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双乌黑的眼仁望向他,眸光轻轻闪烁,仿佛有许多话要讲,偏偏都藏在了静默里。 谢居安这些天已经无数次地想过,在洛阳分舵见到她,会是何等情形。 大局当前,他当控制自己。 所以在将一切一切的情形,甚至是最坏的情形都在心里构想过一遍之后,他以为自己重新见到姜雪宁时,会是心如止水,不露分毫破绽。更何况,情况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坏。然而只这期期艾艾的一眼,含着点轻如烟丝似的愁态,便在他心上狠狠撞了一下,让他险些在这一瞬间失控,泄露那深埋于心底的戾气与杀机。 万休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看来你还真在乎这小女娃?” 谢危这才转过了眸光。 只消往万休子脚边上那委委屈屈、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扫上一眼,他便知道这屋里方才没发生什么好事,又一想到方才姜雪宁便在这屋里看着,眼底的霜冷便重了几分,却道:“教首传唤,岂敢不至?只是姜雪宁乃是朝中同僚的女儿,曾救过我性命,论情论理,都不该为我所牵连。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罢了,且也不是姜伯游府上很得重视的女儿,只怕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这是在撇清和她的关系。 只不过…… 姜雪宁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狐疑,也不知为什么,见他镇定自若与万休子对答,竟莫名觉得安定下来不少:谢居安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仇还没报,当不至于真将自己置身于无法翻身的险峻,该是有备而来的。就这撇清关系的几句,便值得深思。 果然,姜雪宁能想到,万休子也能想到。 他岂能相信这一番鬼话? 当下便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留情面道:“你在忻州风生水起,势头正好,为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涉险来了洛阳,再撇清关系,不觉欲盖弥彰吗?你是什么人,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你敢一个人来,想必该想过我会怎么对付你了。教中对叛徒的手段,你是亲眼见过的。” 谢危没说话。 万休子盯着他,一双眼里透出几分歹毒:“当年是本座救了你的命,让免了你命丧平南王刀下。人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倒好!本座这些年来悉心的栽培,竟然是为自己养出了一大祸患。恩将仇报,不愧是萧远的儿子,一脉相承啊!” 姜雪宁心头一跳。 谢危的面上没了表情,抬眸直视着万休子,拢在袖中的手,有一瞬的紧握。 然而他不是会被人激怒的人。 面临这般激将,也只是道:“你救我也不过只是想留一步好棋,他日好叫皇族与萧氏好看。既如此,这么多年,我在朝中为你斡旋,为教中通风报信,便已还了个干净。本就是以利而合,两不相欠,谈何恩将仇报?” 万休子勃然大怒,一掌拍了椅子扶手,忽然起身,抬手指着他鼻子便大骂起来:“好一个两不相欠!倘若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我天教尽力也就罢了。可你当我不问教中事务,便是个瞎子不成?你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我有哪一件不清楚?明着为天教,暗里为自己!自打去了京城,北方诸分舵何曾将我这教首放在眼底?个个都成了你门下走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教主,有我这个义父吗?!” 年少时的谢居安,实是惊艳之才。 天教上下,谁能与他并论? 