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重新低头看。 那碟花生酥就这样静静搁在窗沿上。 她直觉谢危说这话不过也是“套路”的一种罢了,可脑海中一阵翻涌,偏偏觉得他这话本身对极了,振聋发聩似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煽动力。 她一时不好判断,是太过认同谢危这句话,还是眼前这碟花生酥散发出来的香味太过诱人,使她在忍了又忍之后,终于控制不住地,伸出了自己罪恶的小手…… 一口下去,糖皮甜得正好,裹在花生仁上,犹如淋了一层油,焦黄的琉璃似的凝固在上面,却偏是焦而不糊。花生又酥又脆,咬碎之后与糖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完全超越了糖或是花生任何一种,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在人舌尖炸开。 姜雪宁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太好吃了! 上辈子她也就有幸尝过姓谢的烤的野兔子,做的桃片糕,但毕竟野兔子是在荒山野岭,桃片糕就那么几片,前者味道上差一筹,后者吃没一会儿就没了。 这一世,还是头回吃到谢危做的别的东西。 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做东西能好吃到这地步! 还有没有天理? 读书读第一也就罢了,毕竟据传姓谢的早慧,自小聪颖;弹琴弹得好,谋略比人高,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可这人竟还下得一手好厨? 姜雪宁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狠狠拍脸、从上到下羞辱了个遍的错觉。 可手上却控制不住。 吃了一块再拿一块。 不用说,她没能防住谢危的“套路”。 正如世上的男人找外室、养小妾一样,姜雪宁管不住自己,越了界,吃谢危的、喝谢危的,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吃都吃了能怎样? 吐出来不成? 何况谢危那句话实在说得没毛病。她实已经重活一世了,纵然人世间的确没有真正的自由,可口腹之欲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满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当初还是她对谢危信誓旦旦说,自己舍不得死,就是舍不下这人世间之种种的牵挂与欲求。 吃就吃了。 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 她想自己还要去边关,找燕临,救公主,有求于谢危的地方多着呢,总有说软话的时候,人家愿意给她做吃的,她就受着呗。关系搞坏了,那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破罐破摔,干脆心安理得跟着谢危混起了吃喝。 没过两天,别院里厨子烧的菜她就吃不下去了。 可谢危又不真是厨子能顿顿做,姜雪宁便只好瞧见他从走廊上往南边厨房走,便以“孝敬先生”的名义跟过去,守着那刚出锅的吃。 谢危本是隐士文人气。 可外袍一脱,袖子一挽,做起菜来竟也像模像样。 偶尔她把视线从案板或者锅里那些食材上抬起来,看过去,倒觉得这般沾了浓重烟火气的谢危,比起高居庙堂、运筹帷幄的那半个圣人,要顺眼得多。 这些天来谢危好像也不急着出发。山东省的官员们也都见完了,别院里清净下来,他就偶尔弹弹琴,看看书,做做菜。 很耐得住性子。 虽然耽搁了行程,可却半点不见慌乱;明明心中有所成算,可除了给姜雪宁做点吃的之外,并无多余举动。 姜雪宁被他温水煮着,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最初的警惕了。 她什么也不会,厨房里只能看下火。 就这样还偶尔要被谢危嫌弃她控制不好火候,要坏了食材的口感。 