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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应沐浴的物事都准备好,姜雪宁宽了衣袍,进了浴桶,慢慢坐下来,让那暖热的水缓缓没过她光滑的肩,修长的颈。 这种时候,最容易将脑袋放得空空的。 她却格外喜欢在这种时候想事。 刚才问过了棠儿,如今是九月初七:她还没有女扮男装跟着燕临去逛重阳灯会,也还没有遇到跟沈玠出宫玩的乐阳长公主,也就是说,这一世乐阳长公主阴差阳错喜欢上她这件事,还能避免;看先前客店中的情形,她也还没有开始故意接近沈玠,那么只要她不去争,被宣召进宫伴读这件事也就落不到自己身上;燕临还在京中仗剑走马,勇毅侯府也还未牵连进平南王谋逆余党一案,她这一世还未对那身处于最黑暗时的少年,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但事情也不全然乐观。 光是一个燕临就够头疼了。 眼见着就要加冠的少年,几乎完全将自己青涩而热烈的感情交付给了一个不值得的她,带她出去玩,又护着她,还为着她出格的任性和大胆帮她摆平了姜府。 上一世时她没想清楚。 可这一世她已经历过不少了,哪里还会看不出来? 姜伯游对着她这命途多舛的女儿,固然会有几分愧疚怜惜,可大户人家多少要规矩,再溺爱也不至于由着她女扮男装在外头跑。 可姜府偏这样默许了。 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她的婚事,早已经被暗中定下。与其说纵容她,是因为她是姜府二姑娘,还不如说因为她是未来的勇毅侯世子夫人。 但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勇毅侯府再过两个月就要遭难,上一世的燕临根本没有等到那个能带着人来上门提亲的日子,就在行加冠礼的前一天,被抄了家。 姜雪宁静静地靠在木桶边缘,眨了眨眼,想起少年燕临那意气风发的面庞,热忱炽烈的眼眸,又想起青年燕临携功还朝时那坚毅深邃的轮廓,森然莫测的目光,一时竟觉有几分心乱如麻。 勇毅侯府和平南王一党余孽有联系是真的。 只是这中间似有内情。 不然上一世燕临还朝后,重兵在握,不至于就投了谢危还跟他一道谋反。 可内情具体是什么,姜雪宁到死都没能弄明白。 还是且行且看吧。 不管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发展,她反正是不打算留在京城了。只是这一世她已然招惹了燕临,必得要想个稳妥的法子,跟他好聚好散,也免得他因爱生恨,一朝回了宫便软禁她,报复她。 前世那段日子简直是噩梦。 若能躲去外头,是再好不过。 毕竟前世京城里一窝人精斗狠,但范围控制得极好,宫廷里再多的变乱,也就在皇城那一亩三分地儿,整个天下还是黎民富庶、百姓安康。 不如等他们斗完了,自己再回京过日子。 满打满算前后也不过就七年。 她若离了京城,还能去找走遍天下做生意的尤芳吟,何乐而不为? 姜雪宁自认顶多有点玩弄人心的小聪明,安i邦定国的大智慧她是不敢说有,更别说朝中还有个披着圣人皮的帝师谢危。 跟这位共事,哪天一个不小心,怎么被弄死都不知道。 这一局棋,她掺和不起。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姜雪宁想得差不多了,便叫来莲儿、棠儿为自己擦身穿衣,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绣裙,裙摆上细细地压着深白的流云暗纹,腰带一束,便是不盈一握的婀娜。 只是棠儿为她叠袖的时候又瞧见她左腕内侧那道两寸许的疤痕。 一时便轻叹道:“月前拿回来的舒痕膏已用得差不多了,您这一道看着像是浅了些,奴婢过两日再为您买些回来吧。” 姜雪宁便翻过腕来一看。 是四年前的旧疤痕了。 自手腕内侧中间向手掌方向斜拉出去一道,下头深上头浅,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拿匕首划的,用来短时间放血,大约能放上半碗。 她重又把手腕翻了回去,一双眼底却划过几分晦暗难明的光华:真不知该说老天厚待她,还是厚待谢危。固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却偏重生在回京以后。 若是重生在回京路上…… 她还没划下这一刀,这一世或许就轻松很多了。 只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 姜雪宁既已经有了离京避祸的打算,钱财就成了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自然得要先弄清楚。 