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能动用的钱,全给他们寄来了。 卢栩攥着银票,吐槽道:“他们是觉得咱们多败家呀?” 颜君齐失笑。 他娘,也是沉默无声地,给他寄了好些钱,他猜,他娘可能只留了文贞上县学的学费和他们母子俩吃饭的饭钱。 三人又重新看起家书。 一字一句,一笔一画,轻松的,可爱的,充满叮咛的…… 晚上县衙后院又是热闹的大餐,卢栩还让有孩子的官差去把孩子叫来一起吃。 饺子,包子,面条,米饭,丸子……卢栩还跑去厨房用大锅炒了好几盆菜,然后在院子里支起架子,烤羊,煮火锅。 贺承业、魏定山他们也被邀来,和颜君齐、卢舟他们边吃边聊,不过没一会儿,卢舟就被阿维他们叫走了。 这一晚所有政务暂时靠边站,所有人先狂欢。 卢栩跑去每桌四处凑热闹,逗孩子,还去追问是哪个倒霉蛋没人收留,县衙房间又住不下,要去睡帐篷了。 已经和他混熟的蛮人少年们被问恼,边推他赶紧走,边用一点儿都不熟悉的大岐话喊“你走走走!” 卢栩在各处蹭吃蹭喝回来,问他们:“够吃吗?不够我去给你们拿点儿肉串。” 旁边桌给他烤肉的官差们:“……” 原来你是怕你们桌不够吃,才跑来我们这儿蹭的吗?! 颜君齐叫他坐下,给他盛汤。 这边菌子多,卢栩又很喜欢菌菇汤,吃得非常如意。 酒足饭饱好一阵子,卢栩忽然察觉好像缺个人。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咦,梅榜眼呢,已经回去了?我还没谢谢他帮我们运粮食呢,舟舟,有给梅榜眼送点特产吗?” 隔壁桌和本桌的几人陷入诡异的静默。 卢舟放下筷子,“梅大哥还没走呢。” 卢栩:“啊?” 他茫然:“没走?没走他不来吃饭?他在哪儿呢,赶紧叫他来吃饭呀!” 卢栩想,他知道梅孟希人缘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能差到这样,这么多人吃饭,都没一个人喊他吗? 人家好歹帮他们运来粮食了呢,怎么能嫌弃他呢? 卢栩醉醺醺地教育卢舟那桌小孩:“判断一个人好坏不能听他说什么,还要看他做什么,梅榜眼人瞧着是不靠谱了点儿,说话是傲娇了点儿,不过人家辛辛苦苦来,来者是客,我们要好好招待。” 众:“……” 卢舟:“哥哥,梅大哥他,嗯,他跑去弩垛部了。” 卢栩:“嗯?” 弩垛部的少年:“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部落了。” 棘苍部的少年:“上次集市时候,他说要去我们部,现在不知道人在哪儿。” 卢栩:“……?” 卢舟:“江郡守也催他好几次让他回京……” 江家兄弟:“可是根本逮不到他,太子殿下都已经从卧虎关回京了。” 卢栩:“……” 他扭头问颜君齐:“梅榜眼志愿是去哪儿来着?你看他还有升职加薪入六部进内阁的希望吗?” 颜君齐:“……”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做人,不能只听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真乃名言也。一对比,我们家卢小锐,都显得不是那么熊孩子了。 梅孟希:这位家长,你清醒清醒。 第322章 呼呼呼 短暂的休息结束,一大早又开始新的忙碌。 卢栩原本要替卢舟去跑集市,可卢舟心疼哥哥刚回来,商队的所有安排又是他张罗的,便让卢栩休息,还是按照他的原计划实施。 卢栩送他们出城,又爬上城墙,从高处远眺卢舟带着队伍走远,忍不住生出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还有雏鸟出窝,老鸟的心酸。 颜君齐替他道:“舟舟长成大孩子了。” 