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师兄对不起你。你好好地睡吧,好吗?” 尸体毫无生气,无知无觉。 应恺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烧红了的烙铁烫着,烫得痉挛发抖。他深吸了口气,托着尸体站起身,蹒跚走向不远处那具黄金棺椁。 尉迟锐没有勇气跟上去,甚至没力气站起来,颓然半跪捡起罗刹塔剑,突然只听身后一声轻微的―― 噗呲。 他全身一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寸寸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应恺的背影定在棺椁前,后背肋骨下刺出一只贯穿腹部的血淋淋的手掌。 那是法华仙尊的手。 紧接着,尸体从他怀中滚落在地,站起身后脖颈、双臂仍然弯折着,但随着喀拉!喀拉!数声脆响,奇迹般地恢复如初,还仿佛调整似地扭了扭头。 “……应恺?”尉迟锐做梦般问道。 应恺喷出一大口血,再支撑不住,遽然跪倒在地! “应恺!” 尉迟锐怒吼出声,起身冲上前,然而这次法华仙尊的动作更快。也许是厌倦了纠缠,在罗刹塔剑锋破空而至的瞬间他一睁眼,右瞳赫然殷红如血,正正中中映出了尉迟锐紧缩的瞳孔―― 风声、脚步、声音、光亮……世间万物突然凝固。 幻境犹如深渊巨网,温柔又残忍地覆面而来。 无边无际的岑寂中,尉迟锐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内噗通噗通地搏动,但那声音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直至被扑面而来的喧杂所淹没。 “听说剑宗大人一夕暴毙,气海空空荡荡,灵力全然枯竭……”“怎么会这样?!”“是诅咒啊,是以剑证道带来的诅咒啊!” …… “都是你!”他听见灵堂上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喊,那么多人都拉不住她:“为什么你要有那么高的天分,都是你害死了你父亲!都是你!!” “不是我,”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我。” 小小的尉迟锐蹲在灵堂墙角,紧抱着头,全身发抖,一个魔鬼般细细的声音总是不失时机地从心底响起――真不是你吗? 如果你没出生,或者你生来并非天赋异禀,那个令亲父惨死的诅咒还会应验吗? 时光斗转星移,草木荏苒冬春,老剑宗夫人殉情时放的那把火已经熄灭在了众人的记忆里。尉迟家再度迎来婴儿的啼哭时,已经是很多年后,谒金门子弟又一次穿麻戴孝,上下都挂满了白幡。 “谁想到连着两代克父,造孽啊!”灵堂外有人交头接耳地唏嘘:“当年老剑宗至少还撑了好几年,这一个却是刚出生就吸干了亲爹,真是孽障啊!” “他们家老剑宗为了求道飞升,修炼的路子就不对,此后一代子孙都与亲父灵脉贯通,天赋越高就会越早把亲父的灵力活活吸干……” “真是儿子越好老子就死得越早,修炼怎么能走捷径呢!”“是啊是啊!……” 尉迟锐站在棺椁前,注视着棺中兄长苍白平静的脸。 ――其实是有点陌生的,毕竟当年父母去世后,他就被送到岱山?褪婀?去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怎么回过这名义上的家。 “剑宗大人。”随扈小心翼翼地抱来襁褓,低声道:“这是大公子。” 哭声唤起了他的注意,尉迟锐慢慢地回过头,只见灵堂微弱的烛光下,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正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小脸通红紫涨,还不太能看出尉迟家男子常有的深眼窝、高鼻梁等相貌特征。 “……挺好。”尉迟锐突然答非所问地道。 “天生灵脉已经长成了,我出生时也是这样的。难怪和我一样。” 随扈不敢细想“和我一样”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半个字不敢吭。 尉迟锐却没有更多表示。他弯腰想抱起婴儿,但动作生疏笨拙,尝试几番后只能单手拎着襁褓,像布袋似地提起来,怔怔地站在棺椁前小声说:“不怪你。” “呜哇――” “不是你的错。” 婴儿回之以更加响亮的哭嚎。 “不是你自己选择要出生的,”尉迟锐恍若未闻,喃喃地道:“他们擅自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怎么能怪你取代了他们?” 轰隆一声闷雷响起,灵堂外大雨瓢泼,数不清的白幡如长蛇般在风中摇曳。