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面哗哗的急雨遮掩了锣鼓声,卢栩听得不大真切。 他摸黑下床,脚一沾地,踩了一脚的水。 不知不觉,水已经漫进屋里了。 卢舟:“哥哥?” 卢栩:“别下来,积水了。” 他从床上摸衣服穿好,将灌进鞋里的积水倒出来,也分不清是谁的鞋,胡乱套上,将就着穿,卢栩弯腰将另外的鞋也捡起来放到凳子上,摸伞出门。 才一打开房门,更响的雨声灌了满屋,天黑得厉害,卢栩摸黑往外走,果然听到了锣声。 主人家也起来了,他们点上了家里唯一的油灯,卢栩看见光,连忙喊道:“大叔,这是怎么了?” 主人道:“不知道,像是发水了,我去街上瞧瞧。” 卢栩略想一下,“我随你去。” 街上情况和他们住处差不多,到处都是积水,还有人正携家带口往这边跑。 他们这儿地势比别处高,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别处是什么情况。 在路上问,也没人能说得明白。 敲锣示警的官差一直在远处敲,让人听得心焦。 卢栩和借住那户的男主人一起回去,将家里所有人叫醒,又去挨门挨户敲四邻的门,省得有人没听到,被困在家里。 卢栩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洪水,外面全是水,房间也都是水。 他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心慌难耐,还要强作镇定。 “哥哥,你也上来吧。” 积水已经过了小腿,离火炕都不剩多少,卢舟站在火炕上催他。 卢栩咬牙,淌水将桌上的东西扫开,将桌子搬上床,又把飘在水中的椅子也搬过去。 “要是水漫过床,你们俩就站到桌子上,要是水漫到窗户,咱们就出去,我推你们从窗户出去,要是窗户外也积水,我们就拿凳子砸开房顶,咱们从上面出去。” 卢舟定了定神,大声“嗯”一声。 颜君齐伸手,卢栩抓着他的手爬上床。 剩下的时间三人谁也没睡。 卢栩还掏出白天剩下的半块饼掰成三份儿,分给颜君齐和卢舟吃。 “赶紧吃两口,攒攒力气,只要抓好木头,就是有大洪水,咱们也能撑过去。” 黑夜中,卢栩听到颜君齐和卢舟在笑,他伸手搂了搂弟弟和君齐。 熬到天亮,洪水终于退去。 能看清地面时,地上已经只剩下脚腕深的积水。 夯实过的地面被泡软,踩上去,一步一脚泥,抬脚走路像秋天从泥地里拔萝卜似的。 卢栩出门,外面雨已经停了,满院子、满县城,都陷在黄泥里。 主人家望着一地的狼藉,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后怕,又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助,简直欲哭无泪。 他家情况还算好,远处邻居家,老旧的房子被洪水泡塌了,隔着整条巷子都能听到那家人的哭声。 卢舟望着那边,脸色惨白。 卢栩去马厩看骡子,好在他借住那天怕被子潮湿就把所有被子、垫子都堆到箱子上了,这会儿都没怎么湿。 骡车内,箱子也只湿了个底。 卢栩打开看,湿的是装衣服和鞋的箱子。 多亏元蔓娘将鞋都用油纸包好了,鞋又垫在衣服下,上面的衣服都没湿。 卢栩将车厢口的淤泥清理出来,将湿了角的垫子放到车厢顶上晾晒,又给骡子喂了些干豆子,擦了擦它腿上的泥巴。 昨晚它肯定也吓坏了。 卢栩检查好东西,去给主人家帮忙,把陷在淤泥里的东西捞出来,又去给邻居家帮忙,把受伤的邻居背到医馆。 医馆人满为患。 受到惊吓发烧的老人孩子,在雨水里泡风寒的人,还有房屋塌陷,被砸伤的人,往高处跑时摔倒受伤的人…… 连大夫自己脸上都又是泥巴又是伤的。 忙活到下午,卢栩饿得头晕眼花。 