卢栩酸言酸语道:“可不是呢,我不在的时候都能出去打猎了,我见到狼都要跑,他见到狼嗖一箭。” 颜君齐好笑:“你怎么又翻旧账?” 为什么? 当然因为所有人都吃到肉了,就他没有! 他摸摸脖子上挂的狼牙,咬咬牙。 “不行,我得逮阿维给我干活儿!”卢栩又风风火火跑下城墙,去抓人了。 颜君齐直摇头。 卢舟去大岐的城市和镇子上做生意,阿维是没什么兴趣的。 除了最开始他去凑了一趟热闹,就懒得去了。 今日卢舟出城,贺承业也要忙着和颜君齐交接商量政务,课程算是结束了。 阿维没什么事,睡了个饱觉,正打算拿上弓箭出城打猎,不想他人还窝在被窝想去哪儿好,就被卢栩踹门而入,逮他做苦力了。 阿维:“我今天没课!” 卢栩:“我知道,走,跟我分粮去。” 阿维:“我又不是你们大岐的官差!” 卢栩:“你说什么?你们部落不想要粮了?还有谁不要了?” 阿维:??? 卢栩:“我数三声,要是还没起来的,都是不需要的。” 同屋的少爷们:“……” 想想冻死了牛羊的同族,想起忧心忡忡的亲属长辈…… 起,马上就起! 卢栩笑得得意,他可见不得他都起了,别人还在赖床。 他跑去找颜君齐要来他们登记的档案,按照受灾紧迫程度,位置,重新绘制路线。 再根据各部受灾人口算一遍保证人不饿死的情况下,每个部落该领多少粮食。 梅孟希到得太及时了,刚刚好能赶上他们去赈灾救荒,还给他们争取到了充分的时间能好好安排。 赈灾的粮草,也是县衙向卢栩赊的,所以颜君齐不但精打细算,按人头发放,而且要的全是粗粮。 蛮人本就不习惯大岐的食物,尤其是粗粮,贵族们普遍觉得那是草料,根本不爱吃的。 也正因为这样,颜君齐才全要粗粮。 发粗粮,才能保证他们的赈灾粮发下去,能发到普通牧民百姓手里,不会被贵族扣掉。 可即便这样,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颜君齐数着人头和天数,暂时只发三十天的。 时下已经三月末了,按照往年,四月开始长草,慢慢会生出野菜,等野菜长出来,就能充饥。 若今年春天来得晚,或还有其他情况,再发第二批。 人人吃饱肯定是不够的,但他能尽最大可能保证人人有得吃,人人不饿死。 至于想吃饱吃好的贵族们,那便掏钱买吧。 反正他们回来时已经联系了五个小部落未来到县城进货搞贸易,卢栩也打算自己组商队往西边去,到时候谁想买精粮,掏钱便是了。 颜君齐一大早将平均每人的开销算出来,卢栩则拿着档案挨个算,给每个部落发多少。 然后他全登记在新册子上,再拿纸条一一抄好,盖上衙门的章,然后交给对应每个部落出身的官差。 叫伙夫给他们装上几天的干粮,让他们拿着单子回去喊人带着空的车马,来县城领粮草。 大岐话都不利索的官差们自然是看不懂纸条上写了什么的,卢栩一一给他们念清楚,哪个部落先前报了多少人受灾,对应领多少粮草,等他们记住了,再让他们出发。 从远到近,优先受灾严重的。 那些受灾严重小部落出身的官差,甚至等不及厨房给他们做好干粮,就揣上纸条,上马跑了。 伙夫无奈,追出来给他们塞些从集市上换回来的肉干、奶豆腐之类的,甚至是几条生肉,让他们路上自己烤烤充饥。 那些贵族出身的小官差,人都看呆了。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部落的灾情,但他们从来不会缺吃喝的。 他们如今还无法理解穷困的牧民和奴隶们对食物的渴望。 因为他们年纪小,卢栩都不放心他们自己穿越草原,给他们部落的信函,都是让他们掏件信物,由别人带着信物和信,帮他们捎回去。 卢栩:“不用回去的,就在县衙好好学大岐话,背律法吧,活有的是,好好学好好干。” 另一边,颜君齐也正询问着贺承业登云山南麓的情况,得知那边土地依旧尚未解冻,狠狠松口气。 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怕的就是耽误了农时,带回来这批种子没能及时种上。 