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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齐脸色沉得厉害。 卢栩低声问他:“你家储够粮了么?” 颜君齐摇头。 麦子刚收时,他就已经找村里田多的人家买好了要交田税的粮食,不过那时他是按照去年田税买的,连家中要吃的口粮,他一共才买了三百斤,几乎花干了家里所有钱。 五亩田,按今年良田均产一亩三百斤,二十之五,他家要交三百七十五斤粮,如今粮贵,一斤新麦就要四十文,他上哪再凑七十五斤去? 卢栩问:“差多少?” 颜君齐:“还差七十五斤。” 颜家有多少钱,除了颜君齐母子俩,就数卢栩最清楚,卢栩:“先从我家拿吧。” 颜君齐黯然,他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栩哥,我可能还不上的。” 他们母子俩一年不吃不喝也赚不了十两银,更别说还要吃喝笔墨花销,若明年田赋再高,别说什么读书科考,他们会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卢栩按住颜君齐肩膀:“还不上就欠着,不要紧,日子总能过去的。” 他晃晃颜君齐,“别胡思乱想,今年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若每年田赋这么高……”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只有颜君齐能听到,“那是在逼人造反!” 颜君齐猛地心悸一下。 “你动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不会一直这样的,别慌。”卢栩用力抓着颜君齐肩膀,其实自己心里也发着懵,他想不明白,朝廷是疯了吗? 去年收二十之三时候,观阳就有好几个地方差点闹起来,今年一口气涨这么多,不怕激起民变么? 卢栩心里慌得一批,还强装镇定碎碎念着安慰颜君齐,“是不是又急着筹军粮,还是哪儿闹了灾荒?不成我到县里找人打听打听?” 颜君齐肩膀被他抓得生疼,人却渐渐冷静,他定了定神,开口道:“今年春汛,观阳没受灾,但隔壁汇县、通河县都受了灾,咱们隆兴郡是朝廷粮产重地,从汇县、通河收不到粮,也许就只能将粮税加到周边的县上。” “对对对!”卢栩也慢慢静下来,他爹和颜君齐爹就是在通河县挖渠出的意外。 他们不知道,颜君齐猜准了情况。 北边打仗粮草已空,就等着隆兴郡收夏粮,已经先后催了几趟,户部和兵部联合派了钦差来督粮,郡守多次上书隆兴受灾,朝廷的底线只能接受隆兴田税同去年等同,但汇县、通河还有相邻三个县都受了灾,尤其是汇县、通河已经闹起了饥荒,若再从灾县收粮,只怕会闹出民变,州郡不得已才从丰收的几个县加田税,依据夏收情况,有的收十之二,有的收二十之五,观阳定了二十之五,县令到州府闹了几次,但均以搬空了观阳百姓受难一年,饿死了汇县、通河,隆兴就要大乱,等汇县、通河百姓造了反,观阳还能独善其身吗的说法赶回来。 能做的,只剩鼓励治下百姓多多垦荒,不停上书朝廷从南方借粮。 这些别说卢栩,连里正都不知道详细情况。 卢栩帮颜君齐凑齐了麦子,没一会儿卢栩听到隔壁三奶奶家女眷的哭骂声,片刻后,里正家卢川绷着脸拿着秤来了。 他们对望一眼,都是满眼的无奈。 卢栩将一百五十斤麦子装上推车,和卢川一起帮颜君齐将麦子装上他推来的板车往村口集合,一路走,一路都能听到骂声。 没人敢青天白日痛骂朝廷,只能痛骂老天,或把怒气发泄到孩子身上,一刻前还给买糖吃的父母,顷刻间变得凶神恶煞,理解不了二十之五田税概念的孩子只知道往外运了好些粮,他们只知道卖了粮能买肉能买糖,天真地一问,不是挨揍就是挨骂。 整个卢家村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连稚童都知道看大人脸色,笑也不敢笑了。 