所以她吩咐道:“去把屋里的东西都搬来,我要点上一点。” 两个丫头都愣了一下。 自家姑娘的东西向来都是没数的,且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有时候领了份例,分了东西,或者小侯爷送来一些东西,她都是带了一回二回就扔一旁去了,也不计较它们的去向。 所以屋里有几个猪油蒙心的,以王兴家的为首,常拿姑娘东西。 她们再不满也没用,因为姑娘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说她们。 现在忽然要点东西…… 棠儿和莲儿对望了一眼。 棠儿还好,沉得住气。 莲儿却是压不住,振奋地握住了小拳头,连忙道:“是,奴婢们这就去!” 姜雪宁印象里,这四年她得着的东西不少。 可待两个丫头收拾了搬上来一看,就剩下两个匣子。 明珠美玉,金银头面。 随手一翻成色虽还不错,可数量上着实有些寒酸了。 她拿起了一条剔透的碧玺珠串,笑一声,又扔回了匣子里,只道:“把人都给我叫进来吧,里里外外一个也别少。” 两丫头下去叫人。 可花了好半天,七八个人才陆陆续续地到齐,且站没个站样,轻慢而懒散。 丫鬟婆子都窃窃私语,猜她想干什么。 姜雪宁就坐在临窗的炕上,半靠着秋香色的锦缎引枕,端了几上的茶盏喝了口茶,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人。 又一会儿,连王兴家的也到了。 她上午在廊下被姜雪宁吓了个半死,刚才方一听说姜雪宁叫人,便急急赶来了,赔着笑:“许多事儿都还等着大家做呢,姑娘忽然把大家叫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姜雪宁懒得同她们废话,只拿手一指搁在她们前方桌上的那两只匣子,淡淡道:“也没什么紧要事,就是看着我这匣子空了点。你们往日拿了多少,都给我放回来吧。” 王兴家的脸色顿时一变。 其他人也是猝然一惊。 屋里一下没了声音,安静极了,人人目光闪烁,可谁也不说话。 姜雪宁看笑了:“都没拿是吧?” 王兴家的拿得最多,更知道这屋里就没几个人干净,大家相互包庇还来不及,只觉得出不了大事,站出来便一脸大惊小怪地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可真真是折煞老奴们了。大家都是在这府里伺候您的,大大小小,桩桩件件,都是以您为先,谁人敢拿您东西?” 姜雪宁不听她的,只转眸看其他人:“你们也这般想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但这种事谁敢站出来承认? 且二姑娘对自己的东西没数他们都是知道的,就算是查出东西少了又有什么用,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断定是她们谁拿了。 谁站出来认,那都是傻。 这点简单的道理她们还是想得明白的,也觉得姜雪宁可能就是见东西少太多才发作,但以她外强中干的性子,也搅不出什么事来。 所以她问完话后,迟迟没人回答。 里头还有个瓜子脸的小丫头出来附和王兴家的:“姑娘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没得张口就来冤枉我们这些辛辛苦苦伺候您的下人,平白叫人寒心!” 姜雪宁也不生气,只道一声:“行。” 说完她就踩着炕边的脚踏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手,也不管旁人,就往屋外面走。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王兴家的迷惑极了,还以为她要理论几番,没想竟然走了。 她悬起来的心本该落下了,可无端又生出几分隐隐的不安:“姑娘干什么去?” 这时姜雪宁已走出去了。 王兴家的站在她背后,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忽然之间面色大变—— 这方向分明是去老爷书房的! * 方才那场面,姜雪宁已看分明了。 这帮丫鬟婆子一时是无法使唤动的。 她固然有的是办法跟这帮人折腾,可内宅中这些小事,实在不值得她花费太大功夫,还要跟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有麻烦找爹就是了。 能尽快解决就别拖着。 孟氏跟她这个妾养大且行止出格的嫡女不亲厚,但姜伯游对她却还不错,可能因为燕临的原因,甚至称得上纵容。 惩治丫鬟婆子这种事,要他句话足够。 