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万里。可苍穹不是容身所,沧海方是心归处。厄难度过,初心莫改!是字为‘回’。” 第096章 转轨 年轻的皇帝, 将近而立,看背影还有些英姿勃发,但若转过来看正脸, 两只眼窝却是微微凹陷, 稍显纵欲阴鹜了些。 他棋盘对面坐着的乃是一名面阔口方的和尚。 只是这和尚也没有和尚的样子,眉目间没有多少慈和之色,身材也十分魁梧,一双倒吊三角眼, 看人时竟有些草莽枭雄气的凶神恶煞。 这便是当朝国师,圆机和尚。 萧远知道,四年前沈琅能顺利登基, 这和尚似乎也有功劳, 虽则没有谢危功劳大,可却极得皇帝信任, 加上太后娘娘青睐佛家,所以封了一座寺庙给他不说,还将他封为本朝国师。 相比起来, 谢危年纪虽轻, 可一个太子少师比起来则显得有些寒酸。 朝野上下也有不少人把这和尚同谢危对比。 谢危如何不知道,但这和尚能成事,本事必然极大。 萧远不敢马虎, 进到这大殿内后, 便添油加醋将自己在勇毅侯府所遭遇的事情一一呈报,只是言语间将涉及到谢危时,到底有些忌惮, 也恐自己一番话反让谢危在皇帝面前露脸,所以干脆只字未提。 结束后便问:“圣上, 他们大胆至此,该如何处置?” 沈琅一颗棋子执在指间,一双狭长的肖似沈琅的眼眸却是瞬间阴沉了下来,在这光线本就昏暗的大殿之中,更显得可怖极了,目光竟是落在了萧远身上。 算起来,他虽贵为皇帝,可也该叫萧远一声“舅舅”。 然而这个舅舅办事…… 当皇帝和坐牢也没区别,权力看似极大,可也要防着天下悠悠众口。这种时候,“刀”就变得极为重要。什么脏的臭的都要这帮人去做,自己确须高坐在上,泥不沾身! 不然豢养心腹干什么? 换句话说,是心腹就得做心腹该做的事!若中间的心腹也想要当个“好人”,不想招惹麻烦,在这种事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圣旨少盖了一枚印,这位舅舅竟然打道回宫来! 这一回来岂不告诉世人,是他执意要发作侯府吗? 且这明摆着也是怕在此事之中担责。 真是废物一个! 沈琅有心要立刻发作,然而转念一想,顾及到太后那边,终究压了下来,只冷着脸直接叫了王新义:“褚希夷那老头子在养病也别叫他进宫来,带舅舅去中书省那边取了印来先盖。勇毅侯府乱臣贼子不可轻饶,一律先给朕投下大狱!违令皆杀!” 萧远立刻洪亮地道:“是!” 他看着沈琅脸色虽然不好,但只以为沈琅是暗中恼火于勇毅侯府的反抗,根本想也想不到沈琅真正不满的是他以及萧氏一族,也根本想不到谢危方才劝他一句真正的用意在哪里,是以还有些振奋。 行过礼便与王新义一道先去取印。 按大乾律例,盖印之事得要褚希夷这边点过头才能办,可用印都在宫中,是以印信也都放在宫中。 强行取印,又不是人人都是张遮,便是心中觉得不妥,也无人敢置喙。 更何况褚希夷还不在? 萧远那边给圣旨盖上印便走,大殿之中沈琅却是骤然掀翻了棋盘,咬着牙道:“朕对勇毅侯府下手,萧氏固然高兴,可这模样暗中也是防着朕以此作为把柄他日也对他们下手啊!” 皇帝自然是没有错的。 即便不曾加盖大印,也可说是一时怒极攻心。但若萧远已经知道中书省的大印没盖,还要依照圣旨之令,甚至对勇毅侯府大开杀戒,那萧远便会招惹非议,他日这件事也会成为把柄。 只要沈琅想,便可置萧氏于死地! 圆机和尚坐在他对面,见着棋盘上摔在地上,棋子洒落满地,也未有半分惊慌,单手立在胸前,只笑了一声:“难道圣上确无此意吗?” 沈琅便转眸望着他,竟慢慢消减下去。 他起身,踱步,站到了宫门口,望着白玉阶下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冷冷地笑道:“倒也是,不怪他们警觉。勇毅侯府已除,下一个便是萧氏。这天下唯一个皇族卓立于世,什么两大世家!” * 祭祖,加冠,取字。 一应礼仪完备后,一场冠礼也走到了尾声。 燕氏一族以燕牧为首,向谢危献上金银、书墨等种种作为答谢,又使燕临行过三拜之礼,从此奉谢危为长,方才算是结束。 礼毕时,燕临也长身向静寂厅堂内的所有人躬身一揖,道:“今日诸位大人、故友危难前来,不异雪中送炭,此情燕回永记于心!” 原本的少年,已称得上是名真正的男子了。 众人皆知今日之祸只怕不会善了,都在心底叹息一声,纷纷还礼。 谢危在旁边看着,却是有些出神。 满朝文武大约都有这样的感觉—— 皇帝对他这位少师言听计从。 可事实上却不然,那不过是因为他每一次说的话都能切中沈琅的心意,而不切心意的那些话他都没有说罢了。