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蔽日,隐隐摧动大地,山雨欲来风满城。 所幸谒金门回岱山并不远,定山海神剑速度极快,天黑前应恺便回到了?褪婀?。天塌之事令各地仙门人心惶惶,早已有大大小小十余位掌门家主在此急待觐见,然而应恺挥退了所有人,独自疾步跨进书房,反手又关了门,从暗柜中取出了一方白金青玉所制的盟主印。 此印长宽各寸余,虽然小但颇有分量,轻易不示人。应恺把它放进袍袖中,刚要转身出去,指尖在怀里却突然触到了另一样沉甸甸的东西,取出一看,微微一怔。 是沧阳宗禁殿前,从徐霜策袖中滑落下来的那个青铜楔盒。 吱呀―― 窗棂不知何时竟然被吹开了,桌案上书卷翻动,笔架上狼毫微摆,阴冷风中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和哨声,细听却是尖锐的哀泣。 是什么人在哭? 不知道为什么,应恺内心突然涌起一阵烦躁。 他不假思索上前关窗,想把那无休无止的哭求驱赶出去,但窗扇合拢那瞬间却压出一股更强的风,直直扑到了他脸上,那丝苦味随之骤然清晰起来―― 分明是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噼啪! 噼啪! 火星在房梁上炸裂,哭喊人影攒动,大火在城中熊熊燃起。 轰隆一声城墙坍塌,无边业火蹿上天际,吞噬了应恺的四肢百骸! 啪嗒一声亮响惊醒了应恺,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站在紧闭的窗边,冷汗早已湿透重衣,刚才不知不觉间手一松将青铜盒摔在了地上,亮响便是它发出的。 “……”应恺踉跄退后靠在书案边:“怎么会……” 鲜血、惨叫、无边业火……四面八方萦绕不去的哭声。 那天在金船上,他用元神为众人开道,进入灭世之战幻境,看见了巨型兵人屠戮众生。出来后他就开始隔三差五梦见类似的惨景,且近来梦魇越发频繁,让他一旦入睡就痛苦不堪。 但明明只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白日? 应恺用力咽了口干涩的唾沫,不知为何心里躁郁异常。 “不行,”他习惯性地想。 “我是盟主,天下人都盯着我,我不能露出这般模样来让别人瞧见。” 他勉强按下内心的烦躁和怒火,躬身想要捡起地上那个青铜盒,但铜楔镶成的方盒竟然这么一摔就散了。应恺暗责自己不该摔坏别人的东西,想把方盒捡起来拼好,却见散开的铜楔条中露出了一个薄薄的缣帛轴,被他指尖无意一碰,无声无息化为血光。 应恺心神剧震。 下一刻,血光扑面而来,快得让他措手不及,直接撞进了他脑子里! 周遭书房景象迅速模糊化开,就像被水洇了的色块。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沉入深水,连五感七窍都被淹没了。 这是什么,幻术?! 应恺剧烈挣扎但无济于事,正当窒息之际,突然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把他提出水面,腥咸阴风扑面而至――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四面响起,视线所及全是浑黄的洪水,滚滚洪滔将天地连为一线。 应恺还没反应过来这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剧痛从四肢百骸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原来是全身灵力被透支到了极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还活着吧?” 应恺认出了那声音,惊愕地回过头。 只见狼狈不堪的徐霜策仗剑立于半空,全身湿透面容苍白,衣袍、佩饰都与平时迥异,定睛一看倒像是古画上数千年前的衣裳制式。 “……霜策?!” 徐霜策好似才二十出头年纪,眉眼较现在更加锋利,多了一分年轻桀骜的气质,不过因为灵力透支疲惫过度的缘故嗓子已经哑了:“如果不在一个时辰内将洪水控制在太湖区域,下游八七八处河口必然全部决堤,到那时整个水势就肯定控制不住了。” 这时又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风中隐约传来远处百姓撕心裂肺的哭声。徐霜策一手撑住额角,眼底隐约有些不耐:“我们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不论是眼前这滔天洪灾,还是徐霜策一反常态的言语,都让应恺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此刻他没时间细思了――前方大堤在地动山摇中崩塌,通天巨浪犹如千军万马汹涌而至,顷刻间便遮盖了全部的视野! “……算了,”徐霜策拔剑出鞘,重重呼了口气:“你我今天怕真得死在这里了。” 