使的手段。 其实身为殿前司指挥,又是昭宁公世子,他若真怀疑一个人,不必要什么证据,用别的法子也能让她吃些苦头,对权贵来说,想要拿捏平人总是易如反掌。 但他没有。 陆瞳想了很久,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他是在忌惮什么人。 就如刘鲲背后有范正廉,范正廉背后又与太师府牵线,官场中人总是互相照应,指不定今日抓起来的小人物,明日就成了大人物的远亲。 裴云暎迟迟不对她动手,至少说明,在贡举案中,对他的利益没什么损害,或许还乐见其成。 今日段小宴出现是个意外,但与裴云暎的交涉却是她故意为之。他在试探她,她也在试探他。 裴云暎的反应告诉她赌对了,他的确在猜忌她背后有人撑腰。 既然如此,她就顺着裴云暎的猜测,扰乱他的视线,让那个莫须有的“大人物”,成为她虚假的护身符。 银筝递来帕子,陆瞳接过,擦了擦掌心汗水。 对方看起来明朗爱笑,实则锋锐又危险,与他对峙,她要成竹在胸,深不可测,不能露怯,不可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底牌。 都是伪装。 银筝问:“那位裴殿帅之后还会来吗?” 陆瞳摇头:“暂且不会。他以为我有靠山,又想利用我,短时间不会对我动手。不过……” 不过想利用她,也要看裴云暎有没有这个本事。 银筝闻言,更担心了,“可是纸包不住火,要是他发现姑娘背后没人怎么办?他有官职在身,想找理由岂不是很容易?” 陆瞳擦手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她道:“怕什么。” “要真有那一日,他要挡我的路……” “我就杀了他。” 第八十七章 中秋 翌日,农历八月十五,三秋恰半,是盛京的中秋。 一大早,西街一路都飘起了桂花酒的浓香。 杜长卿和阿城到得比往日早,杜长卿一身杏黄色圆领襕袍,束个刺绣勒帛,阿城一身嫩黄圆领短衫,两个人都特意穿了新做的秋裳,站在门前李子树下,像两株开得生机勃勃的金桂枝。 陆瞳和银筝从铺子里出来,杜长卿先是对着银筝的丁香色挑线裙子欲言又止,待看到后走出来的陆瞳,视线久久落在陆瞳身上那件半旧的深蓝棉布裙上,不动了。 半晌,他一抹脸,指着陆瞳痛心疾首开口:“陆大夫,我是没给你发月银还是怎么,为什么总要穿成这幅寒酸模样,这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医馆入不敷出,明日就倒闭了。” 陆瞳不为所动。 大部分时间,她都呆在铺子里,她又不像杜长卿一样对穿衣打扮诸多挑剔,衣裳能穿就行。 银筝叉腰不服:“这衣裳哪里寒酸了?又没破又没坏,明玉斋的密织金线合欢裙倒是不寒酸,一件二十两银子,杜掌柜给钱买吗?” “少激将本少爷。”杜长卿哼了一声,“你平时这么穿就算了,今日要去外头吃饭,穿这么寒酸,我怕酒楼不让你进。” 陆瞳:“吃饭?” 阿城笑嘻嘻道:“东家说今日十五,陆大夫也来盛京半年了,就在新门桥的仁和店定了一桌午宴,请咱们医馆去尝尝。” 陆瞳看向杜长卿,杜长卿轻咳一声:“自你们来了医馆后,我这医馆也算起死回生,枯树逢春,作为掌柜,本人深感欣慰。” “本少爷也不是什么不知感恩的人,今日就带你们去涨涨见识,别回头说我小气。” 盛京的酒楼饭店极多,中秋夜许多富家巨室更是愿意登台赏月,共赌玉兔。到了这时间,酒楼的生意总是很好。斤斤计较的杜长卿这回愿意破费,属实有心了。 陆瞳心中一动,突然开口:“既然如此,为何不去丰乐楼?” 丰乐楼,是姐姐陆柔当初撞见太师府人的地方。 杜长卿一噎,对上陆瞳真心疑惑的目光,撇过头,没好气道:“想得倒美,那丰乐楼一面席金近百两,要是我老子没死,我还能带你们去挥霍挥霍。现在甭想。” 陆瞳面露失望之色。 杜长卿见状,气急反笑:“真没看出来陆大夫你还挺虚荣。再说了,就算我舍得银子,也定不下席面。今日可是中秋,好点的酒楼早被那些官家巨富定满,我能带你去仁和店,那已经是老板看在往日交情上留的席面了。” 陆瞳想了想,道:“那多谢你,不过我和银筝要先去送药,待送完药,再回医馆换衣裳。” “送药?”他眉头一皱,“送什么药?” 银筝把药箱提起来放在桌上,“文郡王府要几罐‘纤纤’,本来前几日就该送去了,他们府上的人说今日十五,郡王妃白日宴请女眷以度佳节。姑娘想着人多送药去,还能多引些客流,特意赶到今日去送的。” 当初陆瞳登门范府为赵飞燕施诊送药,赵飞燕几月时间迅速纤瘦,在观夏宴中出尽了风头。有夫人就问赵飞燕打听,赵飞燕不愿说出陆瞳替她针渡一事,便将所有功劳推到“纤纤”身上。 于是医馆的单子里,就多了许多贵家官族的名帖。 这些人家自恃身份,姿态高傲,有时只是派人来说一声,让陆瞳登门去送,陆瞳也一一送去。 不过她之所以推到今日去送药,倒并非银筝嘴里的引客,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又是毒杀刘鲲,又是铺兵夜中搜查,得了今日才有空闲罢了。 