卢栩沉默着和三叔、四叔到村口汇合,等人到齐了,由里正领着一起到镇上交粮。 卢栩觉得,不过半天,他这位大爷爷人都老了几岁似的。 不止卢家村,在卢家村和饮马镇间的王家村,双水村也正往镇上交粮,队伍排得很长,年长者愁容满面,年轻的一个个怒发冲冠。 尤其是双水村人,他们挨着饮马镇,村里出过那位在镇边饮马的将军,崇尚武德,一个个像要去和收税官干仗似的。 卢栩满脑子胡想,就这个气氛,给几把刀,骂几句脏话,再来几个挑事的八成就有人要反了。 到了镇上,平日热闹的饮马镇也比平时沉静,到处都死气沉沉的。镇上大多也是农籍,若无田,则要像颜君齐家一样,折算人头交粮。 到了码头,上百的差役腰间挎刀分了几队肃立在道路两旁,愤怒的村民这才收了怒火,认命地等里正和税官对账,交粮。看着一袋袋新粮运上船,有人哭了,也有人麻木地望着无尽的长河。 卢栩排着队,听见前面有人争执,他探头往前看,排在他们前面的双水村和收税的皂隶起了冲突。 “怎么会差十斤?我在家称好的,整整七百五十斤!我还多装了五斤!” 皂隶:“那你秤不准。” 那年轻人怒不可遏:“我看是你的秤不准!” 皂隶:“你说什么?!放肆!” 卢栩皱了眉。 每年交粮不管多少,这些收税的小官都会少说几斤,你称一百斤,他非说你九十八、九十九,以往要到县里交粮,大老远去了,又要回家拿一趟一两斤的缺空,一来一回,船费也不便宜,人人都嫌麻烦,干脆默认了多装些。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一开口就是缺十斤。 双水村的年轻人想闹,里正见附近的兵役朝这边来了,连忙按住他,叫别人把他拉走了才跟收税的皂隶赔笑,说让他回家拿。 结果不知是那名皂隶恼怒了故意报复,还是就是趁着粮价贵想黑粮食,后面每家都要补粮。 少的要补两三斤,多的要补十斤八斤。 也不知道这多贪下来的粮食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他正想和颜君齐闲说,见颜君齐握紧拳头脸绷得死紧,对前方的皂隶怒目而视,卢栩想起那句俗不可耐的比喻: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人已经被颜君齐凌迟了。 他从没见颜君齐如此生气过。 在那烂脾气的皂隶注意到前,卢栩连忙挡住了颜君齐。 卢栩担忧地盯着颜君齐,颜君齐被挡了视线,闭了闭眼,再睁开人已经平静,卢栩却从他眼神中看到化不开的沉郁和失望。 卢栩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无论什么时候,他只想赚钱养家,护佑一家人安康,只要别人不碰他底线,占他些便宜他不在乎,人心都是贪婪的,别说管他们两个村税收的小皂隶,就是他爸公司的小小经理,把亲戚塞公司当个小保安,还要亲戚家两条烟,卢栩见惯了,他早就习惯他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八面玲珑,也习惯把办事送礼当理所当然。 这是他爸妈教会他的游戏规则。 想要获利,就要让利。 但颜君齐不一样,他受的是另一套教化,他三岁就开始读书,梦想是科考入仕,做一个为君分忧为民请命,能庇护一方百姓的好官。 卢栩想,也许看到官吏这样盘剥百姓,比恶霸劫道抢钱还更要让颜君齐愤怒。 他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更不知道这样算聪明还是傻,卢栩被难倒了。 他沉默地排队,听三叔四叔低声谩骂皂隶也没吭声。 快轮到他们时,卢栩道:“君齐,你在这儿等我,我替你去交吧。” 他怕颜君齐会和人吵起来。 颜君齐摇摇头,“我要看着他们称。” 看他们是怎么把别人的血汗,救命的粮抢走的。 第30章 价格混乱 交完粮税,卢家村三天都没缓过来。 