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多久,马家少爷又将他送出来,给了他一个挺厚实的布包,隐隐听见马家小少爷说,“不够你再来找我!” 语气听着还挺客气挺亲近。 宋六收回头,抱着胸皱着眉,纳闷道:“邪了门了,一个乡下穷小子怎么还和马家搭上了?是不是邪门?” 他的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又齐齐点头。 “那咱们?” “不急,先看看,等弄清楚他和马家关系再揍他,走!” 卢栩不知道他刚躲过了一顿打,快走到绣坊才懊恼起来,他忘了问人家小孩名字! 太尴尬了,幸亏他还记得路,下次好好道歉吧。 卢栩叹口气,进了绣坊。 观阳有两家布庄,一边在东街,一边在西街,西街的布庄除了卖布,还卖绫罗绸缎,一边挨着绣庄,一边就是成衣店铺。从布庄买好了布,转头就能到成衣铺裁衣裳,还能到绣庄选花样。 卢栩怀疑这是一家的买卖。 他从推车里取出布包,抱着进了绣庄。 东街也是收绣片的,杂货铺和布庄都收,不过卢栩自信,她小后娘和颜君齐她娘绣的绣坊也看得上。 绣坊掌柜先看了她小后娘绣的,撇撇嘴,“不叫你白跑一趟,这些三十文,这些三十五文,我收了。” 卢栩看他挑,也没看出三十文和三十五文的有什么区别。 “您再看看这包?” 掌柜点头,解开布袋看颜母绣的。 颜母绣的多是鸳鸯和大花,重工,复杂,掌柜看得仔细了些,但眉头皱地比看他小后娘绣的还深,模样多少透着些嫌弃,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绣得还算仔细,一百文,我收了吧。” 卢栩应了,他们还未结账,店里来了客人,卢栩让到一边,让客人先挑。 进来的都是女眷,他不好离得太近,在最远的角落站着看人家怎么挑选。 女客见柜台上摆着绣片,先顺势翻看,为首的小姐翻了翻没瞧上,又让掌柜拿些别的,倒是陪同的婆子从元蔓娘绣的那堆里选了个兰花绣片出来,“小姐,你看用这个做个手绢行么?” 小姐点点头,“行吧。” 最后那小姐选了些花草走了。 掌柜收了钱,叫卢栩过来结账。 卢栩趁着掌柜还没收拾刚刚拿出来的绣样,忙问:“我能瞧瞧么?” 掌柜看他。 卢栩:“我瞧着大同小异,是个外行,可贵客们挑看,好像同样的花,又大不一样,同样是荷花,价钱差出许多。” 掌柜笑:“这里头差得可大了。” 他拿起颜母绣的和元蔓娘绣的对比给卢栩看,“你阿娘绣工不错,针脚细密,比你阿姐绣的就好。” 卢栩:“……” 掌柜继续道:“但可惜啊,差了些层次,差了些意境。” 卢栩:“敢问是何种层次,何种意境?” 掌柜从那堆贵的里面同样挑了一副鸳鸯给他看,“你看看这幅,城里有名的绣娘绣的,这一副就要贵一百文,还好卖。” 卢栩郑重地接过来仔细看。 他凑近了看,拿远了看,又借着光看,随即笑了,什么层次意境,不就是颜母绣的俩并排鸳鸯,这人绣的是俩依偎着的鸳鸯,多了点儿动态?翅膀羽毛细密不一,用了粗细不同的线来表现么?真论绣工、针脚还不如颜母呢! 卢栩嘴上谦恭,“受教了,不是您指点,我怕是永远悟不出来。” 掌柜见他恍然大悟模样,也挺可惜颜母的绣工,不由再指点他,“让你阿娘多绣些山水花样,眼下就入夏了,城里小姐夫人们,免不了做些扇面,要雅不要繁,懂么。” 卢栩一点就透,注意构图留白呗! 他指着墙上挂的绸扇问:“可是都做这样大小的扇子?” 掌柜:“多是这样,大些小些也无妨。” 卢栩凑到墙边比划了尺寸,和掌柜道别揣好钱出来,转头去了刘记杂货。 “又给妹妹买糖?” “今儿买线!” 卢栩蹲到线架子旁,开始仔细挑选。 不就是粗线细线,那算什么层次?等着,他还能凑个深浅渐变!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糟糕,忘记问名字了! 