万休子初时带着这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回金陵时,倒没想过他有这样大的本事;眼看着他聪颖过人,心思缜密,只当是天教有了好大一臂助力,处处市恩,甚至让他协理教务,与公仪丞平起平坐,想要对方因此对自己言听计从;岂料他是个主意大的,明面上挑不出错,暗地里却野心勃勃,渐渐已成长为庞然大物,甚至连他掂量起来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原以为可以掌控,为自己卖命的人,眨眼成了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此恨谁能忍耐? 万休子憎恶他至极。 只是如今先没了公仪丞,后失了谢居安,天教上下未免有些人心涣散,且举兵造反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年纪大了,再如何重视养生,也不复昔年盛况,渐感心力憔悴。 相形之下,对谢危便更恨之入骨。 这一番话说得是火气十足,更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凛然质问。 然而那“义父”二字,落入谢危耳中,只激起了他心怀中激荡的戾气,甚至想起了那满是鲜血的宫廷、堆积如山的尸首,那种深刻在四肢百骸的恶心泛了上来。 当然竟然笑了一声。 他漠然提醒:“教首忘了,二十余年前,谢危已舍旧名,去旧姓,有母无父,有父当死。您的义子,姓萧名定非,现在京城享尽富贵。” 定非公子的大名,天教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教众们想起来都心有戚戚。 这一下有几个道童,似乎回忆起了那位混世魔王的做派,没忍住打了个寒噤,把脑袋都埋得低了些。 万休子听得此言更是差点一口气血冲上脑袋,头晕目眩! 那该死的萧定非这些年来不学无术,给自己添了多少堵,给天教找了多少麻烦! 他突然醒悟:“这混账东西,原是你故意挑的啊!好,好得很!” 谢危并不否认,只道:“我已如约前来,教首若要论罪,该如何便如何。姜雪宁您也关了好几日了,眼下该放了吧?” 万休子看向姜雪宁:“急什么?” 他冷冷一笑,竟然抬手示意旁边的道童:“来都来一趟,我天教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便请她在此处盘桓几日,陪贫道看经下棋,解解乏闷也好!” 道童们走上前去。 姜雪宁心中大骇,虽知道这糟老头儿是在用自己威胁谢居安,可眼见道童朝自己走来,也不免毛骨悚然,终是没忍住心里那股火气,骂了出来。 只咬牙道:“老妖道有话直说,站着说了半天都没叫人把姓谢的打一顿,我看不像是他受你威胁,而是你有求于他!装个什么大乌龟!你敢叫人动手动脚,姑奶奶脾气可不好,一个不小心咬舌自尽,看你拿什么做筹码!” 万休子没料想竟被这女娃一言揭破,面上顿时蒙了一层黑气。 道童们上去要堵她嘴。 谢危的身形终于晃了一晃,却忍住了没动,冷冷道:“别碰她!” 这些个道童都是在万休子身边伺候的,外围教众不知谢危手段,他们却是一清二楚的,听见这声音,几乎冻得打了个哆嗦,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看向万休子。 万休子眉梢却是一挑。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心疼了?” 谢危没回答,却道:“公仪丞是我杀的。” 他声音平静。 以至于乍一听,只以为他是在说什么寻常事。 然而等众人慢上一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只觉是平地里投下了一道惊雷,劈得人头晕眼也花,简直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就是万休子都愣了一愣,紧接着回想起两年前发生的那通州一役,心里都不住往外冒寒气,伴随而起的更有一股泼天的怒火! 他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公仪丞乃是他左膀右臂,对他忠心耿耿啊,甚至是他掣肘谢危的关键! “你竟然敢认!” 万休子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谢危对自己一句话造成的震荡,仿佛浑不在意,而是继续投下惊雷:“我对天教尽了几分力,有目共睹;公仪丞一来京城,便指手画脚,不识好歹,不怪我对他下狠手。