整个村子都是沉默的,没了欢声笑语,孩子们再没糖吃,货郎也不再来,连三奶奶家包子铺都暂时歇业了。 在消化掉田税加重的冲击前,村里没人会买包子了,家家收起新磨的白面,又吃起杂粮。 三奶奶赶集卖,生意也大不如先。 卢栩不由担心起他的油条生意来,也不知道县里的情况怎么样。 三婶也问起来。 他家没收多少粮食,三叔家却多,卢栩天天一趟趟从县里买面,又沉又远不说,还贵。 往年收了麦子除了留百十来斤吃,其他的都卖了,现在不一样了,卢栩一天就要用五十斤面,他家那二十多亩麦子磨出来,也就够用几个月。卖谁不是卖,卖给卢栩还省事呢。 他和老四媳妇商量了,都给卢栩留着。 三婶和卢栩商量着要不要弄个磨盘回来,自己磨面粉。 三婶道:“我寻思着粮铺卖的面粉还不都麦子磨的?不成咱们多磨几遍,磨细些,咱家麦种都是我一粒粒挑出来的,麦子长得籽又大又饱,磨出来面粉炸的油条指定好!” 卢栩也觉得三婶家麦子好,他们家种田细致,同样的田,三婶家麦子比别人的更饱满,更重,别人家一亩田收三百斤,他家一亩能收三百三。 他们正商量着,卢文嘭一下撞开他家门,飞奔进来满头大汗地喊:“娘!村里来货商收粮食了一石六千钱!” 三婶手里干仗都掉了,“多少?!” 要知道除了上次卢栩偶然遇见那次出高价的货商买军粮,去年整年粮价最高只有一石四千钱! 卢文:“六千!就在晒谷场,好多人在抢着卖!” 三婶、卢栩随着卢文匆匆跑向晒谷场。 收粮的货商带着成筐的钱冲进村来,如一道惊雷炸懵了対生活麻木无望的村民。 孩子跑去田里喊大人,在家的女人顾不上家务跑到晒谷场。 粮价比最高时上涨了一半,巨大的惊喜冲散了粮税的失望。 家家户户排着队卖粮。 之前卖过的全都后悔不迭。 六千啊! 三婶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卖几石粮,她就能凑够钱买牛了!可看到卢栩,她又尴尬起来。 才刚刚说了要把麦子留给卢栩,她还撺掇了老四家一起不卖,一听到粮价就要卖可怎么成? 卢栩还在巨大震惊中。 大岐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一石六千文,一斤就五十文了,这可是麦子!未去麸的麦子! 那细面得卖多少钱? 油盐会不会跟着涨价? 他的油条可怎么定价? 他满脑子的算数,口算也没算明白,很想拔腿跑去颜君齐家拿草稿纸加减乘除一顿,再让颜君齐帮他想想。他正琢磨,一转头看见三婶呆呆地望着排队的人群。 卢栩脱口而出:“三婶,你不卖吗?” 三婶家可好些麦子呢,这么高的价! 但他越是问地坦荡,三婶脸就越烫。 她咬着牙攥紧了手,掷地有声:“不卖!咱自己磨,说了留着就是留着。” 她又看人群一眼,看别人拿着筐装钱,“我问问你四婶去,你放心栩娃,我家的肯定给你留着!” 不待卢栩说什么,三婶头也不回被狗撵似的就往家跑了,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后悔。 卢栩:“……” 还呼哧呼哧喘气的卢文:“……” 他过于无语,哀怨地瞥一眼卢栩,抬脚追着三婶跑,边跑边喊:“娘你到底想不想买牛?” 卢栩:“……” 三婶要卖他也不会埋怨啊! 这一下午村里都过年一样,买粮卖粮,吵吵嚷嚷,又变得喜气洋洋,卢栩的推车被人借用好几趟。 这时候别人就不羡慕他卖田螺赚钱了,可怜见的,卢栩家没粮! 卢栩问来借推车的二娃娘,“婶子,你问清楚那货商好好的为什么这么高价买粮了么?” 朝廷刚收了田税,难不成还缺军粮? 二娃娘喜笑颜颜地:“听说是南边闹了灾荒,朝廷粮草都运到北边打仗了,没粮!” 卢栩诧异:“南边?南边哪儿?” 二娃娘:“管他呢!反正不是咱们这儿爱哪儿哪儿!人家船快装满了,我得赶紧,蔓娘我走了,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元蔓娘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送二娃娘出门。 