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到,北庭县衙到处都是稚嫩的叽叽喳喳声。 县衙要发小鸡、小鸭和小鹅了。 百姓们无论种族,全凭自愿,一家可领两只,领走后,来年春天要还县衙两只。 不过最初的一两年来领的全是大岐出身的军户,蛮人极少有人来领。 之所以要发小鸡小鸭,这还得从两族的文化冲突说起。 这几年,以羊租地的政策在整个西北推行开来,关外局势逐渐稳定,两族最主要的矛盾逐渐解除。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小矛盾。 比如……掏鸟蛋。 春天来了,大岐的孩子们像从前在老家一样,趁着春天掏鸟蛋解解馋。 毕竟他们从关内过来时,谁也没想到这地方没鸡鸭鹅,一年四季见不了几个蛋,春天上山采摘野菜时候,那还不是看到鸟窝就想掏嘛。 回家煮一煮,都是补品! 但蛮族人文化中,鸟是将亡者灵魂带上天的使者,是不会说话的精灵,是圣鸟,打猎都严禁猎鸟。 从前大岐军户和蛮人距离远,他们春天掏鸟蛋蛮人也不知道,如今双方交流多了,春天一来,放牧的蛮人一瞧,好家伙!这群野蛮人偷鸟蛋都偷到圣山来了! 这能得了? 双方一边不放羊了,一边不摘菜了,你来我往吵了一番,互骂对方野蛮,随后毫不意外地打了一架。 待巡逻的虎贲军发现,群殴的人数已经快三十人了。 虎贲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绑了。 如今虎贲军和北庭县衙分工明确,只要蛮人没做谋逆叛乱,私自侵占他人领地,或是其他挑衅大岐威严的事,他们是不管的。 虎贲军将人全绑到县衙来,由县令升堂断案。 颜大人断案效率极高,一刻钟判完,聚众斗殴,藐视王法,罚款、收监、背律例、劳改一个月。 谁能想到呢,他们北庭县忙着大兴土木之余,还得找个空屋子给这二十多人当牢房。 盖牢房别人是没空了,于是县令大人让他们二十多人自己给自己盖。 还得盖结实点儿。 要是将来收监的犯人因为牢房质量不好逃跑了,还得找他们追责。 这些人鼻青脸肿开始和泥搬砖。 颜君齐也召集各部派个代表过来县衙开会,会议主题就是,哪些鸟能吃,哪些鸟不能吃。 西北本就物资匮乏,军户们手上又没弓箭武器,总不能让他们去猎杀虎豹豺狼,许多人的游猎水平,其实也就逮个兔子捉个野鸡。 飞到眼前的猎物,总不能不让吃吧? 随后,他们就开始了旷日持久的争辩。 争辩之热烈,甚至招来了从不肯进大岐城市的蛮族巫师们。 最终,持续了长达一年的争辩结束了。 相互妥协的结果—— 北庭县内所有人,无论任何种族,不许猎杀会飞的鸟类,也不得偷窃会飞鸟类的蛋。 但可以捕猎飞不过七尺高的鸟,如野鸡,野鸭等。 不过总有小孩分辨不清什么鸟会飞,什么鸟虽然游在水里,但是能飞高。更分不清草丛里那些看上去差不多的鸟蛋,到底爹妈什么模样。 于是,新县律推行不到一年,县衙的新牢房收押了一大半猎错鸟的军户倒霉蛋,还有一小半是没管好牛羊,牛羊偷吃了军户们耕种的作物、蔬菜的蛮人倒霉蛋。 卢栩一瞧,全是半大的孩子。 能犯这种错的,除了熊孩子,就是穷孩子。 他们这年纪能干体力活儿,但正是长身体时候,也不好罚得太狠。 颜君齐思量一番,对十五以下的孩子,收监政策变成,若不能熟背律法,就不许出监。 收押期间,全去做手工活儿,赚自己的饭钱。 若是做不够,那第二天就得饿肚子。 起初大伙儿还是很羞耻的,到后来,有些奴隶出身的牧童发现,咦,在监牢里干活儿吃得比在家还好! 他们偷偷商量后,开始集体耍赖,故意不背,就赖在牢里住。 这里有屋顶有泥墙,能挡风能遮雨的,这儿可太好了。 颜君齐见状,也没逼他们。 只要他们每天干活儿别偷懒,愿意住就住着。 总归是还不足十五岁的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在外面,指不定哪天会被饿死冻死。 大不了县衙将他们养到十五岁。 