杀了此人后,自京城到直隶,教中所有分舵全落入我手,只假意听从总舵,实则非我之命不听。你如今举事,自南而北,若得北方教众里应外合,踏平皇城不过朝夕。只不过不赶巧,我料想教首不肯善罢甘休,留了一句话,倘若无我吩咐,战起时便向朝廷投诚。大战在即,即便要算账也不是眼下,相信以沈琅的手段,会先将这些教众编入军中,事后再慢慢算账。” 万休子道:“好算计!为了同我作对,连朝廷和狗皇帝的力都借,倒把血海深仇都忘了。” 谢危道:“我固然有自立之心,却不到要仰仗仇人鼻息的境地。原本是打算自己举事,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并不想威胁教首,只是想以此换教首放了姜雪宁。报仇乃是我心中第一等大事,自己举兵,还是与教首一道举兵,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差别。还请教首高抬贵手,度钧不才,愿献上朝廷于湖北、安徽二省九大重城兵力布防图,助我教举事。”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万休子早年对谢危如此信重,便是因为他知道谢居安的身世,也知道他心底有着多深的仇恨。这样一个人,被亲族舍弃,为皇族棋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在朝廷那一边的。而为了有朝一日能复仇,他必然竭心尽力为了天教。 虽然他后来做大,但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格外妨碍削弱天教的事来。 即便是此时此刻—— 万休子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谢危对朝廷恨之入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不能自己举事时,屈而就天教,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天教主要势力都在南方,北方虽因谢危入朝为官而暗中发展教众,可毕竟都握在谢居安手中。公仪丞一死,更使得他这个教首对北边失去了掌控。 如今方举事,看似势如破竹。 可他心知肚明,越往北越难打,湖北、安徽二省更是难啃的骨头,可对天教来说却至关重要,占据这二省,便算占据了长江下游,尤其是湖北江城,九省通衡之地,实在是一块肥肉。 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只是倘若放走姜雪宁,他手里便失去了威胁谢居安的筹码,虽然还不知道这女人在他心里究竟占多少位置,可无论如何不能先放。 而且…… 谢居安来是来了,也不算在万休子意料之外。可这一切真如自己所料,事情发展顺利,他又不免多疑猜忌:连尝试都不尝试,忻州边关大军按兵不动,多好的态势?谢居安真能舍得下,竟然孤身犯险,就为了一个女人? 屋舍内,静寂无声。 万休子盯着谢危,似乎在考虑。 姜雪宁可没料到这人一个人来这等险地,一字一句,竟然还有点反客为主的架势,而且居然声称要与天教合作?她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谢危也并不催促,等着万休子考虑。 半晌后,万休子终于抚掌而笑,道:“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谢居安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不错。只不过,兹事体大,本座还是考虑考虑,总归你二人都在这里,如今举事还一切顺利,不着急。倒是你们,有情人见了面,倒只陪着我这糟老头子说了半天话,实在不好。” 姜雪宁心里翻白眼。 万休子却一下变成了好人似的,只朝着周围摆手,示意众人出去,又对谢居安道:“度钧,本座也不多为难你,便委屈你与这女娃在休息会儿,也好叙叙话。待得明日,本座再给你答复。” 话说完,他竟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也都跟着退出。 话虽说的是请他们留在这里休息一晚,可最后一名道童走出门时,半点也没留情,径直给房门上了锁。走廊上的教众也并未离去,显然是防备着他二人逃窜。 屋内,便只剩下立在原地的谢居安,与绑在圆柱上的姜雪宁。 