今日已经是进了十月了,冬日的凛冽初见端倪,厨房里一边是热着水的炉子,一边是烧着火的灶膛,倒是暖烘烘一片。 公主被困鞑靼的消息早传遍了大江南北。 街头巷尾都议论不休。 姜雪宁往灶膛里添了根柴,想起这些天来好像都没看见刀琴,盯着那火焰半晌,便没忍住抬起头来看向谢危。 谢居安修长的手指压着砧板上那片新鲜的柔软的鱼肚肉,不疾不徐地下刀,一点一点地拉成薄片,神情间那种平淡的认真与读书、弹琴没有什么差别。 面前的锅里有小半锅已经开至蟹眼的水。 他撩起眼皮看一眼水,都不用再看姜雪宁,就知道她不知又开什么小差:“添的柴不够。烧个火也走神,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姜雪宁一听便觉气闷,可如今指望着他做吃的,便老老实实又往灶膛里加上两根柴,道:“在济南已经待了这么久,不是说雪至之前就去边关吗?” 谢危片鱼的刀都没停:“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姜雪宁翻了个白眼:“那你不是说燕临已经先去边关了吗?你要矫诏,可——” 谢危打断她道:“‘圣旨’已经在去边关的路上了。” 姜雪宁顿时震骇,脑海中于是想起这些天来不见了影踪的刀琴:“我就说刀琴怎么不见了人!” 只是…… 她又不由皱了眉:“我们不到,燕临那边能成事吗?” 谢危垂着头,手顿了一下,声音里竟有一种无由的淡漠:“倘若没我便不能成事,那他这些年流徙之苦,便是白受。” 姜雪宁心底莫名一悸。 过了好半晌,她才带了几分犹豫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谢危终于把鱼片完了,看她一眼,然后拿过边上几枚生姜来切,声音平稳而镇定:“不着急。” * 残阳如血。 边城荒芜。 朔风从西北方向刮来,陈旧的旌旗覆满尘埃,只在城头招展。外头便是边军驻扎的营房,连成一片。高高的点将台上,落叶飘洒,铜铸的麒麟爪牙无人擦拭磨砺,已然锈迹斑斑。 青年的轮廓,比少年时更深邃鲜明了些,一双眼也比旧日多了些沉稳和内敛。 只是偶然抬起,仍如无鞘的剑—— 灿若骄阳,锋芒毕露! 深蓝的一身劲装,袖口绑紧,结实的手臂有着流畅的线条,腰背挺直,更有种蕴蓄着力量的美感。因为刀剑磨砺而长了些茧皮的手掌,却慢慢从那锈蚀的麒麟铸刻上抚过。 有什么东西顺着陈旧的纹路爬了上来。 分明是如此地冰冷,燕临却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滚烫。 点将台离地三丈,宽有百尺。 五万边军阵列于下! 却只他一人,独立高台之上。抬望眼,唯荒野苍茫,旌旗迎风,地滚彤云,剑如覆雪! 第204章 边城 “离开黄州, 一路往北?”早朝过后,沈琅留了机要大臣下来议事,可就这时候, 外头忽然来了急报, 他仔细听完后, 一张本就阴鹜的脸越见阴沉下来,只道, “可查知了他将往何地?”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新义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哆哆嗦嗦回:“听下面人说, 看路线,似乎、似乎是往边关的方向去……” 边关?! 在场诸位朝中辅臣、六部要员, 无不为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面相觑。 张遮本要奏报今年刑部秋决事宜, 闻得此言,更是眼皮一跳。那一张沉默寡言的脸上, 少见地由于惊诧而有了一丝松动。 然而随即又平复。 他甚至恍惚了一下, 目光垂落时,瞧见自己官服袖袍上那细密爬上的云雷纹,才想起, 这一世与上一世是不同的。 上一世,她同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交恶,也无力营救勇毅侯府于水火。而这一世,长公主殿下在宫中待她不薄, 勇毅侯府虽被抄家却保住了大半力量,只流放黄州。她甚至成了谢居安真正的学生, 麾下更有前世富能敌国的尤芳吟,若人在南方, 势必还会遇到卫梁…… 那样多的人,命迹因她而改。 那么今时今日,燕世子比上一世更早地有所异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件事却大大出乎了沈琅的意料。 