卢栩听说后,带着亚卡去慰问了一圈,重点介绍他们北庭商盟的光辉未来,无限前景,再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出来跟他混。 他们商队,可最缺脑袋聪明,有勇有谋有胆子的人才了! 小奴隶们面面相觑:啊?? 他们? 人才? 啥是人才? 随后,卢栩隔三差五就来。 除了介绍他们的光辉前景,他还让亚卡给他们讲讲商盟的一日三餐。 半大的孩子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们有人去过集市,见过、闻过那些好吃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去什么商盟干活儿,竟然能吃上那些。 他们偷偷问亚卡:“不挨打吗?” 亚卡:“不挨打!” “干活儿累吗?” 亚卡报他的日常安排。 “天亮先读书,吃完饭再干活儿,若商队在县城,午饭后休息两刻,然后读书,读够半个时辰,再去干活儿,干到太阳落山,随后时间自己安排,不过宵禁时要回房睡觉。若是去外面走商,就只能赶路时候坐在车上看书,或者不忙时候看书。不过在外面没先生,不会的只能先记下,等回县城再去问先生。” “问先生?什么先生?” 亚卡:“书院的所有先生都可以问,书院是咱们老板出钱盖的,先生们每月也是从咱们这儿拿钱,我有时候还替老板去给先生们送东西,先生们不烦咱们商队的人,不过,得等人家得空再问,人家上课时候,不好去打扰。” 他说着说着,已经把这群吃牢饭的小孩儿纳入商队了,这群小机灵鬼儿们也没防备,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道: “那书院都学什么?也是律法吗?” 亚卡:“律法,诗词,历史,算学,典籍,医学,兽医,骑射,编织,做菜,篆刻,书画……哦对,最近还新加了蛮语课。” “蛮语课?” 亚卡:“嗯,从前的蛮语课是大岐人上的,只要求会说,新的咱们也要学,学蛮语字。” “蛮语字是什么?” 亚卡摇摇头:“听说是巫师们研究出来的,能将咱们的话像大岐写文章一样记录下来。” “巫师?!” 奴隶小孩儿们激动了。 神秘的巫师对他们而言,是无所不能,类神的存在。 他们平日连见都很少见到的,见到了也要远远的跪拜呢。 亚卡:“嗯。听说学得好,会被巫师们收去当助手。” “什么是助手?” 亚卡:“就是,替他们记录、收拾东西、端茶倒水之类吧。” 听老板说,巫师们普遍年纪大了,一些力气活儿需要人干。 亚卡:“对了,老板说,今年他会再从大岐请些好工匠来,教大家如何盖房子,若学的好,就能去圣山修宫殿了。” 刚想吐槽“我们住帐篷就是了又不用盖房子”的孩子们,蓦然瞪大双眼。 圣山?! 亚卡很骄傲道:“黑川部和几部的族长、巫师一起找县令大人请愿了,每年秋天,各部可以到圣山参加祭祀节的祭典,等圣殿修好,就可以举办祭典了,老板说他在县城一定会去,会带着我去。” 原本紧张的小朋友们全团团坐,围着亚卡,羡慕不已。 “可是……可是我是奴隶……” 亚卡自信道:“只要你们愿意跟着老板,老板会想办法的!” 待下次卢栩再去,几乎所有人都想参加商盟了。 卢栩:“谁是奴隶,报上你们的名字,部落和现在的主人。” 他往各部跑一趟,挨个将他们买下来。 令卢栩吃惊的是,即便他们的主人狮子大开口,他们的小命,也才值一只牛。 而没有趁机讹诈他的好主人,给卢栩的交易价,平均也只有一只羊。 有些年龄小的,身体弱的,甚至还不如一只羊值钱。 卢栩收好契约书,并不打算告诉他们,等他们够十五岁,能独立生活时,他会把契约书还给他们,放他们自由,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在五年内将换他们所花的钱还给他就行。 他回去后,告诫他的小奴隶们:“你们现在都归我了,不过加入商盟前,你们还得先遵纪守法,背吧,什么时候背过了律法,考核过关能出狱了,我再来领你们回家。” 