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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鲤鱼,正活泛!前些天做的糕点也被刀琴公子偷偷吃完了,我还买了几斤糯米一斤桃仁,可以试着做点桃片糕哩!” 谢危看了看他那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目光一垂,点了点头。 * 姜雪宁一溜烟出了奉宸殿偏殿,直到走得远了,到了仰止斋门口了,扒在门边上回头一望,瞧着没人跟来,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吃个桃片糕差点没吓出病来! 自己真是胆儿肥了,连谢危给的东西都敢吃也就罢了,还敢去肖想那是谢危自己做的,简直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万幸对方没察觉,安然脱身。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 姚惜同尤月从仰止斋里面走出来时,正好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想起的却是那一日她转身去找张遮时的姿态,一时恨意都翻涌上来,便淡淡笑道:“姜二姑娘不是学琴去了吗,回来怎跟做贼似的,不是又被谢先生训了吧?” 姜雪宁转头就看见了她。 这些日来姚惜对她的敌意已渐渐显露端倪,只是恨自己的人多了,姚惜又算老几? 她还没到需要太过注意的时候。 姜雪宁听了讽刺也不生气,谁叫她今日琴弹得不错,勉强也算得了谢危的夸奖呢? 不上天都算轻的了。 她扬眉笑笑,一副闲闲模样,道:“那可要叫姚小姐失望了,今日终于能摸琴了,刚得了谢先生一句肯定呢。往后必定再接再厉,不辜负先生对我一番苦心教诲。” 天下人未必见得自己的朋友过得好,却一定乐见自己的敌人过得坏。 倘若所恨之人过得坏,便是见不着,远远听着消息都要心中暗爽。 姜雪宁无疑是姚惜的敌人。 可她非但过得不错,而且是当着面告诉旁人她过得不错,眉眼间的轻松笑意,直像是一根根针,扎得人心里冒血! 姚惜噎住不说话了。 尤月早怕了,此刻更是闭着嘴巴当个锯嘴葫芦,一句话不说。 姜雪宁便拍了拍手,脚步轻快地从她们身边走开。 尤月打量姚惜脸色,轻声道:“兴许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谁不知道她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学琴也看天赋,笨得那样连指法都不熟,谢先生怎可能夸赞她?不过是故意说出来叫你堵心罢了。” 姚惜深吸了一口气,拂袖转身。 只是才行至仰止斋门口,眸光不经意间一扫,脚步却是一顿:方才姜雪宁所立之处,竟落下了一枚香囊。 尤月顺着她目光看去,很自然地便弯身将这荷包捡了起来,翻过来一看,月白的底上,用深蓝的丝线绣了精致的牡丹,针脚细密,很是漂亮。 “这不是姜雪宁那个吗?” 心里有些嫌弃,她一撇嘴,抬手便想扔进旁边花木盆角落里。 没想到,姚惜看见,竟是直接劈手夺了过来,拿在手里看着。 尤月有些不解:“要还给她吗?” 姚惜心思浮动,眼底却是一片阴翳,只道:“不过个小小香囊罢了,着什么急?” 尤月便不说话了。 姚惜盯着这香囊看了半晌,随手便收入了袖中,道:“回来时再还给她也不迟。看她天天挂着,说不准还是紧要物件,丢了找不着着着急也好。” 尤月于是笑起来:“这好。” 姜雪宁人才走,她们捡着香囊,也懒得回头喊她,径直往御花园去了。 前些天,宫里种的虎蹄梅已经开了。 太后娘娘风寒也稍好了一些,皇后为讨喜庆,便在御花园中请各宫妃嫔出来赏梅,因有萧姝的面子在,仰止斋这边的伴读们也可沾光去看上一看,凑个热闹。 这种事,姚惜和尤月当然不愿错过。 梅园里虎蹄梅是早开的,腊梅也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人走在园中,倒是有几分意趣。 尤月出身清远伯府,甚是寒微,爱与人结交,更不用说是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场合,一意去各宫妃嫔面前巴结奉承,姚惜却不很看得惯。 