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个魔鬼般诱惑的、充满恶意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出现:“你一出生就害得亲人家破人亡,真的这么问心无愧吗?” 怀中婴儿的哭声不知何时变细变长,拖着不怀好意的尾调,就像无数鬼影幸灾乐祸在耳边细语: “你这剑宗的地位明明是靠克死了亲人才得来的啊?” “要是生来平庸一点不就没事了,其实你偷偷庆幸过吧?” “你怎么好意思还活着?” …… 砰一声尉迟锐重重跪倒在陵墓地上,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一字字硬挤出浸透了舌尖血的齿缝:“住口,你只是个幻境,你给我住口――” 鬼影们一齐哄笑起来:“幻境才能让你听到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呀!” “把耳朵戳聋吧!” “你死了就听不见了。你怎么还不死?” …… “住口!他妈的给我住口!!――” 魍魉鬼魅影影绰绰,就像千万鬼爪拉扯着他的元神,向幻境最致命的泥沼深处坠去。尉迟锐好似在无边业火中挣扎沉浮,极度痛苦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彻底醒来,恍惚中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是法华仙尊。 然后那惨白的尸体闭上眼睛,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墓道深处。 阴风卷着呜咽声越来越近,是刚才走散了的群尸又再度聚拢,三三两两出现在墓室周围,渐渐聚成了环形的尸墙。 它们生前都是各大世家门派的前辈宗师,身着不同制式的殓衣,腐烂的眼眶无法闭合,从四面八方直勾勾盯着唯二的两个活人。 “……应恺,”尉迟锐剧烈喘息着,幻境与真实交织的撕裂感让他站立不稳,战栗着握紧罗刹塔剑:“你还醒着吗?” 身后不远处,应恺倒在棺椁前,无声无息。 尉迟锐重重闭上满是血丝的眼睛,片刻后猛然睁开。寻常修士此刻早已神智混乱走火入魔而亡了,他只能靠紧咬舌尖来勉强维持意识,锵!一声罗刹塔出鞘,牙缝中一字一顿道: “来吧。” 仿佛被活人的气味刺激,尸体们接二连三发出尖啸,拖着僵硬的步伐同时涌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墓道尽头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小调。 它来得太突兀了,就像浓郁尸气中突然吹来了一阵清风。尉迟锐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但紧接着墓道中真的闪现出了一道身影,体态削瘦还未长成,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像个刚下学堂哼着小曲的少年。 是幻觉吗? 只有在幻觉里才能出现这么难听的歌声吧? 其实曲调本身对尉迟锐来说是十分熟悉的,但来人实在太五音不全了,以至于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个音在调上,可怕的是他还偏偏哼得很认真很努力――越努力就越荒腔走板。尉迟锐本来就元神重创,此刻听了这仿佛小狐狸上吊一般摧人心肝的歌声,刚才还能苦苦支撑的一口气顿时被刺激成了热血直冲天灵盖,当场扑通跪地,哇地喷出了一口老血! 紧接着,疾速逼近的僵尸们竟然停下了,接二连三立在原地,仿佛突然进入了梦游状态。 发生了什么? 尉迟锐的神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思考,只见密密麻麻的僵尸突然迅速向远处退去,少顷竟然潮水般散了个干干净净! 宫惟一个箭步冲上前,终于停下了那堪称鬼斧神工的可怕唱腔,一把扶住尉迟锐,激动得热泪盈眶:“阿锐!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我师兄呢?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宫惟连滚带爬去查看应恺,突然手臂一紧,被尉迟锐死死攥住了。只见他双目通红湿润,视线涣散模糊,却在强烈的本能驱使下硬是挤出了几个字: “太、太难听了……” “……”宫惟冷冷道:“尉迟锐,十六年不见,别逼我一见面就抽你大耳刮子。” 尉迟锐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另一重幻境,踉跄倒在了地上。 尸体刚才施放的幻术强大到足以致命,哪怕换个金丹修士来也早立毙了。