坚决不肯背律法的小倒霉蛋们彻底傻眼。 奶奶的,该背还得背,苍天饶过谁?! 他们哼哧哼哧背律法。 等最早脱身出去的一批孩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穿上崭新的小鞋子,跑来告诉他们,如今他们住的名叫宿舍的屋子有多大有多好,每日吃的有多好有多饱,还留在监牢的孩子们顿时觉得窝头不香了,咸菜也不香了,连每天只有早上有的麻辣肉酱都不香了。 他们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争分夺秒的背。 这时候的卢栩和颜君齐,包括这群饿狼一样的反骨少年们自己,谁也没想到,他们未来会成为县城官差和商队的主力,他们中间还出了两个篆刻高手,一个医官,一个兽医,还有三人能跨越语言障碍,靠天赋和努力,考上秀才。 这时的他们,梦想只有吃饱、穿暖,熬过寒冷的冬天和幼年,活下去,长大成人。 而卢栩和颜君齐,则动用一切人脉关系,和关内邻郡的大小商队协商,让他们务必弄些鸡鸭鹅来,大的没有,就来崽崽。 野生的不认识,自己养总成吧?! 反正这里野草旺盛,蛮人牧羊,他们牧鸡。 等家家户户有鸡有鸭有大鹅,自家有蛋吃,他看谁还想不开去偷鸟蛋。 第331章 番外2 作为家中最小的崽崽,卢锐小朋友从小受到万千宠爱。 他从幼年长大期间,又正好是卢家发家最快的时期,家里大大小小都在忙,不知不觉间,倒是少了对他的约束和管教。 等他娘反应过来,皮实的卢小锐已经一身逆骨,任他阿娘哄或揍,就是纯纯的不听话。 卢小锐到五岁时候,已经气哭过他阿娘上百回。 还是他大哥会安慰人,对他阿娘说:“阿娘你管得够好了,你看我,卢舟,腊月,还有卢辉、卢轩他们,哪个用管了?这都是天生的!咱们家锐锐——他第一开口说话,喊的就是打打打!” 听说了自己幼年传说,卢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把这段传说学给他的小伙伴儿们听,放出豪言壮语:“将来我要当大将军!” 但很快,听说大将军不是光打仗,还要早早上朝,管人,管马,管钱。 要是赶上和平时候,可能永远打不上仗,卢锐又不想当了。 总不能他去做大将军,还要带上哥哥、三哥给他管钱,二哥给他放马吧? 听说二叔上过战场,他还跑去问他二叔,啥时候能再打仗呀? 然后被他娘拿着扫帚满村子追着揍。 卢锐挨了一顿胖揍,全家竟然无一人帮他,人小鬼大的卢小锐隐约知道了打仗大概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他得改变志向。 很快,他又找到了新目标——看话本、看游记! 从前哥哥姐姐教他读书,他觉得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还没玩泥巴有趣,狗都不学。 直到有一次姐姐们的茶话会带上了他,他听腊月姐姐给一群小姐姐讲话本儿上的有趣故事,什么仙啊,妖啊,报恩啊,山啊,宫殿的…… 他觉得很有趣。 寒露姐姐和小夏姐姐还把那天的故事里提到的小人儿、仙山什么的,用点心做出来了,他觉得更有趣了。 卢小锐开始好奇,他们家山上有没有住着神仙。 他跑去问二哥和四婶儿,他们说山上没神仙,但是有羊、有鸡鸭、有果子、有树,深山里还有野猪、狼和大老虎,啊呜一口就能吞掉他。 卢锐才不信,他跑去问无所不知的大哥。 大哥是全家去过地方最多的人! 卢栩:“当然有大老虎,不过大老虎一口吞不了你,只能一爪子拍死你。” 卢锐:“……???” 卢栩:“所以不许自己上山。” 可卢锐实在好奇大老虎什么样,是他小时候玩儿的虎头鞋,虎头帽那样吗? 哥哥犯难,给他画了许多张图,卢锐看着一点儿都不恐怖。 哥哥还带他去绣娘们绣的猛虎下山图,可他还是不觉得哪里恐怖。 倒是觉得有点儿可爱。 于是,卢栩最后一趟从北境回来,给卢锐带回来一张虎皮,两张狼皮。 