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远自顾自斟了一盅道:“瞧你那熊样。” 黄海洋接着神秘兮兮地道:“姐夫,你在招待所是不是有个相好的?” 说完立刻就表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跟姐提!” 吴远都懒得搭理他道:“你尽管去跟你姐提,你看她信不信?” 黄海洋惊愕:“姐夫牛比啊!” “少来!”吴远没好气道:“没有的事,你姐当然不会信了。” 黄海洋皱眉:“可昨晚那个叫沈清的姐姐,对我真的挺照顾的。亲自接待,而且无微不至的。” 吴远懒得跟他闲扯下去,就话题一转道:“你那麻家烤鸭,学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黄海洋立马得意洋洋起来:“姐夫,不是跟你吹。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才几天功夫,就烤的比麻贵强了。” “也就是你这边没那条件,有那条件,我定给你露一手。” 话音刚落,吴远就笑道:“谁说没条件了?跟我来。” 说罢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 范大厨烤鸭,那也是有一手的。 之前年关时,吴远就尝过老范的手艺。 后来进入家具厂来,隔三差五地招待贵宾,范大厨也总要露上一手。 所以烤鸭的炉子等用具,一应二三的,厂里食堂应当是不缺的。 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厂里今儿有没有进鸭子。 结果一到食堂门口,范大厨就顶着厨师的大高帽,迎出来了。 那热乎劲儿,就跟迎接乘龙快婿似的。 其实也难怪。 毕竟宝贝闺女如今被提拔为副总,而且是上海这种大城市的副总。 范大厨脸上有光的同时,早就把吴远当成祖宗供着哩。 毕竟闺女在人家底下还要干下去。 不为自己,也得为闺女着想不是? 更何况,吴远为人本来就不差。对于范大厨来说,这个姿态,他乐于低一点,也低的下去。 “老板,你怎么亲自来食堂指导工作了?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我找你汇报去。” “老范那,跟我来这虚的?”吴远先点了一句,见到对方嘿嘿傻笑。 这才话锋一转道:“今儿进鸭子没?” 范大厨连忙道:“进了进了,正准备中午供应烤鸭呢!” “那正好,”吴远把黄海洋推出来道:“这是省城来的黄海洋,我媳妇大姨家的公子。学的一手宫廷烤鸭手艺,你替我考察考察,他学得怎么样。” 范大厨目光落到黄海洋身上,腰都不由地直溜了几分。 “好说好说,包我身上。” 吴远一走。 范大厨转身就拿来一身帮厨的制服,叫黄海洋穿上。 毕竟后厨重地。 盼盼家具作为全国驰名商标,省优部优品牌,那也是经得起考验的。 黄海洋不敢怠慢。 尤其是他明显能觉着出来,眼前这老范大厨,虽然面对姐夫有些那啥,但应该是有点东西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 黄海洋既然打定主意要靠烤鸭起家,这学习态度上,首先得保持端正。 当然,范大厨也不可能把烤鸭这道菜,全都交给黄海洋去弄。 只给这家伙三只,任他发挥。 同时听其言、观其行,这就足够了。 但这并不耽误黄海洋偷师学艺。 三言两语地就跟范大厨混熟起来,半个钟头就把范冰冰打听出来了…… 中饭的时候,吴远到了食堂。 面前就被摆了两份烤鸭。 范大厨和黄海洋俩人亲如师徒似的,还先卖了个关子,不说哪份是范大厨的,哪份是黄海洋的。 这能难倒吴远么? 吴远拿起筷子,挨个尝了。 虽然黄海洋这份,只有上回所尝的麻家烤鸭六分功底,吴远依旧尝出来了。 因为他对范大厨的手艺,太熟悉了。 这一幕,引得不少女工纷纷围观。 黄海洋惊讶于姐夫的分辩能力之余,却对六分评价不太满意。 吴远直接冲围观女工中的席素素招招手道:“你来尝尝。” 席素素接过吴远手中的筷子。 吴远这才意识到,得换双新筷子来着。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席素素已经果断地品尝起来。 品尝完了,才指着范大厨的那份道:“这份更好吃些。” 黄海洋很不服气道:“首先这食材不是麻鸭,其次你们这都是北方的口味,跟我们省城口味不同。” 席素素都没搭理他,径自把手中筷子递给吴远,跑出去了。 范大厨站出来打圆场道:“老板,我听说了,黄公子满打满算的,才学了一个月,能烤成这样,挺不容易了。” 吴远就此挥手道:“行了,我有数了,吃饭吧。” 中饭过后,黄海洋总算是从食堂里解放出来。 吴远瞧着他那抓心挠肝,欲言又止的劲儿,先叫马明朝开车把他送回村里去了。 反正有老支书和老许头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而且养殖麻鸭这事,有黄海洋在场,也能给许慧琴提个醒,免得有所遗漏。 第1044章 穷地出大牌,更显大能耐 离开盼盼家具厂的黄海洋觉着,省城大厂的条件也不过如此。 可一离开县城东郊,到了一口井乡的地界上,才发现诞生盼盼家具厂的这片土地有多么的穷困落后。 一排排房屋上,还残留着八十年代的陈旧标语。 红砖的瓦房在其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存在了。 土坯的草房子,破落的篱笆院,更是不在少数。 这是昨天晚上坐车回来,所未曾看见的。 由此,也更让黄海洋钦佩吴远这个姨姐夫的能耐,居然能在经济如此落后的地方,搞出一个红红火火、全国驰名的家具厂来。 再次来到吴家小楼。 这次的黄海洋,没有被‘缴枪不杀’。 但几个玩得跟泥猴子似的熊孩子,对他的杀伤力更大。 毕竟他今儿穿得体体面面地来,真要是被几个熊孩子蹭脏了,一会怎么去见慧琴和她的家人? 好在刘慧及时地替他解了围。 不是通过呵斥孩子们,而是以说事为由,把黄海洋叫进了屋里。 一进屋,温暖如春。 