尉迟锐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肌肉里,鲜血顺指缝横流,才能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意识: “快,快去叫人……” “宫……法华仙尊……” 宫惟正忙着从废墟中拖出应恺,气喘吁吁道:“是,是我。待会儿再抒发你那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好吗?” 尉迟锐又呛出一口血,断断续续补完后半句:“法华仙尊……诈尸……跑了……” 宫惟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动作猛地顿住,良久匪夷所思地回过头。 远处黄金法阵中,环形排列着四具暗金色巨大的棺椁,其中第三具赫然大开,内里空空如也。 “……”宫惟难以置信:“那个诈尸的是我自己?” 连魂魄都转世了还能诈尸,而且一具尸体还能施幻术让尉迟锐中招,再从应恺手底下逃走,这是什么道理? 宫惟慢慢将目光投向地上惨不忍睹的师兄和好友,终于升起了一丝迟到的罪恶感。 “对不住,对不住。”他心虚地搓着手,讪讪地道:“我这就把自己弄回来摁进棺材板里,放心吧。” Chapter 30 天下玄门的中心――岱山仙盟?褪婀?,此刻已沦为了尸毒与瘴气横生的修罗地狱。最先一批冲上山来的大多是?褪婀?门下修士,救人心切又缺少防备,很多人还没抵达定仙陵便猝然中招,将剧毒的瘴气吸入了肺腑。所幸钜宗长孙澄风带人及时赶到,指挥弟子将中毒的修士抬下山去紧急救治,又唰地打出一道法诀,猛一振袖,千里清风平地起,瞬间将浓厚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尸瘴逼得一退。 这么一退之间,周遭视线终于清晰了些许,但也只是从完全摸黑前进到勉强能看见十步以外景物的轮廓罢了。 身后众弟子纷纷让路行礼:“白前辈!” 长孙澄风回过头,只见白霰快步上前,俯身行礼:“大人……” 长孙澄风一把就把他给扶起来了:“怎么?” 白霰仍然谨慎恭敬地低着头,道:“回禀钜宗,前面就是定仙陵了,请让我先进去探探路。” 白霰没有任何防护,但在尸瘴横行之地来去自如。长孙澄风略一沉吟,还没来得及想出理由来反对,突然尉迟骁一眼瞥见数步以外灌木丛间的什么,快步上前一看,霎时神情微变。 是一小片衣角,被尖锐的枯枝勾住挂了下来。 “这是……” “向小园。” 长孙澄风惊道:“向贤侄没和你在一起吗?” 尉迟骁眉峰紧锁,望向远方黑沉的浓瘴,凝声道:“他抢先一步去定仙陵了。” 长孙澄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去那干什么?!” 是啊,他一个低阶入门小弟子,去那最危险的定仙陵里做什么? 尉迟骁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似乎重重迷雾后隐藏着某个若隐若现的秘密,但不论如何伸手都触碰不及。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向小园时的情景,那个木讷的小魅妖站在沧阳宗前堂上,就那么傻呆呆张着嘴听自己言辞激烈要求退亲,然后突然向后翻倒晕了过去;又想起退亲后不久,原本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两人却一同来到了临江都,协力对抗鬼修、并肩出生入死。世事境遇变化之大,有时让他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一举一动皆有妙处、嬉笑怒骂收放自如的向小园,与当初那个晕过去的小魅妖联系到一起。 冥冥之中总有种割裂感,让他觉得当初两人在临江都时,自己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段,细节处隐藏着微妙的不合理。 但到底缺失了哪里呢? “那是什么?”“有人在那!” 突然周围弟子呼喝起来,长孙澄风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突然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人影,都穿着宽敞破烂的白色衣袍,脚步蹒跚拖沓,直到十步以外才晃悠悠地停住了。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的尸臭随风飘到了近前。 “是守陵人吗?”“守陵人还活着?” 弟子们纷纷猜测,有心急的已经忍不住大步上前询问:“兄台,?褪婀?还好吗?应盟主与剑宗大人怎么样了?你们这是……啊!!” 长孙澄风和尉迟骁突然同时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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