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然后很认真地垂下头来看他,他没戴眼镜,所以看向她的眼神显得欲说还休十分深情,可他看个玻璃杯也是那副眼神。这眼神做演员当然是好的,但要去生意场上同人厮杀,还是遮起来比较好,毕竟面对的大都是男人。 所以他常年戴一副平光镜。 路肖维公司发了那么多通稿,通稿上绝对不会写路总的一副白水牛角镜架要几十万。 他不喜欢说谎,可也不喜欢言无不尽,只说有保留的真话。 不过他抽中南海点八是真的。不光朴素,还爱国,身体力行支持祖国的烟草事业。 那烟圈几乎要喷在她脸上,她仰着头看他,“吸烟有害健康。” “油烟也有害健康。” “人可以不抽烟,但不可以不吃饭。” “但你可以不做饭。” 她想说我不做饭你吃什么,后又想起他可以吃食堂。 路遇的食堂是网红食堂,许多记者都去那儿打过卡。 她的刀早就磨好,她站起来能看见他头顶的脑旋。 “赶快去洗漱吧,洗完吃饭。”她突然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可手停留在头顶又收回去了。 他很讨厌被摸头。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背后摸他的头,结果是她的手腕骨折了。 手腕留了疤,越来越淡,如今淡得竟然看不见了。 她同钟教授说是自己骑车摔的。 对于这房子,钟汀做的最大的改动就是把厨房和饭厅打通。 尽管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她坚信饭要挨着炉灶吃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饭香。虽然厨房加餐厅加起来将近四十平,但在钟汀不断地添锅加碗下,依然显得满满当当。为了安放那个直径六十六厘米的竹蒸笼,她买了一个只有饭店里才用的大灶。 两个人对坐着吃白水煮馄饨。 桌上摆着一只梅子青瓷胆瓶,可惜里面不仅没花,连水也没有。 馄饨汤没有任何调料。她走的时候,柴米油盐酱醋还是在的,这些过期食物应该早就被扔掉了。冰箱空无一物。 她今天应该去采办一些,否则实在不像个家。 他又戴上了那副平光镜。 这人脸窄,眉骨高,眼窝深,戴眼镜倒也十分适宜。 “我看到你的眼镜总是想到潘金莲的大红绣花鞋。以前我不知道潘金莲为什么同西门庆行房的时候还要穿着红鞋,后来在书上看了那真的三寸金莲,确实很骇人,心想还是捂着点好。可你这眼睛,这么漂亮,总是遮着也不觉得可惜么?”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舀了一只馄饨送到嘴里,“在饭桌上说这个,你不觉得有些恶心吗?” 等他碗里的馄饨都吃完了,他单手拿着碗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将自己碗里的馄饨汤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角,然后定定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愣了神,下意识张开了嘴去喝那勺里的汤水。 抬头看见他冲着她笑,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等她目睹他施施然把剩余的汤水都倒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受了骗了,他在报复她刚才的玩笑。 他一定是想到了水浒里的那句“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 他虽然也是北方人,不过一贯反对原汤化原食的说法,曾有一次将饺子汤地比作洗脚水,这馄饨汤如和饺子汤如今也没甚差别。 真是笨啊。 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烫,“你倒是不恶心!” 三十只馄饨,他吃了二十个。 “今天去我爸妈家,下午三点我回家接你。你有事儿吗?” 她愣了一下,“没。” 路肖维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在一线城市生三个孩子的实在少见,用钟教授的话说,那是板上钉钉的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有两种典型的教育模式。 第一种是强调儿子的权利,苛刻女儿,把家里的全部教育生活资源集中在儿子身上。 