比外头的清冷,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黄海洋跟着刘慧,一口一个二姨长、二姨短的。 刘慧的口气也跟着苦口婆心起来,给他倒了杯水道:“你这孩子,省城的大小伙子,挺好的条件,怎么偏偏看上慧琴了呢?” 黄海洋不便顶撞,但嘴上却不输道:“二姨,姐夫不也看上慧琴了嘛!” 这话让刘慧不由一惊。 随即又听黄海洋连忙解释道:“二姨,我的意思是,姐夫要不是看上慧琴的潜力,会安排她去省城进修么?” 刘慧顿时大松一口气,这话在理。 慧琴那孩子,文文静静,踏踏实实,确实有潜力。 可再有潜力,跟省城户口的大侄子,那也不太搭。 当然,话到这里,刘慧就不多说了。 她虽然有时候仗姨执言,但也很能摆的正自己这个‘姨’的位置。 黄海洋见状便趁机道:“二姨,慧琴家在哪儿?你给我指条道,我反正没事,过去看看。” 刘慧先问:“这事你姐夫没给你安排?” 随即不等黄海洋回答,就直接道:“你到小楼后面的村道上,一路向西,看到梨园村村部。你二姨父一定在村部,到那直接找他。” 黄海洋大喜,心下大喜,脚下都忍不住动了。 只等着刘慧一抬手放行,他拔腿就跑了。 刘慧说完,还不忘补充道:“对了,见到你二姨父的时候,态度尊敬点。” “倒不是冲着你二姨父本人,而是你二姨父身边的村长老许,是慧琴的大伯。” “你真要有心,就给人留个好的第一印象。” 黄海洋如临大赦,“放心吧,二姨,我一定礼礼貌貌的。” 出了吴家小楼。 黄海洋回到后面的村道上,这一条道出正西方向。 一眼都能看到一里多地以外的村部了。 虽说被路北面这稀稀朗朗的桑树,遮盖住了不少,但红砖灰瓦的上半部分,还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只是午后的村道上。 除了偶尔出现的、刚放假的熊孩子,并没有什么人。 黄海洋习惯性地走在石子路的路脊上。 走了好一段,才发觉有点硌脚。 于是就歪到了路两边了。 刚斜到路边,就瞅见一个很知性很气质的漂亮女人,提溜着一辆车打一道铁门上的小门中出来。 见到美女,黄海洋习惯性地吹了个口哨。 结果收获了一记白眼。 让黄海洋自觉很没面子。 没了面子,黄海洋就想着找回来,追上对方问道:“你是学校老师吧?我是黄海洋,省城来的。” 然而对方对他省城的身份,并不感兴趣。 放下手里提溜着的二六坤车,拍了拍,就要滑行着离开。 黄海洋快走几步追问:“请问你知道许慧琴家怎么走么?” 一听这话,对方终于停止滑行,变作边推边走了:“你是吴老板的?” 黄海洋也是当局者迷。 早知道姐夫这身份好用,一开始就扯姐夫的大旗好了。 “他是我姐夫!”黄海洋脱口而出道:“我是他弟弟,姨弟。” “哦!”对方恍然大悟,这才道:“我是这学校的老师,姓宋。” 接着撩了下散乱的发丝到耳后道:“你想找慧琴的家,就跟我走吧。到地方我只给你看。” 宋春红这样做。 倒也不是毫无安全意识,随便给外人指路。 而是昨晚吴远把慧琴接回来,亲自送到家的消息,全村都已经传遍了。 她也正是因为黄海洋提起许慧琴,才联想到了这一遭。 黄海洋还想不透这点,只以为眼前这位宋老师,跟慧琴比较熟。 于是就拿慧琴说事道:“宋老师,你是不是教过慧琴?” 这是一个很大胆又很合理地猜测。 结果宋春红却摇摇头:“村办小学今年刚成立招生,我怎么可能教过她?” 随即解释道:“只不过慧琴是咱村里为数不多的学习出挑的孩子,前一个她这般出挑的,如今搁上海当财务经理呢!” 宋春红不愧是校长,果然是会说话的人。 黄海洋听得一脸兴奋和自豪道:“我也觉着慧琴是个上进的好女孩!嘿嘿!” 笑得跟猪哥似的。 回过神来,黄海洋才觉着自己很没面子。 好在宋春红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憧憬着唏嘘道:“要是小龙虾和麻鸭养殖都能搞起来,就好了。” 黄海洋坚定地道:“一定行的!” 宋春红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然后笑了笑道:“对,毕竟是他选定的产业!” “他是谁?”黄海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发现眼前这位漂亮老师,终于难得地露出一丝娇羞,掩盖道:“没谁!” 黄海洋这才反应过来,是姐夫!又是姐夫! 姐夫你到底有多少红颜知己? 唉!姨姐杨落雁的压力好大呀。 好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宋春红很快恢复如初。 就这样,一直到了村部,都没有再犯。 站在村部门口,宋春红遥指西面,正欲指路。 却见黄海洋已经瞅见蹲在村部墙根下的二姨父和几个老头,掏出身上的金南京来,走了上去。 第1045章 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黄海洋走上前去的功夫。 宋春红倒是先跟村里的三巨头打起招呼来:“杨支书、许村长,李会计!” 这一招呼,也算是给黄海洋介绍人了。 黄海洋趁机回头道:“宋老师,谢谢你啊!” 蹲墙根晒着太阳,三脸人畜无害的巨头们,露出质朴的憨笑。 先充宋春红点头颔首,目送着对方蹬车远去。 然后才转过脸来,聚焦在这个省城来的小子身上。 “二姨父,许叔,李叔,来抽烟抽烟!” 老许头在老支书之后,接过金南京,冲着老支书道:“这就是你的那位省城大侄子?” 杨支书丝毫不虚地点点头。 李会计接过烟,没说话,一边看着俩老伙计,一边把金南京放在鼻下轻嗅。 结果老许头下一句话就有些扎心道:“这小子一看就油腔滑调的,搁省城指定没少骗小姑娘吧?” 黄海洋正想严词否认,极力澄清来着。 却被二姨父杨支书没好气地抢白道:“配你侄女慧琴,那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眼瞅着俩老伙计就要呛呛起来。 李会计闷不吭声地来了一句:“吴老板都把人带回来了,说明这小子没啥大问题。” 直接一剑封喉了。 老许头立马没话了。 