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石头送货时多送些喜庆颜色的布料和棉花,谭石头也不太懂,一说是做喜被,合作的布铺伙计给他选的都是卖得好性价比高的,卢家杂货铺留了两匹,卢爷爷先前还觉得这布贵了点儿,怕是不好卖,如今倒是不够卖了。 买了肉的来买盐和调料,有大人有小孩,抱着罐子,提着篮子,铺子里人多,大人往旁边让让,让小孩们先买,一下又注意到杂货铺外墙上贴的两大张纸。 纸上打了格,横平竖直的,格子里一边画图,一边写字,字都很大,工整整齐。 看到这个,有人忍不住夸起卢舟来。 “我看啊,小舟长大,比他哥还要得有出息!” “我瞧着也是。” 卢舟每天傍晚领着腊月来杂货铺外教小满和小雨认字,他们都有书,卢福没有。卢福比腊月还小半岁呢,卢栩哪能摧残这么小的娃娃,但哥哥姐姐都在学,没人跟他玩,他也想参与。 杂货铺外平常小孩就多,卢福一参与,也有人想跟着玩。 卢家村一大片人都姓卢,算来算去都是亲戚,不管大小,这一堆,有的是他叔叔,有的是他弟弟,还有喊他叔叔的。 卢舟使命感升起,牢记大哥教诲,花自己零花钱买了厚纸,打好格子,学着卢栩从州府买的蒙书,一边画图,一边写字,在杂货铺外开启蒙班,学一个字,就往墙上填一个字,方便所有人看。 不过,他的启蒙班进展一直不顺利就是了。 识字多枯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学,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和颜君齐那样对读书有天赋。有人学得快,有人学得慢,为了让慢的也能学会,他一个“盐”字就教了三天,照旧还是有人学不会,看着他画在纸上的小点点张口就乱喊——“芝麻”! 卢舟特别挫败,就是瞎蒙,也不能对着一个字喊“芝麻”呀!芝麻明明是两个字! 有出息的卢舟还没想出怎么解决进度不一的问题,他的这群大不足十岁,小不满三岁的亲戚们,全都拒绝写作业! 唉…… 大人凑在一边,除了孩子,聊的自然是粮价。 米比麦贵,种了米的都指望这时候能卖个大价钱。 以往,来收米的官商往往到得比收税的官船还早,都在饮马镇码头等着收粮,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去交税时没看到几艘收粮船。 不止卢家村,观阳县内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同样的问题。 卢栩就和同样休沐放假,来给他们清算账目的颜君齐大胆推测:“是不是北边战事有了新变化?仗快打完了?” 不止卢栩这么猜,嗅觉敏锐的商贾通通都在猜。 往常,兵部征粮的船恨不得把他们县粮仓搬空,一粒米不给他们留下,如今,秋收都结束好些天了,怎么还没见催粮的官差? 除了观阳粮仓,别处的官方粮商都不着急不着慌的,连粮价都迟迟没报出来。 颜君齐也有同感,“今年米价不会像往年那么高了。” 身为农户,又做吃食买卖,卢栩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两日后,各码头开始收粮的官船终于统一了价钱——带糠的稻谷,一石三千五百文,精米一斤四十文出头,每斤比去年低了四五文,比今年夏天低了七八文。 整个观阳的农户都是懵的。 这价格,已经是五年前的粮价了。 没田的百姓却高兴了,粮价便宜,他们生活成本就低,有更多钱用来买别的,好好为过冬做储备。 县里喜气洋洋,今年做新冬服的比往年多,棉花都比以往卖得快,让船帮好好回了口血。 卢栩看着也是无奈,他们的观阳联盟成立时间太短,虽然有不少原来挂靠在船帮的商船投靠了他们,但论在观阳外的势力,他们就远不如树大根深的船帮了。 观阳本地不产棉花,从外面运来,大头还是船帮的生意。 这次宋三从外面回来,一改船帮往日作风,行事相当低调,连大病初愈又出来溜达的宋六都只在赌坊对面转了一圈,没来找卢栩麻烦,弄得卢栩都有点不好意思问问他,被打的地方还疼不疼。 不过跟在宋六后面的狗子看上去应该挺疼,脑袋上包了布,脸有点肿,卢栩差点都没认出他。 