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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竟故意抽调了城门的兵力,转而使人埋伏在街市狭口处,在天教以为自己致胜之时,予以迎头的痛击,着实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路拼杀,竟然惨胜一筹! 如今虽被人打到了皇宫之中,可他竟一点慌张之色都没有,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只让人怀疑:这位帝王,手里是否还留着其他的底牌? 万休子目光阴沉地看向他,这一时竟有点拿不准主意。 不管后面如何,那张龙椅就在太极殿的高处放着。 二十余年前,他距离这个位置便只有一步之遥;只可惜平南王纠缠于皇家恩怨,非要将沈氏血脉赶尽杀绝,以至于被援兵杀来,最终功亏一篑! 二十余年后,他再一次站在了这张龙椅之下! 太极殿前,日光炽盛,双方上万人对峙,可阵中只有风声猎猎吹拂而过,竟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于是这时远处的声音,便变得清晰。 那时许多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砸在皇宫用石板铺得坚实的地面上,渐渐变得近了,仿佛每一声都踏在人的心上,左右着人心脏的跳动! 天教与朝廷两边都出现了一阵耸动。 沈琅与万休子都朝着宫门方向看去。 在远远看见那举起的忻州军旗帜时,天教这边的残兵只感觉到一阵的恐慌,而朝廷那边一众官员中的小部分,却几乎立刻振奋起来,甚至有些喜极而泣的味道! “是谢少师与燕世子的忻州军!” “他们终于来了!” “勤王之师啊,天助我朝,天教这帮贼子今日必将交代在此处!” ……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沈琅的面色骤然铁青。 万休子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抬手指着这些愚蠢的脓包,扬声大笑起来:“救兵,你们还当是救兵来了!哈哈哈哈……” 谢危一身雪白的道袍不染尘埃,在疾吹的风中,慢慢走近。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 姜雪宁在他身旁,看着眼前这惨烈对峙的场景,只觉满世界发白,生出一种怪异的眩晕感。 成碾压之势的大军黑压压如潮水一般,阵列在太极殿前,几乎将所有人包围。 朝廷里那些人听了万休子的大笑,一阵嘈杂。 万休子只道自己已经是可怜可悲,却不曾想原来世间还有比自己更可悲更可怜的人,笑得越发肆狂起来,竟抬手转而一指谢危,大声道:“在朝中为官七八载啊!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竟然没有认出他来!这哪里是为你们朝廷鞠躬尽瘁的太子少师,这分明是随时向你们索命,要你们偿还血债的魔鬼!” 萧定非藏在人群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自己骗吃骗喝的日子,到底是要结束了…… 谢危走上了台阶,没有说话。 定国公萧远看着他,又看向万休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骤然蔓延开一片无法言说的恐惧! 紧接着,那种不祥的预感便应验了。 在所有人惶恐不安的目光中,万休这那带着无比恶意,甚至带了几分得意的声音,在这空阔的太极殿前方响起,却偏带上了一股无比阴森的味道:“放在二十余年前,彼时此地,他不叫谢居安,该称作——萧定非!” 朝野上下不少人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响。 谢危却只是站定,异常平静地看向了众人,淡淡道:“这般热闹,我好像来得晚了些。” 第243章 弑尽亲族 万休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许多人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听懂。 谢危怎么会是萧定非? 那位大难不死的定非世子现在不好好在角落里站着吗?倘若谢危才是萧定非, 那这个萧定非又是谁?且当年那些事情,他又为何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分明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可却在瞬间弄乱了他们的脑袋。 二十余年前, 天教乱党伙同平南王逆党杀至京城, 那位早慧聪颖的定非世子舍身李代桃僵救主的事情, 早已经在这些年传扬到街头巷尾。 然而谁又想过其中的真相? 毕竟这世间所有人自小所学便是忠君为国,没有一个人会想, 让一个孩子替另一个孩子去死, 是否合情, 又是否合理,甚至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们习惯了。 君是君, 臣是臣, 君可以要臣死, 臣也当为君死! 人的贵贱,是由天定。 凡人便想要往上爬得一步, 也需要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垂青, 或者为人奴,或者为人臣,卖才华, 卖性命,出卖自己能出卖的一切,只为求得上位者随意施舍下来的一点残羹冷炙! 天下人皆没有足够的觉悟。 所以今日,谢危站在了这里。 不知当年真相的人, 惶然不安; 知晓当年真相的人,却是瞬间脸色煞白! 