黄海洋再次见证了姐夫在这片土地上的影响力。 那叫一个牛比。 黄海洋立马趁热打铁道:“二姨父,许叔,李叔,我以前在省城确实很迷茫来着,成天不知道干啥。” “直到阳历年前姐夫去了一趟,给我当头棒喝,唤醒了我。也给我指明了正干的方向,学烤鸭,做大做强。” “刚才在姐夫的家具厂,我还做了三只烤鸭呢,跟姐夫厂里的大厨相比,那也是不相上下,姐夫亲口品尝评价的。” 好家伙,这是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主。 一席话,一句句单拎出来,都没毛病。 凑在一起,却不是那个真相了。 三巨头不疑有他,只当这小子烤鸭有一手,并且真的得到了吴远的肯定。 就在这时,正闲着没事的许家老三,穿着一袭油污的白围裙走过来了。 老远就问道:“大哥,这就是老四家慧琴那相好的?” 结果没得到答案。 却被老许头斥了一句:“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许老三吃了个瘪,却依旧凑过来道:“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我这不是对省城来的小子,感到好奇么?” 李会计也跟着打岔道:“算了算了,你家老三嘴臭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上什么火?” 随即对黄海洋介绍道:“这位是慧琴的三叔,这个凉菜店就是他开的。” 黄海洋不敢怠慢,连忙毕恭毕敬地散了根金南京过去道:“三叔,我叫黄海洋。” 许老三大言不惭地接了金南京,而且堂而皇之地审视了黄海洋一番。 仿佛慧琴是他亲闺女一般。 不仅如此,还趁机提要求道:“听说你会做烤鸭?能不能烤几个给我们尝尝,见识见识?” 黄海洋一脸为难,顿时麻爪道:“这个,烤鸭需要专用的那种烤炉,咱这边条件不具备,不好弄。对了,我在姐夫的厂里刚烤过,早知道给几位长辈带点过来了。” 许老三撇撇嘴,仿佛真因为黄海洋没带烤鸭过来,而怪罪他了似的。 杨支书看不下去了,开口解释道:“你是在厂里跟范大厨烤的吧?那是职工的工作餐,你怎么往外带?” 这话虽然是质问黄海洋的口气。 但却是对许老三的回应。 黄海洋讪讪地点头,心下长出一口气。 杨支书说完,就往西头一指道:“慧琴家就在五队,你过了前面那桥头,再过一个桥头,看到几汪鱼塘后面的那排庄子,就到了。打西头数第三家,找不准你就找人问问。现在村里孩子都放假了。” 黄海洋如临大赦,连忙拿着金南京又给三巨头和许老三散了一圈。 这才起身离开。 一路连过俩桥头,引得不少在村里疯玩的孩子注视围观。 那些孩子脸上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却始终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穷开心,莫过如此。 等到了一排鱼塘后面的五队,黄海洋逮着个小孩,却是明军家的大闺女,十岁的马乐乐。 马乐乐操着乡音,直接带着弟弟马涛,把人带了过去。 等到了许慧琴家门口,黄海洋连忙道谢。 却发现身上除了烟,根本没带能撒给孩子的糖果。 而八岁的马涛眼巴巴地瞅着他手里的金南京道:“你那烟盒能给俺么?” 这孩子喜欢搜集烟盒。 以前家里穷时,只能搜集些几毛钱一包的便宜烟盒,软盒。 最好不过大前门的。 后来自打马明军跟着吴远挣了钱,抽烟的档次也跟着上来了。 家里常有一品梅、红塔山之类的,上了一块多两三块的档次了。 再后来,对于华子的软包硬包也能偶尔拿到。 可金南京这样金光闪闪的包装样子,马涛还没遇见过。 黄海洋倒是不是舍不得这个烟盒子,而是这包烟刚拆封,现在还剩一多半呢。 况且许慧琴的亲爹还没见,怎么着也不能把烟抽出来,塞兜里,烟盒先给孩子。 好在这时许慧琴闻声打家里出来了。 见状就先跟马涛承诺道:“涛涛,这烟还没抽完。等抽完了,我把它带回来给你。好不好?” 马涛是个懂事地娃,跟许慧琴拉个勾就算完事了。 接着马乐乐就带弟弟离开了。 许慧琴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黄海洋搓搓手,冲家里张望了眼道:“我在招待所也没事,就来看看你。” “别看了,”许慧琴阻拦道:“我爹不在家,下湖干活去了。” 一听这话,黄海洋就壮着胆子往里走。 许慧琴拦都拦不住。 冷不防地院子里斜刺里冲出来一条大花狗,冲他汪汪直叫。 这个大花狗是懂得偷袭的。 先前在门口站半天了不叫,这冷不丁地差点把黄海洋吓到原地跳起来。 结果许慧琴一句别吵,大花狗立马牵着狗链子回窝去了。 许慧琴这才冲黄海洋气道:“这下老实了吧?” 黄海洋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乖乖地躲在许慧琴身后,往家里进。 第1046章 损人不利己,也是没谁了 相比于吴家小楼的时髦和雅致,许慧琴家里的状况,就属于绝大多数农村家庭的典型情况。 靠着三间红砖大瓦房撑门面之外。 其他的东屋、西屋,甚至是角落的耳房,都透着胡搭乱盖的痕迹。 能将就,就将就的那种。 而许慧琴生在这样的家庭和环境之中,却依然能在省城,透露出个人的乐观和自信。 这才是最吸引黄海洋的地方。 只是跟着许慧琴进了家门,黄海洋才发觉俩手空空。 后悔道:“早知道,我把省城带回来的礼,拿过来好了。” 许慧琴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怕见到我爹了?” 黄海洋抖着空落落的双手,理由到了嘴边,又表达不出来。 许慧琴见他没说话。 就带他去参观在耳房里,小龙虾繁殖基地。 黄海洋瞧着这简陋的地方,四周的窗棱和门上,都用了塑料布蒙上,为了保温。 所以一进去,里头的温度就比外面要高上一些。 只是夹杂着闷闷的馊味,并不好闻。 黄海洋注意到,除了他没见过的小龙虾养殖箱和繁殖缸之外。 俩人昨儿带回来的麻鸭种蛋,如今也已经被放置在孵化箱中,出于厚厚的棉絮包裹之中。 