直到这时候,姜雪宁才发现自己后脊发凉,竟是方才听谢危与万休子你来我往时,不知觉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人退了,那股紧绷的劲儿也就松了。 若非还被绳子帮着,只怕她整个人都要软下来。 谢危默不作声,朝着她走过去,伸手要帮她解开绳索。 姜雪宁转头凝视他隽冷的面容,这一瞬竟说不出什么感觉,安静下来时,便有一种深寂将她包裹,让她眼底泛酸。 这人竟真敢为了她以身犯险…… 她说:“你真是疯了。” 谢居安搭着眼帘,顿了片刻,道:“你不早知道吗?” 那绳索绑得太紧,略略一动便让她手腕发疼。 姜雪宁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道:“我还当被天教劫走是个契机,他们威胁你,你不来,留着我无用,回头我耍些不入流的伎俩,再给那老妖道放点京中的情报,说不准因祸得福,逃脱你掌控,就这么得了自由呢?你倒好,海角天涯不放过我。” 此刻两人身陷囹圄,她是不想气氛太沉,才说了这话。 然而谢危根本没有接话。 他解着绳结,却未能第一时间,将其解开。于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那解着绳结的手指,竟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姜雪宁半晌没听他回,还以为此人生了气,然而转眸向他看去时,目光顺着下移,便看见了谢危慢慢收拢握紧的手掌。 只是他没说什么。 照旧不搭话,要继续解那绳索。 姜雪宁目光流转,瞅了他半天,忽然道:“谢居安,我有个事儿很好奇。” 谢危看她一眼。 姜雪宁咳嗽一声,便咬了咬唇,一副憋不住又想要忍笑的神情:“我看你那回挺会的。闹半天,你没睡过女人,还是个雏儿呀?” “……” 第一时间,谢危是没反应过来的。 然而在意识到姜雪宁究竟说了什么之后,一张脸几乎迅速黑了下来。 姜雪宁看见他这表情,终于没忍住喷笑出声。 她这模样简直像是终于揭了人的短处,有那么点肆无忌惮、张牙舞爪的嚣张姿态,简直可恨! 谢危额头青筋都跳了跳。 他到底是没忍住,薄唇紧抿,直接一脚给她踹过去,示意她收敛点,老实点。 这一脚其实不轻不重,也不疼。 只不过姜雪宁看他这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到底还是不想太过,憋了几回笑,硬生生收敛回去不少,只是面上的神情仍旧显得揶揄促狭。 谢居安这才重新低头为她解绳索。 只是这回,方才那轻微的颤抖,已消失不见。 他忽然怔住。 看着姜雪宁腕间那些斑驳交错的勒痕,谢居安回想起她方才出格的玩笑,这一刻,到底是感知到了她并不言明的体贴周全。 谢居安是何等心如明镜的人? 闪念间已知道她故意开了这样的玩笑打岔,舒缓他的情绪。 只是宁二,你知不知道,那并非是因身陷险境,而是见着你平安无虞后的余悸…… 谢危终于将那捆住她的绳索解开了。 姜雪宁两手几乎没了感觉,酸麻一片,动上一动都疼,心里不由得把万休子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谢危却压低声音道:“在这儿等我。” 姜雪宁一怔:“你想去哪儿?” 谢危不答,目光向北面那扇紧闭着的窗落一看,脚步便跟着移了过去,只透过那一道窄窄的缝隙朝外面望。 姜雪宁也紧张起来,不敢出声。 谢危似乎想推开那窗,做点什么。 然而刚抬起手,目光流转,又皱了眉,折转身走回姜雪宁面前,竟然抬起右手拇指,便朝她唇上抚触。温热的指腹,用了点力道,似乎想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 姜雪宁先是一惊,后是一头雾水。 嘴角擦得有些疼。 她不由道:“干什么?” 柔软的唇瓣,指腹一压上去,便随之而动。单单用手指,并不如他所想一般,那么容易留下痕迹。况这一时润泽的触感,忽然间便唤醒了他心内的汹涌浓烈。 手指顿在她唇角。 谢居安毫无征兆,埋头便压下来一个倾覆的吻。含吮轻咬,半是怜惜,又半是凶狠,一番蹂i躏,微微喘气了,才将她放开。 那原本樱粉的唇瓣,便添上了一抹艳色,甚至因为他的过分,而显出轻微的红肿。 姜雪宁睁大眼睛看她。 好半晌,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抬手抚上唇瓣,火气上涌,却恐声音太大叫外面人听见,低声咬牙问:“你有毛病吗?” 谢危抿了抿唇,耳尖略有一分微红,然而话出口却貌似坦荡:“演出好戏。” 姜雪宁一头雾水。 