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颜君齐闻声下意识转身,脑子还在书里,嘟嘟囔囔背着书回头望高处的卢栩,表情茫茫然地摇了摇头。 卢栩乐了,这小孩看着就乖,“等着!” 卢栩跑到厨房,从锅里舀了半碗炒田螺直奔颜家。 以前卢栩不爱和颜君齐玩,一来,颜君齐比他小,二来,颜君齐是个读书郎,他大字不识,拘谨,自卑。 可现在的卢栩不一样,他自觉受过义务教育,还靠自己考上了大学,怎么说馅里也算半个读书人。 卢栩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端着零嘴直奔颜君齐书房。 颜君齐有个书房,其实就是他半个卧室。中间挂个苇编的帘子,靠窗采光好的半边是书房,采光差的半边是卧室。平时很少有人来。 颜君齐收拾了书本,和卢栩坐在窗边一边吃螺一边听他讲要卖的话本。 卢栩眉飞色舞地讲起《西游记》,一口气讲到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才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灌水——白开水。他们这不产茶,想喝得去镇上买。颜君齐倒是有茶,五文钱一两的粗茶,味道很苦,只有下午看不进书时候才喝一杯防瞌睡。 卢栩问:“怎么样有意思么?!” 颜君齐点头,“有趣,只是某些地方有些不解。” 他就知道谁能抵挡得了孙悟空!卢栩往颜君齐那边倾了倾,一副哥俩好地问他,“你说?” 颜君齐问道:“为何是西方极乐世界不是东方北方或南方?如来佛是何神仙,菩萨又作何解,太上老君可是咱们拜的药神?为何土地神职位如此低?五谷神又居于何位?那风神雨神河神道神可在天庭供职?咱们大岐十九洲所有的山神可都在天庭有职位?” 卢栩:“……” 没想到滑铁卢竟出在这里! 第5章 另谋出路 见颜君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还要问,卢栩忙道,“我再给你讲个别的吧!” 可他想了又想…… 水浒传?这在古代妥妥的禁书! 红楼梦?他看不进去,更讲不出来。 三国演义?不知道会不会映射出什么问题。卢栩挠了挠头,选了最安全的,玄幻修仙! 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命由我不由天,听着就热血好读! 不料,颜君齐费解道,“且不说世间是否有神,神话说开天辟地诸神诞生,仙神掌管天地万物,与天地同在,凡人不可视,唯有太史官可观星象做占卜感召祭祀,怎么是修炼来的呢?历代严禁私造武器,人无羽翅,为何御剑就能飞天?气又是何种东西?” 卢栩:“……” 颜君齐难不成还是个无神论?他犹犹豫豫,问,“你不相信世间有鬼神?” 颜君齐顿了顿,挺慎重地摇头,“我没见过,不大相信。”他眼神暗了暗,“若真有神明,朝廷、百姓,历朝祭祀未敢懈怠,怎么会不断有天灾?若天灾是罚,百姓已经这么苦了,神明为何还要不停降罚,他们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卢栩:“……唉。” 说得他都颓靡了。又不好给颜君齐科普地球自转、地壳运动、气候变化。 颜君齐见他情绪低落,连忙道,“这两则故事甚为精彩,若能著为话本,定是有许多人爱看的。” 卢栩自我安慰,也许像颜君齐这样的是少数,勉强打起精神问,“我若想写话本卖话本挣钱,你看可行么?我出故事,你来润笔,挣了钱咱们平分。” 颜君齐有些为难,“这话本有几卷,我怕是一日写不了几页。” 卢栩:“不要紧,咱们出一本就找人印一本。”凑够一个单行本就卖一本,销量下滑马上换故事。 他刚刚都瞧见了,颜君齐看的书有抄的有印的,这时代已经有印刷术了,若是受欢迎,一劳永逸,刻一次,印无穷次!