她大家闺秀出身,不屑如此。 是以宴到半路,干脆没出声,撇下众人往外园子里赏梅去。 梅园颇大。 姚惜说是赏梅,可看着看着,在这已经有些冷寒的天里,却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一日在慈宁宫中所见的张遮,又想起在父亲书房里所看见的那封退亲的回信,心中凄然之余更生恨意,不觉便走得深了。 尽处竟有些荒芜。 一座平日少人来的幽亭立在梅林之中,周遭梅树都成丛栽种,倒是显得茂密了。 只是看着阴森,叫人有些害怕。 姚惜胆子不是很大,一到这里便回过神来,想转身往回走。却没想,才往回走了没几步,一阵脚步声伴着低低的交谈声,从梅园那头传来。 “当日仰止斋之事若非哀家看出端倪,凭你这般思量不周,让那小宫女当庭受审,一个不小心,嘴不严将真相抖落出来,你当如何自处?!” “是侄女儿糊涂,失了常性。” “万事行易思难,宫中尤其如此。谁也不是傻子!连对手的虚实都没摸清楚,便贸然行事,实在太叫哀家失望了。” “……” “如今一个姜雪宁没事,你平白为自己结了这么个劲敌;外头还进来一个姜雪蕙,样貌虽不顶尖,学业上却能与你争辉,且极有可能才是玠儿那方绣帕的主人,你可不仅仅是糊涂了!” “姑母教训得是。” 萧太后走在前面,萧姝跟在她身后。 一个满面的怒容不大压得住,有些严厉地责斥着,一个却是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淡静,垂首静听着。 两人身后都没跟着宫人。 很显然这样的话也不适合叫宫人跟上来听。 脚步声渐渐近了。 姚惜素日与萧姝关系不错,走得也近,便是认不得萧太后的声音,也能辨清萧姝的声音,乍听两人所谈之事,只觉头上冷汗直冒,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当下绝不敢现身。 见着旁边一丛梅树枝干交叠,能藏得住人,便屏住呼吸,连忙躲在其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萧太后继续往前走着,从那丛梅树旁经过,道:“你虽是萧氏一族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了,可到底年岁还轻,所经历的事情还太少,思虑不够周全,也没想好足够的应变之法,那日险些便在殿中陷入被动。且你私自动手连哀家都不告诉!当哀家看不出你想如何吗?” 萧姝道:“阿姝有愧姑母教诲。” 萧太后却是叹了口气,道:“圣上当年亲历过平南王之乱,从此多疑,便是对哀家这亲生母亲也不亲厚,连选皇后都选了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萧氏一族出身之人连妃位都不选一个,便是忌惮着呢。玠儿却是性情温厚,对我更为亲近。我知你也是个心有大志的,且放眼京城,勋贵之女,没人比你更配得上母仪天下之位。” 姚惜躲藏在树后暂时不敢动,心里虽告诫自己想活命就不要去听,可两只耳朵却封不住,那话音不断传入,叫她越听越心惊胆寒。 那日仰止斋之事竟是萧姝陷害姜雪宁! 为的是临淄王沈玠,为的是要成为将来的皇后! 接着便听萧姝道:“姑母的意思是……” 萧太后冷冷道:“圣上只要还在,要立玠儿为皇太弟,便不会容忍萧氏之女成为临淄王妃,你要沉得住气才是。” 萧姝道:“难道便要眼睁睁看着旁人上位?” 这时两人的脚步声已经有些远了,声音也有些远了。 姚惜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待,悄悄绕过那梅树丛,便要离开。 可谁想心慌意乱之下容易出错。 她匆匆弯身时竟不小心撞着了一茎梅枝,顿时梅花摇颤,有枝干碰撞的声音传出。 “谁在那里!” 萧太后回头搁着远远的地方只能看见那一茎梅枝动了动,下意识便一声厉喝! 姚惜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泄露了行迹,慌不择路,拔腿便跑。 只是恐惧到极点,恶念也涌上来。 她眼底一片狠色溢出,心念一动,竟直接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枚方才拾到的香囊,直接掷在地上。然后快步出了这梅园,往别处转了一圈,才回到赏梅宴上。 * 宫里一堆妃嫔赏梅,还有个萧太后在,姜雪宁才不爱去凑那热闹。 流水阁里方妙被周宝樱拉了坐在那边下棋。 她便走了过去,坐在旁边,一面剥着宫人端上来的花生吃,一面看两人棋盘上较高下。 直到天色暗下来,去赏梅的那些人才回来。 见着流水阁里在下棋,众人都跟着凑了过来,想看看这一局周宝樱又会赢方妙多少。 萧姝也在她们之中。 见姜雪宁手边已经剥了一堆花生壳,萧姝淡淡笑了一笑,眸光微闪间,抬手便将一枚香囊递到她面前去,道:“方才在外头捡到一物,看着有些眼熟,是姜二姑娘的吧?” 姜雪宁一怔,抬眸。 萧姝指间挂着的那香囊正是先前尤芳吟做成第一笔生意时,专门用了丝农送的绸缎,给她绣的那枚香囊,深蓝的牡丹十分独特,很漂亮。 再垂眸一看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已空空荡荡。 她眉梢微微一挑,从萧姝手中将香囊接过,倒也并不千恩万谢,仍是有些冷淡,平平道:“是我的,也不知是何时落下,倒是有劳了。” 香囊的边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了一道,有些起毛。 姜雪宁看了倒有些心疼,轻轻抚了一下,才皱着眉挂回自己腰间。 萧姝静静打量她神情,观察她行止,轻易便觉出那并不愿同她多言的冷淡来,可除此之外,竟是十分的坦然。 尤月在后面看得有些一头雾水。 姚惜却是在看见这一幕时心如擂鼓,险些脚下一软没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 来liao~ 红包√ 第084章 暴脾气 东西失而复得, 自然值得高兴。 不过交还之人是萧姝,多少透着那么一点奇怪,姜雪宁不是很习惯。好在萧姝也并没有借此与她说话的意思, 交还香囊之后便走了。 于是她也乐得自在, 继续看周宝樱与方妙下棋。 这回下的是围棋。 方妙这一手已经进入了长考,一时半会下不定。 周宝樱百无聊赖模样,便也抓起旁边的花生来剥,还转过头看了姚惜与尤月一眼, 好奇道:“二位姐姐也去赏梅了吗?” 姚惜见萧姝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可听着周宝樱这一问,心又不由紧了几分, 勉强若无其事地笑道:“也去了, 不过也没看上多久,都陪着各宫娘娘们说话了。” 周宝樱便“哦”了一声。 她像是想要说什么, 不过正巧这时候方妙“啪”地一声落了子,她的目光顿时便移开了,立刻拍手大笑起来:“我便知道方妙姐姐要下这里!看我吃你半目!” 方妙看她手指所落之处, 立刻着急地大叫起来:“你!你怎么可以下这里呢?不对不对, 我还没想好,我不下这里!” “落子无悔啊姐姐!” 周宝樱好不容易又要赢一盘,才不许她轻易悔棋, 两人便在棋盘上面打闹了起来。 姚惜才历了一番险, 只觉心神俱疲,佯装无事在流水阁中看了一会儿,才称自己困倦, 往外走去。 尤月见状,目光一闪也跟了上去。 姜雪蕙从自己房里出来时正好看见她二人一前一后地回来, 还轻轻打了声招呼,但兴许是她先前当面驳斥过她们的缘故,两人的神情看上去都不很亲近,显得有些怪异的冷淡。 这时她倒也没在意。 到用过晚膳回房的时候,注意到姜雪宁那香囊上刮了一条道,才问了一句:“这香囊是怎么了?” 姜雪宁低头看了一眼,道:“大约是不小心落下了,被萧姝捡到,还给我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大约是在哪里刮破了吧。” 香囊汗巾这些东西,都是女儿家私物。 她是惯来外头混惯了,对这些小节不甚在意,姜雪蕙却是高门后宅里养出来的,闻言眉头便轻轻蹙了蹙,道:“什么时候丢的?” 姜雪宁同她的关系本来不近,若非必要,两个人都是不说话的。 如今姜雪蕙却主动问起。 姜雪宁细一思量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毕竟这种私物若在宫中往谁的手里走一遭,扯出点什么男女之事来,落在有心人眼中,也够搞出一桩大事了。 她也没回话,只重新将香囊解了下来,直接打开来看。 里头装的还是干花与香片,倒没多出什么别的。 只不过原本细细的杜若芳息里竟隐隐多了一股沁心的冷香…… 极淡,可依旧能嗅出。 姜雪宁心头顿时微微一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今日在宫中的那一场自己并没有去的赏梅宴。