还特意让人保留了头、尾巴、爪子。 兄弟来把皮子里塞了一堆的稻草,把老虎和大狼撑起来。 卢栩问:“恐不恐怖?” 卢锐看着站起来好高好大的老虎,问:“咱们这儿的老虎也长这样吗?” 卢栩:“……好像不太一样吧,个头可能小点儿。” 卢锐:“为什么?” 卢栩:“不同地方老虎长得不一样。” 卢锐:“为什么?” 卢栩:“生长环境不一样。” 卢锐:“为什么?” 卢栩:“……你多读书,也许书上有答案。” 已经读了许多话本儿的卢锐,没找到答案。 他又跑去县学书院问里面的先生,先生们也不知道,倒是有位先生借了本游记给他。 随后,卢锐就被游记深深地吸引了。 像他三哥向往大海一样,他也想到书上说的地方去瞧瞧。 他还跟三哥商量,以后去看大海,能不能带上他。 他想知道海上是不是真有漂亮的女妖怪,石头里是不是住着鱼精,真有比船还大的大鱼么? 不过他还没能三哥去看海,他俩亲哥哥要和隔壁颜哥哥去京城了。 还不带他。 卢小锐伤心了好多天。 他不是哥哥最爱的崽崽吗? 他还问隔壁同样没能去京城的文贞,“你哥哥为什么也不带你呀?你哥哥最喜欢的也不是你吗?” 被扎心的文贞:“……” 不过文贞可比他卢小锐靠谱多了,还转头安慰他:“因为我们太小了,带着我们不方便。” 可这安慰不了卢小锐,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哪不方便。 难道像从前哥哥去北境时说的,那边冬天下好大的雪,他们在路上没处住,会冻冰他吗? 卢小锐又跑去问大夫,大夫说小孩和老人最容易生病了,他不信,他就不生病。 结果那年冬天,他还没一岁大的小堂弟就生病了,四婶不眠不休地照顾,才没出什么意外。 卢锐跟阿娘回村看望弟弟,听着他蔫蔫的哭声,信了。 他又跑去问大夫怎样才能不生病,大夫说他这样结实的孩子就不爱生病。 怎么结实呢? 哥哥教过他,多吃,多动,学学拳脚功夫。 于是总在罗家划水的卢锐,终于认真开始学了,他还去缠着二叔教他功夫。 罗家人逗他,“你练这么勤快,将来想当将军还是想当官差呀?” 五岁多的卢锐志向远大:“我要去找哥哥!” 京城他一个小娃娃自然是去不了的,卢锐却越练越灵活强壮,上房揭瓦比从前更利索了,他阿娘想逮他可越来越难了。 他娘管不住他,于是,把他塞进了书院。 卢小锐后悔啊,他识字自己暗戳戳看话本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显摆呢?为什么要和姐姐辩论故事好不好看,和哥哥比谁的字好看? 爷爷才一夸他,他就写了好多张,阿娘拿着他的字和读过的书去县学,先生就把他收到蒙学班了。 教他的先生,还是整个县学最吓人的先生。 卢锐不高兴。 好在他朋友多,人脉广,一进书院,瞧见今年有好多和他一样被硬塞来的倒霉蛋。 卢锐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一半是友好交流的打成一片。 一半是“友好”交流的“打”成一片。 才入学堂一个月,卢锐被叫了三回家长。 他两个亲哥哥都不在,她阿娘是女流,不好进县学,每次都是他四哥卢文来。 卢文那是什么人,自己都厌学,他能主动好好学的,只有算账这一项,看弟弟挨骂,那叫一个心疼。 卢文还哄卢锐:“咱家有卢舟一个读傻的就够了,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卢锐点头,“四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把自己读傻的!” 他的好哥哥又给了他一把零花钱,教他:“你岁数虽然最小,但你同窗那些小哥哥,要么没你高,要么没你壮,人家那么弱,你打赢他们算什么本事?你打哭他们,还让他们不告状才是真本事。” 卢锐:“……?” 