哪怕卖一本只赚一文钱,也能积沙成丘积水成海! “县里可有书局?咱们和书局合作,咱们出故事,由他们来刊印,纸墨雕版成本算他们的,咱们只要薄利,卖一本只要一文,等以后有钱了,咱再自己印!”卢栩越想越兴奋,眼前已幻想出金山银山,装一麻袋就能去买田! 颜君齐不知是震惊于他故事的奇思妙想,还是他那比故事还天马行空赚钱想法,定了定神,不得不提醒他道:“我朝有令,民间不许私印,若要刊印书集,须得向州府提请批示,州府报备朝廷,获批后才能于秋后调集工匠排期刊印。若书籍一部多于十册,还须州府向礼部提请批示,再由工部安排工匠雕版刊印。即使不足三十页的小册,也需向本州府提批,才能拿书批找书局觅人誊抄售卖。” 卢栩:“……” 震惊!这里竟然也有书号这种东西,而且好像更麻烦! 颜君齐见他人都傻了,好心解释,“雕版不易,除历代圣贤专注,一般也只印朝廷法令。话本都是由书局找人誊写售卖的。书批拿取不易,咱们县里的书局怕是拿不到的,栩哥你若想卖话本,得找州府的书局。” 还州府,拉倒吧,从他们村到县里都不容易。卢栩彻底歇了卖书的心思。 悲愤,空有一座金山,不能挖! 他郁闷地拖着腮发愁,“那我还能干什么挣钱?” 颜君齐听罢,不自觉地就低头看向了只剩下一粒炒田螺的碗…… “栩哥,不如你卖田螺?” “?”卢栩歪头,低头,懵逼,恍悟,难以置信:“……好吃?” “好吃。” “能卖钱?” “想来可以。” 卢栩恍恍惚惚。 他爷爷以前是在村里做席面的,他大伯是酒店的厨师,他爸妈最早起家也是开饭馆起家,可他从没想过要走这条老路! 他一脸郁闷地想,走这路他十多年学不是白读了?他捏起最后一颗田螺,嗦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中午没认真吃,现在尝尝就尝出来还能改进。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想怎么改进了…… 卢栩郁闷地端着碗走了,“行吧,我先试试。” 卢栩想了一下午,到晚上也没想出新出路,倒是就着晚饭,把当个厨子这条路想通了——毕竟,他小后娘做饭是太难吃了!他总归要自己做来吃的,能既满足胃口又赚钱养家,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放下饭碗,卢栩便把想法说了,“娘,我想卖炒田螺试试。” 元满娘听这一声“娘”吓得筷子都掉了,卢舟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活似看鬼。 卢栩无语。 不就是喊娘么,他又不能喊姐姐,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他还搞原本卢栩那套无视冷战么? 卢栩瞪了弟弟一眼,继续和元蔓娘谈,“咱们家田少,总是要想些出路的,我试试,若行,就卖,若不行,不耽误夏收,您看怎么样?” 元蔓娘没什么注意,下意识往主坐看,可看到那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又一阵难受,她想了想,也想不出个好坏,便说,“你爹爹不在了,家里便是你做主,你试什么娘都支持。” 腊月也馋中午的田螺了,马上应声,“我也支持。” 卢舟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道:“我也……” 卢栩:“行,那就这么定了。腊月吃完了么,哥哥带你去抓田螺。” 卢舟:“……”他还没说完,唉,算了。 他端碗继续慢吞吞地吃饭,帮元蔓娘收拾好碗筷,又剁草喂了鸡和猪,收拾完家里,才提着藤篮往溪边来。 