主人家粮食泡了,柴火湿了,家中老太太受惊发烧,一半人忙着照顾老太太,一半人忙着把孩子送到衙门附近的高地避难,压根没人做饭。 卢栩蹚着泥巴在街上走,从衙门旁一家包子铺买了一大兜包子。 就这里地势高全然没事! 只不过一个包子从八文钱已经涨到了二十文。 这时候也顾不上涨不涨价了,卢栩边走边啃掉一个,将剩下的都拿回去给卢舟和颜君齐。 他们两个还在帮四邻找东西、照顾老人孩子。 卢栩回去时,衙门已经过来喊人去修河堤。 除了要进京赶考的过路举人和随行同伴,其他人都得去。 颜君齐面色很不好:“刚刚官差来通知,昨晚石桥彻底塌了,他们三五日会先修吊桥,让考生过去。” 卢栩不由皱紧眉头。 吊桥。 他们的骡车根本就过不去。 卢栩看看颜君齐,再看看卢舟,“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一人拿了两个包子,将剩下的全发给了还没离开的老人孩子。 待他们找到衙门,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书生和商人。 卢栩这才发现,嘉林城竟然困了这么多考生。 一看这数量,卢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们就是放弃行李到对岸,过去能马上找到车吗? 就算对面有,和这么多人竞争,他能保证一定买到吗? 就算重新买到了骡车行李,对面可是山地,山路刚经过大雨山洪,能好走吗? 若因为行路君齐或卢舟生病了、累病了,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卢栩问:“若我们从下游坐船过江,再找到进京的官道,要用多久。” 应付他们的官差不耐烦道:“顺利十四五日,慢则二十日,若想绕道,今日便可出城,我们会给你们派一名知道近路的向导。” 卢栩:“近路能过车吗?” 官差:“能,只是有一段不好走。” 卢栩转头道:“君齐,卢舟,我们绕行。” 颜君齐点头。 卢舟犹豫道:“哥哥,我想留下帮忙。” 卢栩断然道:“不行。” 他声音有点大,还很严厉,把卢舟吓得一呆。 他印象中好脾气的哥哥可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附近的人也静静地看他。 卢栩浑然不觉,放缓了声音对卢舟道:“咱们要送你君齐哥哥入京,我必须把他平安送到,咱们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而且你太小了,我也绝对不会把你自己扔在这儿。你留下,还不如早点离开,别耽误他们救灾。” 那名不耐烦的官兵怔了怔,笑起来,朝卢舟道:“你同伴说的对,你们这些读书人哪会干这些。” 他又多看了卢舟两眼,笑道:“小孩,有你这份儿心意就够啦,我们自己的城,我们自己来。” 卢舟愕然,怔在原地。 官差道:“你也是读书人吗?” 卢舟点头。 官差:“那就好好考试,将来做个好官!” 卢舟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他其实是个陪考的,还没考上童生。 卢栩拍拍他,带他们回去收拾东西。 离开前,除了借住的三百文,卢栩多给了借住的人家五两银子。 主人家看家的半大小孩傻在原地。 卢栩:“藏好了,等你爹娘回来交给他们。” 小孩点头,“谢、谢谢。” 卢栩套好车,从车里翻出一小包牛肉干,也扔给他。 最后,路过医馆时,卢栩挤进去要了一壶姜汤,给医馆留下十两银子。 卢栩让卢舟和颜君齐一人喝了一碗姜汤,将剩下的盖好盖子,放进车厢,“走吧。” 卢舟点头,“嗯。” 城门口,他们十几辆车和嘉林城的百姓一起出城,只不过在门口一方向下游的方向离开,一方奔向洪水冲断的堤口。 