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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许多勋贵之家的小姐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可一听说清远伯府这边有燕临和沈玠,哪里还能坐得住? 京中谁人不知燕小侯爷一表人才? 习武学文俱是上佳,世子之位早早定了不说,再过两个月便要行冠礼。 按理冠礼之后便要谈婚娶。 就算不慕勇毅侯府高门,光凭一个燕临已足以让人趋之若鹜,更不用说竟然还有个尚未取正妃的临淄王沈玠。 姜雪宁从花厅外面走进来时,扫眼一看,只见得满厅红巾翠袖,粉面朱唇,不管门第高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因过于得体和礼貌而显得场面的笑意。 唯有两个人的笑容显得真切些。 一个是尤府大小姐尤霜,另一个是尤府二小姐尤月。 这也难怪。 在她印象中已经衰落的清远伯府设宴,还跟诚国公府撞了日子,竟也能有这许多人来赴宴,若姜雪宁是她们,怕也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引她进来的下人刚到门厅就朝里面笑着通传了一声:“姜侍郎府二姑娘到了。” 原先正凑在厅中说话的名媛淑女们,听见这一声,本来没有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抬起头来向门厅处望了一眼。 可谁知就是这一眼,竟闪了眼。 姜雪宁从门外走进厅里的那一刻,也不知是谁先安静了下来,传染开去,整个厅里忽然一下就没了声音。 姜雪宁自回京之后,其实甚少掺和这类宴会。 京里这些姑娘,大多都是大家闺秀,个个养得和姜雪蕙一身的气度。而她刚回京的那两年都在学规矩,孟氏没办法把她带出去;后来认识了燕临,干脆不耐烦学那些繁琐的规矩和大家闺秀们都喜欢的调香、抚琴,自然就更不爱凑这些与她脾性不和的热闹。 更不用说这类场合基本少不了姜雪蕙。 有这么一个厉害姐姐在,纵然姜雪蕙其实没有硬要压她一头的意思,可在外人眼底姜雪宁这个二姑娘就是处处不如,她懒得为自己找气受。 是以,此刻厅中许多人虽然都听过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却大多没有亲眼见过她模样与行止。 乍见之下,个个心底泛酸。 老天爷捏她这么个人时,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即便不是盛装而来,妆容也过于素净,可越如此越使人觉得她天生丽质。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雪白的肤色仿若天上顶上的雪,使人有种触不可及之感。偏那一双明眸似点漆,目光轻轻流转时,又将她拉下凡尘,带出一段天然的妩媚与灵动。 甚至有点艳色。 既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偏在尽头勾人遐思。 一头蓬松的乌发,绾成了朝云近香髻。 少女的身段虽还未完全长成,可已有了百般的玲珑妙态,纤细的腰肢在行走间轻摆,让人想起春风里摇动的柳枝,清新而柔嫩。 短暂的静寂中,也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她怎么来了?” 这一下隔得稍远些的小姐们才反应了过来。 有以前见过她的窃窃私语,也有往日从没见过的去向别人打听。 那些声音虽然细碎,可姜雪宁随意一扫这些所谓的“名媛淑女”们的神情就知道,只怕这些人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十分好,隐隐然之间还透出一股忌惮的敌意。 但很快这种敌意就变成了了然的轻蔑。 毕竟,一个前面十四年都在田庄上长大的乡下野丫头,纵然回了京城,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怎能与她们这些从小娇养的贵小姐相比? 上一世,她尤其介意这些目光。 可这一世,她看她们却从容了很多:都当过皇后了,就算斗不过前朝那些人精,她也是实打实披荆斩棘登上了皇后宝座的赢家,看这些“手下败将”跟看跳梁小丑没区别。 