卢锐好几天没听见热闹,憋了几天,今儿个人来疯,中午也不午睡,拿着他的拨浪鼓闹着往晒谷场跑,人玩儿疯了,滚一身土,还一不小心尿到裤子上,被元蔓娘逮回来换衣服。 腊月帮着给卢锐换好衣服,领着他到院子来。 腊月问:“哥哥,咱们不卖麦子么?” 腊月还小,捡了十来天麦穗,也不知道那些不是他们家的,卢栩揉揉她小脑袋逗她道:“不卖,咱们家都留着给腊月吃。” 腊月咯咯笑,卢锐也笑,他扑到卢栩腿上用头蹭来蹭去,一仰头奶呼呼地往外蹦字:“哥。” 卢栩把他抱起来:“哎,再叫一声。” 卢锐笑半天,才蹭着他脖子喊他:“哥。”他张着手往上指,“高!” 还知道使唤人把他举高高! 卢栩遂他的愿把他高高举起来,卢锐咯咯笑个没完没了,听着他笑卢栩乱糟糟的心情都被治愈了:“全家数你淘气,是谁尿裤子了?” 卢锐嘿嘿笑。 他话说不全,心思已经长明白了,知道这是在说他呢! 逗完弟弟卢栩开始准备明天卖油条要用的东西,不管外面怎么样,日子还要照常过,他家没田,粮价疯涨,卢栩隐隐生出些不安。 转天一早,卢栩进城先去粮铺。 才十来天没来,卢栩莫名生出了没底的感觉,好像观阳县城都陌生了。街上没多少行人,比往日沉静,行人精神看起来也比平时紧张。卢栩注意入城卖果蔬的比往日少,好像码头渔船也比平时少了。 他推车到粮铺前,震惊发现粮铺竟然关门了! 旁边鞋铺的大娘正巧出来洒扫,见他傻愣愣地站在粮铺前便道:“买粮啊?这会儿早没了,你得赶早来。” 卢栩:“不是刚收了夏粮么?这么早就没了?” “夏粮?”大娘“嘿”一声笑了,她苦笑着埋怨道,“哪有什么夏粮?要不是住得近,我连陈粮都买不着呢!” 卢栩迷茫推车走了,东街早市总算还是他熟悉的模样,摊子虽比平时少,瞧着还是比别处热闹许多。 他才一进早市就看见陆勇在老位置坐着发呆,面前篮子里装着白嫩嫩的豆腐。 卢栩笑了:“你怎么卖上豆腐了?” 陆勇闻声忙抬头,惊喜道:“卢哥你可回来了!” 他蹦起来帮卢栩把推车摆好:“好些人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卢栩:“这不是回来了?” 他见陆勇不小的篮子只有不大一块豆腐,纳闷道:“粽子不好卖了?” 陆勇一言难尽:“哪是不好卖,是卖不了了!” 卢栩:“什么意思?” 陆勇:“买不到米了!” 卢栩:“买不到米?” 陆勇竹筒倒豆子似的叭叭抱怨个没完:“何止是米,什么粮食都买不到!我娘每天早上天不亮到粮铺排队,一次就能买五斤陈粮,要不是我爹给船帮装货卸货能在乡下买些粮食,我们家都要饿死了。” 卢栩惊了。 怎么可能,今年观阳可是大丰收,粮都去哪儿了? 対他的疑问,陆勇也不知道。 他们全家都不知道。 往年县里家家户户也都等着夏收买新粮,乃至于许多人家这时候根本就没存粮,就等着粮铺上新粮呢。结果新粮没等来,等来的却是粮铺关张。别说新麦了,连陈粮都被抢光了! 陆勇蔫道:“现下县里买菜都要用粮食换了。” 卢栩先前没注意,经他这么一说,发现连东市都是卖瓜果蔬菜的农户都不愿意要钱,而是愿意要粮食。 卢栩问:“现在粮价多少钱?” 陆勇摇头:“不知道,得六七十文吧。” 那不是要八千文一石了?! 卢栩咬牙,难怪昨天有货商搬着钱到村里收粮,用的还是狂贬值的铜钱! 陆勇叹气:“我爹跟船帮到乡下运粮,一天工钱就一斤麦子。” 卢栩:“那能够吃么?” 陆勇摇头:“不够。” 他娘和他姐已经跟人出城挖野菜了,要不是答应了帮卢栩占摊位,他这会儿也去码头运货或者出城挖野菜了。 陆勇抱着希望问:“卢哥,你家麦子都卖了么?” 卢栩:“我家就两亩田,没卖。昨天有货商到村里收粮,六千钱一石。” 陆勇:“……这么便宜?” 卢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仅仅十天前,一石麦子的市价还不到四千钱,夏收非但没把粮价收下来,还把粮价收高了,这都什么事儿?! 卢栩篮盖还没掀开,就有熟客看见他了,平时挺稳重的大娘隔着小半条街小跑过来问他:“小卢,你家可有粮?