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位置,便是因为我想借这个时机,亲自下地宫叩问鬼神,为何多年来诸位前辈皆无法迎来天劫,是否飞升之路已被阻绝?” 确实自古以来都是盟主上升仙台祭天地的,十六年前是应恺第一次与徐霜策换位置。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叩问诸神,外面就传来了法华仙尊暗刺徐宗主不成,被不奈何一剑反杀的惊天之变。 应恺心神俱震,祭祀被迫中断。当他冲出地宫奔上升仙台时,只见到白玉高台一地鲜血,徐霜策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扼着宫惟的尸体,千里御剑回沧阳宗了。 十六年时光并未完全消解应恺对宫惟之死的心结,他不愿再提及往事,只道:“当年未能问出百年无人飞升的答案,如今却在度开洵的意识中亲眼得见前辈钜宗飞升,此事颇为蹊跷。再者,那机关所制的灭世巨人更是超乎常理、闻所未闻,实在让我非常忧虑……” 忧虑是必然的,虽然刚才那丧心病狂的机关兵人已被深埋地底,但万一它还能修复,或者现实中再出现一个,岂不是要把应恺徐霜策尉迟锐等大宗师排着队填进去? 长孙澄风却道:“我看未必。” 应恺问:“怎么?” 长孙澄风又恢复了他那有点随便的神态,双手揣在袍袖中道:“冶炼者授意给兵人的意识不一定非得是自己的记忆,也有可能只是臆想出来的情节――我那孽障弟弟死时不过十九岁,绝无可能从任何地方亲眼得见这段画面,即便死后成了鬼修那可能性也不太大。因此刚才诸位仙友所见,搞不好只是度开洵自己生造出的幻境而已,如何验证真假呢?至少我就从没在中原大地上见过幻境里的那座都城啊。” 应恺沉吟着点点头,转头问:“穆兄呢?” “金船常年周游四方,确实也未曾见过。”穆夺朱迟疑了下,艰难道:“但……那灭世与飞升之景,委实太过真实,倒不太像生造出的幻境……”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应恺不由望向尉迟锐,却见尉迟锐牢牢盯着自己脚底,好似突然对这冰床下的岩石地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周遭一切都充耳不闻。 再看徐霜策,神情淡漠阖目不言,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听。 应恺心累,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验证真伪的办法。” 长孙澄风立刻:“什么?” 应恺说:“找出幻境中那场景发生的确切地点。” 话音刚落,徐霜策眼皮一抬,瞥了过来。 但余下几人都犹自不解,长孙澄风奇道:“这要如何去找?” 应恺并未直接回答:“我需要一片开阔的空地。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藏尸阁大厅的正门,众人不明所以,都纷纷跟了上去。只有尉迟锐磨磨蹭蹭地在冰床边不走,应恺跨出门槛时回头一看,诧异问:“长生?你怎么了?” 徐霜策亦随之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尉迟锐:“……” 众目睽睽隔空对视,徐霜策波澜不惊的目光投向冰床底。 “啊!”突然尉迟锐蹲下身,恰好挡住徐霜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在地上摸索:“东西掉了!” “……” “……” 应恺一手掩面不语,穆夺朱艰难道:“又……又是花生吗。” 尉迟锐冷静自若不答。 穆夺朱扭头不忍再看这画面:“……既然如此,那就请剑宗大人赶紧捡完了出来吧。” 尉迟锐镇定道:“好!” 徐霜策收回目光,并无言语,随众人跨出了门槛。 哐当一声冰阁大门关上,巨大的圆厅再次恢复安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息,紧接着尉迟锐迅速回头,形如猛禽,伸手探进冰床底,闪电般薅住了宫惟: “你是谁?!” 从幻境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元神都受到了极大震荡,没有金丹的宫惟受害程度最深,一直半昏迷到现在才慢慢醒过来,平躺在地上虚弱道:“……原来你刚才竟然没认出我吗?” 尉迟锐狐疑地眯起眼睛:“我记得好像有个人把我跟应恺从定仙陵拖出来,是不是你?” 