贺承业听说他们寻到那两个混血部落,还弄回来两车种子,无比震惊,又无比欣喜。 贺承业忍不住感叹:“天佑大岐,百姓之幸。” 颜君齐笑道:“我打算往军马营南边再建一两个小村镇,作为北庭县的试验田,用于育种,若今年能养成,明年便可逐步开荒,在登云山南麓相似的谷底、坡地进行耕种。 西北虽地广人稀,但全靠关内输送粮草,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能靠我们自己解决粮草问题,西北方能真正的安定。” 他昨晚就看了睿王送来的账单和卢舟与北关县那些商户们交易的账单,从关内运来的粮草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贵了。 尤其是对军户们还有虎贲军。 关内也百废待兴,他自己就在户部干过,自然明白户部的苦衷。 从勋贵那儿劫富济贫也只能解一时之渴,唯有自给自足,才是长远之计。 贺承业闻言,笑道:“那你便更该去见见江郡守了。” 颜君齐:“我是该去拜见江大人。” 贺承业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们定然能聊得来。” 颜君齐一怔:“哦?” 贺承业:“江郡守也正在着手寻找粮种,想在西峰县试种杂粮。” 颜君齐眼睛一亮。 贺承业失笑。 北庭县名义上归定北郡管,但实际上是直属六部的,江建詹来前就知道,但他久不在京中,一时有些弄不懂朝廷做这种反常安排的用意。 所以到任后,还特意绕着弯子找他这太师之子打听,颜君齐是什么背景,陛下、太师、内阁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现在他们俱不用担心了,颜君齐和江建詹大方向上思路一模一样—— 自给自足,方得安稳。 贺承业将江建詹上任后的一些政令安排一一转述给颜君齐,颜君齐听得仔细,上任来孤军奋战的压力豁然轻松下来。 苏岭中是保守派,又重伤卧病于卧虎关内,他们几县,全得自顾安危。 颜君齐想做什么,只能他和卢栩独自承担,京城太远,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是千山相阻,他连个可指点迷津,一起商量的人的都没。 昨日听卢舟说江郡守将两个公子送来北庭县,在三县定集市进行贸易,他就对江郡守很有好感,不想在大策上,他们也有这样的默契。 下午颜君齐将他们巡查一趟的成果和想法写成奏报,一份要送去京城,一份则要带去见江郡守。 晚上睡前他忍不住和卢栩嘀咕,“大岐真是人才济济,我还在吏部任过职,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江郡守。” 卢栩:“多正常,大岐多大,这么多郡那么多县,你才在吏部干了几天?我觉得吧,陛下都不见得对人人都熟。”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颜君齐低声道:“我猜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江大人,要不怎么是太子举荐的呢?” 颜君齐失笑,“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 卢栩:“放心吧!我多聪明!” 他从被子下牵着颜君齐的手,捏着颜君齐手指上写字磨出来的薄茧,还有来了西北后日日辛苦逐渐粗糙的手掌。 他们家君齐虽然是个文官县令,但一点儿都不亚于武官的果勇,人还超勤奋。 需要修房子,人手不够,他上。 需要清理积雪,他也上。 西城工坊盖房子,他去督工,也少不了亲力亲为的帮忙。 