在他们眼中, 此时此刻站在太极殿前的谢危,哪里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分明一只从坟墓里复活的鬼魂,用那来自九幽的目光凝视着他们! “不,怎么可能……” 定国公萧远原本已经在先前与天教的交战中受伤,行动不便,此刻只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般看着谢危,睁大的眼底分明已经填满恐惧,却不知是告诉别人还是告诉自己一般,高声大气地叫喊起来。 “不!绝不可能!一点也不像,一点也不像……” 沈琅瞳孔也陡然紧缩,先等来的竟是谢危与燕临的忻州军,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不用万休子突然投下的这记平地惊雷! 谢居安,萧定非…… 饶是他已经对今日的乱局有所预料,自以为能镇定自若,可仍旧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脑海里空白了一刹,紧接着一颗心便如同沉进了深渊一般,冰寒一片! 因为,在听闻万休子这番话之后,谢危竟然只是立在那边,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 萧姝的目光落在谢危身上,同样落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姜雪宁身上,然后才带了几分茫然地转向了萧定非。 这位自打“回京”以来,便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定非世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注视,这一刻竟然朝她抛来一个格外明媚的微笑。 天知道这两年他把萧氏折腾成什么鬼样! 鸡飞狗叫,浑无一日的安宁! 整个萧氏大族原本就不大好的名声,在他的糟践之下,更是一落千丈,市井之中人人唾骂! 然而此刻,他才笑眯眯地站了出来,假模假样风度翩翩地向众人揖了一礼,腼腆地道:“真对不住,其实我现在也真叫萧定非。只不过嘛,这名字是许多年前遇到先生时,先生不要了给我的。我琢磨你们其实也没找错人。不过,这两年来,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玩你们的,还花了你们不少的银子,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萧远一听差点气得吐血! 年纪轻轻的萧烨更是目瞪口呆。 萧姝一张端丽的面容更是一阵青一阵红,难看到了极点!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这个萧定非竟然是个冒牌货! 只见得这位定非世子吊儿郎当地走到了谢危面前去,笑嘻嘻道:“怎么样,本公子可没辱没这名姓吧?说教训这帮孙子就教训这帮孙子,可惜这两年你不在京里,可错过了好多场大戏!不过即便没有人看,本公子也是兢兢业业,演得可好了!” 谢危淡淡一笑:“是没辱没。” 姜雪宁嘴角微微一抽。 萧定非却早已注意到了她,美人儿当前,好久不见,着实惊艳,嘚瑟之下忘了形,一双轻浮的桃花眼便没忍住向姜雪宁眨了眨。 然而还不等姜雪宁有反应,谢危已经平平看了他一眼。 萧定非顿时浑身一激灵。 他立刻把眼神收了回来,站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退到了边上去,一直站到吕显旁边才停。 吕显无言。 在场之人看见这副情景,还有谁不明白? 萧远想起这两年来受的窝囊气,整个人都忍不住因为愤怒而发抖,抬手便指着谢危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连这个人渣王八蛋都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你——” 萧定非翻他个白眼。 有那么一瞬间想说“你他娘骂谁呢”,只是眼角余光一瞥谢危,又心不甘情不愿把满肚子的脏话咽了回去,只在心里问候起萧氏一族祖宗十八代。 谢危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他走上前去。 每上前一步,太极殿下面那些阵列的兵士便会压抑着恐惧,谨慎地往后面退上一步。 萧远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谢危打量着这个人,内心竟无任何多余的波动,甚至还笑了一笑,道:“的确是一点也不像,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 毫无疑问,这位昔日的当朝帝师,长着一副绝无仅有的好皮囊,有山中高士的隐逸,有天上谪仙的超尘,倘若再配上这样极淡的三分笑意,天下谁能不对他生出好感呢? 的的确确是一点也不像。 反倒是那已经缩到一旁去的冒牌货,眉眼之间竟与萧远有三四分肖似,简直不可思议! 可谁说,儿子一定长得像老子,女儿一定长得像娘亲呢? 萧远一刹间已面如槁木! 谢危看着他道:“我长得和她不像,和你也不像。所以既不向她那般良善,也不似你这般废物。到如今,实在是正正好。” 不良善,便狠毒; 不废物,便恐怖。 所有人听了这话简直不寒而栗! 万休子眼见这般场面,却是在后头抚掌大笑:“妙!妙极啊!” 想当年,他为何没杀谢危? 为的不就是今日这样的场面吗? 报复朝廷,算计皇室,好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所谓皇族的虚伪面具撕下,让天下都知道这些人内里到底藏着多少污秽,又配不配主宰天下! 只可惜,谢危并不是好操纵的傀儡。 他的计划到底没能完全完成,但如今能瞧见其中一半,已叫他万般畅快! 谢危并不想理会身后疯狂的万休子,且留他多活上片刻,只是道:“圣人言,生身之恩当报。” 萧远眼底忽然涌现出了一分希望。 他立刻道:“对,对!