离开嘉林城许久,卢舟还忍不住回望这座受灾的小城,在心中默默道:“我会的。” 第192章 甜的 离开嘉林城十日,眼看就要到能渡河的灵虎滩,乌云聚集又下起雨。 才干的地面,重新泥泞起来,偏偏他们还到了车马难行的路段,所有人只能下车徒步而行。 “能在哪儿歇歇吗?”走在前面的人问道。 向导:“这里离山近,离江也近,不安全,再往前走上大半日,有个小村子能借住。” 众人只得继续走。 别说下雨也许会有山洪,就是晴天从这样的地方过,也要提防落石,能快走就快走。 天色越来越晚,他们被雨水拖着越走越慢。 连日的跋涉,这些读书人们早就疲惫不堪了,全靠着意志在强撑,行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卢栩见前面又堵上了,无奈叹气。 一扭头,他家卢舟困得直打瞌睡,颜君齐也很没精神。 卢栩拍拍卢舟,“去车上坐着。” 卢舟迷迷瞪瞪,“拉不动。” 卢栩:“走这么慢,拉得动,去吧。” 卢舟“嗯”一声,半眯着眼睛爬上驾车的位置,暂时歇歇脚。 卢栩:“别掉下来了。” 卢舟强打精神,抓住了缰绳。 卢栩莞尔,问颜君齐:“你歇不歇?” 颜君齐摇头。 拉车在泥地走这么远,骡子也累了,坐一个卢舟还好,再多一个他,他担心骡子会累病。 “还能撑。” 卢栩:“来,背你。” 颜君齐笑起来。 他都舍不得让骡子背,哪儿会舍得让卢栩背。 “走得动。” 卢栩绕到颜君齐那边,右手牵着骡子,左手抓着颜君齐的手,“那我牵着你。” “嗯。”颜君齐往卢栩旁边靠了靠,淋着雨卢栩的手心依旧是干燥暖和的。 他们缓慢地往前走,卢栩一边朝颜君齐嘟囔“快到了”一边往回看卢舟,若卢舟有要掉下来的趋势,就喊他一声。 颜君齐困得发懵,满耳朵都是卢栩念经似的无限循环,“卢舟”“舟舟”“快到了”……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向导说的小村子。 走在最前的书生一听到了,马上力竭,扑通就跪地上了,他的书童和车夫两个人搀才将人搀扶起来。 那名书生累得浑身哆嗦。 已经是下半夜,向导匆匆去敲门,小村子还以为大半夜来了强盗,好一阵慌张。 最后,全村能挪给他们借住的也就两户人家,根本就住不下这么多人。 向导看着这群淋成落汤鸡,一个个站都站不稳的举人老爷,也是愁得想哭。 “赶紧让歇歇吧,都什么季节了,你瞧瞧又累又冷的都冻成什么样了。” 小村的里正也害怕,这群官老爷,死哪一个他们都受不了,可他们实在是没地方了。 他也哭丧着脸,“前两日大雨塌了好几间,那些屋子哪还能住人呀。” 最后,他们优先让书郎和书童们去住,所有车夫和向导在车里凑合一晚。 阴雨连绵的,车夫们想点个篝火都难,苦笑着拉着车各找地方避雨去了。 颜君齐看着屋子里满满当当,忙忙活活的书童,倒在土炕上挺尸一样的书生们,对卢舟道:“舟舟,你去和他们挤挤吧,我和你哥在车上对付一晚。” 卢舟忙道:“我休息好了,君齐哥你去睡吧。”那屋子虽然不干净,但好歹有火炕,向导和里正已经去点火了,“里面暖和。” 颜君齐催他,“就一个空位了,你去吧。” 卢舟欲拒绝,卢栩也道:“咱们车上被子厚,你去吧。” 昨天卢舟就有点风寒,卢栩也怕他病了,“我把车停在院子里,要是我们冷了,就进去找你。” 卢舟想了想,点点头,“我睡一会儿,换君齐哥。” 颜君齐笑道:“好。” 卢栩将骡子牵进院子里,挨着另外一辆车一起停到屋檐下。 他扶颜君齐上车,给颜君齐找出身干衣服,让颜君齐换上,拿出前几日买的老姜和糖,跑去借厨房熬姜汤。 小村里正瞧见了,也从家里拿来一大块姜。 糖他没有,只能干煮姜汤了。 熬好姜汤,他们挨个往房间送。 卢栩端着姜汤进来,才这么大一会儿工夫,卢舟已经缩在床上睡着了,卢栩过去摸了摸他额头不太烫,把卢舟叫起来喝姜汤。 