卢锐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震惊,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还得解释一下:“我没有打架。” 哥哥说过好孩子不能随便打架。 他真是在玩。 他和小福哥哥他们玩儿,和罗家的小孩玩,别人都没哭。 卢文:“你看人家喜欢什么,哄哄人家。” 卢锐学会了。 借书给喜欢读书的同学。 买文具给爱写字的同学。 买零食给爱吃的同学。 再叫爱玩的同学一起玩。 第二个月,卢锐就真和同窗们打成一片了,好友遍书院。 只是他不爱做功课,不爱背书,还老问些奇奇怪怪的为什么。 先生光解释他没完没了的问题,就需要解释大半天,什么都别讲了。 任由卢舟这么问下去,还把其他人也带得全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和小孩讲不通道理,先生便摆出威严,必须先听课,必须做功课,必须把要背的文章背过。 作为带头捣乱分子,卢锐成为先生的重点看管对象,卢锐在第一排坐了三天,就学会了逃课。 起初,他是赖着不想进学堂,伪装拉肚子。 赖了半节课回去的路上,卢锐发现书院的墙头,好像挺矮的…… 飞檐走壁小能手,从娃娃起开始练就。 他翻墙出去玩了大半天,直到先生去茅房没发现人,满书院找,又惊慌跑去他家成衣铺找他阿娘。 大人们都以为他丢了,或是被谁绑架了,吓得连忙去找县衙找罗慎,去杂货铺找卢文,卢文、卢轩和卢庆带着卢家一堆伙计满县城找,终于找到在罗家后院爬树研究马蜂窝的卢小锐。 卢小锐没被马蜂蜇了,但被他阿娘揍得屁股开花。 掉了一晚上金豆豆的卢小锐记吃不记打,还是逃课。 硬是把威严儒雅的先生气的练成了狮子吼。 先生在学堂吼一嗓子,他家店铺和邻居都能听到。 卢锐差点儿被退学,正是这时候,他哥哥寄往家里的书到了。 听说颜君齐考了传胪,整个观阳县都沸腾了。 别说他们卢家村没出过这么好的成绩,连观阳县都没出过! 谁也顾不上揍卢锐了,卢家和颜家欢天喜地开始庆祝,整个县城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卢家到处发喜糖,发红包,发喜饼,哪家店铺都打折。 还在卢家村、县城里,各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县衙奖励了颜家五十两银子,文贞替哥哥领了。 里正则带着全村人去祠堂上香,通知祖宗。 颜母领着文贞,元蔓娘领着卢锐和腊月,到两家父亲坟前上香,通知他们这大好消息。 从京城寄来的书,也只在祭祖时候抬上来看了看,就被卢爷爷做主,借给县学了。 等县学的娃娃们看完了,他们再按卢栩信上说的瞧瞧怎么给大伙儿分分。 卢爷爷将他和卢奶奶存的钱拿出来,买了一堆的文房四宝,托到各村送货的伙计给每个村镇的读书人发。 县学更不用说,小气得全县出名的卢文,竟然跑去承包了县学十年用度开销。 给先生们的工钱,逢年过节的红包礼品,县学屋舍的维修,学生们的笔墨纸砚开销等等,他们家包了。 另外,观阳联盟还设立了一个奖学金,每年奖励二十个优秀学生。 他们不按能不能考得上童生、秀才、举人算,只要完成书院平日考核,年终综合前二十名,无论年龄大小,都奖钱。 马上有人算了笔账,哪怕考不上功名,只要成绩够好,上县学读书,还能挣钱。 自认家中孩子聪明绝顶的人家,纷纷将孩子送来书院。 而卢小锐,就在这波热潮中蒙混过关。 先生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家里又出书又出钱的,孩子就是调皮了点儿,长大点儿就好了。 然后长啊长啊…… 京城又送来一波书,再一次安抚了想要将他扫地出门的先生。 卢小锐靠着哥哥及时荫蔽,有惊无险在书院混日子,常年保持倒数前三的“优异”成绩,稳定地留级了。 年龄不大的卢小锐生出厌学的心思,愈加摆烂。 好在他在县中无人不认识,年纪又小,县里的无赖混混们都不敢也不好意思带他玩儿。 在街上遇到他,还劝他回书院读书去,将来考个状元。 