如此才使人有此错觉。 有了这个错觉之后,满朝文武便不会有人想要得罪他。 包括萧远在内。 但他却可凭借对皇帝的了解,算计旁人:萧远一是皇帝的舅舅,二是萧氏大族出身,自以为与皇帝亲厚,只怕是想不到皇帝真正的忌讳在哪里的。 可也正因他所处的位置太特殊,少师之位并无实权,相比起来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国师,圆机和尚,显然略逊一筹,可一旦有了实权就会引来忌惮。 没有实权,有些事终究力不能及。 更何况本能调动的力量还要受到背后天教的掣肘…… 通州大营哗变! 他早派人在通州各处城门外设防拦截,格杀勿论,军营中人不知消息,哪里来的什么“哗变”! 一股凶戾之气,暗地里悄然爬上。 外头又吵嚷起来,是萧远终于拿着盖完印的圣旨回来了。 这一下再无人能说什么。 虽然有人觉得这未免也太快太容易,可印信都在,这种凭猜测的事情对不出真假,若再为侯府说话,只怕不仅引火烧身还害了侯府,所以都保持了沉默。 这倒让萧远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恶声恶气地下令捉拿。 勇毅侯府的府卫都看向燕牧,燕牧只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反抗,任由铁链枷锁将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束缚起来。 只不过,当有两名兵士拿着枷锁上来便要往燕牧脖子上卡时,旁边不远处立着的张遮眉头轻轻一皱,又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刑不上大夫。” 萧远鼻子都气歪了。 两名兵士愣愣傻眼,看向萧远。 萧远心里筹谋着以后再让这姓张的好看,此刻却只能将气都撒到别人身上,因此破口大骂道:“没听见吗?!刑不上大夫,这老匹夫抓走就是!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两名兵士莫名被骂了个灰头土脸,只好将枷撤了。 燕牧再一次看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刑部清吏司主事,终是不由得向张遮笑了一笑,竟是洒然地径直迈出了厅堂,随着府里其他人一道去了。 燕临还在后面一点。 从姜雪宁身旁走过时,他心里满腔潮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去他祖宗的流言蜚语! 这一刻,他只想一骋心怀!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抱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道:“走了,姜二姑娘,剑帮我收好。” 姜雪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而都没等她反应过来,燕临已经踏出了门外。 原本热闹的侯府,忽然就凄清冷落下来。 片刻前还是冠礼正行,宾客满堂,如今却是杯盘狼藉,命途难测! 上天啊。 为什么对她的少年如此残酷呢? 姜雪宁想,反正自己往后也不准备待在京城,抱便抱了吧,名声她也不在乎。 若往后谁真喜欢她,还会介意这个不成? 一时想到以前,又想到以后,神情间却是怅惘起来。不经意间抬首,竟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张遮不知觉间已经看了她许久。 直到她也抬首对上目光时,他才意识到这点。 她那样想当皇后,上一世辛辛苦苦、汲汲营营,重生回来,又已经知道了谁才是最终的大赢家,如今眼见得旧事转轨,燕小将军不会再走上与上一世般的路,还对她用情至深,大约快慰了吧? 可他好不快慰。 来趟这浑水之前,便是明白的;可如今做完了,反倒…… 与此间诸位大人,他都没有深交。 眼见萧远并一干兵士已经在“请”众人离开,以备接下来查抄侯府,张遮终于还是抬头,看了看外头渐渐大了的鹅毛似的雪,也不同谁打个招呼,转身便向外头走去。 那一瞬间,姜雪宁竟想起了上一世的张遮。 此人爱极了雨。 可她名姓中带的是个“雪”字,所以上一世刚刚知道有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时,冬日里她去乾清宫正好遇到,便恣意跋扈地问他:“张大人既然这样喜欢雨,遇到这样下雪的天,还要同本宫一道走,该很讨厌我吧?” 