卢栩已经带着腊月抓了一大把,三叔、四叔家小夏、小雨、寒露、小满都在帮着抓,最稀奇的是他小堂哥卢文都跑来帮忙了。 卢文可是他们家最会偷懒耍滑的! 卢文将一小把田螺放进卢栩的篮子里,谄媚地套近乎,“大哥,你煮好了我能上你家吃去么?” 他就知道!卢舟忍了忍,撅着嘴去和腊月换篮子了。 两个堂姐抓的都在腊月篮子里,腊月快拎不动了。 小夏训卢文,“就你嘴馋,大哥都说了要卖钱的。” 卢文可不怕这亲姐,摆个鬼脸继续磨蹭卢栩,“大哥行么?” “行呀,”他晃晃篮子,“你要是能抓这么一篮,我就给你换一碗怎么样?” 卢文不愿意了,“这么多呀。” 卢栩:“你慢慢抓,抓了回家放盆里养着,凑够了来找我换。” 卢文想了想,“行。” 他小伙伴多,可以忽悠他们帮忙。 小夏抓开卢文,“换什么换,你哪天不来溪边玩,抓几只螺又不费事。” 训跑卢文,小夏问卢栩,“卖这能赚钱么?” 炒田螺她尝了,要下不少料,现在东西月月涨价,田螺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卖贵了不合适,卖便宜她怕卢栩要亏钱。 卢栩很光棍道:“赚多少不知道,我算着卖,总不会亏的。” 寒露很捧场,她爱吃辣,觉得炒田螺又辣又香,是她从没吃过的滋味。别说没吃过,她闻都没闻过这种香味,“肯定能赚钱!哥我给你抓,你要卖剩下了便宜卖我点。” 卢栩听得直乐,还没开始卖呢,想捡便宜的已经来俩了,证明什么,他这炒田螺味道不错! 卢栩连夜又炒了一锅,在锅里闷着,开始蹲在地上算成本。 油,调料,田螺,还有锅。 就这么炒下去,他家锅迟早要完。 他的人工按三叔到镇上码头卸货算,一天三十文。 刨去要给那几个小的点当零嘴抵工钱。 “对,还有颜君齐。”卢栩嘿笑一声,小书郎瞧着还挺爱吃的。 卢栩算啊算,拿家里最小的碗从锅里往罐子里舀,算好一锅能舀多少碗,就按小碗卖,一碗五文,他赚两文。 账算好了,他还得去做做物价调研。 从卢家村向东,成人脚程步行小半个时辰,大约四十分钟,就能抵达最近的饮马镇,传说前朝他们镇上出过将军,在镇河边饮过马招过兵,他发达后,镇名也从河阴镇改名叫饮马镇了。 小镇不大,五天一集,因为他们这儿村镇集中,走过来也不太耽误功夫,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爱来赶集,买买油盐酱醋,换点农副特产,买块豆腐。 镇上主要的人流也就是附近村来赶集的农民。 另外,他们镇上有个码头,每个集有人从县里乘水路进些时令东西来镇上散卖,糖,糕点,花布,春天卖织具、农具,夏天卖防虫防暑治腹泻的药丸,秋天卖棉花,山货,他们这儿不常见的瓜果……卖的比县里还贵。但从镇上到县里坐船要二十文,一走又要一整天,村民算来算去还是这么零买划算,只有年节采购,村人才会相约去趟县里。 除了卖,他们也收东西。 在码头边租个棚子,摆上桌椅,采购粮食、干柴、蔬菜、席子、篮筐、粗布、菜干等等。 价钱压的低,但要的量大。 颜君齐家编席,秋冬采芦苇,回家劈成篾子,编席编筐编篮子,赶集背到镇上卖一卖。过晌卖不掉的,就低价卖给码头货商。若太阳快下山才卖,价会被压的更低。换了钱除了家里用度,再到镇上唯一的书局买些便宜纸墨。 往常都是他爹来,他爹去服徭役又意外没了,几个月下来,家里积了不少席。这次卢栩要来赶集,颜君齐便背着席子陪他一起。 他们家也没钱了。 第6章 赶集 颜母将席子卷好捆好,帮颜君齐背到背上。 十五岁的颜君齐马上又被压得矮了一截。 她心疼,眼睛红了红,又忍回去,“便宜些也无妨,能卖掉就好,回来买一斤盐,剩下的钱你买些笔墨。你和栩哥儿中午饿了记得买些吃的。” 颜君齐点头,“知道了娘。” 卢栩背着个筐,那罐炒田螺装在框里,一早元蔓娘还去河边拽了些宽大的苇叶,给他当袋子使。 光滕筐就挺沉了,卢栩掂了掂,无比怀念轻还结实的塑料袋。 他默默叹口气,从家里出来。 