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后整整三进的永庆堂里,老夫人宋氏正与亲孙女霍玥过一个团圆的夜。 孙女出嫁了五年,因嫁回的是自己娘家,两府之间又近,婚后往来方便,霍玥回家小住一两日乃至几日都是常事。只有去年康国公府犯了事,仇夫人清修,霍玥掌家后,家事繁杂,才在娘家住得少了些。 这还是今年来,霍玥头一回陪着祖母住。 宋老夫人嘴上抱怨了几句,“你家大事还不算完,你该赶着回去才是,又在我这磨蹭。”实则欢欢喜喜地叫丫鬟铺床移枕,“新做的枕头,绣的这大红牡丹,我怎么用?正好便宜了你!” 丫鬟们往来服侍,还有说笑凑趣的:“这是新年里老夫人特地给三娘子做的!连花样都是老夫人挑了半日才定,说娘子最喜欢牡丹。老夫人不好意思说,我们告诉娘子!” 霍玥围着祖母撒娇,一面看着一个穿绿绸夹衣、月白裙子的丫鬟: 她梳着双丫髻,头发在灯下乌油发亮,一样的发式,发髻却明显比旁人的粗上一圈,简单戴着几朵绢花、一根银簪。大大的丹凤眼,雪白的皮肤,嘴唇红润,眉头微微皱着,五官和她姐姐有五六分相似,只还带着些许稚气。纵然穿着打扮是这屋子所有丫鬟里最简素的,简直快不像贴身服侍侯府老夫人的大丫鬟,可她就是比旁人更出挑、更惹眼。 这就是青雀的亲妹妹。 “逾白,”宋老夫人唤她,“把那梨花香球拿来,你就去吧。” 她笑道:“你姐姐不知哪一世修来的福分,飞到楚王府去了。这样的喜事,我给你多多地放几日假,连你母亲也先不用上差了,你们母女回家,一起高兴高兴。” “是,多谢老夫人恩典。” 江逾白拿来香球,干脆利落地磕了个头,起身去了。 霍玥一直看着她走出去。 “怎么,”宋老夫人擦了手,携孙女坐在床边,看丫鬟蹲身,抬脚给她脱鞋袜,笑问,“青雀去之前,又和你求了什么恩典?还是要放她妹妹?” “还是那些话罢了。”霍玥模糊地说。 卧房里既有祖母的丫鬟,也有她的丫鬟,不便细说。 等泡了脚躺下,卧房里熄了灯,只留两个守夜的丫鬟,都是祖母的人,她才依在祖母肩头开了口:“她想让我求一求祖母,把她的母亲和妹妹都放出去。” “这倒是小事。”宋老夫人道,“我一句话的事。她既求了,事也办得好,两个人,放了也就放了。” 孙女没应,她便笑问:“你有别的话说?” “我在想呢……”霍玥叹气,“我总觉得,青雀怨上我了。” “这是怎么说?”宋老夫人忙问,“她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是一朝飞上枝头,就忘了本了?” “我也不知道。”霍玥叹说,“前日上午,楚王留了好些人接她走。她回去收拾东西,把我赏的所有,却一件不带。又好像故意在人前说我应了她什么,生怕我不做似的。” “她这样,我难免疑虑。”她又叹,“何况我这两日想着,先王妃去了一整年,如今楚王好了,陛下定会给他再选新妃。” 她更凑近祖母,低声问:“四妹妹的亲事,家里是不是还没定好?” 祖孙连心。 霍玥一句话,宋老夫人瞬时就想通了这里的关窍。 楚王和太子是陛下最喜欢的两个儿子,楚王又年幼有功,还有云贵妃在,表面的荣宠似乎比太子还盛。太子到了婚龄,娶的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他亲舅舅家的表妹。陛下还想多给太后娘娘的娘家荣宠,所以,给楚王选了康国公府的女儿做王妃。 可谁叫先王妃和仇夫人糊涂了,竟真敢杀害皇孙、侧妃,还没做干净。楚王生气杀人,陛下自然要给亲儿子撑腰,却也不会真个不管太后娘娘的家人了——没见楚王才从康国公府带了人走,当天陛下就传口谕,准仇夫人可以不必再在佛堂禁足了吗? “宋家已经没了还没婚配的女孩儿,剩下那些旁支,就算能进王府,也最多做个侧妃、孺人,”宋老夫人越想这事越有成的希望,直着腰要坐起来——霍玥连忙扶她——她笑道,“可太后娘娘的家人,又不止康国公府一家!” 她也姓宋,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永兴侯府霍家,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家人! “当年第一回给楚王选妃,咱们明知争不过宋家,便直接不争,先做成了我和二郎的亲事。” 怕春夜寒凉,冻着了老祖母,霍玥也坐了起来,仔细给祖母围好锦被:“可如今不同了!只要陛下还想让楚王和太后娘娘的家人照从前和睦,再给他选新妃,就绕不过咱们家里!只是即便陛下有意,楚王那个人却未必能愿意。若是青雀能从中探问、说和,这事便多了几分成的可能。