从今天早上出门到晚上用膳,她所待过经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从仰止斋到奉宸殿,还有中间那一条条宫道,中间绝对没有沾过什么梅花,更何况虎蹄梅是开得最早的…… 除非萧姝用梅香。 可据她所知,并不是。 姜雪蕙不过是想问问什么时候丢的,怕宫中有人拿这香囊做文章,却没想到姜雪宁拆了香囊略略一闻后便紧皱眉头。 她难免担心:“不对?” 姜雪宁眼底覆上一层阴翳,只望向了仰止斋门外以及门外那一条宫道,也不回答,把香囊一系,看周遭也无旁人,便径直下了台阶,一路仔细看着。 到得仰止斋门口,她忽然想起点什么,脚步一停。 宫中的宫门都是木制。 这会儿两扇门还没关上,圆圆的铜环垂在两边。但在左侧那扇门差不多与人腰相同的高度上,却是有一道木刺突了出来,上头还挂了几缕极其纤细的月白蚕丝。 姜雪宁仔细一瞧,便发现了。 她轻轻抬了手指将那几缕丝摘下,再将掌中香囊摊开,香囊上那道刮痕尚新,月白的底色同这细细的蚕丝,一模一样。 再一回想,先前她从奉宸殿回仰止斋时,的确有扒着这扇门往回望。 这么想来该是那时候丢的。 当时遇到了尤月和姚惜,倒没看见旁人。可这香囊最终却是萧姝拾到的,且上头还沾了几缕梅香…… 姜雪蕙看她这架势就知道是出了事。 但姜雪宁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只道:“不用你管。” 说完便拿着香囊回了房。 经历过上一遭查抄仰止斋被人陷害的事情后,姜雪宁已经小心了许多,毕竟她不再是上一世的皇后,旁人一点阴谋诡计也能陷她于危难。 这事儿有没有蹊跷,暂且两说。 要紧的是,如果有蹊跷,会有什么牵扯? 屋里点了灯,香囊与那一缕丝线都放在灯下,姜雪宁坐在案前,看了许久。 入夜已深。 很快就听着流水阁那边笑闹的声音小了下去,紧接着便是方妙与周宝樱告别的声音,大约是终于下完了棋,约定要明天继续战。 这时候,姜雪宁便想:与其自己在这里思虑怀疑,倒不如明日直接找了萧姝,先发制人开口问。毕竟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旁人若要栽赃陷害,难免有不周全不完美之处,必定会露出破绽,被人发现马脚。 而且,萧姝真的不糊涂。 她一念定下,便打算洗漱歇息。 没想到,刚起身,外头竟响起敲门声。 “叩叩。” 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门,接着竟是周宝樱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宁姐姐你睡了吗?我房里的糕点吃完了,你这里还有吗?” 姜雪宁顿时一怔。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同周宝樱的交集也不深。隐约只记得这姑娘后来嫁了延平王,诸事不想,成日里研究吃喝,倒是非同于常人地逍遥自在。 这大半夜还找吃的? 她上前开了门,道:“还有的,我给你拿些?” 周宝樱刚同方妙下完棋回来,有些羞赧地站在门外,仿佛这样找人要吃的很不好意思一般,见姜雪宁给她开门便眉开眼笑,跳了一步进门,道:“谢谢宁姐姐。” 宫里的糕点都是按例给的。 周宝樱好吃,一天到晚嘴都不带听,自己房里的糕点吃完了是常事。 姜雪宁却截然相反。 入宫之后吃得甚少,对宫里目前这些厨子,都不很满意。 她将自己那几碟糕点都放进了食盒里,道:“我也不爱吃,要不都拿给你?” 周宝樱咬唇:“啊,这不大好吧……” 话虽这么说着,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姜雪宁递过来的食盒伸去,紧紧地攥住了,两只眼睛弯得月牙儿似的,简直开心得冒泡。 给吃的都是好人。 所以对着姜雪宁,她好话便一箩筐地往外倒:“我就知道宁姐姐长得好看心也善,很疼很疼我了!今天萧姐姐给你捡回来的那个香囊我可也看见了呢,不过那时候我站在廊上,姚惜姐姐和尤月姐姐在门口,已经先捡起来了,我想她们会还给你,就没再过去。见她们回来的时候没说给你香囊,我还纳闷了一下,还好萧姐姐竟然拿了出来。真是,若是我捡着就好了,不然这会儿也不算白吃姐姐的糕点了……” 两道眉锁了起来,一副有些发愁的小模样。 