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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那是咳上去的一口血。 宫惟疑惑地站在那里,眼角余光突然一动,不寒而栗地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那张图下的青玉案上,端端正正供着一把无比眼熟的短刀,刀锋至今淬着幽蓝色细碎的光芒。 是十六年前升仙台上没能杀死徐霜策的那把匕首! 大乘境宗师百毒不侵,唯独数十年前伏鬼门所创造的《密通阴阳混沌大法咒》,开篇就记载了一种专门炼制九重黄泉水的奇法,称为阴间圣药,对大乘期修士来说却是世间唯一见血封灵脉的剧毒。 伏鬼门早已被剿灭,其邪门禁术也被永久封存,但宫惟却是一支笔默写过所有卷宗的人。当年他用这黄泉剧毒刺杀徐霜策未果,其后匕首不知所踪,原本以为它早已被应恺永久封存在了仙盟?褪婀?,谁料今天竟然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它。 这把至凶之刃,为何会在这里? 寒意从心底窜起,宫惟退后半步,猛地抬眼张望四周,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到底在哪。 ――这殿中房梁、屏门、窗棂、乃至于卧榻上都雕刻着不明显的花纹,定睛一看却不是寻常装饰,而是禁咒符图,其数量之密、法力之深都堪称前所未有,一旦所有禁咒同时发动,连大罗金仙都能被困死在这里。 这大殿不是阴宅,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谁在殿中?!”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宫惟觅声回头――此地竟然有人! 他略一思忖,没有吭声,略向墙角让了两步。门外那声音没听见回答,再开口时陡然严厉起来:“山下阵法已破,是否有人进了殿中?” “……” “此乃宗门重地,给我出来!” 宫惟心内惊疑,定在原地尚未动作,只见一道剑光唰然穿透窗棂间隙,迅猛劲疾无比,直向他面门斩来! 宫惟飞身骤退,那道剑光却如闪电般紧追不舍,转瞬逼出数丈。殿门已近在身后,宫惟眉头微跳,二指并拢捏住剑光,那毒蛇般的锋芒在指间仿佛突然被拔掉了毒牙,随即被他一绕―― 狠厉的锋芒在那一绕间,便贴着他的手腕化为乌有。 紧接着轰一声殿门被撞开,宫惟毫不挣扎,当着来人的面直接顺台阶滚了下去。 “什么人?!” 宫惟刚仰天栽倒在地,便被一把剑锋指住了鼻端。 来者是个神情凌厉的年轻人,白衣银甲、银冠束发,与温修阳同样装束,显然也是徐霜策钦点的八名守殿弟子之一。年纪看着比温修阳略小两岁,长相非常端正,只是脸色青白发灰,脖颈、手背处蓝紫色血管暴突,明显是寒气深重尚未恢复的原因。 宫惟想起他是谁了,变戏法般脸色一变,激动而亲切地: “鸡兄!” “……” “你认不出师弟我了吗,鸡兄?!” “………………” 温修阳排行最末的亲师弟、玄门中号称“盛煞星”、前世被宫院长亲笔贴条在脑门上的小棺材瓤子――盛博,昨天才从寒山狱里被放出来,浑然不知自己只是被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他一脸空白瞪着宫惟,半晌狐疑道:“你不是那个外门弟子向小园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发现不是歹人,盛博明晃晃的剑尖好歹移开了半寸,宫惟趁隙一滑便爬起来,双手一抹脸,瞬间变得泫然欲泣:“师兄我迷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过了个桥就来到了这里,里面好黑,我好害怕,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盛博不是好糊弄的:“迷路能迷到这儿?” 宫惟可怜巴巴说:“师兄你千万别告诉宗主,那个书我真的背不出来。宗主说晚上还要再检查,背不出来要罚关寒山狱,我就――我就――” 气氛凝固半晌,盛博难以置信道:“你想躲起来?!” 宫惟掩面凝噎:“嘤。” 盛博额角剧烈抽动,半晌才重重吸了口气,下一瞬破口大骂:“胡闹!――被宗主亲自检查功课那是三生有幸,怎敢推诿藏躲,还在宗门重地满山乱跑!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宫惟动作凝住了。 他捂着脸的手松开一条指缝,从缝隙间更加委屈地偷看盛博,哽咽道:“我、我听说是前任宗主的陵寝……” “谁说的?这是二十年前宗主亲自督造的禁地,除宗主以外再没人进去过!”