花厅里的气氛有一点奇怪的尴尬。 好在此次宴会的两位主人都在。 听见下人通禀时,尤霜便连忙迎了上来,见着她时目光一闪,微微一笑,同姜雪宁见礼:“往日好像只在张尚书家的宴上同姜二姑娘打过照面,未料今日二姑娘竟然来了,里面请。” 尤月却是下死眼把姜雪宁钉了两眼。 今日她是主人家,可称得上是盛装打扮,出门前揽镜自照时都觉得镜中之人算得上姿色过人,又兼之尤府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面子的好事,是以眼角眉梢都沾染上几许热烈,就像是那枝头开着的艳艳的红花,即便不能艳压群芳,也绝对光彩照人,能让人在人堆里一眼就看出她来,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可姜雪宁一来,全将她比了下去。 如同一轮皓月升上夜空,使明珠暗淡。 尤月心眼本就不大,一则觉得她过于好看以至于碍着人眼,一则又瞧不起她幼时长于山野,当下便假假地笑了一声,竟故意道:“今日怎的只见二姑娘一个,没见着你姐姐呢?” 周围不少人偷眼打量。 姜府这两位嫡小姐的情况大家大都听过姜府的说辞。 好端端的偏要在妹妹面前提姐姐,尤月这有意要姜雪宁不快的心,可算是十分明显了。 她们都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先看姜雪宁怎么应对。 可谁想,她竟十分沉得住气,既不窘迫,也未着恼,只含笑回视尤月,淡淡地道:“姐姐与母亲当然是去诚国公府了,还特着我向尤府这边道声歉呢。” 尤月脸色骤然一变。 其他人也都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姜二姑娘看着不动声色,说话却是够狠! 谁不知道今日清远伯府与诚国公府撞了日子? 有聪明又人多的人家,都是一部分人去这边,一部分人去那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会说出来。而姜雪宁这回答明摆着是说姜府里身份更高的姜太太带着大姑娘去了诚国公府,清远伯府就她一个来,这跟当着打了尤月的脸有什么区别? 尤月往前走了一步,就想发作。 站她旁边的尤霜眼皮一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抢先接过了姜雪宁的话:“这又何妨?总归大家都久居京城,往后赏花赏月之类的还少不了,总有能聚的时候。咱们还是坐下来再说话吧,请。” 这下才请姜雪宁坐下了。 有往些日同姜雪宁有过接触的世家小姐,见了她这从容镇定的姿态,倒有些怀疑起自己以前对她的印象来:姜家这二姑娘除了一张脸,一向上不得台面,怎么今日这气度,看上去比她们都要尊贵几分? 姜雪宁知道不少人暗暗在打量自己,可也不在意。 本来她就不是为了宴会才来。 且厌恶了京中这些虚伪的应酬,坐下来之后便基本不说话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旁人闲聊,满心里记挂的不过一个尤芳吟。 上一世她所识的尤芳吟的面容,和她这一世遇到的尤芳吟的身影,不断在她脑海里交错闪烁,重叠又分离,搅得她心烦意乱。 那尤月自己生气了一阵,可看姜雪宁坐下之后便没说话了,旁的姑娘小姐们又因为这一回尤府请来了燕临和沈玠,话里话外都捧着她恭维,便渐渐把先前的龃龉给忘了。 这会儿便和人聊起京中近来的事。 她一拍手想起来一件:“哎,有一桩有趣的,你们听说了吗?就那个什么刑科给事中和锦衣卫叫板的事儿。” 姜雪宁刚心不在焉地拿了席面上一小块桂花糕,听见“刑科给事中”五个字,心头一颤,手上一顿,忽然就抬起了眼来,看向尤月。 尤月一脸轻慢的讥讽,向其他人笑道:“谁不知道前朝先帝设立锦衣卫之后,便十分倚重,很多刑狱之事都交了下去。前儿锦衣卫的周千户带人去抓两个瞎写书编排朝廷的酸儒,谁不知道那是圣上的意思?人都抓了下了狱了,可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有人给圣上上了道折子,说锦衣卫拿人没经过他们刑科同意,要弹劾周千户呢!一看,叫张遮,就一小小的七品刑科给事中,胆子倒很大,嫌命长了!” 周千户跟清远伯府有些关系。 为着朝上这件事,清远伯在自己书房里已气得大骂过了好几回,尤月自然觉得这姓张的很多事,言语间也颇不客气。 