那时张遮没有回答。 但姜雪宁默认他是讨厌的。 后来天教乱党刺杀皇帝,累她遭殃落难,她同张遮躲在那茅屋下头时,外面在下雨,于是她又问他:“张大人这样喜欢雨,如今却跟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看雨,想来你知道本宫名里还带个‘雪’字,该很讨厌吧?” 张遮也没有说话。 姜雪宁也与上一次问一般,默认他是讨厌的。 但等了好久好久之后,在她看着外头坠落如珠的雨帘出神时,竟听到身边一道声音,说:“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呢? 没有那么喜欢看雨,没有知道她名里带个“雪”字,还是…… 没有那么讨厌? 那一刻她竟感觉到了一种罕见的忐忑,微热的心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很想很想回头去确认,是不是他的回答,很想很想再一次开口追问,是没那么讨厌我吗? 可她手中还攥着不久前从头上随便摘下来的金步摇。 凤吐流苏,璀璨耀目。 在那一瞬间深深地扎了她的眼,于是她意识到:自己是个皇后,一旦真的越过某条线,等待着她的,等待着张遮的,都会是万劫不复。 她恐惧了,怯懦了。 她不敢深问。 那一天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姜雪宁却第一次希望,它能下一辈子,就在那山野间,就在那茅屋外,永远也不要结束。 * 宾客终究都散干净了。 燕临说,姜二姑娘,帮我把剑收好。 所以临走时,姜雪宁又将自己来时所带的那剑放入剑匣中,入手时只觉剑又沉了些,上头覆着的一层寒光却倒映着人世悲苦。 宫里来了人,先将沈芷衣接走了。 沈芷衣也懒得多话,自顾自去。 萧姝后面一些走,但临走时看着姜雪宁,笑意微冷地道:“往日倒没看出,姜二姑娘临危时有这样大的本事。” 姜雪宁便淡淡道:“若不临危,我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姚惜、陈淑仪两人都站在萧姝身边,嘲弄地看着她。 萧姝拂袖走了。 她二人也跟上。 周宝樱离开时却是看着姜雪宁有些担心模样,想同姜雪宁说点什么的模样,可陈淑仪等人走过去没多久,便回头喊她,她也只好闭上嘴,跟着去了。 冬日里的雪,下得够大了。 转眼亭台楼阁、回廊山墙,都被盖成一片白。 姜雪宁出来时,站在勇毅侯府回首望去,但见那天空阴沉沉地压着,乌云笼罩成阴霾,只是也或许她今日心境不同于前世,竟觉得那乌云的边缘上好似有一小缝的天光透出来,雪后终将放晴。 谢危竟还在姜雪宁之后。 她正望着时,他从门里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上。 姜雪宁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说什么。 谢危却是看了看外头这一条白茫茫的街道,里去的马车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车辙,可不一会儿都被大雪覆盖。 他从姜雪宁面前走过去,准备回府时,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想。 甚至是麻木的。 然而已经走出去后,脑海中浮现出她方才交叠于身前的双手,终于才想起了点什么,停下脚步,有些疲惫地回首道:“你过来。” 姜雪宁还没从“谢危居然搭理自己了”这一点上反应过来,愣住了,下意识道:“我要回宫。” 谢危看着她。 姜雪宁便陡地一激灵,连忙跟着走了上来。 谢府便在勇毅侯府旁边,一墙之隔,实在不远。 谢危走在前面,姜雪宁也看不见他神情,只听到他问:“还喜欢张遮?” 姜雪宁于是想起了先前张遮看自己的那一眼。 她张了张嘴,把脑袋垂下去,半晌才慢慢地道:“怎能不喜欢呢?” 他值得。 谢危似乎有片刻的沉默,末了道:“不欺暗室,防意如城。只是太冷太直了些,不过,也好。” 也好。 也好是什么意思? 姜雪宁其实有些不明白,可听着前面那些话,倒觉想是谢危认可了张遮这个人似的,于是心底微热,也不知为什么,有种与有荣焉的欢喜。 连谢危带着她走进了谢府,她也没注意。 