应恺面容剧变,连拔剑都来不及,巨洪遮天蔽日袭来,瞬间把他所有感官吞没至顶! 轰隆―― 滚雷响彻岱山上空,照亮了层层诡云。 “盟主还没出来吗?”“已经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大半晚上了……”“诸位门派家主都在等待觐见,盟主没出什么事吧?” …… 终于一名?褪婀?内侍端着茶水,来到书房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盟主?应盟主?” 吱呀一声尖响,书房门开了。 内侍下意识抬眼,恰逢惊雷自窗外响起,刹那间映亮了桌案后应恺的身影。 应恺笔直地端坐着,半侧身体没入黑暗,半侧却被闪电照亮。他直勾勾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像是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眼底微微闪烁着一星血光。 突如其来的惊惧攫住了内侍的心,手一抖茶盏落地粉碎,砰! “盟主恕罪,盟主恕罪!我这就――” 应恺吐出几个沙哑的字:“你出去吧。” 内侍动作一僵,到底还是关心所致,忍不住嗫嚅:“盟……盟主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找医宗大人前来看看……” 桌案在巨响中四分五裂,应恺的厉吼声嘶力竭:“出去!!” 内侍这辈子没见过一向温和的应恺如此狂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碎瓷片都来不及捡就连滚带爬退出门槛。临关门前最后一眼,他只见应恺当空拂袖,从虚空中掀起一道黑色密闭空间――芥子壶。 须弥藏芥子,壶中纳日月,这件玄门法宝是用来禁闭自我的。 应恺仿佛在强忍着痛苦和暴怒,脖颈到手背青筋暴起。他将芥子壶往自己身上一罩,整个人便进入了禁闭空间,从满地狼藉的书房里凭空消失了。 “……盟、盟主……” 内侍惊魂未定跪坐在地,正当满心疑惑,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 轰隆!! 他一个哆嗦抬起头,万顷巨雷划破天穹,鬼魅夜空瞬间森亮。 ? 雷声透过层层床幔,变得朦胧不清,像遥远海面上隐约的浪潮。 “徐白……” 被褥中宫惟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呢喃。徐霜策把他往怀里拥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没事,睡吧。” 宫惟侧颊紧贴着他颈窝,流水般的头发蹭在徐霜策下巴上,喃喃地问:“天塌了吗?” “打雷而已。” 宫惟点点头,似乎安心了少许:“天不能再塌了。” 徐霜策停下拍抚,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半晌终于问:“你一直在殿中,怎么知道天塌之事的?” “我能感觉到呀。” “……” “奇怪,”宫惟疑惑地睁开眼睛,皱眉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 徐霜策无声地呼了口气,但没让宫惟发现,抬手轻轻掩住了他的眼睛:“别想那些了,睡吧。” 窗外电闪雷鸣,整个天地仿佛化作了咆哮的大海,只有这座禁殿像一叶孤舟独自漂流。四面床帏圈出了一个私密温暖的小世界,被徐霜策有力的臂弯守护着,天翻地覆都被隔绝在外,一丝风雨也透不进来。 层层诡谲迷雾与重重阴暗杀机,都随暴雨远去,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我好像突然能感应到这世上的很多动静……乌云在天上翻腾,裂缝在地底延展,远方很多山脉都要塌了。”宫惟一动不动伏在徐霜策怀里,叹息刚出口就消融在了无边的黑夜中:“我好难受啊,徐白。这天地是要毁灭了吗?” 他头发间隐约有桃花的芬芳,徐霜策一下下拍抚着,直到那微凉的发丝完全理顺,才道:“不会的。” “为什么?” 徐霜策道:“我会找到办法把它延续下去的。” 还能找到什么办法? 山川会塌陷,河水会断流,这世上没有亘古不灭的东西,就像美梦总有一天会醒。哪怕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榨干最后一滴心血,也不过是将梦醒的那一刻推得迟些、再迟些,让温暖的假象再沉溺更久一点。 