当年太后娘娘推你出去替圣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她是你姑母,怎能不疼你呢?我萧氏一族,乃至皇族,都是你的血亲啊!” 他说话时不够仔细,只那一句里所含的“推出”二字,已让周遭众臣轻易意识到了这背后潜藏的真相,骤然变了脸色! 连沈琅一张脸都沉黑一片。 萧姝看向谢危,却没有与萧远一般从此人的脸上感觉到半分的仁慈,相反,只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一刻,谢危听见萧远的话,竟然笑了起来,还附和道:“说得对,都是血亲,该要留些情面。” 萧远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然而谢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你想要个什么死法呢?” 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此言一出,先前那种好说话的错觉,几乎立刻就被击穿了! 别说是朝中众臣,就是他身后天教与忻州军一众兵士,也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为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里所蕴藏的笃定杀机而胆寒! 萧远愣住了。 紧接着便是一种死亡即将降临的恐惧。 他距离谢危最近,轻易能够看见他淡漠到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只让他感受到一种来自心底的寒意,仿佛当年那被埋在雪里的三百义童的亡魂都附着在他身上,更有一双眼睛透过虚空俯瞰着他! “不,不,不要杀我……” 萧远本不是什么强干之人,在意识到谢危是真要杀自己的时候,竟然忍不住朝着后方退去。 他想要逃跑。 可这太极殿前的台阶从来没有那样长过,平日里短短一会儿就能走完的长度,却好久好久也望不到头。 谢危并不叫人去追他,只是向后方伸出手去。 刀琴便将背着的弓箭取下,递到他手中。 谢危看向那狼狈跌撞的身影,接过了弓与箭,随后弯弓搭箭,雕翎箭的箭矢闪烁着一片晦暗的寒光,远远对准了萧远的背影,只道:“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太后娘娘怎能不在呢?剑书,带人去找找。” “嗖”地一声,手指轻轻松开,弓弦剧烈地震颤! 雕翎箭离弦飞去! 萧远正急急往台阶下去的身影,便骤然一震。一支箭就这样射入了他的后背,他身子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紧接着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一箭只穿入后背,第二箭已射过心脏,第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头颅! 染血的箭尖从他眉心钻出。 头发已然花白的萧远,两只眼睛里的惊恐尚未散去,便渐渐失去了神采,“扑通”一声,整个人面朝下栽倒,鲜血从他身前涌流而下,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 弑父!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沈琅立于众人之中,更是怒火炽盛。 只不过,更令他不安的,并非是萧远的死,而是谢居安方才一箭射出时,对身边那几个人交代的话! 萧姝万万没有料到,谢危竟敢这般当众动手! 萧烨愣了半天,却是个不善遮掩的直脾气,几乎立时就红了眼,径直朝着谢危扑去:“你杀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然而谢危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甚至都没有动手。 刀琴刀在手中,根本不待他靠近谢危,已经直接一刀捅进他胸口,然后面不改色地抽刀。 萧姝花容失色,惊叫了一声:“弟弟!” 萧烨低头看去。 胸前破开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几乎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他摸了一把,眼底还出现了几分迷惑,就这样退了两步,倒在地上。 年轻的眼睛大睁着,再也闭不上了。 整座太极殿前,几乎是死一般的静寂! 谢危身边的刀琴、剑书,朝野上下不少人都见过,素日里跑跑腿,料理一些琐事,本以为只不过是两个有些拳脚功夫的书童罢了。 刀琴话少,武艺高些; 剑书圆滑,通晓世事。 可谁能料想,如今一言不发动手,竟有这般残忍的利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取了一人性命! 而这个人,本该也是谢危的兄弟…… 众人此时再看谢危,回荡在脑海中的,竟只有先前万休子癫狂至极的那一句:这哪里是什么圣人、帝师,分明是向人索命、要人血债血偿的魔鬼! 萧氏先后两人横死,于谢危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他只是看向了沈琅。 仿佛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与恐惧,三箭射死萧远,又观刀琴杀了萧烨之后,他却稀松平常模样,回过头来,淡淡对他道:“别着急。” 别着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众人也当真没有等上很久。 后宫方向,没一会儿就传来惊恐的呼喊声:“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密室的位置?!