其他人也都附和:“这芝麻大的小官竟敢跟锦衣卫抬杠,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姜雪宁手指头轻轻一松,那块拿起来的桂花糕便被她丢回了碟里,破天荒地插了句话,只一声笑:“这都叫‘不识好歹’,那依列位高见,什么才叫‘识得好歹’?” 众人都愣了一下。 她们坐在这里说话久了,也不听姜雪宁接半句,渐渐都要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个存在,忽然听她说话,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再一看这姜家二姑娘的神情,不觉微惊—— 便是先才尤月拿话刺她,姜雪宁面上也都是淡淡的,显得不很在意。 可此时此刻,唇边虽然挂笑,却有些冷。 一双漂亮的眼眸抬起,静静地看着人,无端透出几分摄人之感,衬着唇角那一抹冷笑,竟有一种讽刺般的尖锐。 尤霜怔然。 尤月则是一下被她这句话点着了,彻底把一张脸拉下来:“你这话听着倒像是要为这姓张的抱不平,可我怎么没听说姜侍郎本事大,连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七品官都要提携了?” 这话里竟暗指张遮背后是姜伯游了。 姜雪宁上一世便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更何况尤月这一番言语接连犯她忌讳! 于是,面上最后一丝笑意都隐没干净。 她接过一旁棠儿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手,一字一句道:“朝廷律例,锦衣卫除了要有驾帖外,还必要有刑科给事中的批签才能拿人。这位周千户胆大妄为,竟连朝廷律例都敢不放在眼中,被张大人参上一本实属咎由自取!怎的倒轮着尤小姐为他喊冤抱屈,莫不是要枉顾本朝律例,颠倒一回黑白?” 周遭其他人齐齐变了脸色。 锦衣卫虽日渐张狂,朝野中人也慢慢习惯了他们的行事,今日这等场合还是头一回有人把律例拿出来说事儿,实在叫人不大敢插话。 就连尤月反应过来都觉悚然。 只是她原本就看不惯姜雪宁,又平白被她驳了一回面子,这会儿若退让闭口不言,实在脸上无光,便咬着牙又顶了一句:“你且拿律例说事,只等着看这位‘张大人’回头下场如何吧。” 姜雪宁慢条斯理地一笑:“我也等着看周千户的下场呢。” 她笑时,目光浑无笑意,只瞅着尤月,眸底竟是戾气横生! 上一世她虽没有主动去害过谁,可也是经历过一朝杀伐的人了,骨子里有些东西已养得与这些闺阁小姐不同。 这眼神藏了几分血气。 尤月哪里见过? 一时之间竟被这眼神看得发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张遮”这个名字对姜雪宁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人,是她上一世唯一愧对之人人。她贪生怕死,却在生命的最后,为他交付了自己毕生的勇气。 又怎容得旁人玷辱他半句? 别说今日坐在这里是小小一个尤月,便这里坐的是谢危,她也敢照斥不讳! 作者有话要说: * 明天上午更。15字红包√ 第012章抉择 花厅内的气氛彻底僵硬下来。 朝中之事大家都不怎么敢深论,又眼见得姜雪宁这架势骇人,干脆连和事佬都不敢出来做了。 只心里纳罕:一个前面十四年都养在田庄半点见识都没有的姑娘,在京中待了四年而已,怎生这般叫人害怕? 好在正当此时,外头下人忽然面带喜色,急急来报:“禀小姐,临淄王殿下和燕世子已经在外头了。” 先前尤月与姜雪宁这一番争执,立刻就被众人抛之于脑后。 甚至连尤月自己都一下不在意了。 花厅里这些妙龄女子们,一下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各有或憧憬或羞赧的娇态,有一些胆子大的更是直接凑到了门旁窗边去看。 唯有姜雪宁闻言微微怔然:燕临怎么也来了? 但随即便感到了头疼。 难怪她今日来清远伯府,见着来赴宴的人这么多,原来不是伯府重新得势,而是因为燕临与沈玠要来! 这下可好—— 那日她婉拒燕临时信口敷衍说要在家歇两日,结果正到了九月九重阳节的时候又来别人家赴宴,只怕一会儿醋坛子要翻了。 清远伯府赏菊都在园子里,男客女客虽然分开,可一边在花厅,一边在水榭,相距其实并不遥远,且两边进来时都要经过园中一条长廊。 