忙活起来这一切,许慧琴脸上透着浓浓的自信和光芒。 如数家珍。 黄海洋一时,也就看得忘了神。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许慧琴一听,就立刻变色道:“糟糕,我爹回来了!” 黄海洋一拍额头,顿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如果我把礼带过来,见到你爹,起码不会那么心虚慌乱。” 这是最起码的人情世故。 许慧琴明白之余,也急得团团转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一会你就躲在我后面,抓住机会,抬腿就跑。听见没?” 黄海洋失去了判断力,接受着安排。 缩在许慧琴坚定的身影之后,出了耳房,就见许老四刚刚搜完自家三间正房,打堂屋里冲出来。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大花狗,此刻见状不妙,早已缩回了自己的狗窝。 把脑袋埋进厚厚的皮毛之中,假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好呀,原来你们在这里!” 许老四一见到俩孩子打耳房里出来,就气得哆嗦,咬着牙儿地道。 许慧琴竟也没解释,昂首挺胸地犟嘴道:“是呀,没错,我们就在耳房里看看。” “你这傻丫头,趁俺不在家,把哪里来的野男人往家里招?你丢不丢人?” 许慧琴理直气壮:“我省城的朋友过来看看我,我有什么错?” “你还敢犟嘴,俺叫你犟嘴,看俺不打死你!” 说着,许老四就四处找棍找棒。 趁着这功夫,许慧琴护着黄海洋,转圜到了门口。 当即大喝一声:“快跑!快跑!” 黄海洋拔腿就好,冲出许慧琴家门一段安全距离时,方才驻足回望:“你怎么办?” 许慧琴头也不回地道:“不要你管!” 黄海洋这时,再看向先前好奇地见识他这个省城人体面的孩子们,顿觉无地自容。 这事,弄巧成拙的。 谁也没曾想能成这样! 沿着原路跑回村部,老三位还是那般优哉游哉地蹲在村部墙根下。 仿佛不曾动弹过。 “二姨父,二姨父,你快救救慧琴!” 刚见到老三位的黄海洋,关心则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连撒烟这些凡俗礼节都忘了。 “慧琴?慧琴怎么了?” 不等杨支书反应,老许头蹭地一下起身道。 黄海洋双手扶着腰身,努力喘匀气息道:“慧琴要被她爹打,打了!” 一听是这事,将将要起身的杨支书又蹲回去了。 这年头,老子打孩子,村里哪天不发生? 而且村长支书在村里有威望是有威望,但再有威望,也管不着人家教训孩子不是? 老许头也跟着蹲下来道:“慧琴好好的,老三打她干什么?” 黄海洋渐渐喘匀下来,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 先拿出金南京散了一圈,这才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老三位心照不宣地笑了。 黄海洋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人信。 于是一通诅咒发誓。 老许头这才起身拍拍屁股道:“老杨头,老李,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过去看看。” “毕竟慧琴是咱村培养的人才,可别真被老四打坏了,再闹出事来。” 老支书和老李头一同起身,一同拍拍屁股。 然后老支书说话定调道:“毕竟是你家老四,以你为主。我们就见个证。” 接着一行仨人,带着黄海洋,直奔许老四家。 许老四家里。 许慧琴身上挨了自家扫把好多下,依旧宁死不屈的样子。 许老四却因此而愈发抓狂,上蹿下跳。 以至于左邻右舍的,不仅惊动了孩子们来看热闹,而且引来了不少赋闲在家的大人。 那场面,那情景。 都由不得他不往自家闺女身上泼脏水了。 原本一脸轻松的老许头,一见自家老三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 心知要坏。 习惯性地往上托了托披肩的棉袄外套,脚步加快。 农村里的事情。 关起门来,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 可一旦弄得路人皆知,那就成大事了。 杨支书见状也看了眼身边的黄海洋,压低声音确认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黄海洋跺着脚道:“千真万确,二姨父。我刚进慧琴家门时,还后悔这次没带点礼过来的。” 杨支书若有所思。 扭头又觉着许老四实在是成事不能、败事有余。 本来多好的事,非弄得如此颜面扫地。 大家伙脸上都难看,损人不利己。 也是没谁了。 冲在前头的老许头,拨开围观的人群道:“老三,干什么呢?搞这么大动静?” 许老四就跟着哭诉:“大哥,家门不幸,你说怎么办哟!” 老许头当即呵斥道:“你闭嘴你,多大点事,至于弄得如此沸沸扬扬的?” 外头李会计开始疏散人群道:“都散了吧,散了。老子打闺女,你们家没打过吗?有什么好看的?” 第1047章 要脸给他脸,要面给他面 杨支书轻哼着走进来,看了看许慧琴,又瞧了瞧黄海洋。 接过老许头递过来的板凳坐下来。 接手板凳的同时,俩老家伙对了个眼神。 再坐下来,就听老许头道:“慧琴,你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老四急得直跺脚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岂能说出口的?” 但许慧琴咬着牙,重述了一遍。 老三位一听,跟黄海洋刚才说得相差无几。 心下也就信了八成。 毕竟就凭许老四这一点就炸的性子,根本容不得俩孩子对口供,统一说法。 如此分别叙述,能做到如此大差不差。 只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真相。 