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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周琅站起来,一抹面颊上的眼泪,瞪着眼前的南凤辞,声音颤抖的厉害,“呵,你别想骗我!” 南凤辞低下头,看着周琅,眨了眨眼睛。神情微微的有些落寞。 “你把他藏哪去了?”谢萦怀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他五指间都是血,周琅的血,“他不想见我——我。”指尖的鲜血滴了下来,“我可以放他走——你只让我见见他。”眼泪从面颊上滑落下来,悬在下颌上,“你赢了。” 南凤辞摇了摇头,“我输了。” 他那一声极浅。 周琅的出现,本就是在他全部的意料之外。 “你骗我!你骗我!”谢萦怀冲上前,掐住南凤辞的脖子,“他怎么会死!你故意演的戏,骗我让他脱身是不是?”到此刻,他只愿得到周琅活着的答案,“他想留在临安,就留在临安——承欢的解药我也给他,你让他出来——让他出来见见我。”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南凤辞还是望着地上的周琅。 他的血已经将谢萦怀披上去的斗篷染的血红。 临安城的风越来越大,灰蒙蒙的天色中,忽然飘忽落下了一片雪花来。 那雪花起先是一朵,而后飘飘荡荡,目之所及全都是这洋洋洒洒的雪白颜色。 城门外的擂鼓之声愈响。 城墙上的士兵禀报,“皇上,反贼令狐胤现已经在城下!” 谢萦怀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得不到南凤辞回应,就放开他的脖颈,走到周琅身边跪了下来。 周琅身上那一支箭还在,谢萦怀从他身上拔出来,这样的长箭,天下也只有令狐胤能挽的起匹配这长箭的强弓。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周琅,已经不在了。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遮天蔽日。 南凤辞抬手接住一片。他还记得说要看这临安的初雪……只是这雪,下的实在太迟太迟。 城门打开,令狐胤站在城门之外。 他不曾想到,这临安城一万精兵驻守,会这么轻易攻破。但他进来时,看到城门口的横尸,微微皱起眉来。 令狐胤看见了南凤辞,刚才中了一箭的南凤辞此刻居然还站立着,而他身旁,谢萦怀抱着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哭的宛若孩童。 那是他误伤的人。 那个人是谁? 第126章 曲有误,周郎顾(番外) 依依垂柳,漫漫春花,正是四月芳菲的时候。 听闻京都来了个小侯爷,姓谢,临安城中一些富贾都上赶着去巴结。都说年轻的人最好凑在一起说话,一时食古不化的乡绅们,也把自家的儿子送过去,想贴着这从京都来的谢小侯爷,好讨些好处。 只是这谢小侯爷实在不好说话,他明明既不摆脸色,也不端架子,但是那些上赶着去巴结他的人,都说这谢小侯爷不好应付。 哎,毕竟是那皇城里出来的,和常人总是会不同些。 今日这叫一众人不知该怎么奉承的谢小侯爷又坐在画舫里,手上捧着一盒珍珠,每一颗都圆润有光,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珍品。他却像是看不出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似的,一颗一颗的往荷塘里抛。 “小侯爷——”他身旁的奴才替他心疼起来,“这是知府公子送来的上好南海粉珍珠……” 他的话还没说话,谢萦怀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南海珍珠?” 那人不敢再开口。 “是个稀罕玩意儿。”谢萦怀拿了一颗放到眼前,像是重新审价似的,然而不等那人再说些什么,他就将盒子丢在桌上,“你就下去,把我刚才丢的都捡回来吧。” “啊?” “一颗也不许少。”谢萦怀说完,看着那奴才被架着丢进河里,忽然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掀开画舫的珠帘,“真无趣,去找些人来,陪本侯看看舞。” 听到吩咐的奴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临安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都请过来了,画舫里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谢萦怀靠在长榻上,端着酒杯看外面的山光水色。 “侯爷,我敬你一杯——”有人站起来敬酒,谢萦怀也提不起什么兴致,看也不看敬酒的人,将手中的酒杯抬了抬,就算了应了。 偏偏那些在外面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儿不敢在他眼前造次,见他这副敷衍模样,就没有人在上去自讨没趣了。 宴席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谢萦怀又觉得吵了,收回目光,看席上有个人一直低着头——那人青丝柔顺,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他身旁有人与他说话,他抬起头来,引人的桃花眼一笑就微微上挑。 谢萦怀喜欢美好之物,这大概是他在今日这无趣的宴席上看到的最美好的东西了。他托腮看了一会,见那人在推拒旁人敬的酒,就自己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那人看到眼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周琅。” 