他们转身走时候,卢栩飞快朝他打了个手势,狗子怔了怔,连忙追上宋六走了,隔着老远,卢栩又听到宋六撒气骂人的声音。 卢栩连连摇头,自言自语感叹道:“唉,狗改不了吃屎,宋六欺软怕硬的架势,还不如狗。” 颜君齐没听清,“什么?” 卢栩:“没事,我出去一下,你帮我看着点儿火。” 颜君齐“嗯”一声,见他飞快往早市的方向跑了。 狗子犹豫不决,心思混乱,不知不觉脚步就慢了,落在宋六一伙儿后面。 宋六喊:“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狗子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肚子疼,想去……” 却见,前面宋六根本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催着卖饼子的老板,快些给他装饼。 “茅房……”狗子嗫嚅着把话说完,又大声重复一遍,“我肚子疼,想去茅房!” 走在前面的同伴转头,嫌恶地瞪他一眼,“你去茅房嚷嚷什么,没看见我们要吃东西吗?!” 他们作势要打他,狗子下意识就蹲身抬胳膊,惹来同伙们一阵放肆的嘲笑,离他近的抬脚踢他,“滚,快去!” 狗子捂着肚子跑了。 离他从前偷偷和卢栩见面的巷子越近,他跑得就越慢,逐渐变成走路,挪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还是卢栩根本就不是和自己打手势? 万一,他就是哪痒痒想动动呢? 卢栩这会儿早不是在早市卖田螺的乡下小子了,这会儿卢栩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去打招呼,人家都不见得会搭理,会特意叫他来见面吗? 狗子磨磨蹭蹭,不料一拐进巷子,就看见卢栩正站在巷子里,踢墙根长出来的野草。 一见是他,卢栩张嘴就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进来呀!” 狗子脚步轻飘飘就进来了,站到卢栩面前,都不记得自己是走进来,还是飘进来的。 卢栩还是从前的样子,一身粗布衣服,一双粗布鞋,人看上去痞痞拽拽的,浑身又透着股单纯天真,还是那么精神奕奕,精力充沛的架势。 好像哪儿不大一样了,狗子细细地瞧,壮实了点儿,好像也高了点儿,身上还…… 有股香香辣辣的麻辣烫的味道! 狗子低头,也踢了踢草,心里一阵发酸。 瞧人家,比他还小几岁,一穷二白地进城,都混成现在的模样了,而他呢,想让媳妇尝尝这流行的麻辣烫,还要骗她是他想吃,她才舍得买,买的也都是白菜萝卜,拿盆端回家,往汤汁里添点水炖菜。 “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么他们打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卢栩见狗子带着哀怨看他,心下一惊,心道不是他和狗子见面的事让人瞧见,宋六拿狗子出气揍他吧! 卢栩心虚地指指自己:“因为我?” 狗子摇头,“和你没关系。” 别人本就瞧不上他,嫌他胆小,笑他瘦小,调侃他姓宋丢船帮面子,原先瘦猴在还有人护着他,可一征兵,瘦猴去服役了,没人管他,他们就欺负他更狠了。 宋六挨了打,又丢了赌坊,脾气不顺,心情不好也总是拿他撒气。 流氓混混都爱欺负弱小,越是没什么本事的就越是这样,惹不起外面的人,就拿自己团伙的出气。狗子这样的,瘦小好揍,拳头不硬,似乎还没什么后台,放哪个小团体都最容易被霸凌,他的处境,卢栩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良民就不该混什么不良小团体! 卢栩暗叹口气,“他们都这么揍你了,你还跟他们混什么?跟我混算了。” 第80章 当街打架 狗子一惊。 卢栩:“我那挺忙,正好缺人。” 狗子连忙摇头,“我,我,我不行……” 卢栩:“为什么?” 狗子:“我、我、我笨手笨脚的,我不会干小二……” 卢栩:“擦桌子择菜你总会吧?” 