卖不卖?” 卢栩摇摇头,照刚才说的解释。 大娘听罢一拍腿,“这些杀千刀的货商!你今个回去让你们村民可别便宜卖了,拉到县里,一石八千文大伙抢着要!” 卢栩心有戚戚地点头:“谁也没想到粮价会涨成这样。” 大娘抱怨:“可说呢。你这油条今天怎么卖?” 卢栩想了想:“二十文一根。” 大娘有点心疼,又问:“可收铜钱?” 卢栩望着整条东街,他也想要粮食,可他收了粮怎么运回去又是个麻烦,万一缺粮只是一时呢?等货商把粮食从各个村落运到观阳来,粮价总要落,他咬咬牙:“收。” 大娘:“给我来五十根吧。” 卢栩:“……” 他们大岐官钱现在是有多不值钱?! 第31章 问题太难 卢栩卖了不到半个时辰油条销售一空。 因为他收钱,还愿意收铜钱,客人们一篮子一篮子地买。 卢栩人都卖麻了,怀疑这些人是因为买不到粮食把油条当储粮。到后面,他不得不提醒:“天热,油条不耐放,您要不少买点?” 对方:“不碍事,我家人多。” 卢栩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早早收了摊,见陆勇也坐不住便问:“你还卖么?” 陆勇没吭声。 卢栩:“要不你这块豆腐卖给我算了,你想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陆勇惊喜,拦住卢栩没让他掏钱,而是问:“卢哥,我不想要钱,你能给我粮食么?” 卢栩怔了怔:“行。” 随即他问:“我明天先给你运三十斤来,够应急么?” 陆勇:“三十斤?” 他快速算了下三十斤价钱,涨红着脸摇摇头,“我家没那么多钱。” 卢栩:“没事,能多少给多少,不够的抵以后摊位费了。” 陆勇眼眶热了热:“谢谢。” 卢栩安慰他:“别急,官府一定会想办法的。” 陆勇和卢栩在东街道别,他没回家,而是也到城外挖野菜了。 卢栩也没急着回家,他推着车在东街打听一遍物价。盐粮是风向标,粮价他问不到,盐价还是能看得到,今天盐价九十文,涨了将近一倍。 掌柜:“趁早买,明天还得涨。” 卢栩:“盐又不缺,无端端的翻一倍?” 掌柜:“粮价翻了不止一倍不止呢。” 卢栩咋舌,无比庆幸回家收麦子前他买了一大罐盐。 再问油,也翻了一倍。 卢栩心骂都疯了。 待他到钱庄兑银子时,发现油盐还没疯透,还有理智尚存。 “你再说一遍,多少?” “一两银子两千七百文,今天是两千七百文,明天可能就是三千文了。” 卢栩推着车就走。 不换了,他有力气,他能把铜钱推回家! 他还不信了,物价能一直涨,钱价能一直贬吗? 可现实很快就扇了人耳光,不到一个月,粮价涨到了一石一万两千文,银价更是疯了,想兑一两银子,五千文。 卢栩每天打听粮价盐价,油条跟着涨到三十文一根,人没进东街,就被抢购一空。 他从没觉得赚钱这么容易,从没觉得到手的铜钱这么让人空虚。 再往后,他油条价更高,但买的人却少了,卢栩不得不从一天六百根,减少到三百根。 他走在山路上,都能看到成群结伴的观阳人沿着山路进山挖野菜,还有人跟着他走了一路,一直跟到他们村,想买粮食。 可不光观阳没粮食,各村也没了。 粮价给得太高,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农户天天卖粮,到后面越卖越后悔,越卖越慌张,等他们到镇上买盐时一看,才知道物价涨成什么样。 家里有余粮的,更是再也不敢卖了。 卖早是亏。 跟他走了一路的老丈蹲在村口,坐到天黑。 里正看不过去,把人叫到家里住一夜,卖了一袋杂粮给对方,对方千恩万谢地背着一袋沉甸甸的粮,弯折着腰沿山路往回走。卢栩听说了推车追上来,看到他腰要折断了一样。 “老丈,你放我车上吧,反正我车也半空着呢。” 老丈道谢,将杂粮装上卢栩的车,说什么也要他来推车。卢栩只好松了手走,在难走的路段才一起帮忙。 老丈和他闲聊:“你生意最近可好吧?” 卢栩苦笑:“好,赚的钱听上去差不多,花着就不一样了。” 补一次油盐,他都要肝疼一回。 卢栩盯着越来越矮的篮筐,抱怨道:“我做的是平民百姓的吃食,现在倒好,都成奢侈品了。” 