他高坐在御座上,额头太阳穴的位置却有些突突地跳动,只觉一股气血往脑袋上冲,抬手慢慢压住了,才咬牙切齿地续问:“只他一个人擅离黄州?燕氏一族其他人呢?!” 王新义跪到了地上:“发觉燕临离开黄州后,当地州府官员便立即搜索,可,可……” 沈琅骤然一把拍在御案上,厉声道:“说!” 这“砰”地一声响,案上笔墨皆在震动。 王新义整个人立刻全伏了下去,额头贴着冰冷光滑的地面,声音里一片惶恐:“回圣上,不见了!燕氏一族不见了人,全都逃了!” “胡说八道!” 沈琅的面容近乎扭曲,御案上所有东西几乎都被他一把扫落在地,奏折笔墨,一片狼藉。 “燕氏一族上百口人,一个燕临跑了尚不足为奇,怎么可能一族上下都没了踪影?!他们哪里来的本事,逃过朕重重耳目,逃过州府重重关卡?!” 这一下,是所有大臣都跪了下来,齐呼“圣上息怒”。 毕竟这两年来,皇帝对政务越发疏懒,信奉长生之道,常服五石散,性情越来越喜怒不定。朝中官员动辄得咎,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众人即便舍得这一身官服、一顶乌纱帽,也得要顾虑一下自己肩膀上这颗脑袋。 唯独张遮慢了那么半拍。 年事已高的刑部尚书顾春芳,心底叹一声,先跪下来。转头一看自己得意门生还扣着那封事关今年秋决名册的奏折立着,便抬起手来扯了他一把。 张遮扣着奏折的手指用力几分,便突出几分凝滞冷厉的线条。 到底还是没拂顾春芳好意。 只是屈膝前,一眼瞥见从御案上滚落到脚边的贡品松烟墨,似乎是嫌挡着地上,便轻轻一脚拂了开。 顾春芳瞥见,不由看了他一眼。 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唯有边上立着的一名和尚格格不入。 生得面方耳阔,有些凶相。 穿着一身大红僧衣,却偏做高僧之态,得闻燕氏一族遁逃消息,也不过微微皱了眉。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国师,圆机和尚。 这些天来,朝野上下就没什么好消息。 内有天教作乱、搅得民不聊生不说,外有夷狄窥伺,原本绝密的乐阳长公主被困鞑靼王庭、向朝廷求助的消息,不知怎的竟走漏了风声,传得满城风雨,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朝廷要派兵营救。 可朝廷里哪个不清楚? 即便是要同鞑靼开战,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嫁出去的公主就是泼出去的水,在她去往鞑靼王庭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死了,当皇帝的怎会为了一个死人贸然开战? 坏就坏在消息走漏!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原本沈琅的打算是瞒着,等沈芷衣遭遇不测的消息传出,再举哀兵以为公主复仇的名义开战。可眼下倒好。若明知公主处境却不发兵,被百姓知道,势必失了民心!天教在内作乱,本就巴不得抹黑朝廷,一旦此事有所纰漏,必然会给对方制造可乘之机。 这当口上,燕氏一族还不见了人! 沈琅不由冷笑起来:“好,好,朕看他们是合起伙来要让朕不痛快!” 众人无不噤声。 沈琅但觉万分暴躁,起身踱步,往下方一扫,却没看见谢危,不由道:“谢少师回乡祭祖,人还没回吗?” 王新义但觉倒霉,也不知这一天天怎么这么多坏消息,还全要由他来提醒,脑袋挨在地上,半点没敢抬起来,道:“回禀圣上,您忘了,山东曾传急报,少师大人回京途中遇刺。不过昨个儿来了消息,说是人已经救出来了,正于济南府修养,料想过不多时便会启程回京。” 沈琅眉头一皱:“谁人袭击,可曾查清?” 大理寺卿跪在下头不敢说话。 顾春芳朝他看了一眼,才替他道:“回圣上,事发突然,刑部与大理寺才派人前去督查,想必不日将有眉目。依老臣所见,少师大人乃朝廷命官,敢于其返京途中行刺者,不是乱心便有反心,只怕与天教那起贼子有些关联。” 是啊。 除了天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行刺谢危? 