既然如此,这就是小事了。 纯属许老四,没事找事了。 于是老三位,一致对外,逮到许老四一通狂喷。 许老四先丢了面子,此刻又丢了脸。 一张老脸,怔怔地憋红到脖子根。 偏偏面对自家老哥哥和支书、会计这仨人,说不出话来。 一通输出之后,老三位拍拍屁股也就走了。 村里都是粗人,他们处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自然也不会顾虑那么多。 黄海洋眼见着事情好像处理了,又好像没处理。 至少他现在和许慧琴的处境,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尴尬。 但二姨父一招呼他,他也只能跟着走了。 晚饭就在吴家小楼吃的。 吃饭时,杨支书带着许老四一通痛骂,连嚼带骂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 吴远和杨落雁听了个大概,交换个眼神。 这才道:“爹,这事你们处理得有点草率啊!” 这话黄海洋听得深以为然,都顾不上夹菜,把筷子放下来,洗耳恭听了。 吴远接着道:“爹,许老四多要脸的一个人,你们老三位到头来,不仅没给他脸,反而把他臭骂一通。这事到头来,要么是慧琴受罪,要么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杨落雁也附和道:“爹,这话我同意。许老四不容易,养个闺女,既当爹又当妈的。神经质一点,犯不了大错。” “今天这事,的确是他没处理好不假,但你们后来全都怪他,也不合适。” 刘慧难得地同意老伴的意见道:“你爹有什么错?许老四本来就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 吴远笑道:“妈,许老四再上不了台面,将来怕也是大姨的亲家。这事你扶也得扶,不扶也得扶。” 杨支书和刘慧顿时不说话了。 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 只考虑当前,没考虑以后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几条大狗一通仰天狂吠。 但没那么激烈。 不多时,马乐乐那稚嫩的小脸就出现在门口道:“师祖,师祖,慧琴姐她爹闹着要喝敌敌畏哩!” 果不其然,许老四开始要死要活的了。 他就这性格。 杨支书也意识到,下午的处理,确实草率了。 杨落雁把马乐乐叫进来,从茶几上拿了个俩桔子塞给孩子道:“乐乐,闹多久了?” 马乐乐忍下揣着桔子的激动,认认真真地道:“晚饭前就闹了,快一个钟头了。村长怎么劝,也劝不住。” 说完,就攥着桔子,爱不释手。 黄海洋当即急道:“姐夫,你看怎么办?快救救慧琴爹!他真要出什么事,我跟慧琴的缘分也就彻底尽了。” 杨支书也嗦了嗦牙花子道:“小远,你快给想个办法。” 因为老许头都劝不住的话,就意味着他这个老支书出面也没什么用了。 毕竟下午,是他们仨一起责骂许老四来着。 吴远沉吟片刻,先对媳妇道:“你打个电话,叫招娣把奔驰开过来。” 接着又问乐乐道:“你二叔在家吧?” 马乐乐连忙道:“在的在的,也在慧琴姐家劝着呢。” 吴远当即道:“那正好,叫明朝把宾利开过来。” 说完这些,又转向刘慧道:“妈,这事你得代表大姨出个面。许老四既然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无脸见人了,咱们就算是糊,也得先把他这脸面糊上。” 刘慧看了眼黄海洋那着急的样子,也不忍拒绝:“行吧,我可以去。” 很快,电话打出去。 两辆车先后抵达。 趁这功夫,杨落雁直接把黄海洋从省城带来的那些礼,全都拎出来。 顺带着自家还添了些。 看得刘慧都跟着心疼,觉着亏了。 等到两辆车一到,马明朝和徐招娣纷纷帮忙把礼提上车去。 趁这功夫,马明朝还对吴远道:“老板,我看许老四那劲,是没真想怎么地。但是吧,这事不解决的话,恐怕今后始终是个事儿。” 吴远明白。 农村里的很多事儿,有时候就是为了争口气。 哪有那么多青红皂白。 等到两辆车都整装待发,吴远回头又给钟文勇安排上了:“小勇,你看着他们,谁也不许乱跑,别给你舅妈添乱。” 说完,杨支书和刘慧,带着黄海洋上了车。 吴远也带着马乐乐上了另外一辆。 两辆车浩浩荡荡地直奔五队。 毕竟梨园村就这么大,有这么两辆车同时出现,可不就是浩浩荡荡么? 再加上,上了村道之后,大灯一开,直接照到村部。 一脚油的功夫,车子就抵达许老四家门口。 远远地,许老四家就跟放电影似的,挤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全都是看热闹的。 见到吴家的两辆车一起过来,围观的村民们,顿时啧啧称叹。 等到支书媳妇打车上体体面面地下来,那更是议论纷纷起来。 李会计打里面冲出来,迎上杨支书道:“老支书,你们这是?” 杨支书努了努嘴道:“小远的主意,听他的。” 说话间,就见吴远陪着丈母娘拨开众人,身后马明朝和黄海洋提着礼品,走进许老四门口,看着前屋顶上,坐着的许老四。 这家伙也是个会折腾的主。 没爬上自家堂屋的屋顶,偏偏爬上前屋的屋顶。 就是图屋前这一块地方宽阔,能把事情闹大。 手举着敌敌畏瓶的许老四,此刻也是看得呆了。 一辈子活到这么大年纪,能见识这场面,也算是值了。 老许头凑过来,先跟刘慧打了声招呼,随即问吴远道:“小远,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第1048章 不走寻常路,这样岂能成? 老许头问这话,是还没明白过来呢。 可站在前屋房顶上,手擎着敌敌畏农药瓶的许老四,居高临下,可把一切都看得真真的。 吴老板这回不仅把人刘慧给带来了。 而且带来那么多的礼品。 都搁明朝手里提着呢,许老四看得真真的。 礼多人不怪。 许老四看到这么多的礼,当时就谁都不怪了。 只是碍于颜面,闹到现在,得有个下去的台阶才能收场。 