盛博语气十分凶狠:“二十年来人人皆知,擅闯此殿者,格杀勿论!” Chapter 22 ――竟然真是徐霜策。 可他弄这鬼地方打算干什么? 还有人知道这不是什么宫殿禁地,而是牢狱吗? 宫惟心念电转,盛博却以为这以脑子缺根弦出名的小师弟被吓傻了,皱眉怒斥:“起来!你擅闯禁地,还不随我回璇玑殿见宗主?” “……”宫惟放下手,傻乎乎盯着他,少顷懵懂道:“盛师兄,对不起。” “怎么?” “你刚才那一剑我接不住,躲开了,剑光劈坏了宗主挂在墙上的鬼太子迎亲图。” 盛博:“……” “师兄的剑法好厉害!”宫惟一脸仰慕,啪啪用力鼓掌道:“墙上被师兄劈开了好大一条缝呢!” “………………” 盛小煞星本来就青白的脸现在堪称面无人色,瞳孔战栗半晌,终于一把抓住宫惟的手,颤抖着挤出强笑:“什么剑光?什么鬼太子迎亲图?向师弟你糊涂了,你明明根本没进殿,如何知道殿中墙上挂着什么画?” “但我――” “擅闯禁地者死,师兄怎忍心见你被宗主赐死?从今以后万万不可对人说起这座禁殿,师兄也会替你保密的,明白了没?” “可是――” 盛博抓狂摇晃他肩膀:“没有可是!乱说话就会死!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听明白了?!” 宫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终于乖乖“哦”了声:“听明白了。” 盛博松了口气,忙不迭把他拉起来:“赶紧走,我送你下山!” 盛博在玄门中诨名极盛,然而再煞的星见了徐霜策都害怕,借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进殿去查看被劈坏了的画和墙,只得心惊胆战地把宫惟送过了栈桥,回到璇玑大殿地界内,又拎着耳朵再三警告,逼得宫惟赌咒发誓绝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宫惟悻悻揉着被揪红的耳朵,特地绕了一大圈避开徐霜策的主殿,回到偏殿自己的住处,一头倒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今天在禁殿中所见到的一切。 那压抑到极点的穹顶,重重深锁的殿门,一笔笔刻下成千上万的禁锢符咒,以及满目不似真切的满殿轻纱与高床软枕……都化作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盘旋远去,最终凝固成了那张喜庆的小狐狸吹唢呐图。 以及画上那口陈年的血。 不知道为什么,宫惟总觉得这次复活回来,徐霜策隐隐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张威严、疏远、居高临下的面孔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暴戾的端倪,就像深潭水底足以撕裂一切的暗流。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宫惟思来想去不得其法,这具身体撑不起他强大的元神,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恍惚中他仿佛出了这道门,魂魄在半空中飘飘摇摇,倏然来到了一座广阔的高台,脚下白玉宽砖不见丝毫杂色,铺得望不到边际;远处山川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玉碑,龙飞凤舞篆刻着三个大字,升仙台。 升仙台? 宫惟瞳孔瞬间缩紧,蓦然转头―― 下一刻左胸剧痛,被一剑贯心! “……”他死死抓住剑身,颤抖道:“徐霜策……” 徐霜策长身而立,高深眉骨刻下浓重的阴影,根本看不清表情,只看见平直的薄唇。 “我……我喜欢你,”宫惟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说,“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痛苦和绝望都如此真实? 为什么镜术中已经历过一遍的幻境竟然会重演? 宫惟不由自主张大了眼睛,他看见徐霜策终于微俯下身,露出了那双冰冷深黑、弥漫血丝的眼睛,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你不喜欢我,宫惟。你只是……” 狂风骤然轰鸣而过,淹没了他后面的半句话。 与此同时,宫惟视线越过徐霜策,愕然看清了他身后的惨况。 数十名宗师掌门浴血倒地,令整座升仙台化为血肉地狱,惨号呻|吟不绝于耳,但更多人只是头破血流倒在龟裂的地上、倚在血迹斑斑的金柱边,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不远处一人仗剑撑地,勉强站起身,只见腹部被利器贯穿,鲜血浸透了鹰背褐色的剑宗长袍,赫然是剑宗尉迟锐! 