我只怕她果真有怨,不想再听我的话了……” “若真这样,还真不能现在就放了江逾白和她母亲。”宋老夫人思忖。 “但这事,对她也有好处。”她道,“楚王早晚要再娶新人,她早晚要在新妃手底下过活。与其进来一个别人,哪有咱们家出去的人对她好?我看她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还有——” 她想起来,又笑道:“还有先王妃的女儿,也要靠得住的人照顾她,陛下和康国公府才能安心呢。” “那就只看,大伯和大伯娘愿不愿意让四妹妹嫁给楚王了。”霍玥笑道。 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话你千万别提,等我试探他们。也先别和你二郎提,咱们慢慢筹谋。” “你一个出了阁的侄女,他们再疼你,你也不是亲女儿,这虽是好事,可万一将来有一个不好,就是你得罪他们了。”她轻声一叹,“你婆母又左性,从哪听到几句风声把事搅黄了,咱们也没处说理去。” 到底是年老之人,花甲过半,已将古稀,深更半夜坐了这一小会,已觉得被角四处漏风,吹得她浑身的骨头都凉。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几年?”人之已老,担忧的事却不见少,尤其放不下的,就是身边这个从襁褓里亲手养到大的孙女,“等我走了,这霍家,就全是你大伯、大伯娘做主,你可得好生孝敬着他们,就算不是亲爹亲娘,那也是你的依靠……” 祖母说一句,霍玥应一句。说到最后,祖孙两人的眼里都涌起了泪花。 “我还等着祖母看重外孙出生呢。”霍玥哽咽,“二郎才应了我,青雀去了,他也熄了纳妾生子的心了。等我有了孩子,还等着祖母给他起名,教他道理……重外孙媳妇要娶谁,也得祖母帮我的忙呢!” “又说孩子话!”宋老夫人笑,“你的孩子,自然有亲爹取名,再不济,还有亲祖父、亲祖母,哪里还要我取!那也不成道理。再等你的孩子娶媳妇,又是十几年了,我活那么长,不成老妖精了?” “只是你的身子……”她沉沉地一叹,“才二十岁,倒也不用急。等我再给你打听几个好大夫……” 祖孙两人的夜谈,直到三更过半才将要结束。 后院下人房的交谈,也随着江逾白的沉默,渐渐疏落下去。 “逾白,你也别太担心了。”只有稀疏月光透进来的房间里,玉莺走向床沿,轻轻抱住了这个她们从小看到大的,已经长大了的朋友的小妹妹,“至少前日青雀走的时候,我看楚王府的那些人对她很是恭敬,言语行动也都护着她……楚王若不喜欢她,也 不会带她走了。既带了她走,想必便不会因些许小事就责罚她,先王妃那是……” 她说话的声音小下去。 “玉莺姐姐,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些。”她怀里的江逾白的声音,听起来仍然镇定又平稳,“我是在想,明日该怎么和我娘说。” 这话彻底让屋内安静下去。 一屋子都是奴婢,可一屋子的人,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只是为人奴婢,主家给饭吃、给衣穿,甚至吃金咽玉,绫罗裹身,已是天大的恩典,哪里还能奢望来去尊从自己的心意,不过是主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骨肉分别、亲子分离,自是常有之事。 她们还能随娘子归宁见一见家里人,可去了楚王府的青雀,这一生,还能再见到自己的亲娘、亲妹妹吗?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呀!”打破满室沉寂的是凌霄,“娘子不是应了——” “还没定准的事,先说出来,不是更让她们煎熬!”紫薇忙道,“不如先不提,等恩典下来了,逾白和大娘才好去谢恩呢!” “是啊!”玉莺也忙忙地说,“快先别提了!” 她和紫薇在黑暗里互相看了看对方,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话: 娘子已经回了永兴侯府一整日,若真有心要放大娘和逾白,什么空儿和老夫人说不得?逾白是老夫人的丫鬟,大娘也是老夫人这里针线上的人,是走是留,全凭老夫人一句话而已。 但,看现在的情形,只怕……这事要难。 说出来害己害人的事,嘴就该紧些。 几位姐姐说了又停,半吞半吐,江逾白一听便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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