还有平日搬运货物、县衙的洒扫、给百姓们更新墙上的字…… 只要他有空,他都会默默去干,一点儿都没北庭县一把手的架子。 他们回程时,因为怕误了农时,君齐连马车都没坐,是和他们一起骑马回来的。 大半月跑回来,君齐连骑马恐高都克服了,只是起初时害怕总忍不住死死握缰绳,把手心都磨破了。 卢栩心疼地揉着他磨破的手,揉着揉着,摸向另外一处骑马磨破的地方:“好了么?” 颜君齐躲了躲,拍开他手:“早没事了。” 卢栩:“你怎么还害羞?” 颜君齐:“……” 卢栩:“我再给你涂点儿药膏?” 颜君齐:“不用,已经好了,血痂都落了。” 卢栩:“我看看!” 颜君齐:“这么暗你能看清什么,睡觉。” 卢栩:“那我去拿灯。” 颜君齐忙拉住他,“别乱闹,快睡觉。” 卢栩却躲开颜君齐拉他手,自己一伸手精准按到颜君齐脸上,他笑嘻嘻道:“颜县令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阿娘寄来的被子特别热?” 颜君齐恼羞成怒,拍开他:“你不累么?” “不累,”卢栩拱得更近:“舟舟不在,隔壁没人。” 颜君齐:“……” 卢栩:“我跟你说,咱们这儿冬天长,夏天短,晚上长,白天短,天黑得早,其实时间还早呢,真的。” 颜君齐:“……” 卢栩:“我们试试阿娘寄来的被子暖不暖和?” 新棉花被子,包裹得非常好,卢舟拆箱后又找大晴天好好晒过,自然又蓬松又暖和。 于是,勤政爱民的颜县令一不小心就在软被窝里睡过头了。 昨晚保证得好好的,早上会叫他起床的卢栩,更是呼呼大睡,一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 颜君齐推开他,卢栩转个边继续呼呼呼。 颜君齐好气又好笑,摸摸卢栩连日疲劳累瘦的脸颊,给他盖好被子,轻声起床。 县衙内当值的官差也一个个一大早的哈切连天。 巡查一圈回来,到了家,全体精神放松,积攒了将近两个月的疲惫,一两日还休息不过来,不过他们很快又得出发了。 要去见江郡守,要迁人去登云山南麓盖房子准备开荒,县城的街市、工坊要继续施工开张,要将粮草送到受灾的各个部落,要开拓和维持各处的集市商贸…… 颜君齐先召集了原本在登云山南麓谷底有田产的军户,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回去继续耕种。 然后将县城的各种事务暂交卢栩,他则要去北关县一趟。 那片谷地的军户,有些南逃到北关县和西峰县去了,他得把人找回来。 卢栩:“嗯,你去吧,等忙完和舟舟一起回来,我就不去了。” 北庭县还需要他继续用县尉的身份忙活,听说新郡守是刑部出身,万一铁面无私,见着他把他这不合格的临时县尉给撸了,那可得不偿失了。 正好魏定山和贺承业也要拔营回卧虎关了,能护送颜君齐一道南行。 送他们离开,卢栩又跑去西城和东城督工。 西城的工坊已经建得差不多了,东城的街市进度差些,不少人还跟着卢舟他们跑集市去了,家里就剩了老人孩子,看店看家。 卢栩巡视一圈儿,统计好工坊的产量,带上单子,去逮壮劳力了。 他们人手不够,附近有的是人呀! 反正现在还没到游牧的季节,让每个部落出三五十人帮他们除草,再招募些自愿报名的组个商队,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动起来,动起来,全要动起来,我醒着的时候,全县都不许有人睡觉。 阿维:一分钱工资没到手,还得自愿干活(骂骂咧咧) 第323章 五亩一羊 北庭县太大,若想和每个部落都做生意,有接触,只靠县城现在这么点儿商人是远远不够的。 另外,在两族真正的熟悉起来前,卢栩也不敢让大岐人往北去太远。 和蛮族各部的贸易,还是得蛮族人来。 蛮人虽然不像大岐一样认为商籍低贱,但对他们而言,放牧才是正经事,普遍也不太愿意经商。 