放开哀家,放开哀家!” 萧太后是被人拖过来的。 凤钗歪倒,发髻散乱,一张已经有了些老态的脸上,满是惊恐。 她原本是躲在皇宫里那个只有皇族才知道的密室中,试图与二十余年前那一次一般,藏身其中,躲过一劫,等待着叛乱的平复。 可谁想到—— 就在方才,石门洞开,一伙她完全不认识的人,竟然走了进来,如对待阶下囚一般毫无尊重,一路将她拖行至此! 剑书把人扔在了太极殿前,躬身对谢危道:“先生,人已带到。” 萧太后这时才看见谢危:“谢危?” 她内心尚有迷惑未解,然而一转眸便看见了萧烨满是鲜血的尸体,吓得惊声叫起来,下意识要去找萧远时,才发现群臣之中竟无他的人影。 原本高高在上的定国公,此刻连荒野上的横尸都不如,倒伏在那长长的台阶之下。 萧太后找了好久才看见。 她的目光从沈琅身上划过,看向万休子,又看向谢危,终于意识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大叫起来:“来人,护驾,护驾!” 谢危这些年来,毕竟是外臣。 他没有见过太后许多次,可这一张脸却总是烙印在他记忆的深处,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眨眼是二十三年春秋。 物换星移,人事变动。 如今,他是持刀人,他们是阶下囚。 谢危并不看她,只是将手中那张弓递还给刀琴,又拿过一柄刀来,反而注视着沈琅道:“趁着你要等的人还没来,现在选吧。” 沈琅听见这话,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谢危却仿佛没说什么洞察天机的话似的。 他将那柄刀掷在了沈琅与萧太后面前,声音轻缓似天上飘着的云雾:“你亲手杀了她,或者她亲手杀了你;又或者,我来帮你们选……” 当年皇族逼他在替代沈琅与保护燕敏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今日,他便把同样的抉择抛到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面前! 满朝文武已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居安何等狠辣的心肠,这竟是要硬逼着在这紫禁城内,上演一出母子相杀的人伦惨案啊! 第244章 冠姓者皆杀 自古中原以“孝”治天下, 他自己弑父杀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在这等危难之时还要逼迫天家母子相杀!世间伦理纲常,完全被他践踏在脚下! 有些保守的大臣已经怒得满面通红。 责斥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谢危岿然不动, 浑若未闻。 他从来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却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解释, 也完全不需要旁人来理解个中的因由。 纵然所有人都视他为魔鬼。 姜雪宁在人群里远远看着他,竟然觉得心底隐隐抽痛。 谢危看着他们, 只是轻轻催促了一句:“不好选么?” 不清楚当年内情之人, 道他丧心病狂;然而有所了解或者有所猜测之人, 却隐隐意识到他此举背后,必定潜藏着当年的秘密! 是否, 二十余年前, 也曾有这样一场抉择, 摆在谢危的面前呢? 谁也无法确认。 萧太后自打被拖到此处后,便受了接连的惊吓。 此时听见这话, 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分明不觉得谢危与萧远或是当年的燕敏很像, 然而联想起本不该被人知晓的密室的位置,还有眼前这熟悉的两难抉择,脑海中那原本令她不敢相信的可怕猜想便浮现出来。 萧太后目眦欲裂。 像是见着恶鬼一般, 她颤抖着指向他,声音仿佛撕裂一般狰狞:“是你!原来是你!!!” 然而,她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激动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谢危的身上, 以至于根本没有看见,在距离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披头散发的沈琅,目光阴鹜, 已经捡起了先前谢危掷在地上的那柄刀。 谢危眼底划过了一分嘲讽的怜悯。 后方的萧姝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柄刀被一只手紧紧握住,轻而易举地贯穿了萧太后的身体,从她背后透到胸前,当她低下头看去时,甚至能看见那染血的刃面上,倒映出自己带了几分茫然的面孔。 先前还在叱骂不断的朝臣,突然像是被人迎面摔了一巴掌似的,所有话都戛然而止,再没有半点声息! 太极殿上,只闻刀刃缓缓抽离人身体的声音。 萧太后踉跄了两步。 胸前背后的鲜血根本捂不住,如泉涌似的朝着外面流淌,她终于转过身来,看清了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张何等熟悉的脸? 是她亲手养大的嫡长子,为他斗过宫里诸多宠妃,为他逼迫着当年不足七岁的定非世子顶替他赴死,甚至为了他同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鞑靼…… “琅儿……” 萧太后看见他拿着刀,静默地站在那里,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然而身体的痛楚是如此清晰明了,以至于她无法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沈琅一双眼底掠过了片刻的不忍,然而转瞬便成了那种帝王独有的冰冷与无情,天下人在他眼底也不过都是草木! 