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津元本身就是热爱生活的,但它们一度互相背离,现在终于又走到一起。无论自己在其中是否扮演了角色,但见证这一点也足以让他兴奋,让他秘密身负着的愧疚用另一种形式减轻。 陈默这么想着,自己也有些飘飘然了。 梁津元却忽然安静下来,陈默问:“怎么不说了?” 她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我的话太多了。” “因为你太开心了。” “这样不好,不能太开心了。” 陈默不解。 “不能一下子太开心了,也不能一下子太难过了,大起大落容易陷在情绪里。我之前就是太陷在失败的情绪里了,总想着它才会越来越极端。”梁津元ˢᵚᶻˡ挽着他,“还好有你,我才转移了注意力。我现在觉得人不能总想着糟心事,这样心里会不舒服。只有心里舒服了,才能向前看,也才有劲头去做别的事。” 陈默捏捏她的脸:“所以像现在这样开心不是正好吗?” “可是我怕离开这里之后没这么开心,那样落差也太大了。” 离开,她终于说了。陈默想。 梁津元也想,大概是今晚充斥着坦诚的气息,所以才说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全说清楚吧。 “你也有一天要离开,不是吗?” 陈默没接话。 梁津元继续说:“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其实我……” 还没说完,远处传来救护车的汽笛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两人静静听着它消失。 被这么一打断,先前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还是陈默先说:“我们小区也经常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可能是老人太多了。”梁津元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叹了口气,“幸好我爸妈身体还健康,要是他们也生病了,我肯定是要回来的。” 陈默抱抱她:“别乱想。” 两人又走了一圈,决定回去。 路过老六门口,想起手上还提着给他打包的饭菜。 陈默在门外喊:“老六?睡了吗?” 梁津元也喊:“老六?”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梁津元说:“可能他睡着了吧,毕竟都这么晚了。” “那就先放冰箱里,明天再拿给他。” 梁津元忽然想起七夕那天,老六还特意在她电动车车头上系了个心形的气球,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弄来的。 陈默也说:“不只你,他在我的后视镜上也系了。” 老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梁津元嘟囔:“这个老六,专搞这些名堂。” 陈默笑着抬头看天,农历十七,月亮还算圆,光辉曳地,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他冲梁津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也看天。 梁津元看了眼天,又看了眼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该不会要说‘今晚月色真美’之类的吧?” 陈默强行咽下话头,望着她道:“我是想说……今天的天好黑。” …… 两人又笑闹了一番才上楼去。 零星的几颗星子在天空闪烁着,一片云飘来遮住了月亮,衬得这夜更深更静。 老六在这晚突发疾病猝死,和夜一起沉沉睡去。 🔒23.交换秘密 大家是在第二天傍晚才想起老六的,一整天不见他拆纸箱,也不见他凑近牌桌看热闹,连三轮车都停在门口没动。 有人去敲门:“老六,躲在家里当闺女呢?” 没人应。 牌桌上到是笑成一片,大家继续打牌,匆匆打完一圈,都觉得不对劲,于是拿条凳撞开门,已经有味道传出来了。 梁津元和陈默下班时经过,只看到大敞着的门和议论的人群,还有个自称是他表侄的人正在沟通后事。 两人恹恹地上楼,默默对坐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陈默去做饭,打开冰箱又愣住了,昨天给老六打包的饭菜还在里面。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把它热了一下,一起吃完了。 人不在了,生活却不会停下。没几天,车库门上就贴出了招租启事。又几天,门口的花圃翻新了,薄荷被扔在一边,太阳一晒,蔫成枯老的模样。 老六的生活痕迹被悄无声息地抹掉,如同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梁津元和陈默却忽然忙了起来,一开始是两人之间的话变少了,后来有一天,陈默说了句“那晚我们是不是该叫醒老六”,两人一下子更忙了。 梁津元承认,她多少是有几分故意的,因为一见到陈默,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他怎么能那样说,听起来仿佛是他们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了老六的死。但其实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梁津元自己已经这么想了,那晚要是多留个心眼,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 陈默真不该把这句话说出来,一说出来就像是盖章认证一般。 她当然知道,生老病死是无法抗衡的自然规律。但我们永远期盼新生,期盼它带来喜悦和希望。而对于病痛、衰老和死亡,它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希望发生在我们认识的人身上。 