伦兰部那样的部落可遇不可求,他们回程联络的五个小部落,没拒绝经商,但也没啥经验。 卢栩想两手准备,从各部寻找些有经商天赋的人出来,慢慢教。 商队需要的人才很多,卢栩一点儿都不跟老朋友客气:“你们这儿有没有算数好,记性好,最好过目不忘的?出身高低不计。” 距离县城最近的老倒霉蛋德巴克族对此十分麻木。 距离县城近虽然烦,但好处也是多多的,每次有什么好事,县城那边也是先通知他们,他们集市上没弄到什么东西,还能直奔县城去买。 而且从长期与卢栩打交道的经验上看,听从卢栩,除了费翻译和被敌视大岐的部落叫走狗外,向来利大于弊。 老族长听完卢栩的要求,都没问卢栩要做什么,便思考起给卢栩推荐谁了。 “我们部有个放羊的小子,记性很好,不知能不能行?” 卢栩:“放羊的?” 德巴克族长:“不错,一百多只羊,哪只是哪只都能分清。” 卢栩震惊,脸盲症得多羡慕! 他满心期待叫人把牧童叫来,不料,这牧童真是个“童”,才十一。 卢栩:“……” 这也太小了! 卢栩有点儿为难了,“我是想组商队去和各部做贸易,一年可能大半年都在外面跑,这么小的孩子……” 这不是虐待儿童吗? 小牧童却马上道:“大人,我会骑马,我个子小,吃得少。” 卢栩听到字正腔圆的大岐话“大人”,怔了怔,稀奇道:“你会大岐话?” 小牧童:“我跟我爹娘去过集市,听别人都这么喊您。” 卢栩:“你还会说什么?” 小牧童将集市上常卖的东西全用大岐话说了一遍,带着他们伙夫的口吻来了句“饺子三碗炸一碗,谁要炸饺子到后面排队。” 那语气惟妙惟肖,简直一模一样。 卢栩要笑死,用大岐话问他:“你喜欢吃饺子呀?” 小牧童摇摇头,也用大岐话回答,“我没吃过。” 卢栩:“没吃过?” 小牧童:“嗯,太贵,我,不吃,看。” 他词汇全是在集市上听来的,也没人系统教过,完整的句子不会说,只会往外一个字或一个词地蹦。 但这样卢栩也听懂了。 他往小牧童身上看,看到他身上当衣服披着的毛毡是很旧的,脚上没穿鞋,手上也有冻疮,身上脏脏的,但眼睛特别的亮。 卢栩问:“你喜欢赶集吗?” 小牧童重重点头:“赶集,喜欢!” 为了向卢栩展示他的优势,他还努力介绍自己:“比赛,我,米,差点!” 卢栩:“比赛你差点儿赢了米?” 小牧童欣喜点头,“我,三个。” 卢栩:“跑了第三?” 小牧童:“对!” 然后他又小声嘀咕着“第三”。 卢栩:“行,挺聪明,我要了,每个月我给他开工钱。” 这次卢栩是用蛮语说的,小牧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官差是什么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做官差给钱给吃的,做了官差就饿不死了。 可惜他年纪太小,招官差人家不要,这会他终于抓到机会了。 他跪下激动地用蛮语感谢他们族长,首领,感谢卢栩要他。 卢栩叫他回去告诉家人,收拾两身衣服。 小孩出了帐篷,蹦起来往回跑。 卢栩瞧着他那飞一般的脚步,满心都是,可怜见的,大冬天孩子连双鞋都没有。 可各部都不缺这样能不能长大听天由命的孩子。 卢栩眸色暗了暗,更觉他和君齐,还任重道远。 他又在德巴克部招了五人,和那小牧童差不多,全是贫苦人家出身,还全是这次大雪遭了灾的。 他们离县衙最近,昨天傍晚就从县城领到粮食了。 他们这么近,就在县衙眼皮子底下,自然遵纪守法,晚上族长就按人头发了,今天卢栩来招人,领到了赈灾粮的人家,没一个怀疑卢栩会虐待他们。 若要他们当奴隶,直接征就是了,他们这种小部落,又不敢说个不字,何必多此一举哄骗他们呢? 等卢栩说要让他们部落出三十到五十人去登云山南麓割草,也没遇到什么阻碍,族长让人一问,就有人来了,主力还是受灾的那一批人—— 卢栩说,去割草一天三顿饭,割到的草归他们,路上来回的时间也算工期。 这条件,去一天就能为家里节省一天饭呢! 