斫琴堂内,吕显一肚子都是火,正琢磨着那该死的尤芳吟这一番举动到底是想干什么,忍不住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这时听得外头有人喊一声“先生”,便知是谢危回来了。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谢危进门,开口就想要抱怨,谁料眼神一错眼皮一跳,竟看见谢危后面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一瞬间满脑袋想法都炸散了,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你居然带了个女人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 说大就大! 明天继续干! 第097章 上药 谢危走进去时也没想到吕显此刻会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姜雪宁该也不认识他,便没多言。听见吕显说出此言,他沉默片刻, 把眉头一皱, 道:“姜家一个小姑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吕显当然还记得姜雪宁。 这位姜二姑娘往日被燕世子带着,来他府里买过琴,拿走了那张“蕉庵”, 谢危暗地里还不满过一阵。可他说的是小姑娘不小姑娘的事儿吗? 认识谢危这么多年,这府里连个丫头都没有。 谢居安潜心佛老之学,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连什么猫儿狗儿鸟儿都不养, 这偌大的府邸上上下下恐怕就墙根边打洞的耗子能逮出几只母的来! 带个姑娘回府,那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吕显的目光落在姜雪宁身上, 但见这姑娘比起上次见着时更加出挑了些,腰肢纤细,身段玲珑, 眼珠黑白分明, 本是清澈至极,然而因着那桃花瓣似的眼型,又多了几分含着娇态的天然妩媚。 从五官和神气上, 这实算不得一张端庄的脸。 眼下这才近十九还不到双十的年华, 就已经这般,待得再长大些那还了得? 他心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斫琴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但毕竟是在外人面前,这年头的小姑娘都聪明着, 吕显便没再说什么,强行将自己跌到地上去的下巴捡了回来, 一副歉然模样向姜雪宁拱了拱手,道:“请恕吕某眼拙,太惊讶竟没认出来,原来是姜侍郎府上的二姑娘,上回那张‘蕉庵’用着还好吗?” 天知道姜雪宁看见吕显时才是差点没吓掉魂! 旁人不知道吕显同谢危的关系,可她是知道的。 那一瞬间差点露出破绽来,还好吕显看见她十分惊诧,谢危的注意力又在吕显身上,没留神看她,这才让她有了喘息之机,立刻调整掩盖过了。 听吕显问起蕉庵,姜雪宁定了定神,回道:“多谢吕老板当初帮忙张罗寻琴,琴是古琴,自然极好的。吕老板也在谢先生这里,是送琴来吗?” 吕显一怔,立刻笑起来:“是啊是啊,近来有一张好琴的消息,不过主人家好像不大愿出,毕竟是受居安所托,所以来商量商量。” 这是顺坡下驴,他对姜雪宁没有半点怀疑。 姜雪宁却从他直呼谢危的字,判断出这二人关系的确匪浅,但到这里便没什么话了。 谢危则转身向她道:“伸手。” 姜雪宁一头雾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谢危长眉轻蹙,竟掀开她衣袖来看。 雪白的手臂上干干净净倒没什么伤痕。 他又道:“另一只。” 这下姜雪宁隐约察觉到点什么了,右手垂在身侧,有些不大想伸出来。 谢危眼底似乎有些愠怒闪过。 但对着她也还是压了下来,没有发作。 眉眼轻轻一低,他略略向前倾身,也不再同她废话,抓了她垂着不敢伸出的右手,将那层层叠叠的衣袖卷起来一些,便看见了她腕上那道带血的抓痕。 姜雪宁头皮发麻:“都是刚才不小心……” 谢危却放了她的手,指了旁边一张椅子,道:“坐。” 姜雪宁简直跟不上这人的想法,又或者说根本摸不透这人的想法,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却看见那吕显杵在旁边,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古怪,好像看着什么三条腿的兔子、长角的乌龟似的,稀奇极了。 