宫惟如同坠入了噩梦的漩涡里,他来不及去想是谁把好友伤成了这样,便只见尉迟锐咬牙拔剑,竭尽全力,如泰山压顶般的一剑浩荡劈来―― 锵! 徐霜策头也不回,抬手一挡。 剑锋重砸上他护臂,被硬生生架在了半空! 巨响回荡不绝,一口血自尉迟锐喉间喷薄而出,当场飞溅在徐霜策缓缓飘落的袍袖上。与此同时他耗尽了最后的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不……不能……” 宫惟濒死地喘息着,只见尉迟锐越过徐霜策看向自己,每个字都充满了绝望: “不能……让他……” 不能让他什么? 那座升仙台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宫惟头痛欲裂,蓦然双眼一睁,直直从床上坐起身,差点迎面撞上了面前一人的鼻子:“――啊!” 梦境唰然褪去,只见窗外月色皎洁,桃花瓣随风拂过夜空,床角硕大的夜明珠正焕发着辉光。一道纵横交错的召唤阵出现在半空中,阵法中心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的人。 宫惟头痛欲裂地揉着额角:“尉迟骁?” 尉迟骁僵在床边,大概是猝不及防遁走未遂,那张俊脸上表情青红交错,少顷果断决定先发制人:“为什么你做梦要叫徐宗主的名字?” “……”宫惟反问:“为什么你半夜出现在我房里?” “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你专门站我床头偷窥我睡觉是吗?” “我没有!”尉迟骁恼羞成怒,连耳朵都红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顺带过来问一声,恰好看见你枕头底下有东西,一时好奇罢了!” 宫惟低头一看,玉枕下果然压着蓝封书册的角,他顺手抽出来定睛一瞧。 《黄泉不了情》。 封面是一位白袍金冠负剑、俊美如同谪仙的男子,正与面前苍白俊秀的少年携手对视,两人都满目深情,面色悲苦,惟妙惟肖。 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整个房间。 宫惟顺手把这奇书塞回枕头下,镇定道:“临江都带回来的,没找到机会扔而已。” “……”尉迟骁认真问:“你知道这书要是被发现的话,你会被徐宗主亲手剐了喂狗,对吧?” 宫惟反唇相讥:“你知道要是你半夜三更偷窥沧阳宗弟子睡觉的事被发现的话你也会被剐了喂狗,对吧?” “说了我没有!” “那你就是来偷看这本书的!” “纯属污蔑!”尉迟骁差点没控制好音量,立刻咬着牙压低,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怒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随便过来问一声罢了!” “什么事?” 尉迟骁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很想摔手就走,但某个困扰许久的疑问又迫使他站住了,强忍片刻后生硬道:“你上次说。” “?” “你说偷窥我不如偷窥徐宗主方便。” “……” 尉迟骁劈头盖脸训斥:“虽然你总是这样行为不检、品行不端、只要见了个相貌端正点的路人就走不动道――但沧阳宗外门弟子居所距离璇玑大殿甚远,偷窥方便是什么意思?你换地方住了?为什么?” 三更半夜一片安静,宫惟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久久瞪视尉迟大公子,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他,良久才缓缓道: “你对我的关怀殷切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尉迟少侠。” “我没有!云飞说徐宗主对宫院长深恨已久,恐怕回沧阳宗后对你恨屋及乌,你这小碎催反正死了也没人管,他叫我偶尔问一问你还活着没罢了!” 这才真是纯属污蔑,小碎催这三个字是这辈子都不会从孟云飞那种端方君子嘴里说出来的。 宫惟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声,微笑道:“多虑了少侠。本院……本碎催人见人爱广受欢迎,仰慕追随者数不胜数,是绝不会被人恨屋及乌的。而且从临江都出来后,徐宗主对本碎催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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