家中受灾,牲口冻死的人家,这会儿也没什么活儿可干,能省一点儿是赚一点儿,干嘛不去? 卢栩还怕招不上人,结果说完条件,很快就招够五十人了。 随后,他又领人回去,再跑别的部落,凑够百人,就让官差带他们去登云山那边先清理杂草。 这会儿登云山南麓积雪已经融化差不多,新草未生,全是枯草,割下来晒干,品质虽不如夏天、秋天的草,但这里草木旺盛,大片大片的,收拾出来喂牲口,当茅草搭屋顶,都凑合能用。 有官差领着,军马营的虎贲军虽然不时会过去巡视,但都是远远看,紧张的蛮人们慢慢放下戒备,只在虎贲军出现在山头往下看时,才下意识往山上望望。 很快,附近唯一的小镇也得到了消息,卫二亲人就在这小镇上,卢栩干脆让卫二找人负责给大伙儿做饭。 小镇上的百姓都不懂蛮语,小心翼翼和蛮人接触几天,发现,得,这群蛮子其实也和他们这些庄稼汉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对方放羊,他们种地,也不是人人都凶神恶煞的。 几天过去,他们相互能结结巴巴说几句打招呼的话。 开荒有进展同时,卢舟带的北庭县的商队也在六个集市上开始顺利的贸易。 和大岐人做贸易,可比跟蛮人省力得多,大家没有语言障碍,还能边做生意边找乡亲,还能相互打听着三县各处的境况,相互参考着来年的打算…… 从北庭县南逃到北关和西峰县的百姓,听着北庭县如今的情况,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 他们现在没土地,也没什么活儿干,普遍是帮人盖房子做苦力,等两县城墙修好,房子盖好,他们又没处可去了。 “你们还和蛮子做生意?” “北庭县真的人人都有活儿干么?” “还要盖书院?谁读啊?” “什么?你们人人识字了?!还人人会说蛮语?” “哪儿,哪儿?你说县令大人要在哪儿种地?要找人种地?” 他们听天方夜谭似的,无比吃惊。 可越打听就越纠结。 好容易跑过来了,再回去又是好一番折腾。 有老有小的,可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了。 有人忍不住问:“县令大人能把我们的地从蛮子那儿要回来了吗?” 北庭县的商户们卡壳。 他们的地也还没要回来呢。 另外有人道:“要回来?要回来你们敢去种么?” 众人齐齐又黯然了。 是呀,就算要回来,他们敢回去吗? 且不说也许根本种不活庄稼,即便能种活,谁敢去蛮人窝里种呢? 他们忧心忡忡时,颜君齐也见到了江郡守,正在和江郡守商讨这件事。 “你说,你打算将军户们的土地租给蛮人,让他们付租金?” 颜君齐:“正是。” 江郡守皱眉细想。 军户们,尤其是北庭县军户的土地大多已经被蛮人占领了,即便强行要回来,等他们一开始游牧,必定还会再占去,再生出许多事端。 白峰部造反,除了曾经的积怨,也有一部分客观原因出在土地上。 他们部落人多,迁徙的地方又荒凉,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去侵占他人的土地,扩大他们的领地和放牧区。 从前蛮人部落一直是这样相互抢地盘,争领地的,白峰部看看同样不好过的部落,很自然就做出了选择—— 与其内斗,不如联合起来抢大岐人的。 他们一拍即合,几部赶走了大岐军户,还将南部部落往南逼,最终惹怒了虎贲军和龙虎营…… 但若土地的问题不解决,白峰部的祸乱早晚还会上演。 蛮人部落的界限本就是流动的,就像占山的猛兽圈地盘一般,根据各部的强弱,实力,一直在变。 让他们固守一方,根本不现实。 眼下马上就是游牧的季节,若将军户们重新迁回他们的土地,不知还会起多少纷争和事端。 可让军户们长期待在北关县和西峰县也不是办法。 西峰县情况尚好,至少有山麓可以开垦,也可以慢慢转向游猎,总能让大家吃上饭。 但北关县作为三县中最小的一个,实在没能力容下最多的人。 