狗子头摇得还是像个拨浪鼓。 卢栩:“啊?不会啊?” 狗子连连摇头。 卢栩顿时有点为难,还是道:“那扫地你会吧?搬搬东西,你给你介绍几个铺子。” 狗子还是摇头,朝卢栩堆出个笑容,不自在地搓了搓一脚,眼含感激,“我从前干活小二,被人家撵出来了……” 卢栩:“放心,我不撵你,我那儿和一般的铺子不一样……” 狗子自顾道,“而且,而且,六爷对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 卢栩静默了。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挠挠脑袋,叹气道,“他那么揍你你还跟他混?” 狗子重复道:“六爷对我有恩。” 卢栩也不好问什么恩要这么报,但再看狗子,心中难免又生出几分敬佩。 船帮姓宋的亲兄弟都闹翻了,狗子一个外人,竟然对宋六这么忠心义气。 卢栩没再劝,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我身上就这么些,你拿去看看伤吧。” 狗子摇头。 卢栩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你哪天报完恩了,想开了,我随时欢迎你。” 说罢,卢栩从巷子离开,人有些失望。 狗子低头看看手上沉甸甸的钱袋子,再望望卢栩离开的背影,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他抹抹眼睛,装好钱,大步地走出去。 至少,是有人把他当人看的。 “去个茅厕这么久,你掉进去了?” 狗子回到饼子店,宋六他们已经吃完,正慢悠悠地喝茶,远远还能看见赌坊和卢栩的铺子。 狗子低头没吭声,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有人问:“六爷,咱们铺子就这么让那姓卢的小子占了?” 宋六横过来一眼,马上有人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面说话的人讪讪闭嘴。 宋六端茶押一口,一脚踩在长条板凳上抖抖抖,心里无比之烦。 他没钱了。 大头都给了老三买粮,他的赌坊被抄了,存在赌坊仓库的粮食也都被抄了,别的仓库好歹还卖了个低价,他一分钱都没捞着! 如今,别的兄弟也都在怪他,怪他非要和裘家斗气打架,才连累他们突然入狱,什么都来不及安排。他们栽了大跟头,老三哪儿还会还他本钱。 他从前天天住在赌坊,家里就他爹娘,他怕遭了贼,值钱的从不往家里拿。现下没了钱,连跟他混的人都少了一半,剩下的,全是些无能废物。 宋六往桌上扫一圈,桌上全是些空碗,筷子横七竖八,没一双好好待在碗上。 他闭闭眼睛,心里暗骂,还是帮酒囊饭袋! 一个个吃完了干杵着,都等着他付钱算账吗! 宋六气啊,刚想撒火,就见饼铺老板问狗子要吃点什么,狗子小声和老板点吃的,宋六抄起一个碗就朝他砸来,“吃吃吃,吃你妈吃!” 那可是个厚陶碗,挨一下砸,搞不好会出人命。 狗子呆住了,饼铺老板吓了一跳,连忙拉了他一把,陶碗擦着狗子脑袋碎到墙上,碎片落了一地。 “你这人好好的怎么砸人呢!”饼铺老板也是怒了,哪有人朝别人头上砸碗的!没瞧见这孩子头上还包着布吗?这一下下去,搞不好命都没了。 坐在狗子旁边的人也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他们却注意到了别的。 “钱袋?你哪儿来的钱袋?” “不是偷六爷的吧!” 狗子忙捂揣在怀里的钱袋,却已经被人看着了。 他们两人蹲下,一边一个拽开狗子手,“别动。” 狗子:“不是偷的!这是我的!” “你的?你家穷的饭都吃不上了,还有钱呢?”他们解开钱袋看,里面是大半袋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嚯,不少啊!” 说着,就把钱袋交到了宋六手里。 宋六冷哼一声,掂了掂重量,“哪儿来的?” 狗子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我……我……我捡的……” “哪儿捡的?”