卢锐才不想考什么状元。 别人又给他出主意,不然去学做生意。 毕竟他才是卢栩的亲弟弟,将来挤了卢文、卢轩,都名正言顺的。 可卢小锐不思进取,还不爱钱。 比县中出名的纨绔二世祖还视金钱如粪土。 他想得特别通透:“我学做生意干什么?我哥哥姐姐赚钱给我花不好吗?” 然后不知这事怎么传着传着,就传到他先生和他娘耳朵里了。 先生耳提面命他君子爱财之道。 他阿娘更直接,直接断了他不限量的花销。 和全家约好了,每个月给他二百文零花钱,要想买什么超过二百文的,得问他阿娘要钱。 观阳小混混们听说了幸灾乐祸,热烈庆祝观阳第一小纨绔没钱了。 卢锐才不在乎。 他家铺子什么没有? 他去自家铺子拿什么要钱? 他顶多在码头买个小零嘴儿,买点儿小鱼干,一个月二百文,他还能剩一些。 卢锐小朋友没有大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世俗爱好,没钱照样不影响他逃学,两个月实验完毕,他每个月真能剩下七八十文钱。 倒是腊月看弟弟这么穷,有点心疼,常常偷偷往他床底下放零钱的罐子里补贴钱。 一个月也就补一百来文,她的傻弟弟竟然没发现。 元蔓娘自然知道腊月偷偷给弟弟塞钱,她也悄悄去数过,见那个罐子里总共也没多少钱,还都是铜钱,也没管。 有一次突发奇想,她偷偷拿走五十文。 过了半月,卢锐还是没发现。 她们娘俩算是瞧明白了,她们家卢锐,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小孩。 那能咋办? 元蔓娘愁啊。 她倒是不愁卢锐学不会本事,也没想逼着孩子非要读书上学。 家里哥哥姐姐都出息,如今家底又厚,他就是一辈子不学无术,那些家产也够他荣华富贵过一辈子。 但卢锐打小聪明伶俐,真要将他养成个小废物,小纨绔,她就对不起孩子,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卢吉了。 不同于元蔓娘给自己的压力,卢爷爷卢奶奶看得开,卢锐因为逃学挨揍了,他们安慰他:“学不好就学不好,你几个哥哥也不怎么会念书。” 卢锐:“不是学不好,我可聪明了。” 卢爷爷:“那你为啥逃学?” 卢锐:“我是不爱学。” 卢爷爷:“不爱学就不爱学,回来种地也挺好,咱们家那么多田地呢。” 卢锐:“我也不爱种地。” 卢爷爷:“那你爱啥?放牛?” 卢锐从前回村就爱骑大牛。 他们家牛也多,卢锐要是喜欢这个,放一辈子牛都不是事儿。 卢锐摇头:“我也不爱放牛。” 卢爷爷:“做买卖?” 卢锐摇头。 卢爷爷:“看铺子?” 卢锐再摇头。 卢爷爷:“开馆子?” 卢锐摇头。 卢爷爷把他能想的一圈儿都想了,还问:“学个手艺?做木匠?绣花儿?” 卢锐摇头啊摇头。 卢爷爷想不出来了:“那你爱干啥?” 卢锐噘嘴。 卢奶奶:“爱歇着,那就歇着,丢丢点儿大的小娃娃,歇着就歇着。” 卢锐想,他其实也不是爱歇着。 他每天睡醒都有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呢。 除了二叔在观阳时他跟着练拳脚或去罗家学武稍费点儿体力,别的时候真是闲得他屁股长钉子,坐不住。 元蔓娘和他谈他想做什么,卢锐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再聪明再早慧,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哪知道自己真想要什么。 元蔓娘和他商量:“那你想,想明白前先读书,等想明白了,告诉娘,你不想读了,咱们就不读了行不行?” 到时候不管他是想去学手艺,做生意,学武术,种地,放羊…… 都由他。 但没想清楚前,该学还得学。 至少多认些字,将来无论做什么都用得到。 文贞也游说他:“我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认字都没你多。” 