如果和老六没什么交情就罢了,可偏偏那一晚他们曾在门外停留过,理所当然地生出自己或许曾有机会与自然规律对抗的错觉。 梁津元就这么冷静了几天,直到分辨清什么是遗憾,什么是愧疚。她想,但愿陈默也是说者无心。 但她想错了,陈默就是有心的。 而有心和故意又不同,他倒不是非要让梁津元自责,只是他自己也深陷于此。有时候经过老六门口,他会下意识停下,驻足看一会儿才离开。 这样的情形,去年已经有过一次。他如今的生活,休学、逃到小镇,都是在为它买单。原本已经快走出那片阴霾了,但老六突然的离开又将他拽回去,这让他感到无力。 转眼到农历七月二十九,按照本地习俗,七月三十要“斋孤”。所谓“斋孤”,就是在河渠沟道、桥边路口烧纸祭祀,给那些没有后代的孤魂野鬼。今年没有三十,因此便提前一天。 下班时,路边每隔几米已有火舌蹿起来,黄表纸燃烧后的黑色灰烬漫天纷飞,在昏暗天色的衬托下,仿似幽幽冥府路。 两人在楼下遇到,梁津元叫住他:“要不要一起去给老六烧点纸?” 陈默说好。 于是他们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沿大路边走边往祭祀的火堆里扔纸。心事重重,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走到路尽头,手里还剩不少纸,便就着眼前的一处火堆烧尽。 梁津元忽然问他:“你相信有鬼魂的说法吗?” 陈默愣了一下,低头答道:“不太信。” “我有点信。有一回我爸梦到我爷爷,说让他去修修坟。第二天他去一看,果然下雨把坟墓冲垮了一半。” 陈默嗯了一声。梁津元接着说:“我爸说这是托梦,是我爷爷在底下住得难受,所以才进入他梦里告诉他。”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梦到过老六吗?” 陈默抬起头看她一眼:“没有。” “我也没有。也许老六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得还不错。” 陈默把最后一张纸烧完,拍拍手站起来:“但愿如此吧。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有点难过,也有点愧疚,还有惋惜和遗憾。” “没关系没关系,”梁津元安抚他,“这很正常,你平时和他是真心相交的,他突然离开,你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陈默点头:“好,我明白。” 回去之后,他的情绪更低落了,他知道梁津元是想要安慰自己,可他困扰的却不只这一件事。他在房间里徘徊着,想倾诉又难以启齿,最后给梁津元发微信:你睡了吗? 梁津元正在愁另一件事,她回道:睡了。 陈默:睡了还秒回? 梁津元:刚躺下。 陈默:你关灯没? 梁津元:关了。 陈默:我从门缝里看到亮光了。 …… 梁津元打开门,看到他一脸颓丧,吓了一跳。 “怎么了?” 陈默走进来:“我也不知道,感觉浑身不舒服,具体是哪儿又说不上来。” 梁津元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烫。”她又拿温度计来测了一下,幸好只是低烧。 “会不会是晚上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换做平时,陈默肯定要说她封建迷信,但今天,他居然一言不发。 梁津元看出他有心事,端来个水碗,又拿了根筷子,哄他道:“小时候低烧或者睡不好,家里老人都说是魂被吓跑了,就用这个办法把我叫回来,今天我也给你试试。” 她趴在桌边,扶着筷子立在水中,嘴里念念有词,“陈默陈默快回来,大鬼小鬼放过他”,说完一松手,筷子“啪嗒”倒在桌上。 如此几次,陈默终于笑出来:“你再多试几次肯定能立起来,因为……” “你闭嘴。” 他讪讪坐回去。梁津元拿起筷子继续试,又失败了两回,第三回才立住。她赶紧把陈默推上床,又拆开一个蒸汽眼罩帮他戴上,嘱咐他好好睡一觉。 陈默躺得笔直,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过了一会儿,他问:“梁津元,你在吗?” “我在呀。” 又片刻,他的手探到另一边,没摸到人,于是往另一侧挪了一下,手继续探摸着,还是没找到人,明明她的气息就在身边。陈默一下坐起来,正要揭开眼罩,梁津元拉下他的手。 他顺势抱住她:“你去哪儿了?” 梁津元哪儿也没去,坐在一边看着他,看他东摸西找,看他急切坐起。她轻抚着他的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支支吾吾说有。 “那你说,我听。”梁津元放开他,盘着腿和他面对面坐着。 陈默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我说的那句话。” “有一点,”梁津元承认,“但其实我自己也这么想过,你只不过是挑明了,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那你现在整理好了吗?” 梁津元点头,又想起他还戴着眼罩,便道:“我想明白了。那是一场意外,不是我们能预料的,也不是我们能阻拦的。只能庆幸在它来临之前,我们都尽自己的心意了。” 她捏了捏陈默的手:“你说是不是?” 这话不仅是说给她自己听,也是说给陈默听。他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低下头去。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陈默不答。 梁津元见他为难,主动提议道:“这样吧,我们来交换,我说一件,你说一件。” “……好。” 梁津元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我最近有几个不错的面试,那天晚上本来要告诉你的,后来忘了。” 她知道这实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但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好时机呢?