老丈没听过奢侈品这词,大意也是也能听明白,他乐观地安慰卢栩:“只要不打仗,还有粮食,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卢栩只笑,他已经没那么乐观。 他只带了二百根油条,卖到早市散场,还剩下几根。 卢栩心灰意冷,把油条送给酒肆掌柜。 酒肆生意也冷清得厉害。 掌柜还托卢栩帮他买过两三次粮。 见卢栩蔫头耷脑的,也只长长叹一口气,拿一小坛酒送了卢栩。 卢栩焦虑,又不想把焦虑带回家,他把推车停在半路上,搬了好一会儿石头填山路,累到搬不动了才推车回家。 卢栩把钱倒进罐子,他家铜钱越堆越多,卢栩人却越来越丧。弟弟妹妹不知道县城的变化,只当钱多才好,蹲在一边看卢栩倒钱,双眼冒光。 卢栩瞅着他们的小财迷模样忍不住好笑。 腊月问:“哥哥,我可以拿五个买糖稀吗?” 卢栩抓一把给她:“行呀。” 腊月得了要双手才能接住那么多钱,高兴地眼睛发亮,她眼馋一会儿,数出五个,把其他的又放回去,仰头问卢栩:“哥哥货郎什么时候来呀?” 卢栩揪揪她小辫,他可怜的傻妹妹,还不知道五文钱已经买不到糖稀了,“你先攒着,等他来你再买。” 腊月就高兴起来,将五个铜钱攥得紧紧的,跑去放到她枕头下。 卢栩满眼慈爱,现在也就他妹妹这么宝贝这些铜钱了。 卢舟比腊月大一倍,他已经能看懂卢栩很多情绪,待腊月跑远了,卢舟问:“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钱变多不好吗?” 卢栩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见他问得认真,也没糊弄小孩,“钱变多当然好,但是现在钱不值钱了,你看这一大罐钱,其实……”他往三分之一处比画一下,“它实际只有这么高。” 卢舟小眉头皱成疙瘩。 卢栩思考怎么和他解释通俗一点,卢舟却问,“原来一罐钱能换一罐盐,现在只能换这么高盐的意思吗?” 卢栩:??? 卢栩:!!! 他懒懒散散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他弟弟,是不是有点聪明? 卢栩:“对对对!你能听懂?” 卢舟:“原来一个包子要五文钱,后来要十文钱,现在三奶奶不收钱,只要粮食换了,哥哥,钱变得不好了吗?不能买包子了吗?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了?” 卢栩:“这个一时也说不明白。” 卢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们家粮不够吃了,别人家也不够吃吗?大家明明卖了钱,为什么反而吃得更差了?” 卢栩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十岁小孩,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以他仅有的经济学知识,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浅显地说,“因为少才会贵,咱们虽然丰收了,但是也许别的地方歉收了,就要把咱们的粮运到歉收的地方。这样,咱们这里粮食也少了,所以就贵了。” 卢舟:“可是为什么肉也贵了?” 卢栩:“不吃粮食就吃别的,所以肉和菜都会随着涨。” 卢舟:“那盐呢?” 卢栩挠头,是呀,为什么盐也涨?又不缺盐!他摇摇头,拿起气死老师的摆烂态度把疑问甩回去,“哥哥不知道,你比我聪明,你慢慢想,等你长大想明白了再告诉哥哥吧。” 别问我,我不会,你哥就是个学渣,让你们吃饱饭已经拼尽全力、超负荷运转了,饶命吧好汉! 卢舟皱着眉点点头,认真地答应,随即他又安慰卢栩:“哥哥也很聪明。” 感受到敷衍了,谢谢,原来你小子心里也觉得你比我聪明! 