在花厅里,在水榭里,远远就能看见。 那下人来报时,燕临与沈玠已经从外头进来,不多时便走上了长廊。 沈玠天潢贵胄,温文尔雅气质自不必说。 今日的燕临则难得没带佩剑,作贵公子打扮。 一身收腰的锦缎天水蓝长袍,革带上简单地悬了一块白玉,少年英姿挺拔,面如冠玉,目若晨星,遥遥从长廊那头走上来,仿佛一灼灼骄阳,使人目眩。 花厅里这些闺中少女,早已过了不知事的年纪,一时望见这般出色的公子哥儿,心底都萌生出些许的春情来。 尤月更是看呆了眼,脸颊绯红。 她今年也是十八妙龄,自忖容色高于姐姐,又与燕临年纪相仿,昨日听闻燕世子与临淄王要来时,便暗中揣度燕临为何而来,险些一夜没睡好觉,如今见得燕临来,心便怦怦直跳。 “哎呀!” 一位倚在门边看的小姐,忽然叫了一声,惊讶地以手掩唇。 “燕世子怎的向这边来了?” 众人顿时跟着惊讶起来,原本还能在座中假装镇定的都不由站了起来,向外望去。 果然,只见燕临立在廊上,同旁边的沈玠说了两句话,便带着他身边那名青衣仆从,往花厅的方向来。 厅中众人立刻猜测起来。 “燕世子这是要干什么?” “来找谁吗?” “呀,莫不是来找咱们尤家小姐吧?” 尤月、姜雪宁她们这一桌正好在窗边,乃是整个花厅中视野最佳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外面。 相应的,外头也能略窥其一二。 尤月听得其他人打趣,心里欢喜,面上却是又羞又恼,作势要打那几个嘴碎的,只道:“你们可别胡说,我们府里可没发帖请燕世子,昨日接到他回帖,说今日要来,府里上下还纳闷呢。谁知道世子为什么来?” 她不这般说还好,一说越发引人猜测:“那这可是巴巴寻来的,还是清远伯府面子大呀。” 姜雪宁坐在窗边一角,朝外望着不说话,脸上半点看不见旁人那般暗暗的激动和羞怯。 别人的注意力也都不在她身上。 唯有尤霜若有所思地向她看了一眼。 不多时,燕临已经走近,竟正正好来到那窗前。 今日是清远伯府的宴,燕世子若只在男客那边倒也罢了,眼下往女客这边走,难免就要使人多想:既在伯府,又来女客这边,且今日还给面子来赴宴,按寻常道理来推论,自然是来找尤府小姐的。 一时周遭目光都落在了尤月身上。 也不知是疑多,羡多,还是嫉妒居多。 尤月身处于旁人目光之中,只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差点一个失手打翻了茶盏,但很快这种紧张就变成了一种得意与虚荣。 毕竟算主人家,要待客。 她轻吸一口气,压住那一颗几乎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穷尽了自己比毕生的镇定,端出了一副得体优雅的姿态,款款起身,便扬起了微笑:“燕世子——” 燕临长在高门,从小不知有多少女人在他面前献媚,见多了这样矫揉造作的姿态,都懒得睬她一眼,全当没听到,反将目光落到了窗内角落里那名少女的身上。 姜雪宁犹自端坐。 一双明澈的眼从里面看出来,自然且安静,只是神情间似乎藏了几分苦恼,倒像是觉得他是个麻烦似的,叫人看了心头火起。 燕临本就不满她敷衍自己又跑来这劳什子的清远伯府折腾,当下便微微抿唇,拉下了脸来,道:“没想到今日我也来吧?” 周遭所有目光“刷”地一下转了向。 尤月面色一白,刚在面上挂好的得体微笑险些扭曲,几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豁然回转头来看着姜雪宁! 姜雪宁心底叹了口气,不答话。 燕临便道:“你出来。” 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姜雪宁知他脾性,猜他心底着恼,倒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触怒了他,只恐他脾气上来叫大家都下不来台,便依言起身,出了花厅。 她前脚才迈出去,花厅里后脚就炸开了。 先才还对燕世子怀有憧憬的大家闺秀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带着看尤月的目光都古怪了几分。 尤月作为主人家巴巴站起来,才刚说了半句话就要招呼客人,谁料想这位尊贵的客人竟然半分也不搭理她,反而跟她们以为上不了台面的那姜二姑娘说话,言语之间更好似熟识,实在叫人惊得跌落一地下巴! 这何异于当面打脸? 