第18章 嚎啕大哭 卢栩风风火火回家,叫上元蔓娘直奔颜君齐家。 他把买的一堆线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同色系横向摆开,再按深浅粗细纵向排开。摆好彩线色谱,又马不停蹄介绍起何为渐变,何为构图,何为动态,何为留白。 “咱们还能利用光线,娘,婶子你们看。”卢栩拽了片树叶放到阳光下,“光一照,就亮,我用手一遮,遮出影子,就暗。你们看门口那棵树,是不是有浅有暗,有光有影,你们再想,是不是早上、中午、傍晚颜色都不一样?不同的颜色,咱们都能用线搭出差别来,还能做渐变,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绣的是上午的树,下午的树,阴天的树还是晴天的树。” 元蔓娘、颜母大受震惊。 卢栩继续轰炸,“你们看,咱们这山,近处看,石头树都看得清,远处,就是一片朦胧,那看得清的,就绣细致,看不清的,就绣个大概形状。同样是这片树叶,在眼前,它大,拿远,它看着就小。” 元蔓娘、颜母闻言齐齐比划树叶。 “还有用线,同样是鸟羽,绒毛,用细线,翅膀,就用粗线。” 这好懂,她们点头。 “至于构图和留白……”卢栩搔搔头,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扇面大小,“差不多就这么大,咱们绣的时候,就想这是一幅画,不能把它占满,太满不好看。也不能太小,太小看不见。我若把这儿画个山,近处画朵花,花上还飞个蝴蝶,蝴蝶从草丛往远处飞,就比只绣个大蝴蝶好看。” 卢栩在地上画简笔画,自己瞅瞅挺丢人,拿脚划拉掉,“大概就这个意思,你们要是想不出来……”他拽过颜君齐,“让君齐在纸上给你们先画个模样!” 颜君齐:“……” 他,他也不会! 但卢栩非要他画,他想着颜母从前绣的花草,拿树枝在地上勾画,不时抬眼看看外面的树和山,将卢栩刚刚举例的山、花、蝴蝶大概画出来。 卢栩一看,竟然,很是那么回事! “可以可以,就这么画!”他跑去翻出不知姓名的小少爷借给他的字画,“君齐多学学,抄些画的局部也能行!” 抄是不可能抄的,颜君齐抱了字画回书房进修去了。 他从没画过,只以前在县城和州府见过别人作画、卖画,想着卢栩那一通理论,参考着眼前的画,他先用笔蘸清水在桌上大致画出扇面打草稿,手感熟了,他到院外折了一杆竹枝,开始对着画。 一直练了一天,觉得行了,才在纸上画了几枝疏影横斜的秀竹来。 简单的图样,元蔓娘也能绣,她总算找到些安慰,每天拿着针线去隔壁找颜母商量。怎么搭配颜色,怎么搭配粗细,怎么表现深浅和光,觉得绣得不对,就拆了重新来。 她们还叫卢舟折了芦苇插瓶,来回比划摆弄找角度,看怎么绣才好看。元蔓娘绣工不如颜母,学不成她看着根芦苇能绣出月季、牡丹的技巧,只好仔细观察眼前能看见的花花草草,她叫腊月和卢舟捉了只蝴蝶,三个人一起看蝴蝶怎么扇翅膀。 偷偷愁哭几次后,元蔓娘也渐渐绣得像模像样了。 卢栩某天回家发现她竟然无师自通地用烧过的木炭在布上浅浅地画了草稿,也许受了他简笔画的启发,绣的还是稚子扑蝶图,图上露了个后脑勺的小孩一看就是卢锐,张开双手跑的动作捕捉得惟妙惟肖,飞舞的蝴蝶因为掺了细细的绒线,在光照下还闪着彩光,真的似的。 卢栩敬佩地放下绣片,怀疑他小后娘多少有些了不得的艺术天赋在身上。 要知道,他们这儿女孩学绣活,可都是靠长辈代代教授的。 母亲怎么绣,女儿就怎么绣,所以颜母的鸳鸯才绣得一成不变。 模仿和创作可不是一回事,元蔓娘一点儿美术都没学过,他随便教了教理论,就能体悟成这样,这,搞不好也是个天才! 元蔓娘捏着手绢,忐忑地问他,“栩儿,你看我绣的怎么样?” 卢栩:“好!非常好!我觉得比颜家婶子绣的都好!” 元蔓娘怔了怔,眼睛一红,眼泪唰就下来了。 卢栩:“???” 