卢锐惊喜:“真的?!” 文贞点头,还有点儿酸:“哥哥小时候都没什么书看……” 他听阿娘说,哥哥像他这么大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堂,连书都不怎么买得起,哥哥练字都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哪像他们如今,家里笔墨用不尽,书看不完…… 腊月:“君齐哥哥都考上传胪了,锐锐你说不定能考上状元。” 卢锐被哄高兴了,答应得好好的去上学,可考状元这大萝卜没吊几天,他就不愿意了。 他又自己打听了,还找县学那些童生、秀才哥哥打听了,状元一点儿也不好玩。 要是君齐哥哥没考上什么传胪,说不定他哥哥这会儿还在家呢。 卢锐想哥哥了,郁闷了好几天,连话本儿都不爱读了。 他晚上自己爬下床,跑去从前卢栩住的屋子看,见屋里黑乎乎空荡荡的,趴在床边啪嗒啪嗒掉眼泪。 文贞半夜听见哭声惊醒,见房门开着,卢锐不见了,吓得赶紧起来喊人。 全家听见动静赶紧起来,就见挨打都不哭一刻的卢小锐大半夜趴在床头好一顿哭,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他想要哥哥。 他哭得全家都泪汪汪的。 还是腊月懂弟弟,哄他说:“等你长大也去京城考试,就能去找哥哥了。” 卢锐半信半疑,哭唧唧问:“真的吗?” 腊月:“真的。” 卢锐又自愿回书院念书了,逃课次数也少了。 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忍不住。 背书好烦好枯燥啊。 他忍啊忍…… 忍不住就开始给哥哥写信。 后来发现纸容易丢,还容易乱,他就去书铺买个空册子写。 别人抄书,他写信。 等他八岁多那年,外出的哥哥突然回家。 卢栩将逃学的哭包弟弟从书院外的大柳树下背回家,带他洗洗脸,又带他在城外骑了一圈儿马,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弟弟亲笔写的三本“书”。 卢栩:“不愧是锐锐,比你舟舟哥强,他像你这么大时候还不怎么识字呢,你都会写书啦。” 卢锐舔舔他晃动着要掉不掉的小乳牙,骄傲道:“嗯!我最聪明啦!” 作者有话要说: 自由不羁卢小锐~~喜欢锐锐的快举手~~ 第332章 番外2 哥哥回来了,全家都有了主心骨,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卢锐又成了哥哥的小跟屁虫,哪怕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让哥哥一直抱着他,端着他,扛着他,他还能拉着哥哥的衣角跑来跑去。 当然还有,告状。 卢小锐抢占先机,巴拉巴拉说书院不好玩啦,先生教得没意思啦,背不过书啦,功课太多啦。 一大堆理由说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卢栩,多少有点儿心虚。 这些理由,全都被阿娘、姐姐、爷爷奶奶他们反驳过,他自己也知道不占理。 卢栩听完,看他那怯生生的小眼神,摸摸他小脑瓜,“那就不去了。” 卢锐:“嗯?嗯?!” 卢栩笑了,“不想念就不念,只要你不打架斗殴,违纪犯法,欺负好人,读不读书,出不出息都是哥哥的好弟弟。哥哥努力赚钱,就是想让你们都自由自在的。” 卢锐有些飘动、有些黯淡的眼睛渐渐亮了,又像从前一样,越来越亮,“我是好弟弟!锐锐最好!阿娘不好。” 卢栩拍他小屁股:“阿娘是怕你玩儿废了,我去跟阿娘说,去玩儿吧。” 卢锐:“嗯!” 他大声应了,快乐跑出去,像只出笼的小老虎。 卢栩失笑。 他去和元蔓娘商量卢锐的事。 元蔓娘泪汪汪的,说她教得不好。 卢栩:“怎么不好了?