一提起这个宫惟就满腔辛酸:“不是我还有谁?” 尉迟锐薅得更紧了:“你分明是沧阳宗弟子,如此示好意欲何为,是否包藏祸心?!” “……” 宫惟维持着这个被紧紧薅着胳膊的姿势,从冰床底下艰难地挣扎出来,然后翻身一把揪住了尉迟锐的衣襟,怒道:“才十六年你就认不出我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但尉迟锐还没来得及阻止,下一刻只见宫惟闭上眼睛,全情投入地唱了句小调,歌声如一头狐狸狠狠扒开尉迟锐的脑壳往里惨叫,第一句就是密通阴阳混沌大法咒。 “!” 尉迟锐全身的血冲上脑顶,霎时目眦欲裂,捂住耳朵连蹬带爬往后退了三丈:“宫惟?!” Chapter 44 金船甲板尽头,天高云阔,万山皆小,缓缓向后退去的城市与村落尽收眼底。 应恺深邃的眼底映出千里地平线,掌心平平向上一抬,深蓝袍袖霎时迎风飘展: “万神召回!” 其余几位大宗师都站在靠近船头的甲板上,只见应恺话音刚落,远方地平线隐隐闪现出了一层不明显的金光。 紧接着,无数光点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升起,化作大大小小的流星,从四面八方划破长空,向金船疾射而来! 长孙澄风退了半步:“这是……这是万神定山海?” “应兄当年即位盟主时立誓,将以自身元神供应仙盟一切灵气不足、逢妖易乱之处,因此将自己的大部分灵力都分散到了四海八荒,以一己之力而定天下山海。”穆夺朱抬起头,眼底映出千万璀璨流星,叹道:“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应宸渊啊。” 一时之间天地恢弘,只见那数以千万计的元神终于归复于应恺一身,犹如笼罩着无形的滚滚烈焰,强大的威压直冲九霄。 轰―― 整座船头轰然下沉,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所有人不由自主向前倾去! 徐霜策向后疾退数步,环形气劲从身周平地而起。 龙骨再度发出轰响,倾斜的船身被一寸寸强行拉平。甲板上众多弟子不由前后踉跄,惊叹和叫喊席卷船舱,这座航行于天空的庞然大物被压得急坠了十余丈! 应恺闭目不语,发丝袍袖当空飘扬。从神州大地回归的元神在意识深处唰地铺开一张地图,山川河流、森林峡谷尽在其中,缓缓旋转,历历在目。 沦为盆地的平原、江河倒灌的城池、埋葬了灭世兵人的地底裂隙……这些特征与他元神守护范围内的陆地一一对应,半柱香后应恺眼睛一睁,瞳底神光璀璨,抬手一挥。 那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元神再度化作流星,壮丽恢弘一如来时,飞向他脚下辽阔的山川大地,隐没在了地平线尽头。 应恺向众人转过身,袍袖随风落在身侧。 刚才那爆燃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灵力威压已经散去,他衣着朴素面容平和,定山海剑青铜古朴,腰带仅佩一枚不起眼的金钩,又恢复成了平时稳定、温和、毫无凌人之势的应盟主。 “找到了,”他眼底带着笑意道。 ? “快点快点。”“没人!赶紧过来!”“这间!” 屋门被呼地推开,宫惟尉迟锐同时你推我搡地挤进来,生怕晚一步就会被随机路过的医宗弟子逮个正着。紧接着尉迟锐探头外迅速一瞅,确定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才砰一声关上门。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宫惟瘫坐在椅子上,精疲力尽道:“总之就是这样。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金船上,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 尉迟锐站在门边一转身,剑眉紧拧面色沉重,指着宫惟:“――向小园?” “是。” “魅妖?” 宫惟纠正:“半妖。” “徐霜策的爱徒?” 宫惟顿时打了个结巴:“你……你说什么?” 尉迟锐面无表情:“徐霜策在定仙陵亲手为你抽兵人丝,这事全仙盟都知道了。” “他,他那是为了救我的命!向小园是他沧阳宗的人!那是他的职责!” “徐霜策说要节省时间,把跑出定仙陵的惊尸都砍碎了,这几天有十来个门派捧着灵位去?褪婀?排队哭诉。” “徐霜策不一直这么心狠手辣吗,他什么时候变过!你忘了你小时候还被他吊起来……” “他还愿意为你付一万两银子诊金给穆夺朱。”