顶多是费些口舌解释因由。 可这是姜雪宁拿手的,自也不怵。 姜伯游的书房在前院东角,掩映在几棵老槐树的绿荫里。 姜雪宁刚走进去是外间。 门旁立了个青衣小厮,是在姜伯游身边伺候的常卓;里面靠墙排了一溜儿四把椅子,其中最末的那把椅子上竟坐了一名男子,穿的是玄青的锦衣卫常服,腰上挂了块令牌,看着高大沉稳,五官虽然生得普通,可一双眼开阖间却有鹰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种深沉的算计。 姜雪宁瞧见他时,他也瞧见了姜雪宁。 当下,人便从座中起身,沉着地向她拱手为礼:“二姑娘好。” 周寅之。 上一世做到过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掌本卫堂上印的主官。 但这人是朝中出了名的“三姓家奴”。 最开始不过是姜府一个下人的儿子,受婉娘之事牵连,随同他家人一道被发往田庄。长大后也帮着干点庄子上的力气活儿,还跟学堂里的先生学了几个字,自己读了几本书。 姜雪宁那时要回京,无人可依。 便请他与京中来人一道回来,送自己上京。 周寅之便提出一个要求:到京之后,请姜雪宁跟姜伯游说上几句,让他跟在大人身边做事。 姜雪宁允了。 到了京城后,周寅之便为姜伯游办事。 姜伯游看他处事妥当,有些成算,两年前将他举荐到了锦衣卫,为他谋了个校令的职。他也争气,到今天已是正六品的锦衣卫百户。 姜雪宁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一个月后,她便会托周寅之为她查清楚沈玠的身份。 而周寅之提出的条件是,将他引荐给小侯爷燕临。 正所谓是“君子同道,小人同利”。 她和周寅之之间便是“因利而合”,一个有所求,一个有所需,自然应允了下来。 在勇毅侯府出事之前,他就抓住机会往上爬,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 后来姜雪宁嫁了沈玠,周寅之便自然而然地跟了沈玠。 等沈玠登了基,对他也颇为信任。 最终他官至都指挥使,与宦官把持的东厂分庭抗礼,做了很多的事,有该做的也有不该做的,算得朝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可惜,下场极惨。 谢危从幕后走到台前,把持住朝政,控制住宫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他乱箭射死,头颅用三根长铁钉钉在宫门上,让进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 姜雪宁没亲眼看到过,可光是听着宫人的传闻,都觉得心底发寒。 说起来…… 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正是锦衣卫办的。 一个念头忽然就划过去了,姜雪宁看了周寅之一眼,并不还礼,只平平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转身对常卓道:“父亲可在里面?” 常卓道:“在里面,不过有客。” 姜雪宁蹙了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少时的娇纵德性,于是道:“我不管。我屋里那帮丫鬟婆子反了天了,偷拿我东西,撺掇着一起来欺负我。你进去跟父亲说一声,我只拿句话,就去收拾她们!” 常卓不禁有些汗颜,但也知道这位二姑娘的脾性,硬着着头皮应了,还真掀了里间的帘子进去禀报。 姜雪宁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寅之却不再坐了,只立在一旁,偶尔看她一眼。 却说常卓进去禀报时,姜伯游正亲自给客人沏茶。 他生得一副儒雅面相,年将不惑,还留了一把美髯,倒有几分气度。 听了常卓附耳说是姜雪宁找,他便一皱眉:“胡闹!” 常卓抬眼一看坐在姜伯游对面那位,多少也觉得有些尴尬,越发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二姑娘说是屋里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 一番絮说。 姜伯游一听忽然面露惊喜,眼前一亮:“她当真这么说?” 常卓点了点头。 姜伯游立时抚掌而笑:“这丫头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怕不是一时怒极冲昏了头吧?她屋里这一起子人暗地里不大守规矩,夫人说了好几回,我老早就想收拾了,正愁找不着机会!你立刻去,把那一屋给我叫来!