除非北关县也有卢栩那样的大商人,可以靠一己之力源源不断地赊账给县衙,带全县开工坊做生意。 否则,哪怕他这个郡守,也不可能像卢栩一样不停往县衙填钱。 他也填不起,也不像卢栩那样敢把全部家当都豁出去。 若想再找个卢栩,可太难了。 大岐哪还有第二个可以从北庭县直通京城,让王爷给他搞采购的人? 上任越久,了解越多,江郡守越明白内阁为什么把颜君齐调到北庭县来。 他很想见见卢栩,谈谈另外几县的商贸问题,可不知为何,这次卢栩竟然没来。 如今颜君齐和卢栩刚走了一趟各部,又刚刚出粮赈灾,各部对他们印象一定是不错的。 但若马上又让他们租地,他们能接受吗?会破坏这来之不易,代价不可谓不高的好局面吗? 江郡守脑海中过了一圈,没否决颜君齐的想法,而是问道:“你想如何算租?” 颜君齐:“平均每五亩,一年租金一只羊。” 江郡守没什么概念,不太懂这数据他是如何算出来的。 颜君齐解释道:“北庭县各部草场状况不同,南部一亩草场约能养五六只羊,北部却只能养两三只。 若遇到暴风雪、干旱、大雨,或是遭受狼群,还要更少些。再减去每年要交的赋税,五亩收一只羊做租金,相对会是一个各部都能接受,抵触不太强烈的数目。 具体数目上,大致是登云山以南,每四亩一只,姆姆河以西,五亩一只,太靠北的地区,则六亩。今年起,暂按这个数目来推行,若哪处不合理,来年可再调。” 江郡守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建议道:“此法可施,但切勿操之过急。若赈济粮草尚未发放,倒是可以一起推行,只是……” 只是粮草已经发了。 颜君齐苦笑。 他也想过要不要借赈灾粮来逼一下那些部落,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蛮人有些部落十分执拗爱面子,若万一让他们觉得这是县衙在威胁他们,死要面子不肯要赈灾粮,遭殃的还是百姓,激化的还是两族的矛盾。 发钱易,收钱难,也是考虑到这个,他算来算去,才算了个均值五亩一只羊。 这样牧民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至于太肉疼。 大岐军户男丁十亩田,女子五亩田,每家什么都不做,到秋天能收上几只羊,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刨去他们日常的花销用度,兴许每年还能有一些结余。 若是勤恳的人家,平日多做些工,生活慢慢积攒也能不错。 这样即便家中有人生病,有什么紧急的花销,也总能有银钱应急。 未来等家家户户有牲口,他们往关内的贸易就能更成规模,到时候也能从关内交易到更易储存的粮草,反哺牧民们应对灾荒…… 不过,眼下想要推行,也还有诸多的不易。 他和江郡守又细细商议一番,制定详细的推行之策,还有该如何安置南逃的军户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江郡守费解:卢县尉怎么不来呢? 卢栩:当然是我要看家门。 第324章 逛街吗 颜君齐和卢舟从北关县回来,开始紧锣密鼓筹备推行收租政策,登云山南麓山谷的杂草差不多也清理干净。 一捆一捆的干草被装上车,一半要运回各个部落去喂牛羊,一半由卢栩买下,运回县城盖房子,搭屋顶。 从北关县和西峰县回来的军户们,在县城和登云山新建的村落盖起房子。 卢栩来给在登云山劳动的众人送吃的,赶上人家午餐,边教他们如何将杂粮、粗粮做好吃,边顺便给打草的蛮人们洗脑耕种也有耕种的好。 “这里离军马营这么近,你们平时也不往这边来放羊,这里适合种庄稼种菜,他们就只在这里种,不会去破坏你们的草场。” “等长出了粮食,大家又可以互换来吃,粮食比你们的肉便宜,秸秆还能拿去喂羊,喂牛,喂马。” 