元蔓娘捂着手绢哭得抽抽噎噎,“呜,我总绣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好,饭做不好,田耕不好,刺绣也不好,没了你爹,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怎么这么笨,呜呜,我终于学会了,呜呜……” 卢栩:“……” 腊月和卢舟听见动静跑过来,在席子上玩的卢锐都扔了布球一晃一摇地过来扑到元蔓娘怀里,仰着头看她。 腊月见她娘哭,跟着也哭了,卢锐也哭了,卢舟眼睛红红的看着也要哭了,卢栩人都傻了,他很震惊,他都不知元蔓娘压力这么大! 卢栩傻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哄怎么劝,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拉凳子坐下,陪着他们,默默看他们哭。 等元蔓娘发泄完开始哄孩子,卢栩才道:“娘,我觉得你挺厉害的,真的。” 他开始掰着指头给元蔓娘数,“你看,你会织布、做衣服,还会做鞋,鞋又软又舒服,你一个人还负责咱们全家的洗洗涮涮,还要下田,挖野菜,喂卢锐,哪件都不简单。唯一缺点就是做饭不那么好吃,但也绝不是不能吃,这两天做的紫菜汤就挺不错,粥也熬得比原来好了。人本来就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比如我吧,你就是拿把刀逼我,我也绣不出来那么漂亮的蝴蝶。你蒸馒头不如三奶奶,三奶奶绣花不如你呀,而且你才多大?人就该做擅长的事,把不擅长的交给别人去做,你看,你可以把蒸馒头的时间拿来绣花,绣花挣了钱,再去买馒头,这不是大家都开心吗?” 元蔓娘怔怔地看他,“你不嫌弃娘没用吗?” “我觉得你很好呀。”卢栩认真道,“你虽然不是我和卢舟亲生的娘,但我觉得,我们亲娘若在,大概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元蔓娘又要哭了,“你,你以前总要赶我走。” 卢栩甩锅,“那是以前的我不识好歹!”以前的卢栩,关他什么事?“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也不是真让你走,就是说气话。” 卢舟也重重点头。 元蔓娘泪眼汪汪地看他们兄弟俩,抱过卢舟,哽咽着说,“我答应过你阿爹要好好将你们养大,你们阿爹走了,我再没旁的亲人了,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腊月扑在她怀里哭着想爹爹。卢舟消下去的眼睛又红起来,哽了两声,拿袖口无声抹泪。 卢栩摸摸他脑袋,无声呢喃,他也只有他们了呀。 他们这群小可怜,孤儿寡母,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全家大哭一场后,感情好像被洗涤净化过似的,奇妙的变更好了。 元蔓娘当着他们哭了一回,两天都挺不好意思,等缓过来,长辈架子又崩塌不少,她本就没什么脾气,对子女也威严不起来,这会儿更是像个姐姐一样。 她做了饭拿不定主意,叫腊月和卢舟来帮她看,“要不要再熬一会儿?” 卢舟:“熬吧,大哥爱喝稠一点。” 腊月想了想,“放个杏吧,放点糖!” 元蔓娘便撒了点杏脯丝,扔一块儿糖,全家都高兴。 元蔓娘往火里添了柴,叫卢舟,“舟儿啊,你去看看你哥哥回来了么?” 卢舟一开门,看到了气鼓鼓的三婶。 他愣了愣,让开门,“三婶,娘,三婶来了。” 元蔓娘一怔从厨房出来,“三嫂怎么来了,吃过了吗?” 三婶气鼓鼓的:“家里做着饭呢,蔓娘,栩娃回来了么?” 卢栩还不知道家里出了新状况,按着约定的时间来了铁匠铺。 