谢萦怀问到这一声,忽然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一脚将身旁的一个桌子踹翻,众人皆惊。 “都给我滚!” 等到众人匆忙站起来的时候,谢萦怀牵住正欲起身的周琅的袖子,“你留下。陪我喝酒。” 那是他们的初识。 谢萦怀也在那一天,知道周琅酒量不济,喝了几杯酒,就醉的不成样子,问什么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谢萦怀说,“你怎么不开心?” 周琅将自己的家事全都抖了出来,说完了,又问谢萦怀,“你怎么不开心?” “世上哪有什么开心的事。”谢萦怀那时笑意都带着几分凄楚的味道。 周琅喝醉了,踩着谢萦怀的衣裳站起来,“世上乐事千千万——生而为人,苦。活着,就是要苦中作乐。” 谢萦怀又满饮一杯。 周琅将他手中酒壶抛开,醉醺醺的容颜贴在他眼前,“走,我带你去做这世上快乐之事——” 等醉倒在脂粉堆的时候,周琅翻过身,压在谢萦怀身上,“快活吗?” 谢萦怀睁开惺忪的眼,看周琅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垂下头来,眼中映着他此刻迷乱的模样,他握住周琅的腰,“快活。” 周琅酒气上头,恍惚一笑,“以后这世上乐事,我一件一件的教你。” 谢萦怀弯唇一笑,“好。” …… …… 往事纷沓而至,谢萦怀猛然从床上惊醒过来。 宫殿里灯火通明,但是却也阴冷无比。是他自己不许宫人点炭火。 赤脚下了床,端起桌上的烛台,往书柜后分开的密道里走去。 外面已经是冬季,那密道里却更冷一些。他赤着脚慢慢的往里面走,走到深处,手中烛台忽然熄灭,而后视线豁然开朗。在这密道深处,有一池寒潭,那潭水上结了一层冰,下面却还有晃动的波光。那谭水里不知道沉了多少颗夜明珠,将这一处照的明亮的很。 谢萦怀踩着刺骨的冰块,走到寒潭上。那厚厚的冰块下,封着一个人。 “你爹又写信来问我,你何时你能回去看他。”手指触摸着冰层,仿佛触摸那人面颊一般,“下一回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搪塞了。” 夜明珠的光辉穿过了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质。 “周府我差人去修缮了一遍,种了许多你爱的花,你要是回来,就住在里头——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临安。若是你不想再见我,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 这里太冷了,谢萦怀又站在冰上,衣衫单薄,即便是习武之人,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的周郎,你何时能够回来。” …… …… 自临安一役后,世人只知道令狐胤率一千精兵赶赴临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能说的上来。 只听说周家的公子死了,临安城里那些个妓子都跑出来给他奔丧,连那前将军府的将军小姐令狐柔,那一日也忽然现身,扶着周琅的衣冠冢从周府哭到城门口。旁人都在艳羡这周家公子的艳福,有些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物的,还专程跑去周府,想要去吊唁一番。却都被周府的老爷周雍给轰了出来。 周雍说自己儿子没死,是因为护驾有功,去朝中做了大官。 有些人就争辩,说亲眼见到周琅从城墙上掉了下来,还中了箭,活不成了,气的周雍拿起家中的扫把,将那人赶出两条街。 当然,这世上实在有太多人死了。比起这周家的公子英年早逝,引来一众红颜哭坟,那天擎叛将令狐胤的下场,就更加稀奇了。都听闻令狐胤从广陵起兵,一路势不可挡,只再过几月就可以与天擎割据疆土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在临安那一场大雪中,抛下他带来的一千精兵,就忽然消失了。 当然,关于消失又有两个说法,有人说他被新皇谢萦怀一剑刺死,有人说他被令狐家祖辈英魂白日索命,好像所有的传闻,都注定了他结局的黯淡。 后来有人说,在广陵又看到了令狐胤,只是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不能见人,和几个忠心耿耿的属下,隐遁山林去养病了。 而一直对天擎虎视眈眈的北狄,听说也是祸事连连,新皇登基才不过几年,就忽然暴毙了,继位的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这小皇帝也有意思,不信身边的大臣,只偏偏倚重一个叫凤公子的人物,朝中大事都交给他管理。 小孩子哪里治理的好国家,北狄内里乱成这样,几年之内,算也是无力再挑起战事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倒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这坊间唏嘘的人不知道,这暂歇的风云将在临安次年的第一场初雪里,再度迎来一场变幻。 而此时,离那周公子回来,还有整整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锅王,实至名归 谢萦怀:金笼子都做了,好歹用一用啊…… 南凤辞:到我的戏份作者就拉灯。哦豁。 