尉迟锐冷静道,“已经签字画押了。” “吊起来……什么?”宫惟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一万两?!” 尉迟锐凝重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尉迟锐总结陈词:“你敢冒充他爱徒。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宫惟几次张口都没挤出声音来,脑子里乱哄哄地,终于颤声道:“瓜子给我一把。” 尉迟锐翻翻口袋,只剩下带壳花生,宫惟也不嫌弃抓了一大把。两人各自坐在圆桌对面一个接一个地剥,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半晌宫惟终于冷静下来,说:“就算我不冒充他爱……他弟子,他要是知道我活过来了,八成也不会让我好过。” 尉迟锐唔了声:“冒充爱徒罪加一等。” 宫惟问:“你能别提爱……你能别提那个词了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谁冒充我在临江都装神弄鬼,还有谁种下兵人丝操纵我的尸体,到底打算干什么?” 尉迟锐两根手指一搓,花生壳便整个掉下来,再一搓,红皮儿也完整地脱落,明显十分有经验:“不是度开洵就是长孙澄风。” “长孙澄风先不提,度开洵有可能。但他为什么要在临江都杀那二十八个命带重阴的人?没理由啊。” 尉迟锐回以澄澈、安定、坦然的目光,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奇怪,哪怕换应恺甚至徐霜策过来也不可能理出个头绪。宫惟长长叹了口气,暂且放下了这一茬:“还有一件事,你能找师兄商量商量,想办法帮我把向小园的魂找回来吗?他这个身体我保存得很好……好吧,也不是很好,但起码还能用。说不定还有机会把向小园塞回来?” 尉迟锐茫然道:“那你怎么办?” 宫惟心说当然是办完我该办的,就该上哪去上哪去了。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只道:“我死都死了,当然不能占着别人的身体不还。实在不行你问应恺要个能附魂的容器,以后就把我装在里面呗。” 尉迟锐花生送到嘴边,动作一下停住了,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把宫惟的魂魄装进小罐儿里挂脖子上走哪带哪的情景,脸色变得十分一言难尽,半晌道:“可是鬼垣现在已经进不去了。” 宫惟讶道:“什么?” “徐霜策跟应恺说鬼垣异变,应恺就下去了一次,铜门紧锁没有鬼影。从临江都回来后他俩又结伴下去了一次,不奈何没劈开黄泉的门。” 强闯鬼垣乃是逆天改命,即便是三宗四圣这样的当世大能,十次里能成功一两次也属侥幸。有记录能劈开黄泉再全身而退的也就徐霜策与应恺两人,如果连他俩都被拦在生死结界之外,那确实其他人都束手无策了。 “应恺说可能是生死簿出了问题,鬼垣为了掩盖,强行阻拦不让人来查。等定仙陵事了,他要跟徐霜策一起再下去查清。”尉迟锐一摇头,道:“魂魄头七回阳,七七过奈何。这都过去多久了,恐怕早转世了。” 宫惟愣住片刻,想起如今这局面的始作俑者,登时一股恼火直冲心头:“都怪你大侄子!他……” 正巧这时门被叩叩敲了两下,传来尉迟骁的声音: “叔叔,您在吗?” “叔叔”二字对剑宗来说不啻佛法纶音,顿时戳中了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尉迟锐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收拾好满桌花生壳,熟练地从怀里抽出洗剑集摊开往桌上一放,劈手夺走宫惟刚剥好送到嘴边的花生,把他拉起来就往屏风后撵:“在!” “应盟主正派人四处寻您,说有要事找您商议!” 尉迟锐:“等等!” 宫惟反手揪住尉迟锐,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咬牙道:“你侄子跟我有婚约。” “啊?” “他妈跟沧阳宗定下道侣之约,四柱八字都算过了,定情信物都给了,结果他嫌弃向小园是魅妖,一点面子不给就当堂退婚,把人家气得回去就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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