老铁匠看着他放下锤子,叫小儿子去把铁锅搬出来。 卢栩先看见了平底锅。 比他预定的大了一圈,有个两寸来深,边沿能看到捶打的痕迹,底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很平滑。卢栩很满意,虽然当炒锅大了点,当烙饼称还是很完美的。 唯一缺点,大概就是用铁多了,得加钱…… 老铁匠拿手巾擦擦汗,歉然道:“平底的先给你,那个大锅你再等等,我再琢磨琢磨。” 卢栩没意见。 头一次做肯定要试错,他问:“那我何时来取?” 老铁匠沉吟道:“再等一旬。” 卢栩想想,“行。” 不行也得行,他又找不到别的铁匠铺。 平底锅付了五两银,铁匠因为大锅逾期,少收他半两误工钱,大铁锅估计要奔二十两。卢栩付完钱肉疼腹诽,这铁矿白挖,挖完铁还不是照样贵! 小铁匠帮忙把铁锅放上推车,卢栩没多耽搁推着回家了。 卢栩推着车才到家,就见他小后娘陪他三婶在他家院子坐着缝衣服,他三婶瞅着还挺不高兴。 卢栩纳闷,莫非三婶听说他先还了姑姑家债来催债了?三婶想买牛,想赶夏种前就能买回来,他是想还的,但定了铁锅,得先付锅钱,这锅价还超预期了。 卢栩再看三婶,就有点心虚,心想做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 他自知欠债理亏,端正态度摆低姿态,准备挨骂,放下推车乖乖叫人:“三婶。” 三婶挺急,急吼吼地问他,“栩娃子,是你给隔壁三奶奶出的主意卖包子?” 卢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家大哭,卢栩懵逼,卢栩震惊,卢栩忏悔,他是不是不合群?他是不是也该一起哭(bushi) 第19章 油条 包子?不是还债? 卢栩呆了呆,“是我呀。” 三婶又气又委屈:“婶子待你和舟娃不好么,你怎么,怎么就不想着婶子呢!” 卢栩:“……啊?” 卢栩猛然想起来了,他三婶蒸馒头手艺也挺好的! 这不是……哎,他这不是自己想吃么?卢栩搔搔后脑勺,他三婶平日节俭惯了,一年到头也舍不得蒸一次白面馒头,他一时没想起来! 卢栩看他三婶都快气哭了,尴尬地问元蔓娘:“三奶奶家包子铺好像是今天开张?” 元蔓娘捏着布点点头,看着比他还尴尬。 三奶奶赶集卖馒头,生意越来越好,在镇上遇到同村的,就问能不能拿粮食到她家里换,三奶奶一琢磨,可行,筹备着在家里开个包子馒头铺。 昨天来跟他们说,还端了一碗豆沙包! 三婶憋闷道:“今日开张,我们东头都有人来换馒头了,要不是邻居换了馒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主意是你给出的。” 卢栩讪笑,“要不三婶你也开一个?” 三婶噘嘴:“那多难看,就这么大个村子,都是亲戚,哪有亲戚拆亲戚台的。” 她委委屈屈地瞪着卢栩开始碎碎念,“也不是说你不该给三奶奶出主意,咱们也都是亲戚,谁家也不容易,就是,就是,哎,你们大了,小辉小轩他们俩打小就没你主意多,咱们家数你大,他们都叫你大哥,你想着赚钱的门路了,多念着些家里的弟弟妹妹,晓得么?” 卢栩点头如捣蒜。 他是真没想那么多。 他还是很念着三婶好的。卢舟一出生没了娘,是三婶抱过去喂着,那时候元蔓娘还没嫁到他家,卢吉不会做饭,不是带着他到三叔家蹭,就是到四叔家蹭,卢辉和卢轩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三婶四婶也没少过他一口。 他三婶都这么生气了,也没提一句让他们还债。 卢栩想了想,看看正新鲜着还没卸车的铁锅,提议道:“三婶,要不我教你炸油条吧!” 三婶和元蔓娘齐齐懵了:“油条?油条是什么?” 卢栩:“简单,我做给你们尝尝!” 卢栩的做,就是他说,三婶做。他只管说配料,提要求,至于怎么把面发成两倍大,足够蓬松等等,则全靠三婶掌握。 