元蔓娘追着他在后面嘱咐,“若能卖便宜些也卖,卖不掉背回来也无妨,看好钱,路上当心些,别卖到太晚,天黑前和人结伴回来。” “知道了。”卢栩抓着肩膀上的麻绳,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背筐才能轻松点。可他出门看见颜君齐,马上就说不出话了。 颜君齐站着都费劲,怎么走?! 他本想问问颜母,这是把儿子当牲口么,可见她红红的眼睛,又把话憋回去。握了握拳,又松开。颜君齐和他一样,已经是家里顶梁柱了。 颜母见他出来,不免也嘱咐他照看颜君齐。 卢栩应了。 以前卢栩好歹还去过县里,也常常下地务农,颜君齐从小就读书,哪干过重活。 他们俩走出村口,看不见颜母和元蔓娘了,卢栩问:“能行吗?咱俩换换?” 颜君齐摇头。 卢栩:“你这样累病了,看病更花钱。” 才到村口,颜君齐已经满头汗,他文文静静笑起来,“这席子看着大,其实轻,我若背不动了,再烦你帮忙。” 卢栩无奈:“行吧。” 他见颜君齐走的费力,也不好说什么,以前卢栩和颜君齐还真不算太熟,颜君齐大概累了也不好意思麻烦他。 卢栩落后一步,从后面托住颜君齐的席卷,颜君齐肩上骤然一轻,回头,对上卢栩不耐烦的脸。 卢栩豪横一仰头,不容置疑:“走!” 颜君齐点点头,“多谢。” 平时几十分钟的路,他们俩走了将近两小时,到了集市,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个差不多了,若只有卢栩,他随便找两个摊子的缝隙就挤下了,但颜君齐的席子要铺开给人挑选,得找块整齐的空地。 颜君齐看了看,开口道:“栩哥我自己去找地方。” 卢栩:“一起。” 他得讲义气,哪能这么点困难就让颜君齐自己找地方去,这孩子脸皮薄,八成不会讲价,他不看着还不得被骗坑里去?“咱们一起出来的,当然得一起。” 卢栩带着颜君齐,左找右挤,在一个药铺前摆了摊子。 药铺掌柜站在柜后抬眼往前瞄,“哎,哎,别挡了门!” 卢栩回一声“那不能,您放心。”帮颜君齐解开绳子摆好席,放下筐子,从罐子里舀了半碗炒田螺进了药铺,“自家做的下酒小菜,您尝尝。” 药铺掌柜一乐,心道这半大小子倒是会做人。他低头看见是田螺,也不是什么贵东西,便叫伙计去后面拿了个碗来装,“你是哪个村的小子,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卢家村的,我也是头一次来卖,承您照顾。” 掌柜点点头,捏起田螺尝了尝,神情一顿,他又捏了一颗尝了尝,“你这里面放的是干椒。” “对。” “你这干椒的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卢栩笑了,“独家秘方,怎么做这辣子,咱们县独我一家,不瞒您说,就指着这个赚点小钱,要不,您再买点儿?” 掌柜乐,一个煮田螺还成稀宝了,“你怎么不说咱们大岐你独份儿?” 卢栩大言不惭:“可能还真是,不过我得谦虚。” 就这还谦虚!掌柜咂摸咂摸舌头,他大概能尝出这里都放了什么料,但这些料又多了种平常吃没有的滋味儿,像熟油,但熟油怎么混上了辣香酱香,他一时琢磨不透,不知道这小子家是怎么做的,“多少钱一碗呀?” 卢栩回答地嘎嘣脆:“五文,您帮我开张,我多送您半碗。” 就那么大个小碗,啧,掌柜沉吟一声,“来三碗吧。” 卢栩开张了第一笔生意。 但后面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卖了一份儿炒田螺的功夫,药铺附近的空位也被摆满了,还恰好是些卖菜卖粮卖柴的,都赚辛苦钱,五文钱一小碗螺,谁也舍不得吃。 现下什么都涨价,一捆柴才卖三十文,一把野菜都摘好了才卖五文。 “糙米一斤才十文,买斤磨好的粗面才十五文,你这螺是用金子煮了,敢卖这么贵?” “人家码头卖鱼,小杂鱼大的两文一条,小的一文一条,还有一文两条的,煮煮好歹有肉,你这螺哪有肉。” 卢栩只笑,“那不一样,我这螺可放了贵料煮的,我家秘方,别处您吃不着。” 别人可不吃他那套,张口就怼他,“人家码头边卖肉包子,一个才五文。” 卢栩道:“您买5文钱螺,肉肯定比包子里多。” “人家是猪肉!” “就是,河里螺肉更多,不要钱!” 卢栩笑吟吟地听他们闲扯,也不生气。 他本就是来摸情况的,他们愿意聊,他就愿意听,还不到午饭,他不着急,还挺有心情地帮颜君齐卖席。 “大娘,你家孩子小肉软,我给你挑张软的,你看看没一点毛刺,铺床最合适。” “晒粮?那你挑个厚实的,结实,这张行吗?” “搭棚你买个密实的,上面铺上稻草防雨。” 颜君齐看得一愣一愣地,都是他爹编的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软硬厚薄稀密的分别? 但卢栩说的是那么回事,买席的大娘挑得更像那么回事,非要每张都看看,挑个最紧实的。 颜君齐:“……” 看大娘一副赚到了的表情卷着席离开,颜君齐还恍恍惚惚的。 卢栩还拿他说话,“这么大一张席才要八十文呀,八十文现在能买什么,都买不了两斤盐,换成我叔来,要价都得多要五文还不让挑,我弟弟嘴拙不会要价,给的就是低价,也不还价,还随便你挑!” 可不是,他爹觉得他编的席都一样,有什么可挑的? 经卢栩一通瞎扯,来买席的竟然还越来越多,你看我也看,你挑我也挑,生怕好的被别人抢跑了,不到中午,他就卖了六张! 到了饭点,药铺掌柜到后堂吃饭,叫伙计又向卢栩买了两碗田螺。附近摊位的就有点好奇了,真那么好吃?这都五碗了。 卢栩看时间差不多,将筐背到胸前嘱咐颜君齐,“我去码头那卖卖,君齐你在这儿卖,就按刚才的价卖,不还价知道吗?” 颜君齐点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嗡嗡的,都是卢栩的胡扯。 卢栩两手托着筐底,一到码头边就开始叫卖:“秘制田螺,咸香辣鲜,好吃下饭,配酒更香的下酒的秘制田螺了——” 他慢悠悠往包子铺凑,看见买了肉包子的就递两颗,“您尝尝,不好吃不买不要钱。” 买包子的一愣,下意识接过来。 卢栩:“放嘴边一嘬肉就出来了。” 那人狐疑地放嘴边试试,被辣地一阵咳嗽,“挺辣啊!你这田螺怎么卖?” 卢栩:“祖传秘制调料,别处都没这个味儿,五文一碗,您来多少?” 那人想了想,“先来一碗吧。” 卢栩给他用芦苇叶装好。 别人好奇,卢栩挨个给发两颗尝味道,在包子铺旁边就卖掉十几碗。 包子铺老板:“……” 卢栩笑嘻嘻地说,“我要两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 这家包子个挺大,看着又软又蓬松,肯定比他小后娘做得好吃! 老板这才脸色好看点。 卢栩买好包子,看见往常租用棚子卖货的货商今天都挤在棚区边缘,而最大的两个棚子下好像是在收货。 卢栩咬着菜包子问老板,“大叔,那边收什么?” 老板:“收粮。” 卢栩诧异,“这会儿收粮?”正是青黄不接时候,这会儿谁家都没多少余粮,谁还卖粮? 再说,眼看就夏收了,那才是真正的收粮季,谁这么等不及? 卢栩纳闷,“哪儿闹灾了?” 老板摇头,“没听说。” 卢栩凭他仅有的古代知识加原本卢栩的记忆,搜肠刮肚想出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要打仗! 包子铺老板忧心忡忡地揉着面,没多言语。 卢栩端着筐子凑近了看,他才走到棚子边,就听人喊,“那个卖田螺的,来。” 卢栩托着筐过去,看见桌上散着半包田螺,刚刚买过他田螺的人正坐在那儿分,穿着一身细布的掌柜买了他五碗。 