顾春芳之言不无道理。 边上圆机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谢少师吉人自有天相,幸而无碍。天教贼人犯上作乱,其心实在可诛。不过倒要恭喜圣上了。” 皇帝正自暴躁,哪里有半分的“喜”? 众人都觉奇怪。 沈琅也不由看向他,对他倒是颇为信任,神情好了几分:“国师这话说得奇怪,喜从何来?” 圆机和尚竟道:“一喜谢少师安平,贼子未能得逞;二喜燕氏一族异动,露了痕迹。边关有鞑靼虎视眈眈,贼子燕临偏往边关去,想必有里应外合之心。是以如今边关的处理,必要慎之又慎。少师大人乃圣上股肱,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又深得圣上信任。老衲有一计,倒不妨趁此机会,使少师大人去往边关,一则避开天教贼子的截杀,二则督查军情,严防生变,三则守株待兔,倘若燕氏一族生出反心,以少师大人之能必使他们有来无回!” 众所周知,谢危虽无帝师之名,却有帝师之实。 圆机和尚这两年来虽以国师之名,在民间大兴佛教之风,以与天教抗衡,在信众之中颇有名气,可在这朝廷里,大臣们却还是认谢危多一些。 毕竟能在朝中为官的,即便不说恶,可也没几个善。 哪个能真的信封佛教? 不过都是表面对他客气罢了。 毕竟朝野上下都知道,一旦真遇到什么棘手之事,还是要谢先生共议,方能有所定夺。 如今听圆机和尚这话,倒是一点也不生疑。 沈琅也考虑起来。 边关的形势比起朝内,实在更为紧迫。他自不可能亲去督军,派谢危前去的确最好不过,所以当机立断,道:“拟旨!着令谢少师不必返京,济南稍作修养后,即刻前往边关,督军严防,但有异动者立刻就地处决,绝不姑息!” “圣上圣明!” 诸位大臣都伏首称颂。 只张遮抬了眼,瞧着圆机和尚唇边挂着的那抹笑,觉得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 “所以,到底是谁要袭击我们,查清了吗?” 姜雪宁看着谢危将片好的鱼放进漂亮的白瓷盘,撒上少许姜丝去腥,搁入蒸笼,仿佛已经能看见它端出来时会是何等美味模样,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才这般问道。 她可不敢往深了猜。 遇袭当时曾明明白白听见刀琴说了一句“教中”,叫她回想起谢危上一世将天教连根拔起、赶尽杀绝的做派来,心底里都忍不住为之冒寒气。 谢危将蒸笼盖上,拿了一旁的巾帕,将手上沾着的污迹擦去,眸中却是异色闪烁,波澜不惊地回:“天教反贼,胆大包天,还能有谁?” 姜雪宁不由被他噎住。 谢危却是抬眸瞧她,看她那清丽的面容被灶膛的火光覆上一层晃动的暖色,不由颇带几分深长意味地笑起来:“你想是谁?” 姜雪宁恨恨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却道:“我哪儿能知道,我怕死问问还不行吗?” 谢危只道:“放心。” 事后他也琢磨了一下,来刺杀他的总共是两拨人。跟着当时剑书那边去的,是教中的好手,只怕万休子举事在即,恐他不受控制,先除为快;跟着他与姜雪宁的那些,却从京中来。若是皇帝已经开始怀疑他,不会暗地里动手。会在暗中动手的,都是怕被人发现的。再回想自己这两年,能算得上“对手”“仇敌”的,只剩下一个圆机和尚。 此人虽称僧侣,却机心深重,绝非善类。 沈琅国事疏懒,帝王心术却重得很。 这两年来,用圆机和尚制衡他,也用他打压圆机和尚,从不让他们那一方真正压过另一方,如此当皇帝的方能坐稳,居中得利。 如今么…… 谢危垂着眼帘,看一眼砧板旁那剁了不用的鱼头,随手便将擦手的巾帕扔在边上,取了两只小碗去调料碟,还问姜雪宁:“吃辣么?” 姜雪宁登时把先前谈的正事都忘了,点头如捣蒜:“吃的吃的。” 谢危便在她的料碟里加了一勺辣。 待鱼蒸好端出来,一片片白白嫩嫩,浮动着鲜香。两人也不转战别地,就在厨房角落里置了一张小桌,擦得干干净净,在旁边坐下来,就着料碟,添上小半碗米饭吃起来。 这些日子也没别人敢靠近厨房。 两人一顿饭吃得清清静静,姜雪宁几筷子下去便找不着北了,一时觉得谢居安实打实是神仙菩萨,大慈大悲的大圣人,凡人做东西不可能这么好吃! 