卢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喝,可有人都烧糊涂了,怎么喂也不喝,书童哭唧唧地劝,“少爷,你快喝了吧,喝了就暖和了。” 可他家少爷分明是人都烧晕过去了。 卢栩过去,让书童把人扶起来,捏着他下巴,端起姜汤就硬往里灌。 才两口下去,那书生就咳醒了,也不知是烫的还是呛的。 卢栩把碗还给书童,深藏功与名,“用完把碗给人家还回去。” 书童:“……” 卢栩快步溜走,跑回车上又给卢舟翻出一件皮袄子让卢舟盖上。 “还喝不喝?” 卢舟摇头。 卢栩叮嘱他:“你要是半夜难受,就喊我,我就在院子里,你一喊我就能听到。” 卢舟点头。 卢栩不放心,又坐了一会儿,确定卢舟睡着了没发烧,才回车上。 颜君齐已经喝完姜汤,盖着棉被,靠在车厢也要睡着了。 卢栩脱掉湿透的鞋袜,将鞋袜放到屋檐边干燥的地方,爬上车,关好了车门车窗换衣服。 颜君齐听到动静睁开眼瞧他。 卢栩衣服脱到一半,觉察到视线,转头朝颜君齐笑:“多亏我娘聪明,准备了好些衣服,不然咱们这么一路淋雨早不够穿了。” 颜君齐递毛巾给他擦雨水。 卢栩一通乱揉,换上干燥的衣服靠过来,“冷吗?” 颜君齐摇头。 卢栩伸手按到他脑袋上,颜君齐被冰的一哆嗦,“小舟怎么样?” “有点儿发烧,一会儿我再去看看。” “嗯。” “姜汤喝了吗?” “嗯,你呢?” “还没。”卢栩又捞起角落的水壶,将里面剩的姜汤咕咚咕咚喝下去,完事。 他将空壶放回角落,把颜君齐拉进怀里,拉拉被子,左按按右按按,确定四处不钻风了,安心道:“睡吧!” 颜君齐靠在他胸口,被卢栩新长出来的胡茬扎得有些睡不着。 外面凄风苦雨,头顶屋檐垂雨,窗外雨丝如织,但身下热烘烘暖洋洋的。 卢栩的气息在黑暗里又模糊又清晰。很近很近,又总隔着一点儿距离。 只不过今晚似乎因为外面太冷了,让他觉得卢栩这个热源比平时更近。 颜君齐轻笑,抬手摸了摸卢栩下颌,是有点扎手了。 卢栩茫然睁开眼睛,颜君齐抬头亲了亲他下巴。 卢栩猛地一个激灵,磕巴道:“我、我、我去洗洗脸吧!” 又是风又是雨的走了一整天,他脸上有没有泥巴?! 颜君齐轻笑,按着他肩膀往上挪挪,亲了亲他嘴角。 卢栩脑袋轰的一下原地爆炸。 他收紧了手臂,垂头迎上颜君齐浅浅的亲吻。 车厢里燥热起来。 呼吸紊乱成一团。 隔着衣服卢栩也感到了颜君齐的身体变化。 他以极大的毅力松开颜君齐,“这破车可一点儿都不隔音!” “嗯。”颜君齐呼吸渐渐平静,靠着车厢墙壁闭目睡觉。 可卢栩又有点儿不死心,他轻咳一声,往颜君齐那凑凑,“你,你不讨厌吧?” “嗯。” 他说的没头没尾,颜君齐也知道他问什么。 不讨厌。 早就好奇了。 从前第一次看见卢栩从县城卖完田螺回家,亲卢锐脑袋时他就好奇,为什么卢栩要亲卢锐。 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吗? 每次卢栩亲完卢锐,揉搓卢锐的小脸和脑袋,心情都很好,以卢栩自己的话说——满血复活。 他很好奇,可却不知道怎么像卢栩那样自然的和文贞亲昵。 他也很疼爱文贞,可和卢栩却不一样。 他也想知道,被那样的疼爱着是什么滋味。 “甜的。” 好一会儿,颜君齐也没头没脑地说着。 卢栩茫然。 甜的? 因为他刚喝了姜汤吗? 卢栩又给颜君齐掖掖被角,卖乖道:“你也是甜的。” 颜君齐失笑。 卢舟一大早爬起来,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先去厨房煮了一锅姜汤,自己喝一碗,又端着一大碗拉开车门。 “哥哥,我煮了……” 他声音戛然而止,莫名觉得似乎自己不该过来。 说是要半夜再看看生病的弟弟,可卢栩靠着车厢,圈着颜君齐,侧脸压着人家头顶睡得香甜。 倒是颜君齐听见卢舟说话先醒了。 他挪开头,卢栩才醒过来。 卢栩揉揉眼睛,再揉揉酸疼的脖子,很像个好哥哥地问道:“难受吗?