原本她们以为燕世子与临淄王殿下来赴宴,该是清远伯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可看燕世子方才言行,似乎完全不是她们想象的那般。 尤月站在原地,望着外头那两道远去的身影,脸上忽然变得五颜六色,表情十分“精彩”。 * 燕临走在前面。 姜雪宁落后半步。 青锋与棠儿则在更后面,只远远跟着。 等走到这园子角落的幽僻处了,燕临才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她:“自己说要在家歇两日,今日又出现在人家赏菊宴上,你成心要气我是吧?” 姜雪宁自打听见他来了,就知道醋坛子要倒。 如今果然倒了。 她抬眸望他,眼底仿若一泓清泉,只含笑道:“我也是回了屋才看见有尤府的请帖,临时决定的。何况你现在不也来了吗?” 这话里意思,竟像是说她知道燕临也会来一样。 燕临顿时生不起气来,还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丝甜意。 他先前抿起来的唇角便压不住了,浮上来一抹真笑,道:“正经本事没学多少,哄我的功夫倒练了个炉火纯青!” 姜雪宁心里道:你不就吃我这套么? 嘴上却是道:“可世子胆子也太大了些,方才厅中还有其他府里的小姐在呢,你也敢过来。今日情形叫人瞧见,怕不知回头要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呢。” “那便叫他们传好了。” 燕临眉目间竟透出几分霸道来,浑然不将那些放在眼底。 “往日是我尚有两年才加冠,不好叫旁人知道,怕中间生了什么变故,让你为流言所困;可如今就剩下两个月,我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 姜雪宁一时无言。 这时她想起来的,是上一世燕临那血腥的冠礼,抄家灭族,流放千里,偌大的燕氏一族一朝覆灭,只像是烈日坠于山谷,暗得透不出一丝光来。 再看眼前少年对真正成年的憧憬与向往,不由深觉残酷。 燕临瞧着她神情不对,以为她是生气了,一时倒生出几分局促,思量片刻便改口道:“但你若不高兴,往后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做。” 姜雪宁心底越发荒凉。 燕临却走上来一步,拉了她的手:“殿下那边还在等我,你今日既出来了,就不急着回去。待得下午宴席散了,你在层霄楼等我,我晚些时候出来,带你去看灯会。” 少年的手是执剑的手,指腹磨出些细茧,拉着她手掌时,传递出一股透入肌理的热度。 姜雪宁看他笑望着自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毕竟先拒了他又来了清远伯府,要再拒他一回,只怕当场翻脸给她看,只好应下了,道:“好。” 燕临在此也不好多留,且误以为她不高兴他高调行事,是以跟她说了两句话,又交代她一会儿万莫贪杯喝成只醉猫,这才带着青锋返回水榭。 姜雪宁则顺着原路,信步要回花厅。 可才经过几丛花树,忽然便听见几声咒骂从花树的另一边响起,透过交覆的枝叶传了出来, “小贱蹄子让你跑!” “你是谁的种都还不知道,府里养你这许多年,你倒还敢反了天了!” “塞住她嘴,摁她下去清醒清醒!” 中间仿佛夹杂着女子绝望的呜咽声,但模糊极了。 姜雪宁的脚步在这条幽静少人的道路上停住,电光石火间,已然意识到花树的另一边正在发生什么,理智催促着她赶快离开。 可脚却半分不听使唤。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竟轻轻抬手拉开了一根枝条,透过缝隙向里望去。 那边是一片不大莲池。 只是深秋时节,夏日里的莲花荷叶早已败了,留下满池的衰色,尚未来得及清理。 此刻正有三个粗使婆子在池边上。 其中一个黑着脸抽了帕子擦着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腕,另两个婆子一个绞住了尤芳吟的手,一个摁住了尤芳吟的头,竟将人朝着水里按! 姜雪宁只听闻说上一世的尤芳吟是落水之后才大变了性情,却不知是这般的“落水”法! 棠儿站在她身后已是看得骇然。 姜雪宁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先前在她心底叫嚣过的声音再一次浮了出来,比上一次还要尖锐,还要刺耳—— 别去。 