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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钱唐与张行却忍不住面面相觑无他,他们居然来到了摆着三辉四御神像的祠堂前面。 这算啥? 进来先发个誓还是先拜个堂? 但来不及多想了,白有思进去片刻,便有四位使女迎出来,再将门前二人引入祠堂。 进了祠堂,规制也远超一般人家里。 如寻常百姓,能供几个小木雕,已然足够,平日参拜,都要去村社里的公祠才行,东都这里,也是坊内立着公观公庙的,而且几乎每个坊都有单独敬奉的寺观,或尊三辉,或敬四御之一。 一直到了冯庸那种级别的财主,才有钱在家里专门置一间大房子,四面摆上四御,中间供上三辉,然后周边摆上自家祖宗牌位。 吉安侯府这里,就更加夸张了。 祠堂内部居然还有一个小院,四面俨然是四御的各自独立庙观,中间庭院正中,有一中空亭子,亭内则是一个合抱粗细的三辉合一金柱,铜质涂金的珠子上全是是日月的花纹,高大数丈,宛如一颗大树,唯独此树不开花不结果,只是顶上一分为三,各自竖起了一日二月三辉的雕塑而已。 这还不算,周边四角居然还有角亭,里面还有几条民间名声较好的真龙雕像。 “哪个是钱唐?” 就在张行注意力稍稍被四面神像吸引的时候,金柱之下,一名头发花白、身着锦衣的老帅哥已经在蒲团上开口了。 张行注意到,此人身前摆着一张棋盘,而棋盘黑白分明,早已经下到中盘,却少了一个对手白有思是立在这老帅哥身后的。 甚至,棋盘对面根本就没有另外一个蒲团,也不知道这位白公在和谁下棋? “小人便是钱唐。”钱唐明显有些紧张,以至于拱手行礼时本能咽了一下口水。“见过白公。” 这个声音,莫说白横秋在传闻中很可能是一位摸到宗师层级的高手,就算不是,以普通人的耳力也能听得清楚。 所以,钱唐马上咽了第二次口水。 “大钱是吧?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白横秋转过身来,按着棋盘笑道,语气格外和蔼。“思思这个人,劳你在旁久久辛苦了。” 钱唐赶紧自谦:“都是巡检遮护我们手下人,哪里是我们辛苦?” “不是这样的,我的女儿我如何不懂?”白横秋在蒲团上一面按着棋盘,一面捻须笑叹。“她生下来不久,遇到南帝庙的道人,便非说她是威凰之命,将来是要证位成龙成神的此言虽然无稽,但也确系自幼天赋过人,十几岁送入太白山三一正教里,修行一日千里,连我这个当爹的都只能服气,年轻人中也就是因为年龄稍微司马二龙一筹,但也大差不差的。” 言至此处,白横秋回头瞥了一眼扶剑而立宛如石雕的女儿,继续感慨: “其实,世家子弟该有的教育也没少她,只是她修为这般高,又是这般家室,而且终究是个少见在外做事的女孩子,不免有些偏执与傲气,也有些天真和不接地气不像司马二龙那般,做了官后,自然而然就可以跟手下厮混在一起,晓得民间疾苦,知道官场诡谲,懂得江湖无奈所以,有你这般老成的人跟在身边,委实是她的福气。以后,也要你继续辛苦了。有什么难处,或者劝不动她的,直接来寻我便是。” 钱唐振奋莫名,忙不迭应声,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以至于稍有哽咽之态:“必然不负白公今日言语。” 白横秋点点头,然后捻须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张行,却又叹了口气:“张三郎,我也多次听过你的姓名和事迹是不是之前在我家住时,有些不爽利,下人慢待了你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白有思忍不住低头瞥了一眼自家老头的头顶。 已经拱手弯身的张行也怔了一下,然后连忙起身摇头,实话实说:“没这回事,这必然是有小人挑拨,还请白公明鉴。” “哦,那估计是误会。”白横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过,我能误会也是有缘由的,只是听你事迹,和他人转述你的言语,我便也能猜度到,你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前途不可限量那么年轻熬资历时,稍有些愤世嫉俗,想来也寻常。” 张行耳听着似乎却有些不对。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辩解就他这大半年在白有思以及其他人面前发表的那些不和谐言论,也委实没法辩解。 “你看这样好不好?”白横秋继续摩挲着棋盘,飘忽言道。“我看你马上就八条正脉尽通了,难得好天赋,那明日去南衙议事,我便寻你家中丞提个名,先转去巴蜀或江东做个地方上的黑绶,过两三年,修为上来了,资历也有了,便转个一州的别驾” 此言既出,金柱之下,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白有思是惊讶于张行修为突飞猛进,之前那般快通了第六条已经很神速了,然后做了白绶,然后开始冲第七条她也知道的,但如何练第八条正脉也在眼前了? 钱唐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首先,他肯定也惊讶张行这么快就在修行上追上了自己,但也暗暗惊讶于白公的修为层次,因为自家巡检明显也很吃惊,而这位白公却一眼望知,可见利害。 