千万别等宁丫头回过神来,她要气过了,再收拾就不成了!” 常卓看着自家老爷这兴奋劲儿,不由越发汗颜。 姜伯游自己却还不知,转头便对坐在桌对面的客人道:“居安,怕要慢待你一会儿了,我这府里有点腌臜事,料理一下就来。” 那客人微微一笑,只道:“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 1/2 忽然想起是新书红包,那这章就15字评论都发吧…… 下章晚上很晚。 第006章少年心意 姜雪宁坐在外面,心里正琢磨上一世燕临、周寅之等人的事情,倒也没怎么去在意内间的声音。 只听得帘子一响,抬起头来看时,姜伯游已经出来。 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一声“见过父亲”,然后才道:“为这些许小事搅扰父亲,实在是女儿无能愧怍……” 姜伯游这会儿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摆手道:“你那院子里下人没有下人样,主人没有主人样,老早就该收……” “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常卓立刻在旁边咳嗽了两声。 姜伯游目光向他一递,看见他微微向他摇了摇头,一时便醒悟过来。 雪宁这丫头回府也有四年了,长成什么样,他们这些做大人的看在眼底。 屋里的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她难道不知道? 显然是有察觉的。 可这些下人不管背地里有多过分,当着她的面儿都是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叫,众星拱月似的把她围在中间,捧在手心里,好像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便也就纵着这些人了。 归根到底,这孩子是田庄上接回府来的,婉娘没了,她与孟氏又不亲厚,刚来时在京中更无一个认识的人,外表看着娇纵,可内里却是脆弱且敏感。 里头越弱,越需要外在的东西来撑着。 姜伯游毕竟是能在朝廷上做到三品的人,更不用说掌的还是户部这种至关重要的实职,很多事很多人他是能看明白的,这个女儿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过往那些时日里,即便眼见着她纵容那一屋的奴婢,他也都劝孟氏先别出手去治,只恐一个料理不好伤了雪宁的心,让她觉得府里都针对她。 今日也不知什么事情触怒,让她起念要动一动,找到他这里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表现出对这件事的热衷。 若人是她自己料理的还好,若是别人忙慌慌来插手,骂她屋子里的人,说不准她要多想,别人都帮她骂了,怒气散了这事儿也就不成了。 姜伯游一想,不如以退为进,便忽改口道:“不过你平日里对她们也颇为维护,想来是伺候得不错。府里下人们手脚不干净也是常有的事情,你却要来找爹帮你主持公道,又要料理屋里人。其实在屋里处置也就是了,怎生要这样大张旗鼓、大动干戈?” 真是平滑自然的一个大转弯。 姜雪宁听着,静静地看了姜伯游片刻,已看出端倪来,只一转身:“父亲说得也有道理,是女儿考虑不周,那这便回屋,女儿自己料理?” “哎哎!别!” 她反应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听见有人为这些丫鬟婆子说话,难道不该更愤怒、更想要狠狠惩罚这些人吗? 姜伯游被她这一句杀了个猝不及防,见她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都没来得及多想,一伸手就连忙把人给拉住了,露出安抚的微笑:“你说说你,来都来了,爹怎么能让你又自己回去料理?须知我在朝廷掌管的就是户部,最见不得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不齐,何以治国?爹断不能让你受委屈!”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偏要玩以退为进! 她这爹真是…… 姜雪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勾,可难得觉得好玩之余,又忽然生出几分不可为人道的怅惘来。 做姑娘时在府里,纵然下头丫鬟婆子不好,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有什么麻烦向燕临一说,基本都能处置下来。