“我们怎么捡不着?” 宋六:“咱们赌坊的规矩是什么来着,好久不开门,我都记不清了。” 众人嬉笑,“在赌坊偷钱,一两,夺一根手指。” 宋六:“这有多少钱,我也看不出来。” 一旁的人道“得有,四五两吧?” 宋六:“那我数数,你们愣着干嘛,没吃饱吗?打呀!” 众人应声,拳头脚全往狗子身上招呼。 狗子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往桌下躲。饼铺的碗筷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老板看不过眼,刚要阻拦,宋六忽然问,“多少钱?” 见老板还要拉人,宋六又道:“不说就是不要钱了。” 老板硬声道:“一碗十五文!” 宋六慢悠悠地数钱,忽然,他在钱袋里面看到一个绣花,绣的正是卢栩的卢,此刻,挂在他后院侧门上,卢记食谱的卢字。 宋六不大识字,这个字却认得分明。 他猛地站起来,钱袋重重砸到桌上。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停手,宋六踹开面前的桌椅,握着钱袋蹲到狗子面前,“捡的?你在哪儿捡的?” 狗子:“我……我……茅厕外面……” 宋六呵呵笑起来,“在茅厕外面见到姓卢的钱袋?” 狗子顿时慌了,眼神下意识躲开,表情也没能控制住,心虚得明显到宋六都不用猜。 他抓着钱袋,抡圆了手臂,重重砸到狗子脑袋上,只听一声闷响,狗子痛苦地“呜”一声,没了动静。 血从包裹着他头的布里渗出来。 跟着宋六的那伙人全吓傻了。 他们欺负狗子,打狗子,再怎么狠,也知道避开脑袋,宋六力气不大,平时也不这么狠,这次怎么真想要狗子的命吗? 宋六依旧在发火,怒火中烧,根本就没看见地上已经有血,还朝着狗子踢,“妈的!狗东西!你也瞧不起我!吃里爬外!我叫你骗我!” “怎么乱哄哄的?”卢栩见街上有人跑得慌张,好奇地从巷子里探头往人群瞧。 路人喊:“打架了!好像打死人了!” 卢栩瞪大眼睛:“什么?!” 他往饼铺方向细看,只见有个人躺在街上,衣服还有点儿眼熟。 只是他们这儿男的穿衣几乎都是那几个样,一时也没认出来是谁,正想着,听见有人大喊“不就是一袋钱么,宋六,人都让你打死了!” 卢栩脑子嗡一声,一下想起了是谁。 他抬腿飞快往前冲。 宋六看见血也吓着了,色厉内荏又踢了狗子一脚,见他一动不动,也慌了,“滚起来!装什么装!” “人都让你打死了!”饼铺老板从后抓住他,大喊。 “死了?”宋六讷讷道。 “快去报官!”饼铺老板喊着。 人群骚动,终于有人想起来了。 宋六却急了。 脑子里只剩下报官,杀人,坐牢。 他才从牢里出来,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杀了人,再去牢里,就永远出不来了! 宋六想也没想,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挣开饼铺老板,撒腿就跑。 路人哪儿许他就这么跑了,有早就看不惯船帮的当即就追去拦他,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官差。 卢栩跑过来,拨开人群,竟然真是狗子。 他腿都吓软了,急忙跪下探狗子鼻息脉搏,“还有呼吸!大夫!麻烦谁帮我喊大夫!” 已经有人去喊了,听说还有鼻息,原本不敢上前的人也匆匆来帮忙。 卢栩也不知道狗子能不能动,就近借了板车,和路人小心翼翼将狗子抬上车。 宋六已经被巡街的官差抓回来,宋六原本已心如死灰,大声哭嚎,听见路人说狗子还活着,马上来精神了,抓着官差道:“大人!我没杀人,您听到了,他还活着呢!我就轻轻打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倒了!” 卢栩放好狗子,手上沾了一手的血,听见宋六的声音,火不受控地飙升起来。 他给狗子的钱袋还沾着血扔在地上,宋六竟敢说什么是狗子自己摔的! 众人听见宋六的无耻发言,当着官差也只好怒骂解释,“就是他打的!