发烧吗?” 卢舟:“不了。” 卢栩从被子里爬出来,伸手摸了摸卢舟额头,又摸摸自己,再摸摸颜君齐,确定道:“好像还有一点。” 他扭头和颜君齐商量,“咱们在这儿再休息一天,还是到灵虎滩再找大夫瞧瞧?” 颜君齐看卢舟。 卢栩利索地到车门处套上鞋,“我先去找里正问问村子里有没有大夫。你们饿不饿,我去借个厨房煮点粥。” “好,煮点儿吧。”颜君齐看卢舟脸色还是不太好,他也穿好外衣,叫卢舟上车休息,“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那屋里火炕灭了吧,再上来睡一会儿。” 卢栩探回头来:“喝甜粥还是咸粥?” 颜君齐问卢舟:“舟舟想喝什么?” 卢舟:“……甜……” 卢栩:“还是咸的吧,发烧出汗要补盐分。” 卢舟:“……”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 尤其是中午看完大夫,吃了药睡醒后看见君齐哥给他哥刮胡子,感觉哪里特别不对。 卢栩怕怕的,怂怂的,枕在颜君齐腿上,紧张地抓着车门板。 颜君齐:“要不你就留着算了。” 卢栩嫌弃:“不!” 他审美都定式了,不喜欢长胡子!不帅,显老! 颜君齐举起刀,卢栩又开始紧张,“这刀超锋利,你慢点。” 颜君齐被他搞得也很紧张,不由又凑近了些,连每根胡茬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你别动!” 卢舟坐在车里,呆呆地望着他最尊敬的两个哥哥那异乎寻常的贴近距离,大脑断弦地想: 要是让张昶将军知道,他送大哥的贡品匕首被拿来刮胡子,不知道是不是再也不会让大哥进骁骑军大营了。 不,大概连青龙城都进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卢舟:震惊,不敢相信,躺下睡觉,一定是没睡够不清醒! 第193章 渡江 卢舟喝了一天药,情况好转不少,摸起来不烧了,但还不时的咳嗽流鼻涕。 小村子的赤脚大夫水平有限,这边也没什么药材,他们队伍中又有好几个发高烧的,眼看这样下去不行,众人商量一番,决定还是赶紧往灵虎滩赶。 好歹那边是个不小的县城,城中有医馆有大夫,总比这小村子强。 后面的路途还是泥泞,不过总算是能驾车了。 每辆车都拿水壶、罐子装上了姜汤,让病号进车,在车里捂上被褥,抓紧出发。 卢栩也没让颜君齐继续陪他坐在外面,他裹上件羊皮袄子,让颜君齐和卢舟坐到车厢内,一人塞给他们一个水壶当汤婆子。 一个里面装的姜汤,一个里面是热水,口渴还能喝水。 卢栩将从村民那买来的一捆干柴绑到车厢底下,“柴、米都买好了,饿了咱们就停车做饭。” 反正后面的路段好走,沿着道路走就能到灵虎滩,不紧跟着向导也迷不了路,卢栩不打算非和其他人一起赶路。 后面两天,天终于放晴,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阴雨导致的降温没恢复多少,只在中午时才能暖和一会儿。 卢栩中午到路边停车做饭,这趟出门他原本也没打算自己做饭,只带了一个小锅,预备迫不得已露宿荒野时用,不想竟然还真用上了。 他做饭的时候,就让卢舟和颜君齐下车溜达溜达晒晒太阳,卢舟在车上睡了两天,病情没有恶化,只剩下咳嗽还不见好。 卢栩把他们从家里带出来的梨干、苹果干都炖了汤给卢舟喝,总算是熬到了灵虎滩所在的县城。 卢栩进城直奔医馆。 “我弟弟从小就没闹过什么毛病,常常干活,身体也好的,这回怎么好几天也不见好呢?” 白胡子的老大夫又是号脉又是问询细细检查了半天,说了一大堆,大致就是先前积郁在胸有心火,随后奔波劳累,精神紧张,加上淋雨风寒,还有些水土不服…… 简而言之,卢舟现在这个症状,已经是因为他年轻体壮,身体条件还十分好了,不然早就该上吐下泻一病不起了。 