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俭难,他堂堂周家的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就有人伺候,来了军营里,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做,一日三餐稀粥米饭腥肉干,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偏偏别人也是吃的这个,他连个牢骚都不好发。 周琅双手拿着穿着鱼的树枝,燕城就在一旁加柴火。 “小周儿。”燕城听着篝火的噼啪声,抬起头看到映着淡淡橘色光辉的周琅的面庞。 “啊?”周琅将烤鱼翻了个面。 “你以后,会走吗?”燕城这几日和周琅相处,听的那些故事,那繁华的临安,还有周琅,都好像梦境一样。 周琅终于将目光从烤鱼上分了一点给燕城,“等打完仗我就回临安了啊。”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燕城还是不舍到了极点。 “可以,留下来吗?”燕城小声的问。 周琅没有听到,他将烤好的鱼拿到眼前来,吹掉上面的黑灰,“烤熟了。” 燕城也没有再追问。 结果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周琅是将军随军的亲眷,打完仗就要回临安了。他与小周儿,确确实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琅咬了一口鱼肉,烫的差点吐出来,但是他还是咽了进去。 “给你。”周琅将另一串递给燕城。 燕城看着周琅,接了下来。 周琅已经吃完了一条鱼,要是这事搁在从前,别说这烤黑的鱼了,就是那来客楼远近闻名的飘香鲈鱼他都不一定会吃的这样不要形象。说白了他也是从穿过来,就过得太好了,有钱有爹有小侯爷,长得好看讨女人喜欢,家里那些奴才姨娘宠着他惯着他,前几年还知道自己是个文明人,野蛮人的事不能干,到后来就融入了这个世界固有的阶级体制,虽然还是没有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但已经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仗势欺人这事说出来很讨人嫌,但是自己做起来,还真的蛮爽的。 但是自打跟着令狐胤来了军营,没人惯没人宠的周琅又怂回了以前那奉公守法的模样。 哎。 面前的燕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周琅抬起眼看他。他的桃花眼生的漂亮,映着云霞就更好看了。 燕城的指腹擦过他的嘴角,将那黑色的一点拂开。 “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粗鲁的吃相?”周琅自嘲。 燕城就只望着周琅的眼睛——那样好看的眼睛。 周琅只当他是幻灭了,毕竟他总是爱装出一副文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翩翩公子模样,“燕城,我跟你讲,有个词叫衣冠禽兽——怎么说呢。”周琅站起来,然后靠着燕城坐下去,“就是你是不是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觉得,哇,好斯文好俊秀的公子。” 燕城点点头。周琅坐在他身边,他心跳就忽然加快了。 周琅咬了一口鱼,用一种教导的口吻道,“但其实呢,有的时候,我就挺下流的。”他要不下流,也不会引来这么多桃花债。 燕城转过头看着和他贴的极近的周琅,他的目光有些懵懂。 “哇,你不会连下流都要我给你解释吧,是不是男人啊。”周琅知道燕城很多事都不懂,但真的太纯洁过头了吧。 燕城知道下流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无法把下流这个词和周琅联系起来。 就是那些去镇子上找流莺的士兵,那样的下流吗。 周琅和燕城对视两秒,终于被他那真的全然懵懂的眼神给打败了,“就你这样以后讨媳妇干什么?牵牵手?盖着被子纯睡觉?” “我知道。”燕城看过许多找流莺的士兵。 他也憧憬过……甚至渴望过。 周琅却真的怀疑的很,从他在燕城被褥下面翻出那个东西之后,他后来试探了几次燕城,但燕城表现出来的正直完全让他都要以为那肚兜其实不是用来撸的,而是单纯的觉得好看用来收藏的! “你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 这样一个词,要是周琅跟谢小侯爷说,会换来谢小侯爷摸着下巴的一笑,但是对于那种常年困在军营里的少年郎来说,就未免有些撩拨的意味了。 燕城,“我知道。” 周琅看着表情严肃的燕城,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刚才问的是某种关乎家国责任的问题了。 “我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燕城再迟钝,也能感觉周琅每一回跟他说的话里,带着的试探意味。 周琅半晌才开口,“……懂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 正常的走向不是两个男人坐在一起茶余饭后互开黄腔以示友好吗?这种神情凝重,气氛古怪的奇怪走向完全偏了啊。 周琅站起来,又默默的坐到了燕城的对面。 燕城的目光一直望着周琅。 周琅起先坦荡,而后就感觉到后背有些发毛。 “小周儿知道男女之事吗?”燕城忽然开口。 