她满腹疑惑,又不敢说。 谢危叫她坐,她也只好忐忑地坐了。 斫琴堂乃是谢危常待着的地方,靠窗的长桌上还置着斫琴用的木材与绳墨,甚至还有绕成一圈一圈的废掉的琴弦搁在角落。 装着药膏的匣子则放在长桌不远处的壁架上。 谢危走过去便取了过来,一小瓶酒并着一小罐药膏,折了一方干净雪白的锦帕,略略蘸上些酒,到她面前,又叫她伸手。 姜雪宁有些怔忡。 毕竟她同谢先生这阵好像有许久没有说过多余的话了,对方忽然来搭理她,还要给她上药,实在让她有一种如在梦境般的受宠若惊。 当然,还是“惊”多一些。 她愣愣地伸出了手去。 那方沾了酒的锦帕便压在了她腕上的伤口上,第一瞬间还没觉出什么,可等得两息之后,原本破皮的伤口处便渗入了灼烫的痛楚! 直到这时候姜雪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上头蘸的是酒啊! 小姑娘家家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这苦,吃痛之下眼泪花都一下冒了出来,顿时起了身,把手抽回来捂住,退得离谢危远了些,甚至有些委屈下的愤怒:“你干什么!” 一只沉甸甸的锦囊从她袖中掉出来,落到地上。 谢危还捏着那方锦帕,一时皱了眉:拿酒清理伤口是会痛些,可有到这地步,用得着这么大反应? “噗嗤。” 旁边不远处不知何时搞了把瓜子来正嗑着的吕显,看着这情形,一没留神直接笑出声来。 谢危弯身捡起了地上那只锦囊,听见这声音,转过头就看见他,眉峰间顿时染上几分冰霜,冷了些,淡淡道:“你怎么还在?” “……” 吕显一颗瓜子卡在喉咙,差点没被噎死。 他无言了好半晌,微微笑起来,心道:那我他娘现在出去行了吧! 一把炒瓜子朝桌上一扔,哗啦啦撒一片,他风度翩翩地起了身,微微一笑道:“我去外面等,不打搅了。” 吕显真出去了。 姜雪宁却还是站着,万般警惕地看着谢危,泪意也没法逼回去,毕竟真疼。 谢危却是掂了掂那锦囊,掉下来时洒落几颗,一眼就看出来是剥好的松子,不由看她道:“去冠礼还带这些东西。” 姜雪宁瞪他不说话。 谢危便一回首先将这一小袋松子搁到案头上,眸光微微一闪,道:“那该是燕临给你的了。” 提到那少年,姜雪宁沉默下来。 谢危的心里似乎也不好受,好一会儿没说话,才叫她道:“过来。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吗?” 你祖宗的臭男人活该找不到老婆!!! 姜雪宁差点要气死了。 她又急又恼,可看着谢危手上那方沾酒的锦帕,更忍不住发怵。僵持了半晌后,道:“我可以自己来。” 至少下手不那么黑。 谢危凝视她有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把那锦帕递了过去。 姜雪宁接过,但还是半天不敢下手。 谢危淡淡道:“你准备在我府里过夜不成?” 姜雪宁一听,心便灰了一半,干脆把胆子一放,全当这只手不是自己的,轻轻把那沾酒的锦帕覆了上去。自己动手好歹有点准备,痛归痛,但咬咬牙还能忍。 只是待把那一道抓痕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她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似的。 到底还是谢危来给她上药膏。 这种时候,姜雪宁未免有些恍惚。 上一世,没出事没谋反之前,世人眼中的谢危都是个圣人,贤者,叫人挑不出错处,人人即便不能真的亲近他,也愿意多同他说上两句话。 是太过完美,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出了事了,谋了反了,世人眼中的谢危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反贼、叛臣,怀着野心的豺狼,披着圣名的奸佞。 是太过污浊,又好像有些失之偏颇。 重生回来前,她也觉得是后者。 重生回来后,却有些不确定了。 好像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真像个迷。 不过想想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勇毅侯府的事情已经出了,接下来便等一个结果。 