宫惟的神智一会清醒一会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仿佛在时空的夹缝中载沉载浮,少顷轻轻地问:“徐白?” “嗯?” “我感觉你好像有一点伤心。” “……” 徐霜策抚摩他头发的手顿了顿。 “别伤心了,我喜欢你。”宫惟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他深刻清晰的下颔线,说:“我们来聊聊天吧。” 这一次徐霜策终于没有再让他睡觉,低声道:“你想聊什么?” 宫惟想了想,微笑起来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Chapter 69 徐霜策额面光滑、鼻挺唇薄,侧脸在黑夜中刻下沉沉的轮廓。 他呼吸拂过宫惟发顶,良久才慢慢道:“情不知所起,这种事如何能记得是哪年哪天。” 宫惟一听便不干了:“怎么会不记得是哪年哪天呢?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情景就记得很清楚啊。” 徐霜策说:“你当年那是稚子心性,无关风月,不能作数。” 宫惟却反驳:“怎么就不能作数了。喜欢不就是想和一个人在一起,想保护他,想把这世间的好东西都给他,让他一生远离灾厄、无忧无虑的吗?” 徐霜策没有回答,从鼻息来听他似乎短暂地笑了一下。 宫惟疑惑地抬头问:“我说得不对吗?” 徐霜策道:“你说得很对。” 宫惟这才把头又埋进被褥与他颈窝间,琢磨了片刻,突然说:“但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 “何事?” 徐宗主内心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非人问题的准备,他略微低下头,从这个角度可以自上而下看见宫惟的眼睫和鼻尖,那长长眼梢像水墨一笔滑出的弧度,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却听宫惟问:“喜欢上一个人,不该是春风晓月,花团锦簇的么?” “是啊。” “那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除了满心欢喜,还总会生出一点悲伤和忧虑呢?” 徐霜策竟然怔住了。 “……”那瞬间仿佛潮水扑面吞噬了感官,他张了张口,咽喉却像堵住了什么酸热苦涩的东西。 “我们人……是会这样的。”许久后他慢慢地道。 “人与人相遇相交,若只有满心快活,那便是一般的喜欢。若是在欢喜之余还无端生出许多忧虑、伤感、嫉妒、不平,那便是一种比喜欢还要深刻的感情,至死也不能释怀。” 他低头贴在宫惟发顶间,沙哑道:“我对你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 宫惟笑起来说:“那我对你应该也是了吧!” 徐霜策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人能听出他话音里那一丝叹息:“我宁愿你永远也不知道那感情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宫惟半梦半醒,恍惚间又追着徐霜策说了很多话,像是要把十六年没来得及说的都一口气??嗦完。他特别喜欢提自己小时候被徐霜策带下山玩儿的经历,那一年应恺忙,没有很多时间管他,徐霜策偶尔会带他离开?褪婀?,去人间的集市买甜点果子。宫惟很喜欢市井烟火气息,大约有三五次他玩儿得忘记了时间,来不及赶回?褪婀?去,徐霜策就只能找客栈要一间房带他睡觉――其实就是安排他睡觉。夜半他醒来要水喝的时候,总能看见徐宗主于屋内打坐,清辉月寒,面容俊美,如同一尊坚硬无情的大理石雕像。 他只有一次亲眼见到徐霜策变脸。那是七夕秦淮夜灯游船,两岸行人摩肩接踵,年幼的宫惟有点兴奋过度,混在人群中走失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夜行的百鬼裹带到了一座破桥上。脚下孤零零血河没入黑夜,河水中漂着的全是一身身人皮,宫惟愣了半刻,还没来得及走流程扯嗓子开嚎,就只见不奈何剑光劈天盖地,魍魉鬼魅在轰响中平地消失,紧接着他便看见了徐霜策疾步而来震怒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喊徐白,就被一把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都被你吓着了。”宫惟已经困得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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