而借着老许头的问题,吴远朗声着,就把这台阶先给了。 “许叔,许四叔,都怪我太忙了。我这个姨弟黄海洋,这次过来,那也是准备了礼,打算上门拜访许四叔的。” “可我一直没腾出时间,就让这弟弟先上了门。” “上门也就罢了,这弟弟终归年轻,不太懂事,居然空手来着,所以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许四叔,许叔,你说这事闹得!” 吴远这边说着话,递着台阶。 吴老板日理万机,简直太正常了。 不然上哪儿挣那么多钱去? 老许头当即明明白白地接过去,转头对自家老四道:“还不快点下来?小远亲自来了不说,连支书夫人都代表海洋的家里人过来了,你还要怎样?” 许老四一听,麻溜地借坡下驴,从屋顶下爬着下来。 一激动,还踩碎了几片屋瓦。 不过不妨事。 几片屋瓦值几个钱? 单从吴老板带来的礼来看,今晚赚大发了。 许老四这一下来,围观的人群顿时散去。 这都成了人家的家事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况且能跟吴家扯上关系,哪怕是真喝了一瓶敌敌畏,那也值当了! 人下来了,敌敌畏也夺走了。 剩下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吴远出面。 老支书和老许头俩人,就把后面的情节演完了。 最终许老四家收了一半,回了一半。 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去的路上,刘慧还坦言道:“要不是老许在场,今天这些礼,是一分也别想拿回来。” 杨支书也不得不慨叹道:“许家这老四,做事是上不得台面了点。” 刘慧追问:“只是上不得台面么?简直是下作!” 那口气,仿佛今儿送出去的礼,都是自己掏的钱一样。 对于吴远来说,倒是无所谓。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事儿。 只是经此一闹,慧琴和海洋俩人之间的事,原本还有些转圜余地的,如今也彻底地没了。 而对黄海洋来说,心有余悸之余,更觉着姐夫的面子够大。 一出面,什么事都能摆平。 今后只要抱紧姐夫这条大腿,何愁自己和慧琴的事不成? 送走了吴远一行人,两辆车。 许老四眉开眼笑,迎上脸色愈发阴沉的大哥老许头问:“大哥,你说既然吴家把慧琴俩孩子这事摆到了台面上,那俺年关开始,是不是就能坐等收礼了?” 老许头抬脚欲踹道:“你要喝敌敌畏,就是图人家这点礼?” 许老四轻巧地躲过去道:“那是一点礼么,大哥?慧琴如今才多大,这礼俺起码能收上五六年的功夫!” 老许头径自往外走,边走边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兄弟?许家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夜深人静时。 俩口子靠在床头,杨落雁耳听丈夫说了今晚事情的经过,也有些感叹。 “海洋摊上许老四这个老丈人,将来真是有他受的了!” “那倒也未必,”吴远轻描淡写地道:“将来海洋他们指定在省城生活,许老四未必有这么多作的机会。” 杨落雁反问道:“慧琴如今才多大?况且你也不担心村里失去慧琴这么个人才?” “这不还有爹跟许叔在么?谅他许老四也翻不了天。” 杨落雁看着丈夫平躺下来,心想着,‘今天爹和许叔也在,还不是靠你出的主意?’ 只是一开口,却成了夹子音:“干嘛,孩子们都在楼上呢!” “孩子们早睡了……” 转天一大早,黄海洋就无忧无虑地过来了。 抵达吴家小楼的时候,正赶上吴远准备坐车上县城。 临上车前,吴远不忘叮嘱道:“海洋,慧琴年龄还不大,你处归处,但还是要掌握分寸。” 黄海洋头点得跟鸡琢米似的:“放心,姐夫,我知道分寸。” 等到吴远俩口子都坐车离开。 黄海洋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许老四家。 和昨儿偷偷摸摸不同,今儿是大摇大摆登门的。 当然,看在昨儿那些礼的份上,许老四对他也是笑脸相迎。 黄海洋虽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未来老丈人的难缠,却也觉着许老四是属狗脸的。 说变就变。 不过等许老四扛着铁锹一离开,黄海洋顿时又心情愉快了。 跟着许慧琴里里外外地忙活,开心地像条舔狗。 就算许慧琴偶尔忙得没工夫搭理他,他也能跟庄上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不仅把金南京的烟盒给了马涛,还用土法烤了只鸭子,分给没尝过烤鸭的孩子们吃。 当然鸭子是从姐夫家猪圈里抓的。 虽然不是正宗的麻鸭品种,却也胜在长得胖胖乎乎的。 孩子们有的肉吃就不错了。 哪管这用火堆烤出来的烤鸭,还带着烟熏火燎的味道呢? 除此之外,这两天,黄海洋也不是一点正事没干。 至少他就跟着二姨父跑了村里的好多家,以麻鸭收购商的身份做背书,帮着杨支书做通了十来家的思想工作,准备来年开春,跟着许慧琴一块饲养麻鸭。 许老四喝敌敌畏这事,混杂着养殖麻鸭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就传到了,年前正忙于申请各种预算的卞孝生的耳朵里。 梨园村这杨支书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种桑养蚕这事,落实不力也就罢了。 偏偏独辟蹊径地走什么小龙虾养殖和麻鸭养殖? 如今村里很多家连温饱都没彻底解决,能靠养殖那些东西发家致富? 反正卞孝生是不看好这事。 但因为听说,这俩件事背后有吴远的影子,所以也不便置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这事有吴远背书。 他也不担心,万一出篓子,会捅到他这边来。 等着看笑话就行了。 第1049章 未雨先绸缪,计议须从长 周日晚上,腊月十二,元月27日。 吴家小楼。 