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周琅在心里冷笑一声,说出的话也难免带了几分自傲,“我当然知道。” 开玩笑,他‘周公子’的声名事迹,临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是这样一副带着得意意味的模样,也因为他俊秀的外貌而让人半点都讨厌不起来。甚至…… “小周儿看见我的时候,会心跳的厉害吗?”连春梦都未曾让他的心跳的这样厉害过。 但是每一次,和周琅在一起的时候。 看着他或展颜微笑,或蹙眉沉思,或红唇翕动……燕城都觉得心跳的厉害。 只要靠近一点点,胸腔里的肉块就会完全失去控制。 并且这样的症状,并没有因为和周琅的朝夕相处而治愈,反而愈演愈烈。他从未在军营里见过比小周儿更俊秀的人,也没有见过比他更文雅,懂的更多的人。也因为他光芒太甚,以至于让他觉得周围的人都黯然失色。 周琅却拧起眉来,“你又不是绝世的美人。” “可是……”我为什么会心跳的这么厉害呢? “就是绝世的美人,我也不一定会心跳的厉害。”周琅阅遍世间美色,那令狐柔也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但他当时就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该是我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不是越美的越叫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一见钟情的感觉。”周琅对令狐柔,也是那样的感觉。 只是…… 哎。 “你以后遇上个喜欢的女人就知道了,就是她长相平庸,骄横跋扈,你还是会因为喜欢而忍让着她。”当然,如果不是太过分,比如家暴…… “他长的很好看,脾气也好。”燕城说。 周琅挑眉,“那你真是赚了,赶紧去提亲吧。” 第71章 周郎顾(71)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周琅看燕城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怎么了?” 燕城站起来,四下张望。 四野辽阔,因为天色渐昏的缘故,而视物总有种模糊的感觉。 “血。”他对这样血腥的味道再敏感不过。 周琅什么都没有闻到,“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这血腥味是从东面吹过来的,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周琅疑惑的点了点头。 燕城握了握腰间的佩剑,往东面去了。 他走了一阵,在一个土丘后面,看到了那血腥味的源头——那是十几个北狄斥候的尸体,好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然后被人杀掉。杀掉他们的人还没有离开,皆一身黑色的玄甲,骑马在尸首旁巡视。 “燕城!”肖时卿就在其中,他叫了燕城一声,然后驭马走到他面前。 燕城握着佩剑的手这时才松开,“这是……” “篝火引来的斥候。”肖时卿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语气有些责难,“这里与北狄驻军大营接壤,你还敢生火!真是——周公子出了差池,你担待的起吗?” 燕城这时才想到周琅还在河边,他刚才只是过来查探,没有带上周琅,现在他将周琅撇在那里—— 肖时卿看燕城面色发白往来时的路走,扬鞭拦住了他,“你去哪里?” “小周儿还在河边!” “将军已经过去了。”肖时卿说。 燕城一愣。将军也来了? “将军令我等在此等候,不必过去了。”燕城这一回将周公子带出城,回去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 周琅等了半晌都没有见燕城回来,面前的篝火也已经要烧完了,想要添加些柴火进去,伸手一摸才发现那些树枝干草已经要烧完了。 天色暗的很快,方才天边还有沉沉的夕阳,此刻起了风,扬起了黄沙,四周就更看不清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周琅转过身,“燕城!” 那人并没有停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那是和燕城去的时候截然不同的道路。 周琅感觉到了异样,从篝火旁站了起来,仔细的望过去。 起了风,面前都是黄沙,那人的身影都有些模糊。 “周弟。” 周琅乍听到这一声,身上的汗毛就一下炸开了。 令……令狐胤?! 幻觉吧! 那人却还在走近,周琅从心里升起了一种极端不妙的感觉,他都不敢等令狐胤走到身边,一脚踢散了面前的篝火,往绑在一边吃草的马匹跑过去。 要是平常令狐胤叫他的名字,周琅还不至于这么怕,只是刚才令狐胤叫他的那一声,宛若那一晚客栈里的时候,令狐胤贴在他耳边叫的那一声。 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烈欲望。 不跑等着被日吗?! 还好燕城将马绑在溪边,周琅刚才一脚将篝火踹散,地上的火星跳跃两下,就彻底熄灭了,周琅只扑到马旁边,去摸马脖子上的缰绳。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背,周琅拿鞭子抽了两下,那马忽然仰头嘶鸣一声。 你他妈倒是跑啊! “周弟。” 这一声更近。 周琅这时才想到燕城是将马拴在地上的一截木楔子上,他又从马上滚下来,顺着那绳子去拔那钉在地上的木楔。