他这又放油又放盐又放蛋的,听得三婶直心疼,就是家里过年也没这么舍得的。 卢栩偏在一旁不停碎碎念,“不放油不酥,炸出来不好吃!” 等醒面时候,卢栩又跟三婶洗脑起油条炸好了是多么酥软可口,除了做油条还能做糖油饼、糖糕、韭菜盒子,一个赛一个好吃,有了铁锅,他们还能烙饼、炸春卷、南瓜饼、炸麻花、炸馓子……用糯米粉炸汤圆、炸年糕、炸芝麻球…… 总之,一片美食蓝图因为铁锅和油的碰撞,在面前徐徐展开。 一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被三婶叫来帮忙的小夏都听痴迷了。 小夏问:“大哥,真那么好吃吗?” 卢栩:“当然!” 小夏:“大哥可吃过?” 卢栩:啊这! 仗着他们全家老实本分谁也不在县城闲逛,卢栩当场胡编,“我听县里人说的,说是京城那样繁华地方才有的吃法。” “哦!”几人信了,不由憧憬向往,尤其是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出京城是什么样。 三婶是个务实派,听卢栩这么吹,有点担忧,“栩娃,这都是贵人老爷吃的,咱们做出来,村里有人买吗?这又是油又是盐的,得多少钱。” 卢栩安慰她:“不要紧,等做出来咱们算算成本,村里没人买,我带到县里卖。” 三婶这才安心了些。 头一次做,全靠三婶估摸什么时候面才能发开,她估摸着怎么也要两个时辰,三婶闲不住,帮元蔓娘收拾起家务,趁天还没黑叫卢栩去把柴劈了,小夏和卢舟去溪边打水,她和元蔓娘把厨房打扫完又去打扫鸡圈、猪圈,顺便还把菜地浇了。 一家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天也黑透了。 卢栩点了灯,三婶看得肉疼。 他们这儿无论是食用还是点灯,通通是大豆榨油,通通是一百多文一斤,节省人家一年都吃不了一斤油。 卢栩还没告诉她,一会儿这半罐油都得倒进锅里。 要是大铁锅拿回来,尖底兴许还能省点用,但条件不允许,他只有这一个平底锅。好在够深,凑合能用。 卢栩记得以前买了新锅都要醒锅,条件有限,他先将锅清洗干净生火烤干,再放油润一遍,擦一遍,静置着。 三婶借着油灯看元蔓娘绣好的绣片,夸地元蔓娘一个劲儿不好意思。 “这都是栩娃给出的主意?” “栩儿到人家绣庄学的,不然咱们哪知道还能这么绣。隔壁十娘想出来叠着绣,把花啊鸟啊虫的,都绣得像真的一样,栩儿说那叫……立体!对!” 三婶摸着绣片,羡慕连连。 她绣活不好,还不如元蔓娘呢,小夏倒是随了卢有,性格沉稳,家里缝缝补补都是小夏做。三婶便问,“我叫小夏来跟你学学?” “行呀!”元蔓娘挺高兴,她一直没什么自信,哪怕卢栩说她现在绣一片也能卖八十文了,她还是觉得虚虚的,可现在三婶要让小夏跟她学了,说明什么,她绣得真是不错! 元蔓娘沉浸在为师的欣喜中:“小雨、小满、寒露,想学的都来!” 在卢栩不知情时候,他们家即将变成刺绣班。 三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面给卢栩看。 卢栩按按面团,看看气孔,觉得行了,再教三婶不要揉面,整平切面做成油条,“两个放到一起,拿筷子按一按,不要太使劲儿,不然炸不开。” 吓得三婶力气都不会用了。 卢栩莞尔,“不要紧,咱们自己吃,软点硬点无所谓,多做两次就会了。” 他叫上卢舟烧火,倒油,准备开炸。 等三婶和元蔓娘看懂什么叫“炸”,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要用这么多油!” “油炸油炸当然得用油。” 三婶颤抖,他之前可没说是这么个油炸! “这得多少油呀!” 卢栩解释:“不用多少,跟水煮饺子似的,煮熟了也不怎么耗水。要是做得多,一锅油能炸好些油条。” 