别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原本的尤芳吟胆小怯懦且蠢笨,只会被人欺负。你救她也不过只能救得一时,难道还能救得了她一世? 且你真不想见另一个尤芳吟吗? 别去,别去。 杀人的不是你,你不过袖手旁观而已! 那几个粗使婆子因尤芳吟从柴房中逃跑而受了两位小姐责骂,恨她一个贱妾所生且身份不明的庶女不识抬举,成了心地要折磨她,好叫她长长记性,日后不敢再犯。 这一来下手便极重。 把人脑袋按进水里,任由她扑腾挣扎,也不让她起来。 尤芳吟被关在柴房中几天,都没吃下多少东西,又挨了打,哪里还剩下多少力气? 只不过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挣扎不动。 这池里的水冰凉,灌进她口鼻,已难以呼吸,先前还算激烈的反抗便渐渐无力起来,一段纤弱的脖颈慢慢地向着池水里沉去…… 那是何等一种绝望的姿态? 姜雪宁忽然便被扎了眼。 死亡的恐惧,没人比她更懂,因为她已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一次。 这一时见着尤芳吟不再挣扎,脑袋里已是轰然一声:当真能见着这样一个无辜的姑娘在她面前被人谋害,又当真觉得等她要等的那个“尤芳吟”来,她能与上一世般问心无愧地与她成为挚交吗? 那一刻,姜雪宁的理智终究没能控制住,一声“住手”喊出时,她便知道,她这几日来对自己的告诫,全然白费! 她是个自私的人。 可坏得不够彻底。 那池边三名婆子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贵家小姐从花树间走了出来,便连忙松了手。只是尤芳吟早已没了力气,她们手才一松,她整个人便从池边跌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人竟往池底沉去。 先才动手那两名婆子见状顿时面色一白。 姜雪宁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连声音都异常冰冷平静,只道:“把人捞上来。” 两名粗使婆子原只不过是想要惩戒尤芳吟一下,哪里料到她这样不禁折腾? 再卑贱那也是府里的庶女。 若真闹出人命来,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被姜雪宁这么一吩咐,当即便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人往上捞,再拖到岸上时已是湿淋淋一身,脸色发青,两眼紧闭。 先才指使人动手的那婆子也慌了神,忙道:“快,拍两下!” 姜雪宁便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施救,也看着这一张自己本来熟悉的脸,可心里面却是前所未有的恍惚,一时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更期待,还是更恐惧。 她想,自己是虚伪的。 明明可以早一些出面呵责,可她偏要等到人奄奄一息了,才出来阻止。 也许,这样便能安慰自己:不是见死不救,也不是故意要尤芳吟来到这个令她厌恶的世界;她尽力了,只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罢了。 “咳!” 那粗使婆子拍了两下都不见有反应,慌神之下用了大力气在人背后一拍,又掐了人中,人才猛地咳嗽了一声,把呛进去的水都咳了出来。 一双眼疲惫而缓慢地睁开。 这一瞬间,姜雪宁没站稳,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两步。 那一双眼,不聪慧,不通透。 半点没有她所熟悉的那种身在局外淡看人世的清醒与淡漠。 只有一片仓皇的恐惧,笨拙的木讷。 不是她。 姜雪宁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坠地,仿佛得到了救赎。可随即,便有一种旷世的孤独,翻涌上来,将她浸没。 作者有话要说: * 明天也是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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