牧民们啃着夹了油酥十分香脆的饼子,喝着豆浆和野菜蘑菇咸汤,感叹着原来这些东西还能这么做。 心说,这里是种地还是放羊,关他们什么事呢? 那是贵族老爷们该关心的。 反正这地方离他们营地远,除了黑川部那样胆大妄为的,他们可不敢到这儿来放牧。 吃完午饭,卢栩就要回去了,蛮人和新迁来的大岐人纷纷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卢栩:“舍不得我呀?看吧,我说话你们不想听,我要走你们又舍不得。” 负责在这里监工的卫二:“……” 要是他们县尉大人能少自恋一点儿,大家肯定会更喜欢他的。 卢栩还在感叹:“县城到了好多来取赈灾粮草的队伍,人手不够啊……可惜我不会分身术,不然我一定在这儿多住几天!” 他新晋的小跟班儿——从德巴克部招来的小牧童亚卡——哒哒哒跑来,“大人,数好了,十二车草。” 卢栩:“换给人家粮食了吗?” 亚卡:“换好了!” 卢栩:“好,回府!” 亚卡又踩着他的新靴子,哒哒哒跑去喊车队,启程出发。 卫二摇头。 卷中自有卷中手,亚卡才十一岁,就已经特别会来事,特别会哄人了。 关键是,人家还特别勤奋。 小孩儿大岐语不能算一窍不通,也算只会一点儿皮毛,可人家就敢追着大岐人不停说话。 说错了就重新学,被笑了,自己也跟着别人一起笑。 还没多少天,大岐语突飞猛进,搞得从其他部落来的贵族少年们一个个压力山大。 他们大人也真行,自从亚卡来了,他就真敢把活儿扔给人家小孩,让他跑来跑去了。 这两趟来这边送东西,全都是亚卡去买草、装车,忙前忙后,他们大人就过来和别人聊聊天,吃吃饭。 亚卡呢,跑得满头汗,坐上车,才有空拿个刚刚从伙房那儿要来的饼子。 卫二也是纳了闷儿了,他们大人平时挺喜欢小孩儿的,怎么对人家蛮人小孩儿这么狗呢? 马车上,卢栩拿水囊给亚卡,“吃慢点儿,小心噎到你。” 亚卡接过水囊,含糊不清地道谢:“谢谢大人。” 他打开,发现水囊里装的是还热乎的豆浆。 亚卡朝卢栩嘿嘿笑笑,将酥油饼子塞进怀里,端着水囊小口小口喝。 然后嘀嘀咕咕记才学到的词“噎到”,问卢栩:“大人,噎到是……” 他手捂着脖子,做出被噎的模样,“这样?” 卢栩:“对,好好吃。” 亚卡:“那撑到是什么意思?” 卢栩:“就是吃多了,肚子鼓起来,走路都不舒坦。” 亚卡挺挺肚子,好奇那是什么滋味。 他的记忆里只有饿到肚子疼睡不着,从来没有吃撑到。 到现在,他都不敢不干活儿先吃饭,在家中偷偷吃东西是要挨打的。 他啃着香喷喷的酥油饼子,悬空的脚忍不住荡来荡去,卢大人真好,每天不给他很多活儿,就给他许多好吃的,还让人给他缝新衣裳,做新鞋子。 他从小到大,头一次穿新鞋。 亚卡又开始叭叭叭和卢栩聊天,学今天新听到的大岐词语。 卢栩自认已经很能说了,可算是遇到了对手。 他将自己藏的饼子也塞给亚卡,“你天天说个不停,不累吗?” 亚卡:“不累!我从前放羊,还跟羊说话,大人你嫌我话多吗?我不说了。” 卢栩:“说吧,说吧,你学得越好,我越轻松,多吃,多学,都是为我好。” 亚卡闻言,拿起饼子咬得大口了些。 卢栩帮他拿着水囊,帮他顺顺背。 亚卡家孩子多,虽然不是奴隶,生活也差不多了多少。 他在家里排名不前不后,相当没存在感,家里兄弟姐妹一直在夭折,父母已经麻木了。 卢栩猜,他一直说话,可能是在缓解面对陌生人的紧张,也可能是在靠声音刷存在感,让大人注意到,哦,这儿还有个孩子,吃饭时候,迁徙时候,不要忘了他。 他用余光看荡着脚丫子的亚卡,心想,真是个聪明孩子,没人教,自己知道跑去问族长需不需要牧童放羊,赶集时努力记大岐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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