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问题,比如问我搬出家的日期和过程,卡琳当时的反应。然后,他为我朗读婚姻法第四十八条,重新点燃他的已熄灭了的烟斗,说:“你看,这事情可惜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亲爱的。” “可我必须离开卡琳!我们的婚姻业已死去多年了,这你知道!如今我遇到了另一个女人,再在卡琳身边呆下去我会完蛋的!” 跟他的镇定、慎重的声音一样,他的脸上也毫无表情。 “这些全是对的。只不过它们跟你的处境根本无关。你以为,新婚姻法的起草怎么会拖得没完没了?根据旧婚姻法,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两三次审理判决后你就能离婚——可我不相信——即使办成了,你也还得多次上法庭,因为生活费用、家用器具、租房、额外收入的处理还需要再三进行审理判决。许多人都这样倒霉。” “这太可怕了!”我喊道。 “这当然可怕。杜会学家想制定一个新的离婚法,要求一旦查明了真相,一个法庭一名法官就能作出判决——根据新法律,分居两三年之后,你就如愿以偿,算是离婚了。但这部新婚姻法尚未公布。没人知道它何时开始实施。我不想拿现行法规引起的悲剧惹你乏味,但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或亲耳听过的。” 桌上有一瓶“人头马”和两只杯子。他把杯子倒满,我喝了一大口。我需要它。 “可怜的人,”冯塔纳说,“这位昂热拉,你非常爱她吗?” “远不仅仅是非常。” “你们俩之间相距数千公里,你看,你们的爱情对你们没一点好处。” “我绝不会再回到卡琳身边。”我说,又喝了一口,“那我能怎么办呢?我总得做点什么。或者你,你这个讼棍。这可是你的职业!” 烟斗不通了。冯塔纳磕空烟斗头,然后拿瘦削修长的手指使劲堵住它,从一个白蓝色的荷兰瓷盒里取出烟,耸耸肩。 “咱们必须正视现实,罗伯特。按照正在起草的婚姻法,将不再以过错的原则作为婚姻离异的基础,而只看破灭的现状。因此你是在冒险,你惟有冒险一搏。你申请离婚。也许新的婚姻法不久就会公布。也许不会。也许你会离婚——非常快,但届时为了处理离婚以后的麻烦事,你还得跟法庭耗上几年。你的昂热拉受得了这个吗?” “她受得了。”我说,“我受不了。” “她也受不了。”冯塔纳说。他又重新点燃烟叶,吞云吐雾。它们散发出沥青和蜂蜜味。“你更加不行。你今天就已经是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我了解你。其他人注意不到。跟你握手时,我注意到了。你心神不宁,在这种状态下你连一年都支撑不了。” 一年?一年后会是什么样?我想。我会病得更厉害吗?重病?会保持现状吗?也许在昂热拉和我可以作为男人和女人交合之前,我就已经死了。也许正如冯塔纳认为的那样,昂热拉也无法忍受这种等待。是的,我是个神经极度紧张的人,冯塔纳的话讲得句句正确。 “可是,把两个完全分居的人强捆在一起,这是不人道的!” “这法律是不人道。”不管说什么,冯塔纳脸上的光泽一直不消,他的声音也保持不变。凭着这一才能他已经赢得了许多诉讼。他平静地说:“因此,我也非常反对你的申请离婚的愿望。如果你想达到目标,那你就得尽可能对卡琳卑鄙,因为她还不想离婚。” “她没讲她想离婚。” “她肯定不想离!她永远也不想离婚!在你傻乎乎地告诉她,你多么爱另一个女人之后,她永远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她乐于看到你死于你的爱情。我说的是死去。你得等到她死于你的爱情——或者她心软让步。”正如所说,讲这一切时那张小脸一动不动,声音平静悦耳,“卡琳多大年龄?” “三十八岁。” “你雇个侦探。这不便宜,但是值得。当您的妻子有外遇时,他也许会逮住她。那我们手里就有点主动权了。” “卡琳没有外遇。现在肯定没有。” “万一有呢?” “她不会这么做。她不是那种人。” “这跟哪种人没一点关系,只跟一个女人所处的处境有关。你说过,她不是特别聪明。这就行了。” “我根本不指望一个侦探什么。”我轻声说。昂热拉,昂热拉!我将一切想象得多么简单啊!它现在变得多么艰难,也许就是不可能啊! 楼下的街上,一辆摩托车突突响着开过去。一列重型车子跟在它后面。 “摇滚分子。”冯塔纳说。 “什么?” “没什么,那好吧,不要侦探。我只是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做不做是你的事。我想帮助你。我是你的朋友。” “因此我才来找你。” “考虑考虑侦探的事。还有,这个女人是健康的。