谢危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又往窗前去,一面走一面问:“万休子和你讲我以前的事了 ?” 姜雪宁心里不痛快,觉他莫名其妙。 于是冷笑:“讲了,还挺多。什么修炼不修炼的。” 谢危压在窗沿上的手指却忽然一顿,回头看她:“你怎么回他?” 姜雪宁下意识道:“没回。” 谢危看她一眼:“若他下回再以修炼之事试探,你就说有。” 姜雪宁:???????! 第227章 叫 这人究竟是想干嘛? 现在万休子明摆着是想要自己来要挟他, 可他非但不想撇清与自己的关系,还让她下回说他们两人修炼过? 姜雪宁实在没想明白。 谢危说完,却已经不管她是何反应, 重将目光落在那窗缝上, 看得半晌后, 略略思索,竟然将自己宽大的袖袍一揭, 将那柄总是绑在腕间的薄薄短刃解了下来。 姜雪宁:“……” 她低头看了看方才解开后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一团绳索, 再抬起头来看了看谢危那插向窗缝的刀刃, 眼角便微微抽了一抽:“你既然带着刀,刚才解绳子时, 怎么没用?” 既然带了刀, 费力解什么, 直接一刀割开不好? 谢危已轻轻将那窗缝里扣着的楔子推开,被她问起时身形凝滞了片刻, 静默良久后, 回:“忘了。” 姜雪宁:“……” 这都能忘,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谢居安没说假话,方才为她解绳子时, 实则没想起旁的事儿。等到把绳子解开,想要按着自己定下来的计划行事了,才自然地想起腕间刀。 天教上下都道他是靠脑子的人。 见着他身无长物进来,搜身时都没警惕。何况此刃极薄, 绑在腕间,只需用力握紧拳头, 使得臂上肌肉坚硬,便摸不出太大差别。 所以才这般容易带了进来。 这扇窗不大, 略略推开一条窄缝,便能瞧见即便是屋舍的后方也能瞧见人。 只是此屋本就在跨院,东北角就是院墙。 谢危略一思索,便向姜雪宁道:“我先出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你都不要惊慌。等上片刻,待我返回。” 姜雪宁一怔,还未及回答,他已经无声地推开窗户,竟然称得上迅疾无声地翻了出去,紧接着便听见外头一声疾呼,仿佛有些惊诧恐慌,然而还未完成就已经被人截断,戛然而止。 隐约有喷溅之声。 很快外头守着的天教教中就已发现了异常,一声大叫:“跑出来了,他们要逃!” 姜雪宁顿时心惊肉跳。 外面谢危却是有条不紊,翻转刀刃先杀一人后,他便迅速夺过了这倒霉教中的佩刀,又往那人脖子上划了一刀,掩盖掉先前由自己薄刃短刀造成的刀伤。 有人追上来。 可这些天教教中知道他身份不同,有所顾忌,只想要将他抓住,动起手来不干脆,反倒被他寻了时机,一刀一个搠倒在地。 他往院墙小竹林边隐去,只将刀刃上沾的血抛洒过东边院墙,在墙上留下个脚印,自己却并不从此处越过墙去,而是折转身来从东北角最高的一棵槐树下头翻过墙去。 天教这处分舵,是外松内紧。 里头看管极严,外面却因为是官府的地盘,不大敢放太多人守着,也唯恐暴露。 但这恰恰好成了他的机会。 “人呢?!” “墙上有血!还有脚印!” “快,一定是逃出去了,往北边街上追!” …… 山庄之内顿时火把大亮,到处一片嘈杂,教众们往来呼喝,还有人迅速跑去禀告万休子。 这时候,谢危已经顺着外头东北墙角,从容不迫地转到了北面墙下,走了约莫二十步,便贴着墙听里面的动静。 一切恰如他所料。 得知人跑了之后,里面顿时慌了神,立刻有话事人叫人拿钥匙打开了门查看情况,只道:“只跑了一个,那娘们儿还在!” 谁能想得到,谢居安孤身前来,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现在竟然抛下姜雪宁,自己逃跑? 可以说所有人都没准备。 甚至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要跑,一开始又何必如此涉险? 但总归人跑了,倘若不赶紧将人抓回来,回头教首发怒追责,谁也担不起责任。是以下头这些人根本顾不得多想,赶紧调动起人手,大半出墙去追,还有不少顺着北墙寻找,原本守在跨院那间屋子前的人就少了。 谢危听着追他那些人都渐渐远离,略略一算,便屏息从北墙翻入。 这一来,正好是屋舍正前方。 留下来看守姜雪宁的教众就没剩下几个,且谁也不把屋里的姜雪宁当回事儿,男子身强力壮能跑,一介弱质女流让她两只手只怕也跑不出去,是以有些松懈分神,有两个还在纳闷谢危忽然逃走的事儿。 