今天太开心,不宜破坏心情;明天太难过,不该火上浇油……每一天都有不说的理由,直拖到最后一刻,那才是最差的时机。 陈默紧抿着唇,心里只觉得更烦了。本来脑子里就乱成一团,梁津元又添上了一笔,不,准确来说是把他假装不知道的事摆到了明面上。 他摘了眼罩,又确认一遍:“……已经确定了?” “还有两个在等三面。” 明白了,等那两个出了结果,她大概就要挥一挥衣袖离开这里了。陈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口不择言:“所以我……我是月抛。” 这话不好听,也不好否认。梁津元努力解释:“不是,你就像限定款的礼物,到了时间就要被收回的。” 陈默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两人静静对望着,直到梁津元提醒他:“我说完了,该你了。” 他迟迟不开口。 梁津元等到放弃了,最后背对着他躺下:“不想说就睡吧。” 夏天的夜晚总是比平时更亮些,光从窗外洒进来,把薄纱窗帘上的花纹印到床上。梁津元侧着身,看着眼前一团一团的纹样罩住陈默的影子,像烙在他身上的印痕,抹不掉,便只好融为一体。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在他心里发酵?梁津元有心听他说,他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闭上眼,心想算了,随便他,反正就快散伙了,到时候一拍两散,各奔天涯,现在又何必多管闲事?这么一想更觉得懊悔,为什么要告诉他面试的事,就该像他说的,等到一切都确定了再“通知”他。 正想着,陈默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声音低缓又沉闷:“今天我买了两刀纸,一刀给老六的,还有一刀给……” 梁津元一下子心软了,想转过来,奈何又被他牢牢地缚住,只好攀着他的手臂,轻轻拍着。 “还有一刀给谁?”她语气温和地引着他说出来。 “……给李明成。” 梁津元一怔,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好朋友”的语境之下。陈默当时说“有过”,她以为是两人闹翻了,全然没有往这一点上想过。 陈默终于松了口气,最难的是开口,一旦开了头,就迫切地想告诉她这桩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心事,想要从她那里获得安抚和慰藉。 他不是没有朋友,而是他的朋友去世了,从教学楼上跳下来,落在他面前。陈默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明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一起吃饭,还互相鼓励,说要坚持读完。 “大不了就熬下去嘛。”李明成当时还这样开玩笑。结果第二天,他就背弃了这句话。 他问梁津元:“明天能和我一起去见见他吗?” 🔒24.元元和默默 午后的墓园很安静,一路上只零星有几个人在祭拜,风裹着他们断断续续的低语飘向远处。梁津元随陈默拾级而上,在李明成墓前停下。 墓碑上刻着两行字: “爱子李明成 1994 年 4 月 30 日——2021 年 5 月 1 日” 陈默看着那深深的刻痕,又想起出事的那一天,他缓缓地说给梁津元听。 那是假期的第一天,李明成照旧去了实验室,临近中午,他让陈默帮忙带份午饭。陈默想起前一天晚上给他庆生时忘记点长寿面,于是打包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带回去。 快走到楼下,他给李明成发微信,李明成没回。他又点他的头像拍拍他,手机里刚震完,面前就坠下一个身影,紧接着四周响起一片尖叫,手里的饭菜也应声落地,红的、黄的、白的,流动的、凝滞的……狰狞扭曲又了无生气。 陈默愣在原地,片刻后反应过来,于是一遍遍给李明成打电话,给他发微信,在聊天群里@他,唯独不敢再看一眼面前是否是他。 没人知道李明成为何跳楼,他没留遗书,没有和家人朋友吵架,就连学业,也是几个朋友里最乐观、进展得最顺利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自杀的理由,但他又确确实实自杀了。 一波接一波的人找到陈默,警察、学校的老师、李明成的父母,每个人都问他之前有没有察觉李明成的异样。 陈默一开始说没有,后来渐渐怀疑是否他早已显露出这样的倾向,只是被自己忽视了?于是他努力搜寻相处的细节,但依旧徒劳无功,因为他所能回忆起来的,都是自己为学业所困的痛苦,而那个时候的李明成在干什么,他根本没关心过。 要是多留心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就冒出来了。 随之一起冒出来的,是他的噩梦。很长一段时间里,陈默常常梦见自己飞起来,从楼顶、从山巅,从各种各样的高处,他一鼓作气冲向更高处,却在即将抵达时突然下坠,他挣扎、他拼命挥动翅膀,下坠的速度却更快。 如此一来,学业上不要说有进展了,连保持现状都很难。痛苦催生压力,压力又令他更加痛苦,恶性循环,层层累加。 以前大家常常开玩笑,天天嚷嚷着“谁爱读谁读,反正我不读了”,但很少有人付诸实践。陈默有段时间连退学申请表都填好了,但就像朋友劝他的那样,“能坚持下去还是最好的”。 他这才想起,类似的话李明成也说过,他说的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哪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熬一熬吧,万一呢。” 陈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下去,他怕有一天做出和李明成一样的选择,所以才先申请了休学,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陈默说完,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才收拾好东西,和梁津元一起离开。 