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的力气,将那钉进地里的木楔拔起来,然而不等他欣喜的爬上马背,就有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掐住他的手腕。 那手只轻轻一扯,周琅紧攥着缰绳的手就痛的松开了。 “又想跑?”冰冷的盔甲包覆过来,还有血腥的气味。 周琅的脊背就抵在那冰凉的铠甲上,风停了,四周只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令狐胤离他极近,呼出的温热气流几乎贴着他的衣襟拂过他身上的肌肤。周琅极端不适这种类似于这种自己被轻薄一样的举动,微微的缩了一下肩膀。 他刚一动作,令狐胤温热干燥的嘴唇就含住了他的耳垂。 周琅不敢开口,哥哥他没胆子喊,令狐胤三个字那人又不爱听。 缰绳松开之后,令狐胤就松开钳制着他手腕的手,而后两臂交握,从身后抱住周琅的腰肢。 从身后看,周琅好似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很讨厌和我住在一起?”令狐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周琅缩着肩膀,不让那令狐胤因为说话而带动的气流钻进他的衣襟里,“没,没有——” “那为什么要搬走?”令狐胤感觉到周琅在拼命的转过头,心里的烦躁让他伸手捏住周琅的下颌。 血腥味忽然浓烈起来。 周琅一低头,就看到令狐胤满手的鲜血。 这,这他妈—— “说话。”享受他在自己怀中瑟缩,又极端的讨厌他的畏惧。 周琅不敢再看令狐胤满手的鲜血,他被令狐胤捏住下颌,以至于无法转身,只能任由令狐胤的面颊贴在他的鬓角,他不知道令狐胤到底是假君子还是真变态,这个时候不解释真的会死好吗,“我……我在房间里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因为害怕,就搬去了燕城的院子里。” 令狐胤静静的听着。 周琅还怕令狐胤不相信,“半个月以前,绿眼睛的黑影,站在我的床边——” 令狐胤一听那绿眼睛,就知道那是云藏。 云藏有一只眼睛是绿色的,白天看来无异,到晚上就会有这种异象。云藏去找周琅—— 令狐胤想到了云藏走时说的话。 他应该有过掳走周琅,来威胁他的打算。 “你整日不回来,我是害怕才……”周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令狐胤一直在听他讲话,听到这一句,捏着周琅下颌的手松开了些,“因为我不在。” 周琅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啊! 手指间的鲜血已经趋于干涸,婆娑肌肤的时候,总有种粗糙的感觉。 周琅看令狐胤没有再动作,以为他已经被安抚了,也不纠正刚才说的那句话。 腰间的玉佩跟着腰带一起坠在地上,周琅低头,才看到令狐胤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 这,这—— 周琅伸手按住令狐胤的手臂,“哥哥!” 这算什么?! “我很想见你。”明明是想保护他,才不去见他的。 周琅全身紧绷了的厉害,腰带落在地上,起的风灌进衣裳里,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很想见你。”他满心的秘密,没有一桩敢和旁人吐露。 真的,很累。 周琅侧过头,看令狐胤闭上眼压在他的肩膀上。 那紧绷的心又微微放松了一些。 令狐胤说过,除非他和令狐柔和离,不然都不会碰他的。 “我想和你讲个故事。”关于他的故事。他不敢和任何人讲,却总奢望能有一个人能看看他的心。 “你讲,我听着。”听故事总比做那种事好! “我的故事。” 周琅看到环着自己腰肢的手臂松了些,他连忙双手将衣裳拢了起来。 “我不是天擎国的人,我是北狄皇室。”声音小的只有他与周琅能够听见,“我不想回北狄,我不想去管那些国仇家恨,我什么都不想——” 周琅听完了,除了:啊,原来是这样,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他很淡定,真的很淡定。他都能在这里死而复生,令狐胤这个身世对他来说冲击真的还不如那晚绿眼睛的鬼魅来的大。 “我只想做令狐胤。”那样他就只是一个天擎的将门之子,而不用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 周琅不觉得令狐胤想听他说话,所以他选择继续沉默。 “我不会背叛天擎——哪怕是死,我也想自己的尸骨敛葬在天擎。”北狄是他的故国,但那故国二字,又那样的陌生。 什么东西顺着脖颈的肌肤滑落下去,温热的很。 “我不知道自己结局如何。”北狄新皇欲除他而后快,天擎也似乎要舍弃他了。他这些年,跟随父亲,征战沙场,都仿佛只是一个笑话。 他帮仇敌杀了自己的臣民。 他的仇敌和臣民如今都要杀他。 “你觉得我该死吗?” 被点名的周琅只得在这个时候硬着头皮开口,“我觉得……不该。”开玩笑,他能说令狐胤该死?他敢说令狐胤该死?这个问题有第二个答案? “但是我确实该死。”令狐胤说完,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他去解周琅的衣裳。 周琅双手拢着衣裳,都挡不住令狐胤撩开他衣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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