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更没有被严寒割出的细小裂口。 即便在昏暗的帐内,也能认清,这是一双年轻的、饱满的、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没有瘦脱了形状的手。 身边没有人。没人与她同床。 ……她烧糊涂了?还是,这是她死前的幻梦? 青雀霍然拉开床帐。 铜镜就在床边的妆台上。天光未明、红烛将熄。来不及找鞋穿,她两步走到铜镜前。石砖地的凉沁在她足心。 镜子里是她,陌生的她、年轻的她,头发半挽半松,看不出身份。这屋子——青雀环视四周——是她封“姨娘”前住的。看各处装饰摆设,还有妆台上的首饰—— 看来,她已经听从小姐的吩咐,做了姑爷的……房里人了。 扶着妆台,她缓缓坐在绣墩上。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还不确定,眼前、手边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 “青姑娘?”小丫鬟轻轻敲门,“卯初一刻了,该起了。” “……进来。” 说完,青雀才想起来看向房门。门闩挂着。 她站起来,抽掉门闩、拉开门,清晨的薄光温和扑在她脸上。她看到玉兰在深青的天色下盛放。 春天。 “姑娘……梳妆吗?”两个小丫鬟捧着盆盂巾帕,面面相觑。 青雀慌乱抹掉满脸凉意。 “我忘了,”她走回床边,穿上鞋,重新坐到妆台前,“今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小丫鬟小心翼翼捧上棉巾,“家里……没什么事儿啊?” 说完,她看同伴:“就是,二月十三……” 青雀一顿。 “别怕。”她想了想,拿起两对耳坠,放在她们手上,“我睡觉魇住了,见了你们才好些。” 她试探问:“是景和二十五年,是不是?” 屋里气氛一松。 小丫头忙笑道:“正是了,姑娘竟连这个都忘了!”另一个便笑道:“姑娘一会儿多喝几口热茶——我母亲今儿同李管事往香积寺送供奉去,顺道给姑娘求个符安神,怎么样?” “那也不必了,太当一回事。”青雀轻轻把这事揭过去,“咱们快弄吧。” 小丫鬟们忙动起手。 不一时,青雀便换好了一身浅淡素净的春装,发髻规矩梳起圆髻,正戴一支青玉发梳、斜簪两朵新开的玉兰,通身不见一点艳色,面上更不上脂粉,连点唇、画眉都无。 从十二岁起,到十五随小姐出阁,再到现今二十岁,做了姑爷的侍妾,再到……死前,除去年节外,她再不曾盛服丽妆。 镜子里的脸渐渐熟悉了。 两个小丫鬟的名字,她也想起来了。 她们是她今月做了“房里人”后,小姐拨来服侍她的人。不过两个月,她便诊出身孕,封了姨娘,她们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了近三年,直到她生下儿子,由小姐调走。 粗粗想来,为让小姐安心,她从不曾着意收拢过身边的人,更别提给过她们什么好处,或有多深厚的情分。从她身边调走后,她们也各自有了其他执事,又嫁人生子,寻常见一面都难得了。 可在十五年后、边关大败之时,也是她们冒着风险,偷偷给她送来消息: 主君脸色很不好……一回来就问了大小姐。 大小姐。 她的孩子。 她在怀上她之前,就知道留不在身边的孩子。是小姐许诺过、握着她的手恳切承诺过的,会当成自己孩子的孩子,却被当做一份礼物、一件贡品、一份象征送往西戎野蛮之国、苦寒之地。一生不知会被迫嫁给几个人,受多少屈辱。或许一两年就没了性命,也不会有人替她讨命。 小姐。 熟悉到刻进骨髓的房门近在眼前了。丫鬟打起碧绡帘栊,有人抿了唇对她笑、用眼神问好。 她恍恍惚惚,似乎回了一个笑,听见屏风里是许久不闻的、小姐年轻又欢快亲切的声音: “青雀,快来!听说你梦魇着了?快让我看看!” 青雀飘忽荡入内室。 小姐、艳若桃李的小姐、鲜艳热烈的小姐在花团锦簇里对她笑、对她招手。 可看到小姐的一瞬间,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寒凉的夜。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小姐。她盼着小姐能回心转意,就像曾允诺过的那样,不要把她们的孩子丢出去。 可她只等到了小姐说: “偷盗财物、窃听机密、嫉妒多舌,把她拉下去。” 只看到了小姐那亲切不再,反而含着怨恨、快意和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的,冰冷眼神。 