又摔又打的,还拿钱袋砸那小伙子脑袋!” 群众义愤填膺说着,忽见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拿到人影已经出现在宋六身前,停都没停,一勾拳打在宋六下巴,人没刹住车,直接将宋六撞翻在地,压着宋六的两个官差只扯住他两截袖子,卢栩已经骑到宋六身上一顿拳,全往他脸上招呼。 所有人怔了怔。 连忙拉。 当街斗殴是要坐牢的,当着官差的面打人更是要坐牢的! 颜君齐赶到,卢栩已经被官差拽起来了,他双臂被抓着,仍旧对着宋六又踩又踢,“狗娘养的不是人的东西!跟着你的都瞎了眼了,老子打死你!欺软怕硬的孬种,有种你冲我来呀!” 眼看他怒气冲头,不管不顾的,拳头乱挥都挥官差脸上了,还往前蹦着踩宋六,颜君齐都看呆了。 正此时,一道快马疾驰,带着军报冲入观阳。 第81章 入狱 大夫赶到,狗子被拉去医馆,卢栩也蹲了大牢。 至于宋六,因为伤势过重,人也被抬上板车躺着。 案情不复杂,官差只要把在场的人带回去一问,整个过程清楚明白。 照常说卢栩这样见义勇为的,交点赎金也就能出去了,只是他当着官差打人,打得还颇为严重,又一不小心挥拳痛击一名官差,虽然官差不大在意,还有许多人求情,但法毕竟是法,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怎么都要蹲大牢。 官差押着卢栩往大牢走,卢栩倒是没为自己喊冤,就是不停闹着宋六也要去坐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宋六不蹲大牢我不服!” 宋六在另一个板车上,捂着后脑勺和下巴惨叫,声音跟杀猪似的,推他那个官差被卢栩扯着袖子,被路人拦着路,无奈道,“卢小爷你们撒手吧,我先带他去医馆瞧瞧伤,他这样,能跑么?我看着呢,保证不放他走!” 众人不同意:“不能放他走!”“他刚才就要跑!”“船帮把他劫走怎么办?” 宋六那帮同伙也在喊:“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我坐得远,就吃了碗饼谁也没挨着?” 路人回怼:“就是你踢人了,我都看见了!”“还砸坏人家摊子一个碗!” 那群人大呼冤枉:“扔碗的是六爷不是我们!” 他们也被官差押着,和来当证人的路人边走边吵,一边喊冤枉,喊无辜,喊跟他们没关系,一边喊就是他们动的手,绝不能轻饶了他们。一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一步三挪,比早市卖菜摊子还热闹。 官差被他们吵得耳朵疼,脑袋嗡嗡直响。 正此时,军马也疾驰到了大街上,比他们还先一步冲向衙门。 “是马!”“军马!”“又要征兵了?”“不是打完了么?”“谁说的?” 顿时,这伙人更混乱了。 炸了锅似的不分你我喊起来,纷纷要往衙门冲。 官差一看,这哪儿成啊! 赶紧齐齐跑来结人墙。 罗慎带人从衙门出来,遣散路人,“大人现在没空,疑犯通通押到牢里,证人先到院子廊下等一会儿。” 这时候谁要走,路人纷纷嚷着自己是证人,一股脑跟着官差往廊下候着去了,卢栩和宋六那帮手下被压着往大牢去,卢栩一步三回头,不肯好好走,“那是军马吗?那是军马吗?罗大哥那是军马吗?是不是打完了?” 罗慎脑门青筋一跳一跳的,就没见过卢栩这么能闹腾的,都要蹲大牢了还不消停,“闭嘴!带他下去!” 卢栩换人喊了:“君齐!!” 颜君齐边混在证人里走,边高高举手示意他在呢,让卢栩放心。 卢栩安心蹲着去了。 以他如今的人脉地位,加之他进来的原因,于情于理别人都敬他三分,同样是蹲大牢,他的待遇和先前宋三、梁山宝他们被抓那次可大不一样了。 他住的是单间,有床铺,有被褥,不是新的,也不太旧,牢房里还有干净的碗碟茶壶,看守的狱卒还问他喝不喝酒。卢栩不喝,不用塞钱,狱卒就给他找热茶去了。 这待遇,可把宋六一伙羡慕坏了。 他们不少人已经是二进宫了,上次光着脚开荒的悲惨遭遇还历历在目。 没一会儿,狱卒提着热水和茶叶来了,问卢栩还有什么需求。 