杜长卿却信了银筝的随口胡诌,看向陆瞳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欣慰。 “陆大夫,难为你处处为医馆着想,东家心里很是感动。有你这样的坐馆大夫,我看咱们医馆明年中秋去遇仙楼也是迟早的事。” 他大手一挥,“你去吧,早去早回!” 陆瞳没再与他多说,背着医箱同银筝一道出了医馆大门。 杜长卿懒洋洋趴在桌柜前,望着二人的背影往嘴里扔了个黑枣,问阿城:“哎,刚刚她说,她们今日去的是哪家?” “好像是文郡王府家?” “文郡王府?” 杜长卿嚼枣的动作一顿,“呸”地一声吐出半颗枣核,骂了句晦气。 阿城疑惑:“东家这是怎么了?” “你忘了?”杜长卿翻了个白眼,“前夜里抄咱家那个姓裴的小白脸,他姐不就是文郡王府的王妃吗?” …… 文郡王府位于盛京北御天街附近,背靠大片园林,老郡王在世时,为哄夫人开心,庭中种植大片花卉,四时风景绝胜。 老郡王夫妇见背后,郡王府中园林山水仍保留下来,一到佳节庆日,府中常常设席宴酬宾客,畅情风月。 今日也是一样。 湘竹榻上铺了丝质的锦缎,桌前细白瓷花瓶里插了一小簇金桂,满室都是桂花清冽芬芳。 女子斜斜靠在竹榻边发呆,穿了件浅金宽袖菊花绸裙,婢女从一边走来,将手中云锦累珠披风半搭在她身上。 裴云姝回神,芳姿笑道:“秋日冷,夫人仔细别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总觉得热得慌。”裴云姝叹口气,抬手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望向芳姿,神情有几分疑惑,“莫非是孕至后期,都会如此?” 芳姿不曾生育,亦不懂医理,只得尴尬笑笑:“这个……奴婢也不知。” 裴云姝掖了掖身上披风,到底仍觉燥热,于是抬手将窗打得更开一些。 从窗前往外看,远处庭院林木间,隐隐有欢笑声传来,间或有人行迹。郡王府素日里来客不多,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今日十五中秋,郡王府铺席设宴以酬宾客。她这个郡王妃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于是府中张罗宴客一事,全都落在了侧妃孟惜颜身上。 不过,就算裴云姝未曾有孕,也不会主动揽起张罗的庶务。她本就不耐烦这些应酬贵人间的人情世故,更何况文郡王府中,她这个正妃是摆设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实在不用自找麻烦。 琼影提一篮月团从外面走进来,把篮子往桌上一搁,裴云姝抬眸,见那红木篮上的锦帛,顿时眼眸一弯。 “阿暎送来的?” 琼影一笑:“是的。世子让人一早送到府里,说是京城红悦斋里出的新月团,一篮六种口味,不过夫人如今有孕,最好不要多吃,尝一点就是。” 郡王府里也准备了月团,不过芳姿谨慎,不敢让裴云姝尝用。其实也不止月团,自裴云姝有孕后,府中一切吃食用度,都经由她们二人细细把关,以免出差错。 裴云姝应了声,又问琼影:“阿暎今日不来了?” “陛下林苑赐宴,太后娘娘点了世子进宫去了。” 裴云姝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琼影:“今日宫宴,都有哪些贵人在场?” 琼影一愣,摇头道:“奴婢不知。” 裴云姝想了想,没说什么,眉间却掠过一丝忧色。 前几日,文郡王来她屋里时,话语中曾透露过一桩消息。说是太后有意为裴云暎做媒指婚。 裴云姝并不意外,裴云暎终日在御前行走,年岁正好,又因当初救驾有功,太后与陛下待他格外恩宠。年少有为,又是天子近臣,朝中不少人都想与裴家攀这门姻亲。 然而裴云暎与昭宁公父子不和满朝皆知,裴云暎的亲事,昭宁公未必做得了主。 若想要攀亲,走陛下与太后那头去说,反倒更容易一些。 然而裴云暎的个性,裴云姝这个做姐姐的最清楚不过,看似随和好说话,实则固执最有主意,尤其当年母亲一事过后,裴云暎待婚姻一事更为抗拒。他乖戾一面从来掩藏在明朗笑容之下,倘若太后贸然指婚,对裴家来说,未必是一件喜事。 裴云姝当时便旁敲侧击地问文郡王,太后心中瞧上了哪家千金,文郡王却将话头岔开,不欲与她多说。 今日御前设宴,在场贵人众多,说不定其中一位,就是太后为其看中的姻亲。 只是不知道是哪户人家。 出了一会儿神,裴云姝摇了摇头,她在这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船到桥头自然直,若真到了那一步再打主意也不迟。 再者,说不定太后指婚,一指,就指了个自家弟弟最喜欢的,他上赶着还来不及,也无需她杞人忧天了。 她叹了口气,顺手拿起桌上一尊小巧的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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