可嫁给沈玠之后,沈玠固然不薄待她,可却不会像燕临一般什么事都为她料理妥当。彼时又是在宫廷这种凶险之地,任是她再不擅长,也被环境逼着一步步往前走。 慢慢才磨砺出沉稳心性和与人周旋的手腕。 可那时的她再与年少时的她相比,俨然已判若两人了。 姜伯游看着她,也觉得她眉目间好似有些微妙的变化,一时好奇便问:“往日你对她们都很‘宽厚’,我和你母亲都还挺担心,今日怎么就忽然改了想法?” 姜雪宁想想,自己的变化的确很大。 最好还是有个过得去的解释。 抬眸转念间,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燕临教的。” 哦。 那个总翻他们府墙的臭小子啊…… 姜伯游闻言拈须,心里哼了一声,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姜雪宁屋里那一帮丫鬟婆子都带到了。 个个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姜伯游念着内间还有客人在,怕太吵着他,便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书房外的屋檐下,只叫那一帮丫鬟婆子都跪在院子里。 闹这么大动静,府里不少下人都知道了,悄悄在墙根下、庑廊边探出脑袋来看。 以王兴家的为首,姜雪宁屋里伺候的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先是原来被她们哄得团团转的二姑娘忽然把他们叫到了屋里,接着毫无预兆地让她们把以前拿的东西都交出来,她们不过才否认了一轮,还以为二姑娘就算要惩治也会跟她们讲讲道理,结果二话不说转身就告到老爷面前,把她们全拉出来跪在了这里? 王兴家的还要更惨一点。 她在姜雪宁刚回来要那镯子时就受过了一阵惊吓,只觉这位以前的确对她“言听计从”的二姑娘,忽然之间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忽然变了。 姜雪宁现在有姜伯游撑腰了,只抬手点了莲儿一下:“去,拿两只大匣子来。” 莲儿去拿来,按着姜雪宁指示搁在了地上。 姜雪宁便端了旁边常卓奉上来的茶,轻轻一吹,饮了一口,放下才道:“话我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有拿我东西的,最好早早地去寻了放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目睽睽,还有老爷在看着,下头完全鸦雀无声。 王兴家的都不敢出来说话。 后面有个小丫头推了她一把,她心里恨极,也忍了不作声,只想着等度过眼前难关再回头收拾这小娘皮。 姜雪宁见她们还是不肯开口,便笑了。 但她也不多说话。 人跪着她坐着,有热茶喝,有糕点吃,着什么急? 院子中间铺着的都是坚硬的青石板,府里这些个丫鬟婆子虽然说不上是娇生惯养,可也大多细皮嫩肉,没怎么受过苦。 刚跪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渐渐就有人受不住。 人跪在地上,膝盖开始挪动,身子也开始摇晃,额头上和后背上都浸了汗。 终于还是有丫鬟忍不住了,又急又气,往地上磕了个头装委屈:“二姑娘实在是冤枉奴婢等了,往日伺候您时谁不尽心尽心哄得您高高兴兴的,又都知道您是什么脾气,谁还敢在您面前作妖那不是自己不要命了吗?只是奴婢们想,奴婢们对主子好,主子也必疼惜奴婢。谁想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连这种偷拿主子东西的帽子都往奴婢们头上扣!您若要拿个账本出来与奴婢们一一对质,奴婢们或许还心服口服。可屋里上下伺候的谁不知道您对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数,全由奴婢们来收拾。今日说匣子里东西少了就是少了,多了就是多了,都凭您一张嘴。奴婢们个个出身寒微,哪儿来的钱替您堵上这个缺?”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一看,正是先前在屋里反驳她的那个。 要不是惦记自己这一双手多少还有金贵娇嫩,姜雪宁这会儿早两嘴巴子给她抽上去了。 这是料定她拿不出证据来。 尤其是她对自己东西没数这件事,她们都清楚,咬死了这一条说,还能倒打姜雪宁一耙:须知,她娇纵成性,若再来个众口铄金,可不是洗不清了吗? “要证据是吧?”姜雪宁那两弯细细的眉一低,唇畔已挂了一抹笑,声音闲闲的,“往日纵着你们是觉着你们好歹还知道屋里谁是主子,没想到你们现在还敢顶撞我了。真当我心里是没数吗?” 