原本一路舟车劳顿,吃得都不算好,遇袭到济南休憩刚醒那阵,她人看着是清减了不少的。可被谢危几顿饭喂下来,气色恢复了,脸蛋也稍稍圆润了些。 姜雪宁甚至都开始担心自己继续吃下去得胖。 不过这般的日子也没再持续多久,才过去没两日,京城里竟然来了圣旨,着令谢危前往边关督军! 姜雪宁目瞪口呆。 那一瞬间甚至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不期然就想起了当日谢危那一句“不着急”,只疑心此事在他意料之中。否则遇袭之后何必在济南盘桓? 谢危可才是那个实打实的反贼啊! 如今皇帝,竟然还被他蒙蔽,一纸调令命他前去边关!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忙着给自己掘坟啊! 不用说,有了这一道圣旨,接下来他们一行自然是名正言顺走官道上路。 既不需要避人耳目,还有皇帝调令开道。 遇关关开,逢隘隘敞。 沿路各州府无人敢有慢待,自济南往边关通行无阻,仅仅十日,便已抵达边关! 雁门关在山西句注山,位于恒山山脉的西侧,外拒塞北,内守中原,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历代来都是“三边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大乾兵卒皆驻扎在关内,屯兵忻州城外。 谢危、姜雪宁一行人才到忻州,往外望去便能看见那荒芜的原野上点将台高高伫立,旌旗蔽日飘飞,兵卒甲胄在身,刀戟在手,往来整肃! 他们在路上便已经得了边关传来的消息,知道燕临得了那所谓的“圣旨”之后,已经名正言顺地控制了边关十万大军! 毕竟为燕临送去圣旨的,乃是当朝帝师。 谁敢质疑圣旨真伪? 而朝廷随后还颁了真正的圣旨给谢危,派他前来督军,更是直接落入了谢危圈套,使得这一出好计更加地天i衣无缝! 他们的马车,还远远没入城门,就已有人飞奔前去通报。 待得靠近城门,便见一骑从城内驰出。 姜雪宁才从车内钻出来,尚未在车辕上站稳,便听得一声朗笑传来,被人抱了个满怀。 旧日少年,难得抛去了这些年风霜磨砺的沉稳,剑眉星目璀璨,用力拥紧她,欢喜地唤:“宁宁!” 那是成熟而坚朗的气息。 他长高了,轮廓锋利了,可那丝毫不作伪的惊喜却将那眼角眉梢的锋利化得柔和了几分,姜雪宁怔怔不知所言。 城内的兵卒,都吃惊不已地望着这一幕。 毕竟这位年轻的将军,这些日来调兵遣将,沉稳有度,十分压得住场子,便是原本不服他的几名将领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虽有怨气也不敢有半分不敬。 可眼下众目睽睽! 他竟这样直接拥住了那名漂亮的姑娘? 谢危随后走出了马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未有言语。 第205章 依稀少年 来的一路上, 姜雪宁不可避免地想,再见到往昔少年,会是怎样的情形, 两年的艰辛蛰伏, 没有了勇毅侯世子的尊贵身份, 他会不会苦楚,难过, 又到底变成什么模样? 这一世无疑是比上一世要好的。 可无论在她怎样在脑海里描摹, 也无法想象出少年的模样, 反倒是上一世班师还朝的那位年轻将军的面容,时不时从记忆的深处冒出来, 让她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个被世情与仇恨浸透了的人。 当年他远远顺着京中长道, 扶着沈芷衣的棺椁还朝, 穿了一身的素,却无半点该有的哀伤。满身沾着刀兵戾气。一双眼静而冷, 寒且沉, 看着人不说话时,都似长了刺,锋锐得扎人。所以纵然轮廓熟悉, 姜雪宁竟也无法从这一张面容上,回忆起当年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究竟是何模样。 可如今,好像什么也没变。 即便他高了, 往日贵公子似的发白的肤色也被晒得深了一些,眼角眉梢是他这两年来所历的变迁与山水, 可这一双粲然的星眸,炽烈温暖如日中骄阳, 坦荡诚恳似高天明月,只让人一听见这熟悉里又带有几分陌生低沉的声音,便心尖滚烫。 他身上穿着的衣料粗了些,有些刮脸。 可他原是京里锦衣玉食、要风得风的小侯爷。 