她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可语速却不很慢,像倒豆子似的,自带一股韵律。 一番话说过去差点让人反应不过来。 可待姜雪宁意识到她说了什么时,便忽地抬起头来看她,已是微微一怔,心头大震! 周宝樱却似对此毫无知觉一般,两手攥着食盒,有些愁苦为难模样,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对姜雪宁道:“这样吧!这回拿了姐姐的糕点,等下一次宫人们端糕点来时,我便把我的那一份分一半给姐姐,绝不反悔!” 姜雪宁:“……” 周宝樱就当她是答应了:“那就这样定了!谢谢姐姐,我,就回去了?” 姜雪宁这才淡淡一笑,道:“回去吧,早些休息。” 周宝樱又蹦了一下跳出门去,朝姜雪宁挥手:“姐姐也早些休息!” 说完便欢天喜地地拎着食盒往自己房间去,半道上还没忍住,掀开盒盖来从里面拿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俨然是馋得狠了。 姜雪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才一垂眸,慢慢将门合上。 心绪却陡地翻腾。 果然是姚惜与尤月呢…… 不过这一点她先前就怀疑过了,所以当从周宝樱口中听说时并不很意外。让她意外的却是周宝樱偷偷溜过来同她说话本身。 看似不经意,可若她先前对此事的蹊跷并无察觉的话,这话已经足够点醒她,让她心生警惕了。 这小姑娘…… 姜雪宁不由一笑,虽然喜好吃喝,可到底是能在棋盘上杀得方妙片甲不留的棋痴,没表面上那么傻。这机灵劲儿,一般人没有。 * 次日早起去奉宸殿上课,姜雪宁一脸的若无其事。 萧姝也是寻常模样。 倒是姚惜似乎没睡好,有些恹恹,不很精神。 陈淑仪还打趣她:“这小模样看着憔悴,晚上都想什么去了呢?哎呀,是我忘了,咱们姚惜姑娘可不一样,是亲事都定下来的人,当然要想得多一点啦。” 若她以前这般说,姚惜必定满面羞红。 接下来便会是众人一番打闹,气氛轻松愉悦。 可没想到,听了她这话,姚惜的脸色却是顿时一变,甚至变得十分难堪起来,抬起头来直视着陈淑仪,竟有一分的怒意。 陈淑仪立刻就意识到了。 她面上的笑意一滞,停下笑来,迟疑了片刻道:“怎么,不是不和那张遮退亲了吗?” 殿内众人对她和张遮的亲事都是清楚的,一开始知道她要退亲,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退了,在慈宁宫意外见过张遮之后更似乎对张遮十分满意。 郎才女貌,虽不门当户对,可女方没怨言的话,也能成一对佳偶。 按常理来讲,这门亲事自然是妥了。 即便有张遮主动退亲的信来,可众人都不觉得那是事儿。 包括萧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看向姚惜。 姚惜搁在桌上的手指攥得便紧了。 她只觉着这些好奇的目光里都藏着恶意的探寻和打量,甚至有一种隐隐等着看好戏的期待。张遮坚决要退亲的信她已是看过,且还因为在奉宸殿中一番戏言被父亲冷言责斥! 想起来就恨。 更恨的是那张遮竟然敢退自己的亲! 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往后面子往哪里放? 此刻众人关切的目光非但没有缓解她心内的难堪,反而更加重了她心中的恼恨。 可这种事她绝不愿宣之于口。 哪个姑娘愿意坦然说自己被退亲了? 姚惜咬着牙关,朝陈淑仪笑了一笑,竟没客气,道:“那张遮不识好歹,小门小户出身,纵有一表人才也显得寒碜,更何况请人算过,一副天煞孤星命格。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众人都惊讶地“啊”了一声。 姜雪宁却是亲耳听过张遮说要主动退亲的事情的,此刻听姚惜说得,倒像是她主动退了张遮的亲一般,且张口竟然就说张遮是“天煞孤星命格”! 这同她当日与尤月所议,有何区别? 她面容微微冷了下来。 姚惜却挑衅般地故意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我看不上的人,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想来都抢着要。