三婶点头,还是肉疼,拧着眉头仔细看卢栩怎么炸油条。 什么七分热,冒泡泡,小火慢炸,翻均匀…… 厨房渐渐飘出香味,借着油灯三婶看着锅中的面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比成熟的麦,秋天的树叶还金黄! 卢栩将炸好的油条放到篮子里沥油,卢舟和腊月也不睡觉,趴在一边眼巴巴地瞧。 腊月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哥哥行了吗,能吃吗?” “能了,小心烫,跟哥哥到院子里吃。”卢栩分别给三婶和元蔓娘夹了一根,再把篮子给卢舟,“三婶,娘,你们尝尝。” 卢舟端着篮子领着腊月,才跨出厨房门忽然看见山路上一片火光。 他怔了怔,眨眨眼再看,真的是一片火光! 卢舟忙喊,“哥哥,娘!山上有火!” 卢栩一听,把筷子一扔连忙跑出来,他家离山近,要是着了山火得赶紧跑!待他出来一瞧,原来是山路上有一片的火光,似乎是火把,连成了火龙。 腊月瞧见了,跑着抓住元蔓娘裙子,声带哭腔,“娘是不是鬼?” 卢栩:“哪有鬼点火的,鬼怕火,你到厨房去,他们就不敢抓你了。” 腊月懵懵懂懂点点头。 卢栩从灶火里抽了根烧着的长木棍,“我过去看看,卢舟你去大爷爷和爷爷家喊门,说山上下来好多人。” 卢舟点头,绷着小脸拔腿就往村里跑。 “娘,三婶,你们领着小夏腊月到三奶奶家去。”元蔓娘抱上睡熟的卢锐,慌慌张张地领着孩子往外走。 卢栩先去颜家拍门,“君齐!婶子!” 颜君齐刚刚睡下,听见动静一激灵爬起来,穿着一身里衣跳下床。 卢栩:“山上下来好多人,叫婶子带文贞到三奶奶家躲躲。” 颜母听见动静起来,连忙抱着文贞出来,“怎么了?” 颜君齐往山路上望,沉思片刻,“娘你和文贞去三奶奶家,我和栩哥过去看看。” 颜母有些不放心,“你们俩?多叫些人!” 颜君齐:“我们远远瞧瞧。” 颜母应着,“你们当心,躲着点知道么?” 颜君齐应了,跑出来跟上卢栩。 卢栩急哄哄地:“你别去了,你去照顾我娘他们。” 颜君齐:“那边是观阳方向,若是山匪不会从西边过来,也许是观阳的官差,我们先去瞧瞧。” 卢栩:“好,好。” 颜君齐:“把火把灭了,别让他们看见,咱们躲起来。” 卢栩小跑溪边,把火把扔进溪水里。 颜君齐系好衣服,“咱们得叫人通知里正。” 卢栩:“我叫卢舟去了。” 他小跑回来,借着月光看着颜君齐,颜君齐穿着一身细麻的里衣,头发散着,小脸严肃担忧却不见慌张,镇定的好像没什么大事一样。卢栩忽然笑了,莫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比我还小呢,怎么都不知道害怕的?” 颜君齐怔了怔,也朝他笑起来,“看火把他们人不算太多,真是山匪也用不着怕。” 卢栩“嗯”一声,仗着熟悉山路,带颜君齐悄悄摸到山坡野树后面,等他们过来。 村子里已经有动静,里正家方向也亮起了灯光。 卢栩心更安了些。 他们静悄悄等着,火把近了,卢栩屏息凝神,远远听见熟悉的乡音带着疑惑:“这么晚了村里怎么这么多人还没睡呢?” “他们知道咱们今天回来?” “不能吧!” 还有一声特别熟的说,“大哥家怎么还亮着火光呢?” 卢栩:…… 乌龙闹大了。 第20章 归人 卢栩扶着树站起来,沉声喊了句“三叔”。 卢有正眯着眼睛往村里瞧,冷不丁被他吓了一大跳。 “栩娃?你在树后面躲着干什么呢?” 卢栩拍拍身上的土,“我——睡不着,遛弯!” 众:…… 很快,他们这群服徭役回来的壮丁们就知道了卢栩是怎么遛弯的—— 一进村,他们就受到了乡亲们拿着锄头、棒子的热烈欢迎。 两边看清人都静了静,随后“爹!”“哥!”“弟弟!”