收粮棚那听见动静,派了个人过来把卢栩叫去,卢栩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说话也不是他们这儿的口音,愈加确定他的猜测。他们头头尝了螺,买了卢栩大半罐。没让卢栩按碗舀,而是直接给了他半两银子。 赚了!卢栩暗暗松口气,看来还挺文明的,他刚刚还怕他们吃了不给钱呢。 卢栩大着胆子问,“您下回还在这儿收粮么?” 头头叫人把田螺分了,“不在。你家有余粮么,叫人拿来卖,一石五千文。” 卢栩吃了一惊。 现在一斤精米才五十文,他们这儿产的主要是麦子,如今连年涨价,最高一石才四千文! 卢栩摇摇头,“我家只有两亩田,没什么存粮。陈粮豆子您收吗?” 他家虽然没粮,三叔四叔家有呀!尤其是杂豆。 对方沉吟片刻,“收,你是哪个村子的?” 卢栩答道:“卢家村。” 对方点头,“我明天再留一天,叫你们村里卖粮的来这儿找我。” 卢栩:“好。” 卢栩在码头边叫卖一会儿,还剩一层底儿,便托着筐到卸货工那边问他们要不要。 在码头卸货搬货的一天才挣三十文工钱,舍得花的在包子铺买个素包子,大多都是自备个饼子馒头就把午饭打发了,更舍不得花钱吃这炒田螺。 镇上普通人消费力也就这样了,哪怕药铺掌柜也是头一次买个新鲜,再久了也不会一下买五碗。 卢栩想了想,将芦苇叶子折了个小兜,提议道:“一碗装不了三兜,一兜两文,你们要么?” 有几人心动了,“能尝尝么?” “能呀。”卢栩给他们每人抓两颗。 干嚼杂面馒头不好下咽,他们尝了果然好吃,便掏钱买一兜,也有让卢栩兜一碗包好,回家拿给孩子吃的。 卢栩卖完,只剩下几颗,背上筐子回药铺前找颜君齐分了吃。 中午人少,颜君齐只卖掉一张席。 卢栩从框里拿荷叶包着的两个包子给颜君齐,肉包子掰开,一人一半,素包子也递给颜君齐,“我那个包子吃了,这个给你。” 颜君齐要给钱,卢栩不要,颜君齐想了想,又掰了半个素包子给卢栩,卢栩接了,三两口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买包子其实也就想尝尝五文钱的肉包子两文钱的素包子好不好吃,实话说,这包子比他奶奶包的差远了,和这包子比,卢栩又觉得他一碗田螺才卖五文简直亏大了。 过晌颜君齐又卖掉一张席,还剩两张不打算再卖了,卢栩跑去药铺买了些花椒茴香之类的调料,他们这有人炖肉做酱也会放香料药材,掌柜也没觉得稀奇。 剩下两张席子他们背到码头五十文一张卖了,两人一身轻松地去采购油盐。 盐从五十文涨到六十文,油从一百文涨到一百二十文,卢栩咬牙买了两斤盐一斤油,又买了一斤最便宜的酒,二十文,一壶醋,十五文,两斤酱油,三十文。刚到手的钱又哗啦啦花出去,他愈发觉得田螺卖亏了。 颜君齐买了盐,又给弟弟买了包饴糖,和卢栩去书局买纸墨。 最差的纸,薄厚不均,有的地方还透孔,一刀就要两百文,最差的墨,一块要三百文。稍匀称些的纸,一刀五百文,好一档的墨,一两。有香味儿的要十几两银一块墨! 卢栩面无表情地算,多少田螺才值一块墨?难怪颜君齐总在院子里拿树枝写字。 回家再路过码头,卢栩去鱼摊一顿砍价,花二十文钱买了连大带小半盆小杂鱼。虽然最大不到半尺,总归是肉,拿回家,炖了,骨头焖烂,当咸菜吃! 第7章 一大家人 卢栩到家放下东西,先去找了里正说明镇里收粮的事。 里正听完,忧心忡忡地表示知道了。 收粮是小事,他怕又要征兵。 卢栩回家,腊月和颜文贞在他家院子里守着鱼吃糖。 他们家卢舟拿着剪刀吭哧吭哧收拾鱼,剪开,清洗,内脏扔给鸡。 见他回来了,极不赞成道:“哥哥,这鱼河里便有,我也能钓,不必花钱买的。” 是,一天能钓两条算你运气好。卢栩懒得和他掰扯,照他脑袋上一顿揉搓,“知道为什么就你没糖吃吗?因为你讨人嫌。” 卢舟:“……” 他噘着嘴,“君齐哥给我了,是我没要。” 可他大哥不听他解释,已经带着腊月和文贞抓田螺去了。 卢舟郁闷,哎。 