卢栩磨牙,朝他脑袋上好一阵扑棱,把他头发全弄散才罢休。 兄弟俩合力把钱罐子推到床下藏好,卢舟拽拽卢栩想出新提议:“我们像以前一样吃杂粮吧,粟子豆子也很好吃。” 以他十岁的小脑袋,汇聚所有的见闻和思考,卢舟只知道现在粮食很贵,他们家没什么粮了,“我可以少吃一点。” 卢栩被弟弟逗笑,“那不行,你得多吃点长高点,你长高了才能给我帮忙。” 卢舟闻言又陷入纠结,他已经捡柴割草喂鸡喂猪做家务,还是帮不上忙吗? 卢栩见他又不知胡思乱想什么,打发卢舟自己去玩,“有我在,饿不着你们,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模样,玩儿去!” 卢栩在家转了两圈,又到田里转了两圈。 他们家院后的一小片菜地里黄瓜、茄子、各种瓜都长得茁壮,田里才种的青菜也开始发芽,整个卢家村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豆子在长,谷子在长,高粱在长,稻子在长。 山是清的,水是净的,卢栩慢慢平静下来。 管他呢,反正饿不死。再差还会比之前差吗? 卢栩想通了,脚步生风地往回走,他跑进颜君齐家,冲进颜君齐书房,高兴道:“君齐,我打算先停停生意,开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别问了,再问我就暴露了,家长真难。 第32章 文书 “我原先太急了,想急着挣钱,急着把我家田买回来,还想在观阳盘个店面做买卖。”卢栩推开颜君齐摊在桌上的书,在老位置坐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摊开他的小账本,“现在田价太贵,我买不起,油条生意也不好做,我打算先开几亩荒田,过一阵还能种些荞麦,你帮我想想这样成么?” 卢栩又不住咕哝一句“早知道我家那两亩田就不种菜也种谷子了。” 颜君齐问:“不卖油条了?” 卢栩又生出些纠结。 他好不容易才积攒的熟客,好不容易才在东街站稳脚,“还是得去,不过我得琢磨卖点别的。” 粮食太贵,消耗也太多。 颜君齐问:“还卖田螺么?” 卢栩睁着眼算成本,田螺不要什么钱,油盐调料他家也还不少。 这节骨眼上,许多当药草卖的调料没怎么涨价也算谢天谢地了。 卢栩拿出他那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想起了他的芝麻酱。 这些日子里唯二的喜事就是刘油子终于弄出了芝麻酱、三婶终于凑足买牛钱。 刘油子的芝麻酱吃着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品牌的都香醇,他去收芝麻酱时候还出了些小枝节——刘油子不要铜钱。 他们字据是写好了的,一百五十文一斤芝麻酱,现下钱不值钱了,他们立的字据却是白纸黑字写好的,刘油子心在滴血。 他非要卢栩按照立字据时候的市价给他折算成粮食。 卢栩:“你这芝麻也不是现在买的,怎么一百五十文卖给我就亏了?” 刘油子不干:“现在一斤麦子都一百五十文了!一斤麦子换我一斤芝麻酱?我按这价给你,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不干!你找衙门把我抓了吧!” 他撒泼似的往门槛上一坐,不让卢栩进门了。 卢栩都气笑了,他自认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能碰到这么不要脸的。 他也不进门,撩起袖子和刘油子在他们家门口一顿吵,两人你来我往掰扯,最终商量出个折中的价钱:四斤麦子换一斤芝麻酱。 按以往市价算,是卢栩赚了,但刘油子空有芝麻买不来米面,他们家都断炊了,俩人都挺满意地在心里翻着小账本,脸上却分别摆出一副“气死我了我吃了大亏”的架势,卢栩第二天运来六十斤麦子换走十五斤芝麻酱,皆大欢喜。 只是原本卢栩是打算趁着天热卖麻酱凉面的,但现下也不打算卖了。 