好好坏坏,都该算是结束。 她只想要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离开京城这步步杀机的繁华地,去过上一世没有过过的逍遥日子,什么谢危啊,萧燕啊,皇宫啊,都该是要抛之于脑后的。 姜雪宁出了神。 谢危给她上完药膏时便发现了,淡淡出声拉回她神思:“猫儿狗儿这样的畜生不通人情,便是豢养在人家,然凶性天生难除尽,往后不要离太近。” 姜雪宁抬眸看他。 略略一想便知道了,谢危对她的态度又转了回来,多半是因为先前廊下那只猫吧? 她默然许久,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终于还是道:“宝樱有事帮了我,那日回去她正好来,所以才把先生给的桃片糕分了她一半……” 谢危背对着姜雪宁,将药膏罐子放回匣中的手顿了一顿,然后道:“知道了。” 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姜雪宁觉着自己该说的好像也都说完了,便把自己方才卷起来的衣袖慢慢放下,起身告辞,只是待要离开时,想起那漫漫不知方向的前路,脚步又不由停住。 她好像鼓足了勇气,才能止住那股战栗,转过身来问:“先生现在还想杀我吗?” “……” 谢危才刚关上匣子,这一瞬间好像也有别的什么东西跟着被锁进匣中。 他回眸,眸底深暗无澜。 一时竟好似有些倦意,道:“当日说的话那样多,你便只记住了我说要杀你吗?” 姜雪宁愣住。 她脑子里一下乱糟糟的,理不清什么头绪,努力想要去回想当时谢危还说了什么。 但谢危已经摆了摆手,道:“回宫去吧。” 说完又唤了一声:“剑书,送她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 1 第098章 定非公子 姜雪宁走了。 临出门时还没忘记回头拿了先前谢危搁在桌上的锦囊。 吕显立在外头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半天, 还是走了进来:“哎哟喂,这怎么还闹上脾气了呢?” 谢危坐在了桌边上,闭上了眼, 直到这时候, 满世界的喧嚣才彻底从他脑海里退了个干净。 今天出的事已经够多了。 吕显今早就在府里,随时听着隔壁的动静,哪里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只是他同勇毅侯府也没什么交集,同情归同情, 唏嘘归唏嘘,却能十分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这件对他们来说有利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希望谢危与自己一般冷静, 只可惜这话不敢说出口。 谢危半天没有说话。 吕显斟酌起来, 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然而过得片刻,竟听谢危唤道:“刀琴。” 门外暗处角落里的刀琴这时才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抬眸望谢危一眼:“先生?” 谢危目光寂静极了,只道:“探探公仪丞在哪里,请人过府一叙。” 请公仪丞来?! 吕显忽然有些紧张, 隐隐觉得谢危这话里藏着一种异样的凶险, 没忍住开口道:“你与他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 谢危没搭理,顿了顿,又道:“过后也找定非来。” 这下轮到刀琴诧异了。 谢危坐着岿然不动, 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只道:“该是用他的时候了。” * 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京城里最出名的是醉乐坊,一到了晚上便是乱花迷眼, 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伴着衣香鬓影, 是个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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