的声音不绝于耳地响起来,整个卢家村沸腾了,躲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女眷拉开门飞跑出来,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都绑了风火轮似的,扑进人群里找孩子,一声一声“我的儿啊!” 三婶也从三奶奶家跑出来,三叔正往家走呢,听见有人从后面喊他,一转头,三婶扑过来朝着他一顿的捶打。 全村又是哭又是笑的,一直闹到了大半夜。 卢栩和颜君齐也从三奶奶家接了家眷回家,远远瞧着村里的热闹,他们两家心底却是无尽的怅惘。 有人回来了。 有人却回不来了。 元蔓娘站在家门口盯着山路,不自觉眼泪就落下来。 卢栩家火还没灭,油条才炸了一半,见大的小的都低落,睡是暂时睡不着了,干脆让卢舟去隔壁叫上颜君齐一家来他们家吃油条。 “头一回做,还挺成功,好吃么?”卢栩坐在院子里拿扇子扇着凉和颜君齐闲聊。 颜君齐眼睛也红红的,人看着有点颓靡,听他说话,打起精神笑笑,“好吃。” 相比大人心头难下的愁绪万千,小孩子则懵懵懂懂,腊月和文贞已经知道他们阿爹睡在坟里了,不会再回家了,看见别人阿爹回来羡慕是羡慕,但已经有些习惯,油条很快就冲淡了愁思。卢锐更没心没肺,被吵醒了也不哭,塞给他半块油条就欢欢喜喜捧着啃,啃得满脸都是油。 卢栩长长叹口气,拍了拍颜君齐和卢舟。 各家都在做饭,村里炊烟燃到了后半夜。 卢栩没睡好,第二天干脆没去县里卖田螺,带着全家去给卢吉上坟报平安:他三叔、四叔都好好回来了。 今天来上坟的人特别多,卢栩才下山,看见三叔和四叔提着酒来了。 他们看见卢栩一家大大小小,忍不住也红了眼。 走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一起结伴走的,回来时,他们大哥已经埋进了坟里。 “栩娃,遇到什么难处跟我和你四叔说,咱们不在一处住,也是一家人,我和四叔看你们和小辉小轩都是一样的,知道么?” “知道了三叔,你们上去和我爹说说话吧。”卢栩叫卢舟把装油条的篮子给卢有,“昨晚炸的油条,三婶和小夏忙活一晚上还没吃着,你们带回去尝尝。” 从山上下来,卢栩见卢舟兴致不高,就拉着他到河边摘苇叶,他突发奇想想包点粽子吃。 家里有干枣,再放点糖,甜甜的吃了心情好。 岸边好摘的芦苇叶都被卢舟薅差不多了。卢栩去卖田螺用苇叶多,卢舟没事就来河边捡田螺,摘苇叶,一直给他备着。 卢栩站在水里摘叶子,卢舟边往筐里放,还熟练地在石头上找田螺。卢栩看得心软软的,就越忍不住逗他玩。 卢栩:“你嘴再噘高点就能拴驴了。” 卢舟噘着嘴否认,“我没有。” 卢栩:“粽子可好吃了,也能卖钱,等赚了钱给你买糖。” 卢舟:“我不吃糖。” 卢栩:“那你想吃什么,哥给你买。” 卢舟蹲在河边,仰着小脸道:“我想……” 他攥了攥手,顿了一会儿道:“我想帮你赚钱。” 卢栩歪头,觉得他没说实话,“那你可想好了,过了今天想要什么哥哥都不给你买了。” 卢舟眸子暗了暗,还是点头,“我不要。” 卢栩咋舌,不知道他这小脑瓜里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但卢舟固执起来,嘴巴跟个蚌壳似的,问也不说。 卢栩带他在河边玩儿一会儿,把卢舟弄得湿漉漉的才领着人回家。 一进家门卢辉领着小雨叫他们晌午到四叔家吃饭。 三叔、四叔一去几个月,连个口信都捎不回来,老太太日日担心,生怕他们再出了什么意外,这次平安回来,老太太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卢舟换好了衣服,他们全家一起过去,一大家人难得凑到一起,四叔一大早就去镇上买酒买肉买菜,四婶、三婶带着寒露、小夏做了一桌的菜。 过年不过也就如此了。 饭桌上,三叔四叔说起来他们才知道,河渠还没修完,但朝廷怕耽误农时,先放了他们外县的回来夏收。