谢危提着的刀,也就是这时候落到他们后颈的。 扑通两声,人就已经倒地。 先被杀的那人长流着鲜血,费劲地转过头来,才看见是谢危,顿时睁大了恐惧的双眼。然而伤口的血又如何能捂住?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其余几个人更是直接惊呆了—— 不是说向北面逃走了吗? 这怎么又回来了! 有反应快的已经瞬间想到了是声东击西之法,故意调虎离山,转头再杀个回马枪来救屋里的女人。 然而毕竟迟了。 与他们相斗,谢危到底是占优的,腰腹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伤势,虽然仍旧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些制约,可他动手杀人实在干净利落,直奔要害,根本没等他们把动静闹太大就已经结果了他们性命。 房门上挂着的锁,先前已经被打开。 谢危一身雪白衣袍上沾的全是血,径直将门踹了开,快步入内。 姜雪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顾不得解释,拉上她便朝外面走。 此时远去追他的教众未回,附近看守的教众还未明白情况,只要能带着姜雪宁翻过方才他翻过的那道距离最近的北墙,便算跑出去一半。 谢居安面容沉静,脚下却不慢。 然而就在他紧握着姜雪宁的手,一脚跨出院门时,一柄雪亮长剑锋锐的剑尖赫然出现,恰恰挡住他去路。但凡他再上前半步,这剑尖便将刺破他眉心! 姜雪宁手心都冒了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顺着剑尖抬头看去,便看清持着剑的,乃是一名面容冷肃的道童。而在这道童身后,天教一行教众已经打着火把,围在跨院前。 万休子缓缓从人群那头走过来。 谢危看向他。 万休子负手停步,扫了谢危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姜雪宁,目光在姜雪宁那留下了些许暧昧红痕的嘴唇上一停,又落在他二人紧紧交握的手掌上,说不清是嘲还是怜地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谢居安从来有主意,绝非束手就擒之人,早对你起了防备之心。今夜你若不动上一动,我反倒会睡不安稳!倒是小夫妻情深义重,果然是放在了心尖上,竟没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雪宁听见这句,忽然间想起的却是谢危先前那一句“演出好戏”,虽然不知他究竟是何计划,有何目的,可冥冥中竟似明白了一些。 当下心念一转,竟道:“什么小夫妻,老妖道勿要胡言毁人清誉!” 话虽如此说,目光却做得心虚闪烁。 万休子见她这般,岂能真信她与谢危之间清清白白呢? 越不敢认越有鬼。 他心里有数,却不稀得搭理这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片子,只看向谢危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是条好计。只可惜,你的智谋有大半都是我教的,这点伎俩也想瞒过我,真当本座老眼昏花?” 谢危似乎自知事败,轻轻松手将原本握着的刀掷在了地上,一副听任处置的架势,却平淡道:“若非伤势不曾痊愈,举动较寻常稍慢,纵然你能识破我计谋,只怕也未及反应。等你带着人来时,我早逃了出去。计谋固然紧要,时机也万不能缺罢了,端看怎么用,何时用,谁来用。此次是我棋差一招,只不过倘不做如此尝试,心里到底不甘。”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 眨眼沦为阶下囚,还要为他卖命,岂是谢危之所为? 非得要他试过不行,方才能老实。 万休子闻言非但不怒,反倒大笑:“如今天教势盛,叫你重新辅佐我,也不算委屈你!只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儿——” 他面容陡地一冷。 先才说得客气,今夜出了这样的岔子,却是半点也不会松懈,只厉声呵斥左右:“来人,将他们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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