哪个都挺好,人家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呢,主要是锐锐太活泼,要不是你管的好,他指不定早就学坏了。” 全家十几个孩子,数卢锐难搞。 才八岁多,上房揭瓦,比他小时候还行呢。 元蔓娘又要忙生意,又要管孩子,还要孝敬老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卢舟、腊月从小就乖,她看大俩孩子,也没一点儿应付熊孩子的经验,到了卢锐…… 她也挺委屈的。 这是随了谁? 说着说着,元蔓娘也开始哭,卢栩哄她:“啥也不是,都怨我爹,都怨我。” 元蔓娘:“胡说八道,文贞阿爹也不在了,哥哥也出门了,他就又乖又懂事。” 卢栩:“那就都怪卢锐!” 元蔓娘被他张口甩锅的本事逗笑,心想,要真说像谁,卢锐还是像他这个大哥。 她擦擦眼泪道:“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 卢栩:“那就不和他置气了,不就是爱玩儿么,又不是啥大事,哪个小孩不贪玩儿。” 元蔓娘:“我怕他什么都不行,光知道玩。” 卢栩:“那就玩儿嘛,小时候玩够了长大就不贪玩儿了,什么都能玩,也就没意思了,咱们家这么多大人言传身教的,他天天看着也不能看成个废物,阿娘你别太有压力,不说远,你就看咱们家四个。” 卢栩开始给她数,“我就不爱读书,卢舟非要读书,腊月也爱读书,轮到卢锐,怎么也该不爱读书了吧,不能一家兄弟姐妹四个,就我是个不爱读书的渣渣。” 元蔓娘笑着打他,“胡说。” 他们心里,卢栩才是最能干的。 卢栩:“让他玩儿吧,就是一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一辈子这么玩儿,咱家也养得起。” 卢锐在哥哥纵容下,跑回村挖了三天土,每天跟个小泥孩儿一样,满村子跑来跑去,身后勾了一串小尾巴,一会儿从村东跑到村西,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溪,高兴的不得了。 晚上卢奶奶给他洗澡,得换三盆水,第一盆儿全是泥。 他晚上也不老实,今天要跟哥哥睡,让哥哥给他讲关外的故事,明天要去找三哥,让三哥给他讲大海的故事,要么跑去逗弟弟,不把弟弟弄哭,一天就不算完。 他本来就有精神,一高兴精神头更旺盛,从睁开眼到睡觉,闹腾的不得了。 大人都有事,卢栩没空一直带他时,他就领着一群小尾巴去山上看二哥、二嫂放羊,帮四婶捡鸡蛋,还追着二婶儿的狗满山跑。 山上每年撵好几次野兽,顶多就有个兔子什么的,卢庆、阿雅远远跟着,阿雅还教他放狗猎兔子,不知是狗聪明还是卢锐运气好,他跑了一天,竟然真逮着一窝兔子。 有兔子,卢锐又想阿娘姐姐了,又拉上村里亲戚家哥哥姐姐去下网捞鱼,捞上一桶鱼,捉一桶泥鳅,提上兔子,他又要回县城了。 晚上家里给他做山珍河味,卢锐作为大功臣,比平时还多吃一碗饭。 他还热情地挨个给人夹菜,亲热得不得了。 腊月笑他,“不和阿娘置气啦?” 卢锐很讲理:“阿娘今天没打我。” 一家人爆笑。 吃完饭卢锐还不许别人扔他的兔子皮,腊月问:“你要做什么呀?” 卢锐数:“文贞毛笔,姐姐围脖,阿娘、婶婶手套……这个塞稻草,我玩儿。” 卢栩想,就俩兔子你安排得还挺丰富。 不过卢锐能记得给文贞做个毛笔,他就挺感动了。 那么厌学的孩子,还知道给哥哥做文具呢。 观阳也有处理皮毛的手艺人,自从卢栩从北境运皮毛回来,需求越来越大,还有人专门开铺子做这个。 铺子的位置卢锐比卢栩还熟,他们家成衣铺也经常找人家处理料子,元蔓娘领他来过。 卢锐牵着卢栩跑到新城区,码头附近,一路上和人打着招呼,熟门熟路进了一个门店不起眼的院子。 正在院里磨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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