第二种是凸显儿子的义务,娇养女儿,而对于唯一的儿子则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以使其能承担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重任。 很不幸,路肖维属于第二种。 第4章 路肖维一走,钟汀就去了使馆附近的那家菜市场,骑车去的,共享单车。想来惭愧,她丈夫的钱财大都是靠汽车得来,她却连个代步车都没有,如果学院里的安家费到手,倒是可以考虑买一辆二手车去买菜。 相比超市,她更愿意去菜场。她在美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就是去逛派克市场,那甚至比博物馆更吸引她,也没什么目标,只是逛,有时逛了半天只买几个西红柿回家,回家路上有一种很家常的微末的喜悦。去胡佛研究所抄笔记,白天用如医嘱一般的字体记录,晚上再用电脑录入,抄了两个星期,中指甚至磨出了茧子。 回校的时间紧迫。下午两点的飞机,她在赶去机场之前还是抽空感受了下湾区的农贸市场,没想却遇到抢劫,或者是强迫式乞讨更为恰当。那个一米九高的黑人哥们,拦在她面前,先夸她“nice shirt”,然后又要“twenty dolrs”花花。她身上现金不多,想到还要打车,便谨慎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美元,想了想,又把手里牛皮袋的夹心面包送给他,那大哥竟也没推辞。 在老家当然不会遇到这种情境。她推着一个便携式手推车,边走边看两边的摊位,许多摊位上显眼的位置都放上了二维码,大抵是与两年前唯一的不同。阳光很好,她的马尾梳得很高,脖子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经太阳一照,有些亮晶晶的。 置身菜市场,竟忘记了热。米面只能买两千克一包的,多了实在拿不了。可是当她在香料摊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买了几个盆栽,百里香、鼠尾草、苏子、薄荷……这些她之前都在家里养过的,不过出国前和家花一起都送了人,路肖维自然是靠不住的,只是没想到他把唯一留下的铃兰也给送出去了。 东西太多,自然不能骑车,坐地铁也招人嫌,只好打车。只是网约车软件上一直没人接客。 就在她一手扶车,准备在闪送下单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钟汀。” 回头一看,一个头发泛白的男人戴着墨镜冲着她微笑,那人白t配黑色短裤,脚下穿着一双白底黑梆的敞口老布鞋。 如此混搭的只能是陈渔。 “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开车来的?” 钟汀面无惭色,“骑车来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来买鱼,捎你一段儿吧。” 钟汀正愁没法回家,当然不会推辞。 陈渔还开那辆英菲尼迪。 这车曾闹出过不少笑话。陈渔去加油站加油,大姐问都不问,直接加92汽油,在他提出要加98的时候,大姐还劝他有这钱咱换辆好车行不行。不过即使屡遭误会,他也没想换成同价位的奥迪。 他讨厌和大多数一样,视迎合时尚为最大耻辱,可上天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长了一张时下流行的偶像明星脸,且是灵魂最为干瘪的那一种,仿佛视力表的第一行字,一望即知。 他是少白头,不过从没考虑去染黑,他认为这是自己与众不同的标志之一,孰料这两年奶奶灰发色流行,有不少学生问他,陈老师您这头发上哪染的啊,理发师染得可太好了。 至此,他才考虑去理发店染发,不过到底没成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儿回来的。你知道吗?我去书摊上竟然碰上了亨利米勒《北回归线》的第一版,我给你带回来了。” “难为你还想着我。” “你这话可太客气了。” 她在美国的两年,他给她用ups邮寄过两次良乡板栗,海关也没截过,都顺利地到了她那儿。新熟的毛栗子,放在阳台通风的地方挂两天,便成了著名的风栗子,贾宝玉爱吃这个。良乡栗子比美国本土的小,壳薄,好剥。在异国吃到老友寄来的家乡栗子,其心理安慰远大于味觉享受。 钟汀和陈渔是吃友,以吃会友。两人母亲是手帕交,不过友谊一开始并未延续到下一代。他俩性别有异,年龄有差,虽然都是n大史院的,但陈渔比她大两届。真正成为朋友,是她上大二的时候,他在她家吃到了糟鹅胗掌。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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