这两天,白天黄海洋是去腻歪着许慧琴,晚饭却是正经在姐夫家吃的。 当然,刘慧对这个侄子的选择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慢怠这个侄子。 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黄海洋也不觉着被特殊对待。 毕竟姐夫的一大圈外甥和外甥女都在。 甭管自己在不在,姐夫家的晚饭都少不了好酒好菜。 饶是如此,晚饭过后,省城那边还是来了电话。 电话是刘玲打过来的。 先跟二妹刘慧唠了会家常,就让儿子黄海洋接电话。 黄海洋接了电话,一张脸很快垮了下来。 最后电话回到刘慧手里,口头挽留了几句,便答应了大姐的决定,安排侄子回家。 挂了电话,吴远安排明朝开车送黄海洋去招待所。 刘慧趁着这功夫,开始里里外外地搜罗,给大姐一家带点特产回去。 好在家里年货不缺。 吴远三姐和四姐家的几个孩子过来也没几天,鸡鱼肉蛋的,也没吃掉多少。 随手挑点出来,都是满满的诚意。 只是这可苦了黄海洋。 毕竟他要带着这些年货上车,一直颠簸到省城,再提锣拐鼓地拎回家。 有丈母娘安排,媳妇帮衬,这事吴远就不操心了。 陪着老丈人走到村道上。 杨支书接过女婿吴远递来的华子,点上之后,轻吐一口烟气,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灭,人却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慨叹道:“往年村里都留不下什么余钱,倒是不用动什么脑子。这两年,尤其是今年村里攒了些钱,倒是要动脑琢磨这钱该怎么花了。” 吴远思忖道:“之前我不是提议你们,搞个投资发展委员会的么?今后那花钱的事,就交给委员会去做。” 杨支书追问道:“那你说,这委员会由什么人员组成?” 吴远理所当然地道:“反正不管什么人,你、许叔和李叔,肯定是少不了要参加的。” 杨支书俩手一拍,“还是地呀,左右逃不了要动这个脑子!” 吴远一想到华西村吴仁宝的一次经典操作案例,不由提起道:“爹,今年攒下来的钱,如果明年实在没什么计划的,那你就听我的,储存一批钢材或者大宗物资。” 九二南巡之后,由于全面开放的彻底定调,着实引起一大波工业物资的价格飞涨。 吴仁宝在这次机遇中,被华西村获利过亿,其实靠的就是囤货居奇。 只是以华西村目前的乡镇企业架构,确实有提前囤货的理由。 加上以村里集体所有制的名头,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投资操作。 借鉴到梨园村头上,少不得要先注册几个皮包公司。 来个名正言顺。 当然,这里头要做的事情不少。 吴远突然想起这个主意,具体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果不其然,杨支书一听这个提议,也表示了这样的隐忧。 “囤货等涨价,干得太狠了,上头怕是会出手打击的。” 吴远点头同意道:“如果是以私人名义这么干,的确是有这个风险,但咱们以村集体的名义,问题不大,爹你也可以四处茬摸茬摸。” 杨支书心里一动,这个的确可以有。 接受了之后,又忍不住感慨:“可咱们村的那点钱,怕也囤不了多少。” 吴远欣然道:“到时候委员会决定一个具体的投资规模,差的钱直接从银行贷,我让家具厂给你们做担保就是了。” 杨支书眼前一亮,又从女婿手里接了根华子道:“我看行!” 随手别在而后,脚步匆匆道:“事不宜迟,我得抓紧去找老许头和老李商量商量这个委员会的成立章程事儿。” 看着老丈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吴远脚步轻松地回家。 他的要求不高。 华西村当年靠这个收入过亿,梨园村能整个百来万就行。 有了这百来万的活钱在手,村里的这点孕育中的产业,盘活运转起来,都不是问题。 回到小楼门口,刘慧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就这,还是黄海洋极力推辞和阻拦的结果。 否则后备箱里只会塞得更多。 离别在即。 黄海洋一个男子汉,不好意思冲吴远、杨落雁以及二姨这些大人表达不舍的情绪。 偏偏抱着熊武和钟文强几个孩子不撒手。 可这俩孩子也不是那么顺从,合意。 被他夹住脖子,却依旧极力反抗,边反抗边哼哼道:“不跟你玩了,哼,做烤鸭给他们吃,不给我们吃!” 吴远听明白了,质问道:“文强,我从厂里带回来的烤鸭,你少吃了?” 钟文强理直气壮地道:“那不一样,老舅!” 好家伙。 黄海洋再一看钟文雅和熊飞燕这几个孩子,一个两个虽然都送出门来了,却都把脸拧到一边,不去看他。 他算是把老舅的这群外甥外甥女得罪惨了。 就因为一只烤鸭。 这谁能想到? 于是紧了紧怀抱,把钟文强和熊武夹得俩脸通红道:“等下回,下回我过来,弄个专业的烤炉,做烤鸭给你们吃,让你们吃个够,好不好?” 俩孩子都被提溜地喘不过来气了,哪还敢说不好? 杨落雁出手打掉黄海洋的手臂,让俩孩子得以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饶是如此,等到黄海洋上了车,车门关闭。 俩个气都还没喘匀的孩子,眼都跟着红了起来。 要么说,这小孩子,情感就是丰富。 看得黄海洋心里愈发愧疚了,光顾着讨好慧琴那个庄子的孩子了。 却忽略了老舅家的这几个。 宾利慕尚的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之中。 几个孩子怅然若失地回到小楼,仿佛失去了一个多么重要的玩伴一般,久久无言。 杨落雁瞅着,面现担忧之色。 推了推丈夫吴远。 吴远端着狗饭,走到院里道:“不用管,等不到明天,他们就会忘了海洋的。” 这话虽然扎心,但也是现实。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 结果并没有等到明天。 不到一个钟头,几个孩子就把黄海洋忘到脑后,没心没肺地玩闹起来。 