他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方向:“这么热的天也不好麻辣烫,要不我卖凉拌菜吧!” 顺便卖卖芝麻酱! 计划好了,卢栩便不再多想,在纸上仔细算着留够他家、三婶、四婶、爷爷奶奶和颜君齐家粮食,还有多少麦子。 “留这些怎么也能过到秋收了,嗯……还得留些应急用的,过年用的也要留出来。”卢栩又在纸上画了几道。 他拿起鬼画符一样,除了他谁都看不懂的纸,像要看出朵花来,他又拿起笔一通加减乘除,算出每天能做多少油条:“这样算来,我每两天去一次观阳,一次能卖五十根油条和凉菜,中午赶早回来,下午还能开荒。” 卢栩沾沾自喜评价道:“我真是个天才!” 他把纸叠好了重新放回颜君齐的抽斗里,浑然没注意他那张鬼画符像是只小鸡混入了天鹅群,下面还压着一封三叠叠好的信件,他犹自拄着下巴畅想怎么凑菜:“明天我去县里买些海带、木耳、蘑菇之类的干菜,我家菜园子有豆角苦瓜,三婶那有毛豆黄瓜丝瓜胡瓜,再凑点野菜,买些豆腐,也不知道卖豆腐的要不要铜钱……你缺纸墨吗?我给你捎回来些。” 等做好凉拌菜,先给家里人都尝尝! 颜君齐沉默一会儿,忽然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卢栩:“嗯?” 颜君齐从抽斗抽出那封折好的信,沉静道:“去上书。” 卢栩懵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上书?上什么书?他两份儿记忆里也没平民百姓上书的概念。 卢栩:“给谁上书?” 颜君齐:“县令大人。” 卢栩强自镇定:“我看看?” 颜君齐把信递给他。 古字加古语,卢栩连蒙带猜勉强能看出个大概意思:颜君齐写了封“给县长的信”反映皂隶收粮贪墨。 他盯了好一会儿,维持好他的文盲人设:“这是写的什么?” 颜君齐逐句给他解释,卢栩在颜君齐胆子真大和文采真好间两头徘徊,不知该给颜君齐拿什么主意。 他问:“你写这个不会被抓吧?” 颜君齐:“我既已考上童生,即使未能入府学,也是可以向本地父母官上书直谏的。” 在立国之初,朝廷为揽才鼓励民间直谏,普通百姓可直接向皇帝上书,不论是论政、自荐、告御状,统统不限,后来实在是处理不来,才逐渐默认平民要有举荐才能上书中枢,而地方则依旧保留了白丁上书直谏的权利,只是寻常百姓不知道罢了。 卢栩就不知道,他觉得颜君齐胆子太大了些。 只有官告民,哪有民告官的? 卢栩:“要不你给我,我趁人不注意扔进县衙?” 他们县衙院墙不太高,翻墙也好翻。 颜君齐不自禁笑起来,几日的沉郁散尽,人也清朗起来。他听懂出了卢栩可能自己都没注意的潜台词:这书,是该上,只是出于担心,卢栩不想让他上。 颜君齐上书的心更坚定了:“去年童生试我有幸见过县令大人一回,他并非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庸吏,即使看罢生气,也不会拿我一个小小童生如何。” 卢栩:“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慈善,万一就是他默许的那些皂隶差役呢?就算他不知道,他们敢瞒着县令明目张胆这么做,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你这一上书,还不知道得罪什么人呢,你要考举人,被穿小鞋怎么办?” 颜君齐:“若朝廷吏治如此,我不考也罢。” 卢栩:“……” 他觉得颜君齐这极端的脾气得改改。 卢栩逮着颜君齐好一通劝说,“只对是不行的,你也得讲方法,比如我干了什么错事,卢舟跳出来把我一通指责,就是我做错了我也肯定想揍他。大人都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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