玉青檀:(拉过周琅)宝贝儿,我比他们几个懂情趣多了 第127章 金雀翎(127) “娘娘,娘娘——” 拎着宫裙的婢子因为跑得太过匆忙,进宫殿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宫里丰腴貌美的宫妃手上拈着一张白纸,听到这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白纸凑到烛台上点燃,抖落成灰烬才从珠帘后绕了出来,“何事值得你这么吵吵嚷嚷?” “娘娘!”才站稳的宫婢扑到她面前,神色慌张,“小皇子,小皇子他,他说话了!” 貌美的宫妃听到这一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怀胎时,又遭人陷害,导致皇子早产不说,生下来之后,还是个痴痴傻傻的哑巴。她为此不知道暗地里流了多少泪,但那孩子毕竟是她的骨肉,即便不得皇上恩宠,她也咬着牙将他抚养长大。只是随着色衰恩弛,见着一众地位低于她的妃子母凭子贵,她心中愈发难受,将年仅四岁的稚子送去偏殿抚养。 “奴婢,奴婢刚刚去给小皇子换被褥,见小皇子忽然跳起来,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貌美的宫妃就已经将她推开,急急忙忙的往偏殿去了。 推开掩着的宫门,穿着大红色对襟短衫的小皇子坐在床上,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璎珞。 宫妃走过去,站在床榻旁,迟迟不敢开口。 床榻上坐在叠起的被褥上的小皇子抬起头来,乌黑发亮的瞳孔盈盈的好似蕴着一层波光。 宫妃在他面前蹲下来,伸手去牵小皇子放在膝盖上的手,“皇儿?” 小皇子还是怔怔的望着她,一动也不动,等宫妃牵住他胖嘟嘟的小手,他才忽然惊醒一样,将手缩了回来。 软软的童音,“你是谁?” 宫妃听到这一声,又是心酸又是惊喜,蹲在床榻旁,“我是你的母妃呀——”她说完,又伸出手去捧住小皇子的面颊,“皇儿,你会说话了!” 这坐在床榻上的小皇子低下头,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胸口——他明明被人一箭从城墙上射下来,这…… “皇儿!”宫妃哭着将他拥在怀里,发髻间的金步摇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母妃对不起你——” 小皇子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哭成泪人儿的宫妃才放开他,“皇儿,你叫母妃一声。”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母妃。” 稍稍止住一些的眼泪又滚滚而下,她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见着这么一个姿容艳妩的大美人在自己眼前哭成这个模样,沈宴心里也奇怪的很,更让他奇怪的是,他居然又活了。是的,又。他上一个名字叫周琅,死在一支箭下,那胸口一瞬间的疼痛感还没有完全散去,而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进了另一个身体里。 而这个身体,又是个小孩子。 “皇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汗?”哭过一场的宫妃这时才发现小皇子全身都已经汗湿。 小皇子自己还没想到怎么回答,那宫婢就已经先开口了,“小皇子是做了噩梦惊醒的,刚才,奴婢听小皇子一直在喊救命……” 听完婢子的话,宫妃又红了眼圈,但这一回她就没有哭了,只捏着袖子替小皇子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哄他,“不怕不怕,母妃在。母妃以后都陪着你。” 沈宴却还是有点懵。他被人穿心一箭,剧痛之后他还尚存一丝意识,求生的意志让他大喊救命,却不想醒来是这么一个状况。 见到小皇子衣裳都湿透了,宫妃转过头,“汝烟,你去准备些热水,再去拿几件小皇子的新衣服过来。” 宫婢应声去了。 宫妃将小皇子扶着站起来,然后去解他身上的对襟短衫。小皇子因为痴傻,一直幽囚在偏殿中,本来就先天不足,衣裳一脱,全身的肌肤白的可以看见里面青色的血管。 金制的璎珞圈拖曳下长长的玉片,贴在胸口,更显得小皇子肤白胜雪。 小孩的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男子,即便身体不是自己的,被个女人这么瞧着,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小皇子衣裳一脱,就蜷成一团缩在被褥里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宫妃半月未曾过来看过小皇子了,往日痴痴傻傻的小皇子一双眼现在灵气逼人。 宫婢烧好了热水,搬进偏殿里,宫妃伸手碰了碰小皇子的背脊,“起来把你身上的汗洗一洗。” “母妃,你出去——我自己洗。” “母妃来给你洗。”宫妃声音更柔,眼中慈爱几乎要满溢出来,“皇儿乖,出来。” 小皇子还是一动不动。 宫妃掀开他的被褥,将他从床榻上抱起来。一个后宫里的妃子,抱起一个四岁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的,加上那小皇子还不老实,总是要挣扎,宫妃将他抱在自己的胸口,赤条条的小皇子就不敢再动了。 宫妃先试了试水温,才将他抱进浴盆里。 “娘娘,奴婢来吧。”汝烟上前一步。 宫妃心中觉得亏欠小皇子颇多,如今他好不容易会说话,哪里会愿意再借他人之手照顾。将汝烟打发到一旁,就开始拿着打湿的帕子仔细的给小皇子擦洗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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