即便这是他生身之母! 他提着刀,凛然道:“社稷危难,此番委屈母后。只是当年之事,确与儿臣无关,乃母后擅作主张,强行以燕氏的性命作为要挟,迫使年纪尚幼的定非世子代朕受过!朕当年不知世事,这些年来每每念及却总为之辗转反侧,常思己过!如今他回来了,也该是母后幡然悔悟的时候了!” 谢危自己没提,然而沈琅等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相继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得七七八八。 朝臣们已经能据此猜测出二十余年前的真相—— 从来就没有什么忠君救主,当年年幼的定非世子,不是自愿去的,而是为了燕氏的安危,被萧太后胁迫着李代桃僵,去叛军阵中送死! 只不过,这些话在沈玠听来,都是一片迷雾。 他根本不知道沈琅在说什么。 在眼见着沈琅的刀穿过萧太后的身体时,他脑袋里已经“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沈玠素来知晓,自己与皇兄、与母后,并非一样的人。可他以为,血脉亲情维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出相残之事! 甚至方才谢危说出那话时,他都不认为他说的那些会真实地发生。 然而此刻…… 他只觉眼前站着的皇兄已变成一头嗜血的野兽,一时间竟激起他胸臆中不多的血勇之气,上前便推开了他:“你做什么?!” 萧太后已奄奄一息。 沈琅那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让她觉出了一种天大的讽刺! 沈玠半跪下来将她捞在自己怀中,一声一声地唤:“母后,母后!” 萧太后眼底便两行泪落。 临死之际,她竟惨然地笑出声来,也不知是笑这荒唐的老天,还是笑所谓皇家的亲情,又或是笑可怜可悲的自己:“哈哈哈,报应,报应,谁也逃不了!谁也逃不了——” 那声音在最尖锐高亢时,戛然而止。 喉咙里温热的血从她嘴里冒了出来,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终于颓然地瘫了下去。 沈玠哭出声来:“母后,母后——” 但他只是个孱弱的人。 既没有勇气向自己弑母的皇兄质问,也没有勇气向作为始作俑者的谢危复仇,只能抱着萧太后的尸体,痛哭流涕。 谁能想到,前后根本没用半刻,沈琅竟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朝臣们只觉心底发悸。 便是一路杀过来的天教义军都觉得不忍入目。 万休子都愣了半天,然而紧接着便抚掌大笑,连自己腹部的伤口都没顾及,抬手指着这太极殿前染开的血泊,兴奋道:“看见了吗?天潢贵胄啊!这就是高高坐在紫禁城里的天潢贵胄啊!市井鼠辈都未必做得出这等丧尽人伦的惨事!天潢贵胄?我呸,猪狗不如才对!哈哈哈哈……” 他话说着竟朝地上啐了一口。 轻蔑之态,溢于言表。 唯有谢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竟似有些惋惜:“死得太容易了……” 周遭在寂静之后,多少起了几分议论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沈琅脸上。 他手里还提着染血的刀,也大约能猜到众人都议论他什么,只是眼前这位旧日的帝师是什么性情,在方才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做出选择,死的便会是两个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先给萧太后一个痛快。 沈琅看向谢危:“当年的事,你是知晓的,都是母后擅作主张。你原是朕的伴读,可朕这些年来竟不知晓。你又何必瞒朕呢?如若你早些告知,朕必向天下下达罪己之诏,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可真是做皇帝的人。 谢危看着他,唇边浮出一丝笑意,竟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来一指:“那她呢?” 他手指过处,无人不心惊胆寒。 但最终大多人都是虚惊一场。 那修长的手指,最终指向的是后方宫装华美却容颜惨白的萧姝! 地上已经躺了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姑母…… 如今,终于轮到了她! 这时候,不用多说一个字,所有人也已经明白:谢危这分明是要将萧氏一族斩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凡冠此姓者,皆杀! 萧姝与萧太后不同,萧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可她不过只是皇帝的宠妃罢了。 于沈琅而言,她只是个泄欲与权谋的工具。 她知道,倘若谢危要她今日死,她绝活不过明日…… 可这一生所为,不过是不受人摆布。 为何一步步往上攀爬争取,所换来的却是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沈琅提刀朝着她一步步走近,萧姝眼底含着泪,却抬起头来,既没有看沈琅,也没有看谢危,而是在这一刻,看向了远处凝望她的姜雪宁! 那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诞之感,从未如此强烈。 她这短暂一生前面十九年,几乎是完美的,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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