不过,更重要的心思在后面,在白公此番言语之上若是按照这位白尚书的安排,一面乃是让张行离开了东都,少在巡检面前露面,不免让他钱白绶心中稍作放松;可另一面,以这位的身份,公然许诺一州之别驾,便不大可能无效,而这则意味着,张行将会在二十七八岁之前成为一州之别驾,登堂入室。 那到时候,双方的根本身份层次可就拉开了,而江湖儿女白巡检也不像是一两年就愿意安定下来的人啊? 当然,其他几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张行此时也有些心思古怪,他总觉得,这老头的意思是给你五百万,支票在这里,签了字,离开我女儿。 而且,跟钱唐的心思一样,张行也觉得,这五百万好TM诱人啊! 立即就是黑绶,两年后就是一州佐贰,三十五岁前说不定就能回东都做个什么中郎将啥的,出君入将了属于。 “白公若是这么抬举,我若不应,岂不显得我不识抬举?” 张行想了一想,又看了一眼重新开始面无表情的白有思,终于认真拱手行礼,然后恳切开口。“但是,正如白公所言,我这人素来愤世嫉俗这些天,我在靖安台安坐,看白公督造明堂,总有些事情如鲠在喉蒙白公厚爱,若是今日不吐,非但自己不快,更是有负白公之提携,有负巡检多次生死相持白公,能否请我放肆一言?” 白横秋死死盯住了这个不识抬举的小混蛋。 PS:哈哈哈哈,我自己都差点以为无了! 第六十七章 案牍行(13) “天下事,自古以来取之难而守之易,所谓善始者不能善终,为什么呢?因为进取的时候,必定竭诚以对上下,而得志以后,便纵情以傲物……晚辈不是说白公纵情傲物,而是说白氏家大业大,工部掌握那么大的工程,只白公一人居高临下、谨慎有德,又有什么用呢?” “白公的失误很多,但最大的问题在于奢侈不俭,计划靡费,用人用物无度……” “其次的问题在于法度不严,致使专项财货流出不禁,只为此事,东都帮会便滋生无数,继而使得东都治安糜烂……” “除此之外,计划不周,不吝惜民力与百姓性命,也是个大问题,为什么冬日兴役,居然要等到役丁大举抵达十余日后才开始分发帐篷与冬衣?若是失误没有想到,那自然是工部负责的官吏愚钝到不堪的境地,而若是想到了,但觉得役丁轻贱,冻上十日也无妨,那便是某些官吏无德无仁,而白公疏于管教……” “但总归而论,明堂本就不该轻易动工,晚辈无知,总觉得庙堂之上诸公,明明个个聪慧敏达,知天晓命,却不知为何,却又总将百姓白身视为草芥,仿佛大事小事,苦一苦黎庶便可……殊不知,朝廷如舟,民如水,而凡事有度,在度下,水可载舟,在度上,水亦可覆舟!” “晚辈仓促得白公召见,言语无度,还望白公见谅,但更希望白公能够明晓晚辈之赤诚,自此三思而后行。” 张行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终于俯首而拜。 而此时的祠堂里,气氛早就干燥的过分了。 停了一阵子,白横秋终于开口,却还是先瞥了一眼身后自家女儿,才来反问身前的年轻人:“张三郎,你是不是觉得我女儿在这里,我不好翻脸?” 张行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若非巡检遮护,我怕是死了七八回了,非她在此,晚辈委实不敢言。” 白横秋失笑以对:“如此说来,你也知道你这番话皆是大而无用的废话了?” 张行依然认真;“并不指望白公能听进去半分,但却是晚辈我的真心话!” “你真是这么看的?”白横秋微微皱眉。 “是。”张行做答坦然。“句句真心。” “但又知道说了没用?” “是。” “如此说来,老夫说你恃才傲物,愤世嫉俗,倒也一点都不算是虚妄了。”白横秋单手扶着棋盘,连连摇头。 “白公识人之明,洞若观火。” “那我再问你一句,若有一日,你居于我这个位置。”说着,白横秋指了指自己身下的蒲团,认真来问。“那你这明知道不会为我所动的真心话,会被你这小子付诸于实吗?” “会。”张行没有丝毫犹豫。 白横秋再度沉默,一时间,连钱唐和白有思都有些紧张起来。 隔了不知道多久,这位当朝宰执兼工部尚书才重新缓缓开口:“我也信你会,你的事迹我也是知道一二的,敢豁出命的年轻人,生死无常都见惯了的,又有些想法,一旦能做,那为什么不做呢?实际上,如你这般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若是如此,我反而不好再做你荐主了,便是我家女儿,也要让她离你远一些,省的被你牵累……” 钱唐诧异抬头,宛如木雕的白有思也终于再度毫无表情的去看了眼自家老头的脑袋,但近乎麻木的目光最后却又落在了张行身上。 而张行似乎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俯身诚恳言道:“白公此言是我没想到的……一则,我以为白公终究还有南衙相公的担当,即便是碍于一些时势不好去做,也会勉励于我;二则,我以为白公身为人父也总该有些明白一些道理,如巡检这般人物,早已经是天下巾帼楷模,自有一番担当与主见,她既数次遮护于我,便是早有思略决断,如何会因为白公一言而止呢?” 白横秋怔在了那里,这是在骂他不配当宰执,也不配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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