卢栩没需求,就是好奇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你帮我听听外面是怎么回事,有消息了劳烦告诉我一声。” 他身上钱都给狗子了,全身摸遍也没个值钱东西。 狱卒摆手,也不跟他要好处,“放心吧,我听着点儿。” 卢栩:“谢谢谢谢!” 没一会儿,狱卒就跑回来了,手舞足蹈,边喊边跑,那身喜气遮都遮不住,冲着每一个有人的牢房大喊:“赢了!赢了!咱们赢了!北边的蛮子们投降了!” 囚犯们全体蹦起来,“真的?!”“那我哥要回来了?”“他们要回来了?” 狱卒:“要回来了!兵部通知大人做好准备,迎接归兵!” 卢栩高兴疯了,他们赢了!卢辉要回来了!“快快快!大人有空了么,快审我!我交钱,我开荒,快点让我出去,我弟弟要回来了!” 狱卒:“大人忙着派人去州府接人呢!” 卢栩被扔在大牢大半天,一下午都满牢房团团转。 这会儿正是农闲,他们也不用开荒了,田里也没什么活儿干,狱卒给各个牢房分一大堆干草藤条,让他们编筐编草鞋。 这活儿卢栩不用做,但他实在是闲得慌,让别人给他分点草。 他一只鞋还没编好呢,颜君齐就抱着铺盖提着食盒来了。 卢栩放下鞋,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君齐君齐!我在这儿!” 颜君齐往他牢房打量一遍,见通风干净,东西齐全,放心了些。 他把食盒放下,先把被褥塞进来,“牢房潮湿,那些被褥晚上你铺到身下。” 卢栩“嗯嗯”两声,从栏杆缝隙把被褥拽进来放到床上,“听说咱们打赢了,征的兵都要回来了!” 颜君齐含笑:“嗯,我已经让卢文回去告诉三叔他们了。” 卢栩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随即,他表情僵住了,“卢文回去那不是——” 颜君齐:“三婶知道了,家里还能不知道吗?” 就是卢文敢帮他瞒着,三婶也不会替他瞒着。 卢栩顿时有点头大。 想起卢舟那张小板脸,头大。 想起好久没见的元蔓娘哭唧唧表情,头更大。 颜君齐:“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卢栩看颜君齐,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明白了,这是生气了。 好脾气的人生气比常生气的生气更有威慑力点,卢栩本来就有点心虚,这会儿更是没底气,“反正我要揍他。” 颜君齐:“想教训他有很多种办法,干嘛非要当街打他?” “我不是没忍住吗!”卢栩想起来还来气,“谁知道那个宋六发什么疯,朝人往死里打,那不是他的人吗?我挖都没挖动,对他忠心耿耿!” 卢栩巴拉巴拉把他和狗子怎么说的一说,颜君齐也明白了。 卢栩最看重情谊,狗子虽然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打杂小混混,但凭他对宋六那份心,卢栩就很敬重。宋六一伙儿对这样的人成天拳打脚踢他已经很不满了,又因为他给的一袋钱让狗子丢了命,卢栩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颜君齐将食盒塞给他,语气也柔和了些,“那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 卢栩怔了怔,笑了,“我记住啦!” 卢栩掀开食盒,里面装着葱花饼,骨头汤,一大份儿凉拌菜和麻辣烫。 颜君齐递给他手帕,卢栩跑到另一边倒点儿茶水洗洗手,擦干回来吃饭。 卢栩问:“狗子怎么样了?” 颜君齐:“已经醒了,那些血是上次的伤口血痂破了,宋六没什么力气,拿钱袋砸下去也只砸出个不大的包。” 卢栩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他家条件也不好,你替我把医药钱给他付了吧,也算是我害了他。” 颜君齐:“嗯,已经付了。” 卢栩:“好,等我能出去,我再去看看他。” 颜君齐叹气:“有点麻烦。” 卢栩不解:“嗯?为什么?” 颜君齐:“宋六现在下不了床。” 卢栩:“???” 