第1050章 阳谋与阴谋,高明是好谋! 黄海洋这一走,是带走了不少年货不假。 可是转天,吴家小楼就开始有人登门送礼。车库里的空间刚腾出来不到一天,就又被各种新鲜的年货,占得满满当当。 以往吴远有媳妇杨落雁坐镇,把各种礼尚往来盘得清清楚楚。可今年由于羽绒服的推出和火爆,杨落雁也没时间管这一摊。 于是刘慧临时抓瞎,就让钟文勇来记账。结果等吴远回来一看,文勇这孩子,账记得真不错。条理清晰,主次分明的。当即给孩子一番勉励,褒奖,把钟文勇得意的不行。 别看这孩子心思敏感,又上了中学的,心智和情绪的把控上,却还是跟孩子一样。比钟文强和熊武他们是强上一些,但是不多。 晚饭依旧丰盛如昔。 以至于钟文强从最初的小心翼翼,不敢多吃,到现在的无所顾忌。 因为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老舅家里的鸡鱼肉蛋那是真的丰盛。并不会发生自己多吃一点,别人就少吃一点的局面。 而且晚上真不吃不完的话,有时候还会便宜院子里的几条大狗。 不仅如此,戏精如钟文雅和熊飞燕之流,已经开始撵潮流,学着舅妈杨落雁一样,以减肥保持身材为借口,少吃大鱼大肉了。 真就是人小鬼大。 对于这些外甥外甥女们,吴远已经懒得去操心关注,谁吃得多谁吃的少了。反正就当自己孩子一样,爱吃不吃,想吃管够。 渐渐地,连喂狗这项任务都被孩子们抢了。 以至于晚饭后,吴远只能无所事事地陪着老丈人往村部溜达。 溜达的路上,杨支书见天地跟吴远说着,梨园村投资发展委员会的筹备情况。 虽然村里的木匠瓦匠,甚至是年轻力壮的男女劳力,被闺女和闺女婿的产业吸收走不少,但依旧不乏各种官迷、靠着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刨食的人。 对于老丈人提及的委员会人选问题,吴远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毕竟在梨园村这一亩三分地上,村里的男女老幼,什么货色,没有人能比老支书、老许头和李会计这老三位,更清楚的了。 至于说当年老支书看自己走眼了,那也不是他的过失,甚至不算是过失。 只是在转眼到了腊月十五时,吴远听着老支书在确定委员会成立的庆典来宾人选时,提了一句道:“爹,卞孝生这人,甭管你待不待见他,他好歹是一口井乡一把手,你不能不请他。” “而且话说回来,你不请他来参加仪式庆典,做个见证,乡里怎么知道咱们村的余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杨支书一听,不由嗦了嗦牙花子。 原本他把卞孝生排除在外,就是基于“生怕村里好不容易攒的这点余钱被乡里惦记上的”朴素理念。 毕竟这一年到头,上头想收村里的钱,那明目多到信手拈来。三统五提留就不说了,像是什么移动通讯建设费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费用,都能收到农民头上来。 杨支书是不得不防。 但转念一想,女婿这话,又不无道理。 这是阳谋。 比自己那千防万防的阴谋,高明了一大截。 但话说回来,杨支书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道:“如今卞孝生正在发愁乡里那几条道路的建设资金问题,万一他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盯上咱们村里这点闲钱呢?” 吴远思忖道:“爹,你现在能去请他,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他要是真不识抬举,就这么鼠目寸光的话,我去找他。” “但卞孝生是个聪明人,至少在人情世故上是聪明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 杨支书点点头,有女婿吴远托底,他最后一丝疑虑也尽皆散去。 “对了,爹,”吴远追问道:“委员会的起步资金够不够?要不要我和落雁以参股的方式追加一些?” 杨支书脑袋直摇道:“就这十多万,都够我手抖的了。你们俩口子再注资个三五十万的,晚上我还睡不睡觉的?” 吴远心想,三五十万哪里拿的出手?起码也得一百万起,否则能囤个寂寞? 不过转念一想,这钱暂时不注入也好。 庆典仪式搞得越简单越好,有个名分就行,没必要搞得太轰动。 等到明年真正需要的时候,再适当地投一点,闷声发大财,这不挺好? 说话间,爷俩到了村部。 寒冬腊月的,贾大痦子的商店里,依旧聚集着一桌打牌的,边打边抖活。只是看热闹的旁观身影没了。 估计是天儿太冷,回家抱媳妇暖被窝去了。 杨支书回过头来:“行了,你也别送了。我前头过了桥就到了,你也回吧。” 吴远就手把手里的狗饭交给老丈人道:“那你赶快回吧,爹,一会狗饭凉透了。” 杨支书接过来不以为然地道:“也就你家,当事似的弄这些。别人家的狗没那么娇贵,不也活下来了?” 吴远呵呵一笑,扬扬手叫老丈人赶紧回。 狗饭凉透,倒不担心。因为丈母娘刘慧早到家了,她应当不会坐视不管的。 回家的路上。 圆圆的银盘高高挂,路边的广袤麦田里,飘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充满仙气。 可吴远看了看月亮周围的光晕,估摸着明早怕少不了一场大雾。 隔天一早,大雾弥漫,地面尽是寒霜。 天光不亮,以至于吴远都起晚了片刻。 这样的早晨上,喝上一碗米糊糊样式的稀粥,就着麻油浇就的小菜,那叫一个美滋滋。 几个孩子心急得喝不了热粥,一转头却发现老舅已经贴着碗边呲溜下去半碗了。 吴远一看钟文强立马开始学自己了,就出言制止道:“你们着什么急?等凉了,慢慢喝呗。你们还小,太热了喝下去,会烫到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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