卢栩带着两个小的在溪边抓田螺,没一会儿四叔家小满、三叔家小雨带着卢福来溪边玩,小雨八岁,小满七岁,卢福比腊月还小两个月,才五岁。几个小豆丁还没到能充当劳动力的年纪,天天无忧无虑地一起玩。 既然来了小童工,卢栩就坐在溪边指挥几个小豆丁给他抓田螺,优哉游哉地给弟弟妹妹们画饼:“谁抓得最多明天我给谁买糖吃。” 卢栩揉揉发疼的肩膀,右肩磨破皮了,一动还挺疼,也不知道颜君齐怎么样。 腊月捧着一把田螺放到卢栩脚边的篮子里,仰着小脸好奇问,“哥哥你肩膀不舒服吗?” 卢栩揉揉她小揪揪,“没事,哥哥歇会儿就好了。” 看他妹妹多可爱,还知道关心他舒不舒服,再看颜文贞这傻小子,不知道关心自己亲哥,抓了田螺还屁颠屁颠把大的塞给腊月。 卢栩看得津津有味。 太阳开始下山,卢栩将半篮子田螺拎回家,留下颜文贞陪腊月玩,再挨个将小豆丁们送回家。 卢家上代兄弟四个,名字凑了个吉庆有余,中间还有个女儿,嫁到了邻村。 卢家老宅位置在村中间靠东,四四方方的土坯大院子,又宽敞又结实,老大卢吉、老三卢有都是在老宅成的婚,到老四卢余要说亲时候,家里已经住不开,两个哥哥就商量着分了家,小弟年纪小没积蓄,把房子让给弟弟,地分成六份儿,他们兄弟四个和父母一人一份儿,老二卢庆十五就服兵役走了,他那份算给父母,由他们三兄弟一起种着,收了粮卖了钱,都要交给父母。 两个哥哥除了地什么都没要,卢余便主动要父母跟他住,由他养老。现在卢栩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宅主屋里。 总之,卢家一家还挺和睦。 卢吉徭役横死在外,卢老太听到消息就病倒了,一躺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转,卢栩生病的事,家里就没跟老太太说,怕她受不住。 卢栩也一直不愿意来,主要是吧,他心里还是别捏,一想到奶奶,还是那个拿着棍子帮他撵狗赶鹅,骂他爸不是个东西,安慰他学习不好没啥,他们家三辈儿学习都不好的活泼老太太。 小满进门就喊爷爷,把卢栩跑飞的思绪拉回来。 卢五柱在院子里劈柴,他一条腿前些年摔伤过,有些跛,走不快,不愿意出门叫人笑话,就在家编编筐子劈劈柴,他很瘦,个子也不高,但很有精神,力气也大,他编的是藤筐,用老藤,编出来又大又结实,四四方方的,背粮食、盖房运石头也压不坏,劈柴也整齐,长短量过似的,整整齐齐跺在墙边。 见他们来了,放下斧头喊他们自己玩,自己绷着嘴一跛一跛朝卢栩走过来,抓着卢栩肩膀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咕哝了几声,拍拍他肩膀,“好好的,啊,要好好的。” 卢栩想起了他爷爷。 他爷爷也不爱说话,整天闷着头做菜,他去做席面,别人给了肉,他就拿回家闷在锅里,等他们放学回来,分给他和堂姐吃。后来他住宿,堂姐也去外地上大学,周末回家,他爷爷掐着点溜达到村口接他,拎着他书包先领他去逛村里小超市。 细看,他两个爷爷长得不像,眼睛又是像的。 卢栩本就破了皮的肩膀被拍得生疼,疼得他冒了点小泪花花,又悄悄忍回去,心里酸酸堵堵的,抿着唇闷闷点了头。 卢五柱又拍了拍他背,这次能控制住力气,落在背上轻轻柔柔的,“进屋去看你奶奶。” 卢栩嗯一声,掀开帘子进了屋。 老太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是他,含糊地叫了声他“栩娃子”按着床沿坐起来,卢栩坐过去,老太太抓着他手掉眼泪,嘴里哎呦哎呦地喊着“我苦命的娃娃”。 卢栩不知道她说的是他,还是他爹。 一想老太太年轻时夭折了一个女儿,二儿子打仗死在外面,大儿子又横死在外面,便觉得真正苦命的是老太太。 她含辛茹苦养育的孩子,不到六十,已经没了三个。 