沿台阶而下,他们走得很慢。从高处俯视,漫山遍野青松翠柏,间或有祭品的彩带飘摇着,远处祭拜的人轻抚着墓碑,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一路看过去,石阶两侧的墓碑上,有的是耄耋老人,有的是青葱幼童,有的是夫妻合葬,还有的连照片都没有……长长短短的一生,都被浓缩在两行石刻中。 出了墓园,梁津元轻声问陈默:“你还记得你第一回敲我家的门吗?” 陈默脱口而出:“下雨,你没收床单。” “对,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那天真的打开燃气了,只不过在开门之前关掉了。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许就躺在某片墓地下面了。” 梁津元停下,望着陈默:“倘若你还在因为李明成而内疚,那你救了我,可不可以算作弥补呢?” 她不怕告诉陈默这件事,只希望能帮他去掉多余的内疚。 她甚至说:“我打开燃气阀的那一瞬间,心里是觉得解脱的,想着以后再也不用想那些糟心事了。所以我想,或许李明成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如果他解脱了,那么你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陈默握住她的双手。他明白梁津元这样说是想让自己解开心结。 “但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我其实猜到你那天做了什么,所以害怕你也和他一样,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有留心到。就像你说的,我后来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因为我想看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视线,应该就不会出事吧。” “我想,一开始那几天你一定很烦我吧,我就假装不知道。幸好后来看到你越来越开心,我才觉得自己有用了一回。” 梁津元继续往下走,好半天才道:“我没烦你,你的目的太明显了,我就顺势答应了,其实我当时也确实需要人陪着,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消极,倒不如有个人和我说说话。” “不管是什么原因,还好你答应我了,你要是拒绝,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津元不接这话,捋不清了,她当时需要人陪伴,陈默刚好也要付出陪伴,她需要驱赶孤独,他需要弥补内疚。他们各取所需,又顺手把对方拉出泥潭。 梁津元拍拍他的肩:“好啦,不要你救我我救你的了,我们不是靠别人,而是靠自己,是因为我们都想要好好生活下去,所以才积极调整,努力生活。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别人再帮你也没用,对不对?” 她的尾音扬得很高,不是在问他,而是在确定地告诉他。 陈默说对,开口时甚至有点想哭。为了不让梁津元看出来,没等她,自己便直愣愣地往前走。把一切说出来后,他觉得浑身上下充盈着轻松,好像动物蜕壳的最后一瞬间,去旧衣换新装,天地也为之一新。 他看见眼前的路,平坦宽敞,直通远方;看路边的树,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听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他觉得眼前的生活,说不上好,但凑活凑和也能过下去。 他不可能不想起李明成,尤其是在老六猝然离世之际;也不可能不内疚,自己确实该多留心一些。他要承认这种情绪存在的合理和必要,毕竟李明成并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 但他也明白,想过就过了,不会再把这种情绪编成牢笼套住自己。人生路口的众多选择,说不清哪一种是对的,哪一种是错的,李明成选择了一种,陈默决定选另一种,替自己,也替他看看会通向哪里。 陈默觉得此刻心里无比敞亮,他回头迎上梁津元,想拉着她跑一段,又想到这里是墓园门口的坡路,不宜大声喧哗。于是拦了辆车,直奔最近的公园,绕着跑了一圈。 梁津元恨死他了,自己八百年没运动,停下时快喘不上来,他居然还在笑! 回到酒店,梁津元冲了个澡就瘫在沙发上,又指挥陈默去附近小吃街买吃的,她要吃拌卤菜、炸鸡腿、铁板豆腐、梅干菜饼……反正什么都要吃,就是折腾他。 陈默毫无异议,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杯奶茶。他唯一有异议的,是梁津元说他们都是靠“自救”走出困境,他不同意,这里面多少有彼此几分功劳,所以对救星,还不是得有求必应? 梁津元抱着奶茶啃着鸭脖,脚搁在床沿晃荡着,她也觉得心里敞亮,尤其是想到下午那段“你救我我救你”的对话,当你陷在沼泽里时,恰好遇到一个人,愿意将你拉出来,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更幸运的是,这个行为本身与他就是有益的。 回酒店的路上,陈默说他们是“抱团取暖”,梁津元说不是,光取暖有什么用,待在原地,天一冷照样瑟瑟发抖,他们是抱团向前走,找到了一片温暖的地方,再冷也不怕啦。 陈默听了,背着她揉眼睛,被她逮个现行。 梁津元抬起他的眼镜,帮他擦掉眼泪,笑他没出息。 “我这是太激动了。”他狡辩。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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