他们昨天傍晚才到观阳,路远的被迫住到驿馆,他们住不起店,又舍不得花钱租船,同村的一商量赶在关城门前一起走山路回来。 “我道山路怎么好走了,原来是栩娃天天修补。”三叔当卢栩是为了省钱才走山路,又是愧疚又是怜悯。 说起昨晚闹的笑话,三叔、四叔却直夸卢栩机敏胆大,卢栩谦虚,“是君齐让我灭了火把过去看看,也是他猜出来不是山匪了,还是君齐厉害。” 四叔点头,“读过书的娃娃是厉害。” 他们心有戚戚,别说当官的大人,就是管他们的差役记事记工也是得识字的。 可惜他们村里连个私塾都没有,想想读书的花销,也只能感叹。 家宴散了回家,卢栩看卢舟还是闷闷不乐的,忍不住逗他,“你这是怎么了,跟哥说说,哥给你出出主意。” 卢舟看看他,张张嘴,又抿紧了不说。 卢栩无奈,逮住他脑袋好一通揉搓,“这么点个小脑瓜子想的事比我还多。” 卢栩想,心情不好八成是闲的,他得给卢舟找点事干。粽子,还是得包! 他把全家叫齐了开会,给全家鼓吹粽子是多么好吃,卢舟怏怏不乐,卢栩使出杀招:“还能卖钱!咱们要是做出来吃着不错,我就运到县里卖卖看。” 卢舟低垂的脑袋果然支棱起来。 卢栩暗啧,心道:我还治不了你小子?小财迷! 他中气十足地开始布置任务:“腊月负责看好卢锐,娘泡米,卢舟洗叶子和枣,我再去捡点柴,一个时辰后家里集合,咱们开始包!” 腊月、元蔓娘:“好!” 卢舟强打起精神:“……好!” 卢栩拿上砍刀背着筐上山捡树枝,大树不好砍,乱长的小杂树随便砍砍,等过一阵树枝干枯了就能折下来当柴烧。 他砍些小树,再捡已经干枯的折断扔进筐里。 他家用柴多,他不在家都是卢舟一点一点捡,有时候遇到卢辉、卢轩,或是村里其他同族的亲戚,会帮卢舟多砍些。 卢栩活动活动胳膊,低头一阵忙活。 他还没下山,卢辉就找过来了。 卢辉比卢栩小一岁,长得比卢栩还高还壮实,见他拿着斧子来了,兄弟俩干脆砍了几棵直径三四寸的树,放倒砍枝拖回去。树叶喂鸡,树枝晒干备烧,树干先囤起来,干透了冬天也能用。 “我娘说要跟你学炸油条。” “我知道,我都和三婶说好了。” “我娘说得用铁锅,别的锅不行么?” “不行,油温太高,陶的不结实,三婶先来我家做,等熟练了,挣着钱再买锅。” 卢辉想想,“嗯,麻烦大哥。” “不麻烦,就是借你家钱我得再缓缓才能还。” 卢辉笑得腼腆,“不急。” “怎么不急,三婶不是想买牛吗?” 卢辉无奈,“现在买也只能买到牛犊,帮不上忙。” 卢栩想起颜君齐推测的,想想还是没说,万一仗没打完,真是铁矿开铁开多,那卢辉就白高兴了。 “等等看吧,兴许以后就有大牛了。斧头给我,你歇会儿。” 他们俩换了工,卢辉去砍小树枝,换卢栩继续砍树。 忙活小半天,他们俩把树拖回家,三婶带着小夏、小雨和四叔家寒露、小满都围着元蔓娘看刺绣,隔壁颜母也在,边看元蔓娘绣边教几个小的怎么配色,怎么换线藏线。 卢栩一进家门,一院子女眷,人都看傻了。 腊月也被拉着学,但她对刺绣兴致不怎么高,见他回来了,就高高兴兴趁机跑了,“哥哥,娘泡好米了!” 行吧,既然这么多劳力,来,包粽子吧! 观阳县管辖区不少地方都种稻子,他们村就有水田,也有人种稻,但稻米金贵,产量不高,家家户户就过年过节才吃米,收了稻米基本也都卖出去。 米都不吃,更没人包什么粽子。卢栩问过,不止是卢家村穷舍不得吃米,整个观阳都没有粽子这种吃食。 听说苏记糕点有米糕,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卢栩把米、苇叶、枣、糖都端到院子里的大桌上,开始教。 糯米是没有的,卢栩只能用粳米凑合。他好久没吃米了,粳米也挺香。 枣贵,一个分成四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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