卢栩:“……” 卢栩磕巴问:“那用开点儿人参补补吗?” 大夫莞尔,“你若不怕花钱,我便再开些温补的药吧。” 卢栩:“好好好。” 他又叫大夫帮颜君齐瞧瞧,这两天颜君齐有点食欲不振。 一检查,颜君齐也有点风寒。 他们三个就淋雨最多,干活最多,辛苦劳累最多的卢栩屁事没有。 卢栩抓好药,记好怎么熬,带着卢舟和颜君齐去找客栈。 把人安排进客栈休息,卢栩又跑去借厨房给俩祖宗做饭熬药,还生怕他们吃不习惯,自己跑街上买的青菜果蔬,又是炒菜又是炖汤的,香味飘出来,把客栈大厨刺激得不轻。 卢栩喊伙计帮忙,端着六菜一汤送进房间,还用布袋子装了半袋洗净擦干的果子。 卢栩怀疑是不是路上维生素吃少了,买菜时候高价买了些果子。 他尝了一个野苹果,又涩又酸,好歹是维生素,凑合吃吧。 吃完饭,卢栩叫伙计搬上来两个大浴桶,烧好热水烫烫的让他们俩泡热水澡,然后赶紧钻被窝喝药睡觉。 伺候好他们俩睡下,卢栩才又去提热水舒服的泡澡。 卢栩换上干净衣服,将这几天打湿弄脏的衣服收拾出来找伙计帮忙拿给附近的人家浆洗。 贵也有贵的好处,这家全城最贵,但要啥有啥,服务齐全,被子都比别处干净暖和。 卢栩打算在城里再住两天,一来养病,二来等衣服干。 不然再遇上场雨,他们就没得穿了。 半夜颜君齐和卢舟都发了一身汗,卢栩两头跑,喂水擦汗,第二天,卢舟人就精神了些。 卢栩高兴的差点要跑去给那白胡子大夫送锦旗,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可惜这里没人知道谁是华佗,也不流行送锦旗,他的彩虹屁无处施展,只得作罢。 好吃好喝休息三天,洗净晾干的衣服也送回来了,人家听说他们赶着进京去,怕棉衣晒不干,还把棉衣都拆了给他们换上了新棉。 卢栩又想给这边送锦旗了。 他痛快的付了洗衣钱和棉花钱,还多给了半两银子的赏钱。伙计说了一箩筐吉利话,一路帮卢栩提行李套骡车,送他们出客栈。 骡子喂好了,骡车也打扫过了,连缝隙的积灰都清扫干净,车上扔的垫子都拍干净晾晒好了,卢栩顿时觉得这钱花的真值,他很想写信回去让罗纯把他们商路沿途的几个负责人打包过来学习,看人家客栈是怎么经营的! 一晚上比别处贵一百文,贵吗? 卢舟咳嗽轻了,喉咙不疼了,人精神了,也愿意说话了,他们边往码头走,兄弟俩还一路讨论着客栈多收一百文合不合理。 讨论完价格,卢舟又问起:“哥哥,你给伙计的赏钱,他会全给洗衣服的那户人家吗?” “应该不会吧。” “那……” “要是伙计不得好处,说不定以后就不会给他家介绍顾客了,那他们就更不好赚钱了。” 卢舟想想,也是。 卢栩常说的,做生意要让每个人都能获得好处才能持续,连卢文都在忍着脾气让利呢。 他们出城,见码头也淤积了不少淤泥,还有许多坏掉的船只靠在岸边正在修。 已经秋末,江水寒冷,可不少船工都赤脚卷着裤子站在水里修船。 卢舟咬唇。 他不禁有些想家。 饮马镇码头和观阳码头的船工们也是这样的,船坏了就要赶紧修,不然就要耽误捕鱼运货,若船大不好拖上岸,就要站到水里修,不管春夏秋冬。 河水越冷,他们裤腿卷得越高,秋末春初,还有整个冬天,湿了棉裤,家里可能就没有能换来穿的衣服了。 “咦,好像是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码头上,前两天和他们同行的几个书生也在排队,似乎还起了什么争执,正在争吵。 卢栩他们刚一过去,那名被卢栩强行灌药的刘姓书生便朝他们主动打招呼了。 “颜兄,卢兄,卢小弟。” 颜君齐还礼,卢栩则好奇地问起,“这是怎么了?不能上船吗?” 刘书生叹道,“哎,洪水刚过,灵虎滩船只折损近半,渡河费用涨了,李兄和张兄便拌起嘴了。” 卢栩莫名其妙,“渡河涨价他们俩吵什么?” 