连这大孙子都换了馅…… 卢栩低头看着抓着他手的那两只手,又瘦,又皱,常年的干农活,满手攒的不是茧就是细细的小口子,连手纹都花了。 卢栩搓了搓她手,清清喉咙,安慰她,“都过去了奶奶,我大了,能挣钱能养家了,你照顾好自己,养好身体。” 四婶端着水进来,也劝她,“是呀娘,可得养好身体,不能叫孩子们担心了。” 老太太抹眼泪,满面悲戚。 卢栩看不得,只好转移话题,“四婶,你家粮还多么,镇上码头那有人收粮,一石粮五千文,陈粮,豆子,谷子也收。” 卢四婶吃了一惊,“有有,家里存了不少。” 这几年粮价年年涨,家家户户都存粮等涨价,但一下给这么多也远超市价了! 卢栩道:“那你留好到夏收的口粮,收拾收拾,叫卢轩装好了明天到码头卖。” 卢四婶应着,急吼吼去看存粮了。 卢栩没多待,又叫上小雨和卢福去三叔家。 三叔家稍远点。 三婶比四婶更积极,她想买牛。 三叔三婶勤快,长子卢辉也大了,十五六已经比许多大人能干,成天长在田里不是除草就是追肥,三婶惦记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在村边开了五亩的荒,要是有头牛,卢辉就不用那么辛苦。 她家原本有头老牛,后来老死了,本想再买一头,偏偏赶上打仗,牛价飙涨不说,大多还被征去运粮草,她攒了好几年,每次眼看能买只牛犊了,又总错失掉。卢栩爹下葬,钱不够,借得最多的就是三叔家。 听说粮价高,最高兴的就是她。眼看就到夏收,省一点再凑些野菜豆子怎么也能撑过夏收了。 “我明早叫小辉拉了板车去你四叔家喊上小轩。” “行。” 三叔家有个旧板车,能运粮。 卢栩从三婶家离开,他堂弟卢辉还没从田里回来,卢栩暗暗摇头,他还是好好卖他的炒田螺吧。 回到家元蔓娘已经摘了一筐野菜回来正往晾衣绳上挂。 卢锐趴在筐子边,拽着根野菜往嘴里塞。 “能吃吗你就吃?”卢栩把他拎到一边,抹抹他嘴边的土,把他手里的野菜叶子拿了他还不高兴,嗷嗷地喊。 元蔓娘听见动静见他回来了,拍拍身上土准备做饭,“栩儿啊,那鱼脍食不新鲜了,咱们蒸了还是煮来吃呀?” 卢栩:“不用,我来做。” 元蔓娘问:“可是要卖的?” 卢栩摇头,“不卖,咱们自己吃。” 元蔓娘点点头,“哎。” 见卢栩进了厨房,她跟两步,又停下来,挠挠头,还是没找着机会问问卢栩田螺到底是卖掉了还是没卖掉。 她纠结地捏捏手指,又挂起野菜,见卢栩在厨房忙,便提着筐子拉着卢锐到河边洗筐洗娃。 晚饭将近,各家主妇都在溪边淘米洗菜,见元蔓娘领着孩子过来了,纷纷问,“蔓娘,你家昨天做什么了,香辣香辣的?” 元蔓娘和和气气道:“我家栩儿煮了田螺。” 苏阿嫂问:“煮田螺?” “你是不知道,栩娃子要卖田螺,昨天带着一群小娃娃给他摸,我们家二娃还给摸了,这不现在也没看着煮好了什么样。”二娃娘洗着野菜,语气尖锐地说着。 邻家三奶奶问:“早上我见栩娃子背着个筐出去的,可是去卖田螺了?” 元蔓娘挺骄傲,但她低调惯了,矜持道:“是,一早就去赶集卖了。” 二娃娘挺不屑,他们这儿田螺都是喂鸭子吃的,谁花钱买?“能卖掉么?” 元蔓娘就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不能卖?我尝着挺好吃,比肉还好吃。” 几人就笑。 “你看闲说说她还恼了!”二娃娘哈哈笑着:“咱是没吃过几顿肉不知道,不过栩娃子是个孝顺孩子,以后肉少不了,蔓娘福气在后头呢。” 众人表情瞬间就有些微妙。 都是多年的邻居谁还不知道谁家的事?
相关推荐:
温梨(校园甜文 1V1 H)
手心手背(NP,真伪姐弟骨)
(3pH)娇憨作精vs双胞胎
无双局(1v2 父子丼)
死亡赔偿金
纵欲的紫筠
妹妹看着亲姐姐被干
叮!请开发(性综,现代np)
寒香(睡错人之后)(1V1h)
孕妾生香(现言高H高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