所有人顿时一愣。 连唯二没有被牵连立在一旁伺候的莲儿和棠儿都没反应过来。 姜雪宁看了这俩丫头一眼,目光从莲儿的身上移到了棠儿的身上,微微一闪,便吩咐道:“棠儿,取账本。” 莲儿这时迷惑极了:姑娘有账本,她怎么不知道? 就连稳重些的棠儿都有些茫然。 但姜雪宁并没有让她茫然太久:“我那书架上从上数下来第三层左起第六本就是,你去拿。” 这话一出,旁边姜伯游顿时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姜雪宁兀自喝茶等待 下头跪着的那些丫鬟婆子一听“账本”两个字,心里狠狠一颤,有承受力不好的,差点就扑倒在了地上,一时只觉得心内熬煎,又不敢相信。 二姑娘怎么会有账本呢? 自己再贵重的东西都随手乱扔的人,私底下居然还记账? 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们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一面心慌意乱地跪着,一面看着垂花门的方向,只盼着棠儿一会儿空手回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棠儿回来了。 她自垂花门这头走来,两手里捧了本颇厚的蓝色封皮的书册,上来就奉给姜雪宁:“二、二姑娘,账册按您的吩咐取来了。” 隔得有些远,下面跪着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看似镇定的棠儿,一双手都在发抖! 姜伯游离得近,下意识朝棠儿手中一看,差点没惊得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出来! 那哪儿是什么账本? 封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幼学琼林”! 天知道那书架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破账本,棠儿按着姜雪宁的吩咐在第三层第六本看见的就是这本给孩子开蒙用的书! 可也没办法,硬着头皮拿了过来。 眼下这么大场面,棠儿简直不敢想自家姑娘要怎么收场! 可姜雪宁却是面不改色,沉着镇定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账册”,还翻了起来:“今年三月,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母亲添了一枚红玉如意佩,点翠头面一副;父亲给了松烟墨,澄心堂纸;燕世子送了一对汝窑白瓷的花觚,一枚大食国来的夜明珠,还有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九连环,还有……”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是燕临外出打猎时抓到的,说觉得那小兔子跟她很像,红着眼可怜又可爱,舍不得杀,干脆抓了来送给她养。 只可惜她对这兔子不上心,交给了下人看顾,没两个月就被养死了。 姜雪宁自然是不可能有账本的。 她年少时根本不记这些。 可燕临都记得。 在被软禁宫中的那段时间,他每每踏着夜色来时,侧躺在她卧榻,因习武而磨出了粗茧的手指从她面颊抚过,便会跟她说起少年时候的那些心意。 她想忘记都难。 姜雪宁眼帘低低地搭着,念了好一段后,才抬眸,看向跪在下面的那帮人。 这时哪里还跪得住? 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全瘫在了地上。 王兴家的是见机最快的,只听得她这账本上一样一样都记得十分清楚,且有些物件极为特殊,若府里有心要查,即便是当出去都能找回来,到时可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被扭送官府那就完了。 关键时刻她豁得出去。 王兴家的“咚”一声就往地上磕了个响头,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姑娘英明,都是老婆子我猪油蒙了心。原先不敢承认,是小看了姑娘的本事。老奴家中困难,眼见着其他人拿姑娘东西,姑娘也不管,才想着先借姑娘的东西去周转周转,待我家里人渡过难关,便悄悄给姑娘还回来。谁想姑娘心里竟跟明镜似的,把我们这些腌臜货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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