颜君齐:“你打他太狠,他下巴脱臼,后脑勺鼓了个大包,一动就想吐,有条胳膊也断了。” 卢栩惊了,“这、这么脆吗?!” 很简单的案子,因为三个当事人两个来不了,迟迟无法审理,县令让证人挨个做了笔录,暂且拖着了。 卢栩出不来,苦的却是他的食客。 原先没吃过也就罢了,这阵子都吃习惯了,突然说炒菜、麻辣烫没有了,大伙都挺不乐意的。 连烙饼、油条也解决不了。 卢文和陆勇调的凉菜更是被一伙儿没见过的外地客人吹毛求疵地挑刺。 他们大老远从外县跑来的,就是为了尝尝卢栩做的炒菜和麻辣烫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好了,卢栩蹲大牢,他们光听食客吹怎么怎么好,连味儿都没闻到,这都什么事儿?! “哎哎哎!小孩,你这菜不能这么切!”客人急了,“你得这样,不是!要那样,算了算了,我来!你看着!” 陆勇这老实孩子,还真把菜刀给他了。 那名客人洗了手,拿过刀开始教陆勇怎么切菜,“你看这菜的纹路,看到没,把这根筋挑了,吃上去就松脆了,都切这么大,入口不大不小刚刚好。” 卢文麻木,大哥不在,他们家铺子从交钱、端饭自助,升级到切菜都要客人自助了么? 那名胖客人刚教完陆勇,又开始对三婶指手画脚,“大娘,你这馅里兑的花椒水多了!这么大一盆,你对这个碗半碗就行了。” 三婶:“……你,你是干什么的?” 胖客人:“我是平威县汇贤居的大厨,大娘,你放心吧,按我说的调!” 众:“……” 卢文往客人堆里一瞧,他这种身材,他这种气质的,还有好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卢文:这猝不及防的……我就知道大哥最不靠谱! 第82章 回来了 狗子在医馆昏睡了两天,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犯了什么错,他爹拿着棍子要抽他,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爹一瘸一拐地追,他媳妇和他娘在一边大声喊“狗子快跑”,他爹眼看要追上他了,他急啊,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怎么都跑都跑不快,他爹一把抓住他后衣领,狗子一个激灵吓醒了,睁开眼,屁股好像都是疼的。 他脑袋木木的,一动就疼,望着天花板,不是他家熏黑的土墙,而是刷着白灰的,干净的屋子。 这是哪儿? 狗子感觉谁抓着他手在给他擦手心,有点痒,他手指动了动,往下一看,是他爹! 狗子一下吓精神了,嗖一下往回缩手,却只摸到了他爹全是老茧的手掌。 狗子爹丢了手巾凑过来,惊喜道:“醒了!醒了!” 他像梦里一样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边走边喊:“阿月快喊大夫,狗子醒了!” 狗子嘴巴干,嗓子也干,说不出话,只发出干涸的呜呜声,他爹端了碗水凑到他跟前,扶着他给他喂水喝。 记忆里,只有很小很小时候,他病了他爹才会这样喂他。 狗子边喝水边看,他从前都没注意,他爹头发都这么白了,他印象里还是追着他满街揍的老爹,脊梁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直了。 “爹……” “还喝吗?” “不喝了。” 狗子爹把碗放下,抹了抹眼泪,眼泪却越抹越多。 狗子有些诧异,有些吃惊,随后,愧疚如潮水滚滚而来,堵在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想起来了,梦里他爹追着他揍,是因为他和瘦猴在井边玩,拽着井绳往下滑,大人以为他掉进井里了,他爹把他摇上来,提着衣领子就打…… 月娘拽着大夫急匆匆进来,见狗子真醒了,跑到窗边扑通一下跪坐下,抓着他手呜呜地哭。 她想起两天前别人去喊她,她跑到医馆,看见他满头的血,惨白的脸,不受控地想起她早死的爹娘。 狗子娘后脚也急匆匆跑进来,又急又喜,不住朝他腿上拍打,“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没了我们还怎么活呀!” 