所以便是退亲了,那张遮说不准也能找个不错的呢。虽然未必能与我相比,可说不准人王八对绿豆,瞧得上眼呢!” 旁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唯独姜雪宁清楚这话是骂自己,胸腔一时鼓动。可想要发作,对方又没指名道姓,她若跳出来倒好像自己真同张遮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般,反中人下怀。 正好这时上课的先生到了,她便强行将胸臆中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只是越压,这股火气反而越盛。 今日学书和礼,全程她脸色就没好过。 那堂上的先生们乍一错眼瞧见她都以为是自己教错了,在知道姜雪宁逼走过两任先生之后,都不由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倒没来找她麻烦。 等到下课,姜雪宁要从殿中出去,姚惜也正好走上来。 她不想让,姚惜也不想让。 两人挤了一下。 姜雪宁脾气上来,眉头一皱便直接推了她一把,丝毫不客气地道:“我走在前面你抢什么,赶着投胎去吗?” 姚惜也是今日冷不丁被陈淑仪问起亲事,想起了张遮退亲的那一遭恨,疑心病上来总觉得此事与姜雪宁有关系,是以不知觉间便要与她作对,不肯相让,却忘了姜雪宁本身是个何等不肯忍让的脾性,一点就着。 被她一推,她险些一个趔趄倒下去! 殿内先生都还没走,宫人们立在一旁,见着这一幕简直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有人脾气这么火爆,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发作! 连姚惜自己都没想到。 她被人扶了一下才站住,待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大怒:“姜雪宁你什么意思!” 姜雪宁冷笑:“想搞你的意思。” 沈芷衣都没走那么快,这会儿还在后面呢,她并不知道两人之前还有什么恩怨纠葛,看着这场面都愣了一下。 旁人却都悄悄打量她的神情。 姚惜有心想要与姜雪宁争个高下,可回头看了正关注着事情进展的沈芷衣一眼,却是极为忌惮地收回了指着姜雪宁的手指,恨恨道:“不做贼不心虚,暗地里做小人的当然恼羞成怒。” 姜雪宁一声轻嗤:“不必指桑骂槐,劝你最好收敛着点,被人退亲就乖乖夹着尾巴做人,毕竟一场缘分好聚好散,旁人也不会到处声张。可若你自己死要面子不肯叫人好过,那人也自有一千一万种叫你不好过的法子。你敢出去胡说八道一句,我便敢叫满京城都知道你是做过什么事才被人退亲!” 被人退亲! 原来姚惜竟然是被退亲的那个吗? 不是先前信誓旦旦十分有信心的说,张遮退亲是为了不牵连她,只要她回绝,这门亲事都是妥妥会成的吗? 所有人听了姜雪宁这话都惊呆了。 再看向姚惜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有同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姚惜完全没想到姜雪宁竟然这么不客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被众人目光看着,脸上青红交错,气得身子直抖。 眼泪是扑簌扑簌就掉了下来。 姑娘家毕竟爱面子,被人当面打脸,当然委屈极了。 姜雪宁却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子便直接走了,往偏殿行去。 反正她跋扈成性,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只是她这人言出必践,说到做到! 姚惜若敢做出上一世那番狗屁倒灶污蔑打压张遮的事来,她便是舍了这一世不离开京城在这修罗场里搅和,也要跟她死磕到底,让她付出代价! * 偏殿里一片暖意,提前烧了地龙,连沏茶的水都提前放在了炉上。 谢危一早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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