他们这伙人好歹都有车,家境都算尚可的,难不成还能交不起渡河费用? 而且他记得举人赴京考试,路上是免去所有过路、过桥钱的。 他问颜君齐:“举人坐船也要交钱?” 颜君齐摇头。 刘书生道:“举人们自然不用,这不是还有书童家仆吗?” 卢栩惊了,不会有人不愿意给书童车夫掏钱吧?是谁? 排队闲着也是闲着,能运车轿渡江的大船还没来,卢栩很有劲头八卦。 刘书生拿扇子一遮,大冷天的病刚好,就又把书生架子摆起来了,他低声和卢栩八卦起来,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前两日还病倒卧床喝不下姜汤。 据刘书生所说,原来卢栩他们渐渐落后和队伍分开后,这群书生为了快点儿进城看病,一路都没停,日夜兼程赶路,只在牲口跑不动时才停下休息。 结果进城看大夫时,张书生钱丢了。 他家家境尚可,这次出来带了书童还带了个老仆,书童说他们家钱放在箱子里,出嘉林城时候他亲自放进去用衣服压好了,若是丢了钱,准是在那小村子借住看大夫时,他从里面掏钱被人看见了。 那天他们住的院子只有里正和向导两个外人,其别的全是举人和下人。 那个小村的里正和向导又一直在忙着烧火,压根就没靠近过骡车。 而且他家老仆一直守着车,就有一天晚上张书生烧得厉害,他离开骡车去溪边打水,书童也去篝火那儿给他熬药了。 书童猜,若有人偷,就只可能是他家老仆去打水那晚。 可那晚他们在野外露宿,附近几里地就只有他们。 向导不可能偷,他至今还穿着单衣,薄薄的一身,怀里揣个馒头都能看见,一袋银子他身上根本藏不了。 那偷儿就只能在剩下的人当中了。 大家都是举人,又共患难了一场,怀疑谁都不好。 张书生病的重,他们还丢了钱,书童急切想抓小偷把钱找回来,说话难听把人全得罪了。 他家老仆见没人承认,便求着其他人帮他们少爷治病。 最后还是有个和张书生关系不错的心下不忍,挑头张罗大伙儿集资出钱,一人三十文五十文的,先给张书生看病。 大伙儿不管乐意不乐意,总不好看着张书生病死,唯有李书生不愿意给。 他理由也很充足,缺钱去把车卖掉不就是了? 他家境贫寒,自己坐的还是家里的无棚板车,没钱。 偏偏张书生丢钱那天晚上他的车就挨着张家的车,他这么一说,张家书童更怀疑他了,闹着要搜他的车。 别人起初还劝,后来也动摇了。 他们十几人,条件最差的就是李书生,他可是最有理由偷钱的。 李书生大怒,拖着病躯解了车,将所有包袱解开给人瞧。 结果,他哪有银子? 别说包袱里没银子了,他全身上下总共五两,还是他们当地衙门发的三两路费,外加亲族乡亲给凑的二两,连骡子都是族长家借给他的。 他已经是举人了,谁也没想到他能穷成这样。 李书生含泪捆上包袱,他是有田了,可这不是朝廷才分了田,他家还没种出一粒米吗? 他们老家不缺地,想租都不好往外租。 为了供他读书,家里举着债,他赶考带的衣服、粮食,还是债主们给他凑的,人家都指望他能高中了还钱呢。 事情弄成这样,众人自然是尴尬。 李书生自己先看了病抓了药走了,也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大家本就尴尬,不想好巧不巧的,今天又在码头遇见了。 更巧的是,渡江费涨价,连举人们不加钱都不能进舱,只能在甲板上站着渡江。 张书生先前卖了车,换了差一些的车,有了银子,什么也没说便替自己的书童和家仆出了船钱。 而李书生舍不得掏钱,他自己不进舱,也只给车夫买了最便宜的船票——不但上船不能进船舱,还得帮着划船。 张家书童听说了,没忍住咕哝了几句这么冷的天不进舱,是要把人冻死吗,这主家也太苛责人了。 他声音小,架不住李书生听力好,当即便骂起来了。 李家哪有什么家仆,车夫还是他花钱雇的,他们原本打算从嘉林城过桥,佣金里本就不包含什么船钱。而且他也在甲板上啊。 