狗子抓着月娘的手,努力朝他们笑了笑,他的亲人们,他哪里舍得他们呀…… 十月初,比预计的日子晚了七八日,不少人已经心急如焚,从村里、镇上跑来观阳望着两座城门翘首以盼。 县里那些家里有多名儿孙去从军走了的,更是日日坐在城门口等着。 天已经凉了,不用做工的老人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端碗热汤,披个薄袄,有一点儿动静,就能惊起他们脆弱的神经。 在城门口卖热汤的小贩见一位大娘又坐在石块上要睡着栽倒了,叹口气,拎上自己的宽板凳过来,“大娘,你坐我这个吧!” 白发苍苍的大娘高声喊,“啊?” 她已经耳背了,以为谁都耳背。 小贩大声喊,“你到背风的地方坐坐吧!” 大娘摇头:“不不不,我孙子要回来了,我在这儿等!” 小贩:“哪有人啊……” 大娘忽然让他噤声,竖着耳朵仔细听,忽然,她抓着小贩的胳膊颤巍巍站起来,激动大喊:“来了!来了!” 小贩往城门外看,晨雾后什么也没有。 “这儿冷,你到——” 不待他说完,大娘已经迈着小碎步往城门外跑。 小贩拎着板凳叹气往摊上走,忽然瞧见地上的尘土似乎动了,耳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他猛地往外瞧,北城门外,乳白的晨雾被一道黑影挑破,跑在阵头的马率先踏破雾帘冲进城来。 “什么人!”城卫持枪阻拦,马上人亮出牌子,“北营骁骑,送观阳兵士卸甲回乡。” 他身后,连绵的大军归来了。 “回来了!!!” 守在城门的家属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晨雾中的观阳城,镇醒了。 卢栩盘腿坐在床铺上编滕筐,渐渐听到街上欢呼咆哮,他一怔,扔下筐,把一个编好的藤筐翻过来踩在脚下,扒着牢里的小窗户往街上瞧,“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回来了?!” 巡守的衙役们正往外跑,冷不丁听见喊声,回头一瞧,好么,两米多高的小窗上趴着个人! “你怎么上去的?” 卢栩使劲儿往外探脑袋:“你快帮我瞧瞧我弟弟回来了么?我弟弟,卢辉,和罗大哥的兄弟是一起的!” “好,我们正要去问呢!” 衙役跑远了,卢栩还垫脚踩着筐探头往外看,恨不得整个人都从窗里飞出去,到街上亲自看看。 观阳南北大街上,人山人海,全县人都跑出来了。 三婶把铺子扔给陆勇,让陆勇看着火,领着家里的孩子们还有三奶奶家卢俊新两口子,沿着街挤来挤去地找。 他们家卢辉,还有卢俊新一个哥哥两个侄子。 到处都是喊名字的,声嘶力竭。 “卢辉!”“哥!”“二哥!” “树风、树平、三哥!” 有人找到了,有人找不到,找到的惊喜大呼,士兵扔下兵器扑到亲人怀里,有人也一直找不到,在街上挤来挤去,挤得骨头生疼。 县令快速地扫着骁骑军递来的名录,“只有这么多?” 骁骑军道:“这只有朔州北营的,若不在朔州就要再等等了。” 县令:“好好好,将军一路辛苦了,来人,带将军到里面休息,下官安顿好治下,马上就来。” 骁骑军拱手,“大人客气。” 文武不同脉,如今大岐武强文弱,即使对方是个小官,县令也不想惹一点儿麻烦。 他叫人去苏记买点点心,厨房做些好酒好菜,好好招待着,又想起什么,问罗慎,“卢栩还在牢里?” 罗慎一怔:“在呢。” 不是他们大人说晾他一阵子,让他长长教训么? 县令:“叫他出来,到厨房做菜去。” 罗慎懵懵的,“是。” 一旁的文吏各个忍笑,他们大人,也算是人尽其力,物尽其用了! 卢栩被放出来,风风火火往外跑,他现在哪有心情做菜,“大人,我弟弟
相关推荐:
温梨(校园甜文 1V1 H)
手心手背(NP,真伪姐弟骨)
(3pH)娇憨作精vs双胞胎
无双局(1v2 父子丼)
死亡赔偿金
纵欲的紫筠
妹妹看着亲姐姐被干
叮!请开发(性综,现代np)
寒香(睡错人之后)(1V1h)
孕妾生香(现言高H高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