第2章 学会勾人了她以为的和睦、亲密,原来…… 前世与今生骤然交织,青雀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眼前笑靥如花、还认她做亲信之人的小姐,和十五年后弃她如敝履、视她如仇敌的康国公夫人,似乎并不相同,却又分明是同一个人。 她愣怔太久,茫然又迷惑,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变淡了、退远了,连声音都像隔着窗、隔着云、隔着山。 “青雀?” “……青雀?” “青雀!” “……小姐!!” 小姐的手正搭在青雀肩上,两人都吓得一惊。见小姐竟离座来找她,青雀忙要跪下请罪,却被小姐一把扶住。 “可见是真吓傻了,连旧称呼都说出来了。” 霍玥笑推青雀往里走,按她坐在绣墩上,细看她的面色:“倒不似有大事。” “是没怎么!”青雀慌忙说,“只是没睡好。” “你不舒坦,今儿就歇着吧,不用同我去请安了,吃了饭也不用过来。”霍玥直起身,“快回去躺躺。还不好,就请个大夫来看。吓着了可大可小,可别坐下病根儿。” 青雀慢声应着,眨了眨眼。 “哎呦!”霍玥又笑,“真怕成这样儿?怎么还哭了。” 她接过手帕,细细替青雀擦了泪。 “真会撒娇!”把帕子塞给丫头,她笑道,“行了,我得走了。自己跟厨上要吃的喝的,等我回来再哄你!” 说完,她便像一阵挟着香气的春风,裙裾摇动 ,倏然远去了。 青雀攥紧裙摆,缓缓站了起来。 身旁又有人扶住她。 “……凌霄。”她喃喃说。 “姐姐,我送你回去。”凌霄担忧地看着她。 和青雀一样,凌霄也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五年前,十五岁的小姐从侯府出阁,随身有四个陪嫁丫鬟,两个是从小伴读的丫头,玉莺和青雀,另两个便是小姐长大后,侯府老夫人挑出来一并伺候的人,紫薇与凌霄。算来,凌霄也已在小姐身边八年了。 能被选上来随身服侍的丫鬟,样貌自然是好的。凌霄便有一张春光秋晴般明丽的脸。可样貌生得再好,身为奴婢,主人不开恩,终身便亦只能付与奴仆。 凌霄今年十九。 青雀记得,三年后,她会由小姐做主,嫁给姑爷自幼的小厮、康国公府的管事。 青雀还记得,再三年,管事娘子凌霄来探望已是姨娘的她,对坐闲谈间,凌霄轻声感叹了一句: “还是姨娘的日子好。” 凌霄的丈夫在奴仆里有权有势,国公府的管家,当家人的亲信,出门在外,谁不多给几分颜面,却不能算一个“好丈夫”。他读书识字,也赌钱酗酒;他生财有道,也宿妓票昌。姑爷比小姐大了五岁,凌霄的丈夫更比她大了十岁,可“年纪大会疼人”这句话,却与凌霄的丈夫并不相符。 她说这话的时候,青雀心里在想什么? 是抱有认同,还是怀着不可言说的反驳? 青雀来不及细细去回忆了。 厨上送来了早饭:三样细粥、四样点心、五碟小菜,比姨娘的分例还多两样。食盒打开的瞬间,粥点的香气和小菜的辛辣便瞬间蹿入了青雀鼻腔,让她几乎要忍不住动手抓饭。 她太久没见过正常的、新鲜的饭食了。她饿。 小姐让人把她拖走,她先是以莫须有的“嫉妒”,被送到了小姐的陪嫁田庄。在那,她还能一日有两餐饭,也能寻机和旁人说几句话,试着打探京中的消息。后来,她又获罪“盗窃”被送到另一处庄子,直接锁了起来,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说话。 但比惊惧、孤独更先来的,是饥饿。 一天只有一餐饭,凉粥咸菜。她想活着,所以,不管是冷的、冰的,还是馊的、坏的,她都咽下去了。无人的沉寂里,她有了大把时间思考。想小姐,想自己,想自己,想小姐。想她在小姐身边这二十九年,想她自己活的三十四年。 “姐姐,”凌霄拿走她手里的碗,“就吓着了,也别吃太多,小心伤胃。” 青雀手中一空。她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了两寸,想把碗再抢回来。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她霍地收回手。 凌霄正侧身把碗递给小丫头:“这都比平常多一碗了。” “……好。”青雀点头。 是吃饱了。 “还吃得下饭,或许真没怎么?”凌霄叫小丫头收拾桌子。 “真没怎么。”青雀重复。她试着对凌霄笑,“我再躺躺就好。” 往好处想,往好处想……回到这时候,至少她还能再吃十五年饱饭。 院子里一叠声的“娘子回来了”。看了看青雀勉强至于难看的笑容,凌霄叹说:“罢了,你躺着,我去给娘子回话。” 霍玥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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