她还非常年轻。她应该工作,自己挣钱。你冻结你的户头了吗?” “对。” “你昨天又给她钱了?” “对。” “多少?” 我迟疑。 “瞧!” “两千八。” “笨蛋!”他淡淡地说,“明早你还要送红玫瑰去呢!你以为你很快就能离婚?” “那是个错误。我深感负疚……” “从这一分钟开始,我禁止你再有哪怕一星点的负罪感。” “你禁止我倒容易。但我却不能避免。我仍然觉得有责任。” “你不能这样!那样你就永远自由不了。想想最近几年的地狱吧。她的恶劣态度。你对她的行为多么深恶痛绝。想想她对你干的一切坏事吧——好好想想。你一分钱也别再给。” “这我可做不到!”我吃惊地结巴道,“那她怎么生活?叫她拿什么支付房租?” “房租多少?” “约七百马克。” “那就付房租。但什么也别给她。她有一个户头。这是她过去拿你的钱,从家庭生活费里抠出来的。她不会饿死的。她应该工作。” “她什么也没学过……” “有些工作不需要培训。”他温和地说,“这样我们也许能做到——也许!如果她真的发火了,也许会自己要求离婚。当她看到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的时候。我指的是你还可以跟你的昂热拉继续过疯狂的日子,这没人阻止你。不管怎么说,离了婚你总是要背债的。这昂热拉在不在乎?” “她当然不在乎。” “好。你就别再给你妻子钱了。听我的话,只付房租。以及你们的保险,疾病和生命保险。”他用烟斗柄捅捅我,“电话账记在你的名下?” “对。” “那你就立即取消。我先将你还需要做的事情给你开个单子。你在环球保险公司挣多少?” “七千五。拿到手的。” “你可以想到,离婚后你必须将你的收入和你的财产——包括银行户头——分出三分之一给你妻子。你受得了这个吗?” 我的收入、我的财产、我将来的退休金只剩下三分之二。这行,必要时这绝对行,我想。这时冯塔纳问:“昂热拉也挣钱吗?” “可我总不能靠她的钱生活啊!相反,我得拿我的钱养活她!” “你能够吗?戛纳那儿是很贵的。” “那我们就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我反正不能生活在那里——环球保险公司在杜塞尔多夫。”我这么说,心想:该跟昂热拉生活在哪儿呢?她说过,除了戛纳她不想去别的地方生活。 冯塔纳又讲出了我的想法:“昂热拉可只想生活在戛纳啊!她的钱袋在那里,她可以画他们。对不起,罗伯特,但是我非讲不可。如果总是缺钱,最伟大的爱情也会死亡。” “我……我……” “瞧瞧!” “我身体不好,保尔……”我全讲给他听了,“但你不能讲给任何人听。”我最后说。 “昂热拉知道吗?” “不。她猜我有点毛病,在脚上。一旦严重了,我可以退休,靠退休金生活。” “再将三分之一给卡琳。那你就更少了。” “对,但是我可以一直呆在戛纳。在那里我找得到工作,肯定的!我能讲法语。我在那儿很容易找到工作。”我一下子感觉轻松些了,简直像解脱了似的。对,对,但愿间歇性跛足这期间严重起来。对,对,但愿他们要我退休!“但我不想折磨和羞辱卡琳,”我强调说,“那太卑鄙。我要申请离婚。” “我一如既往地反对你申请离婚。有什么理由?你根本没有。” “我怎么知道呢?我一回到家里,就进了地狱。我妻子恣意挑衅,充满敌意。我们不再一起过婚姻生活。你就不能靠这些做点文章吗?” 他生气地耸耸肩。 “这些太少了。让她起诉!让—…?” “不!”我激烈地说,“我要你申请离婚!无论如何!我拒绝再侮辱和伤害卡琳。我要离开她——但是要尽可能公道。” “随你吧。那咱们就再做一份档案记录,你不听我的建议,要我提出申请。你得为我签字。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也是律师,得保护自己。” “我乐意签字。” “还要授予全权。”他将一张预先印好的表格推给我。我签了字。“那我就申请离婚吧。我说你真是疯了!可你反正不听我的。” “不行,我不听你的!在这一点上不听。请原谅,保尔。要多久咱们才能收到反应?” “几个星期。法庭通知卡琳。卡琳当然得给自己请个律师。那位律师会给她建议。然后他会跟我联系。” “是的,”我说,“就应该这样。”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一切都会对我有利似的。 “你不听我的建议,”冯塔纳说,“这很糟糕。” 远处的音乐声变大了。那是一首缓慢、忧伤的曲子。40我在零点三十分踏进了“洲际酒店”我的房间。桌上的一只瓶子里插着红玫瑰——“宋姬”。我数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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