可他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他抠门小气,结果越吵越凶。 卢舟听得呆呆的。 他们观阳文教不兴,愿意花钱读书的本就少,县学入学考教又严格,能进县学读书的孩子大致家境和品性都不错。 加之他们年纪小,先生教导严,也就小时候互相不服气斗嘴吵架,但这么大了还吵成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 这不是村里的婶子们家里丢了菜丢了蛋才会这样吵吗? 这还是从前,如今他们村谁家都不在乎丢那么点儿东西了。 卢栩也听得一脸懵逼,竟然是这样。 刘书生八卦地意犹未尽。 卢栩不关心李书生到底小不小气,而是问:“那抓到小偷了吗?” 刘书生摇头。 卢栩:“真惨啊……” 刘书生叹气:“可不是。” 他没说,他们还怀疑过卢栩他们呢。 谁叫大伙儿都在,唯独他们单独落后呢? 可一想卢栩路上那面面俱到的吃喝用度,就知道这是打出门前就做足了准备,一点儿都不缺钱的人。 船终于到了,轮到卢栩,他挥手便买了最贵的票。 别人要自己看管牲口和车,卢栩这儿船家安排人给看着。 不用他们动手,船上有人帮他们牵骡子搬车。 卢栩拿着贴身行李带卢舟和颜君齐进单间的船舱,边走还边教育卢舟:“就半天,大晴天的在外面吹吹风多好,哪那么娇气了?要不是你生病我也不会花钱包雅间的,有没有钱都不能浪费知道吗?” 正在船舱找座位的其他人:“……” 你倒是去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怒):骂别人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明明数你们最娇气! 卢栩:就是!卢舟下次别病了知道吗? 卢舟:????? 第194章 兄弟 下船时船东派人来询问雅间的贵宾们想先下船还是后下船。 除了要运货的商人,剩下的都选择先下。 船工们帮卢栩把车和骡子卸下船,还在岸上帮他们套好车。 卢舟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站在甲板瞪他们。 他回头看,果然有几个脸熟的,其中还有那个姓李的书生。 卢栩见卢舟往船上看,笑道:“要是你是李举人,你怎么办?” 卢舟一怔,想了想:“先赚钱再出来考试。” 卢栩很满意,“就是嘛!都考上举人了,大岐又没规定中举必须马上进京,不就是多等两年吗。” 大岐会试两年一次,已经相当频繁了,连两年都等不及,卢栩觉得这性情也有不了大出息。 卢栩又问卢舟:“你要是那个张举人呢?” 这会卢舟稍微自省了下,他在路上也生病了,要是不注意,说不好也会像张书生那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钱丢了都不知道。 卢舟:“既然不是李举人偷了钱,不该纵容书童和人家吵架的。” 卢栩一摊手,朝颜君齐道:“看吧,我们卢舟都知道。” 卢舟很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要是哥哥是那个李书生,八成不会读书,而是选择让全家先有吃有喝,要是他是那个李书生,他可能还是会读书,不过读书之余,也许会去做些别的营生。 比如,写春联,写扇面,给别人家写祭文,写书信,或者是去帮别的铺子记记账等等。 这些既能练字,又能赚钱。 他还能去做些别的,像养鸡喂猪,都不难,另外浆洗衣服也能赚钱,或是帮人耕地、做短工…… 从前君齐哥哥也会帮他爹爹割芦苇,编席子,现在每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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