姜雪宁抬起头来,望了他许久,喉咙里发涩,才喊了一声“燕临”,便已忍不住眼眶一热,竟然哽咽。 两年过去,少女也越发好看。 身姿亭亭,雪肤乌发。 只是眼底潮湿地望着人时,还是叫他心底柔软的一片,叫他想起林间雾气里的小鹿。燕临想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哄她笑,陪她玩,让这张脸上绽出点让人怦然心动的笑。 将她拥入怀中的这一刻,是他这两年来前所未有快慰的一刻。 侯府出事,抄家流徙。 他与家人一路从京城远道黄州,路中甚至遇到了好几次刺杀,只是都有人暗中保护。到了黄州之后,戴罪之身,更有深重的徭役。父亲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路上受了风寒,许久没有见好。 上下打点,请大夫看病,都要花钱。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姜雪宁暗中派人送来的那只箱子,到底有多沉、多重。 不久后,谢先生的信就来了。 更后来,所谓的“任氏盐场”的襄助也来了。 天高路远,那些信函要好些时日才送到一封。 可在黄州那数着时辰熬过去的日子里,却像是凛冬里煮热的一壶烈酒,让人咬牙维持着那微末的希望,直到它在贫瘠的土里往深处长去,慢慢扎稳了根。甚至无视风雪雷雨侵袭的逆境,渐渐发芽,散枝,像是石缝里的松柏一样,有一种格外强劲坚忍的力量。 他没有在绝望里滚打。 每一天都满怀着对后一天的希望。 到今天,她终于来了。 天知道他在接到她要与谢危一道来的消息时,有多开心。 甚至早两日就在盼望。 连料理军务,都有了少见的晃神。 直到此刻看见她。 那满怀的期盼才全然地落了地,化作一种脉脉的熨帖,又使他全然克制不住高兴,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少年到底是长大了。 眼角余光瞥见周遭兵士诧异的注视时,虽然所作所为全出于真心,可毕竟不是当年纵性胡闹的时候了,不由面上一红,咳嗽一声,把人放了开。 于是,终于看见车内注视他们已久的谢危。 这一刻有些安静。 燕临这时候才发现,姜雪宁方才就是从这架马车里出来的,两人是同乘一车而来。心底便忽然感觉到了几分异样,然而值此非常之时,也并未深想。 停得片刻,他注视对方,倒是敛了方才的孟浪,整肃地躬身行礼:“见过谢先生。” 谢危淡淡搭下眼帘,道:“先入城吧。” 燕临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答一声“是”,使一队兵士护送车驾,在前方开道,一路往城中去。他人骑在高高的马上,还问姜雪宁要不要骑马。 姜雪宁也是心大。 自打谢危接了圣旨后,一路都在马车上,昼夜疾驰往忻州来,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说,总闷在车里也没什么出来喘气的机会。 骤然到得这风物迥异之地,不免起了玩心。 她自是一口答应,小心翻身骑上一名兵士牵过来的小马,跟在燕临的马旁边,一道入了城。 谢危只在车里看着,也不去拦她。 忻州城不大,城中建筑也不比京城的繁华,江南的精致,处处透出一种粗犷,墙壁都比较厚,看着十分结实。 城内走的兵倒比普通老百姓还多。 只是观周遭百姓模样,倒似见得多了,半点没有不适之感,照旧摆摊的摆摊,叫卖的叫卖。 这种地方,风水不那么养人。 本地姑娘的皮肤大多粗糙。 姜雪宁这样京城繁华地养出来的姑娘,又浸了两年江南的婉约,实在是水灵灵娇艳逼人,还夹在一堆皮糙肉厚的兵士之中,骑在马上,所过之处瞧见她的人无不惊艳,甚至有那不懂事的小孩儿手里举着馍,追在后头喊“仙女姐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燕临便像是当年刚带她到京城各处去玩时候那样,一一指着路边的东西同她讲,只是嗓音听着比当初厚了一些,也不再完全是贵公子一般的无忧无虑。 他见过了沉浮,明晰了世情。 便是讲那路边的一粥一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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