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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声却比外头的冰棱还冷,“五万两雪花银就这么进了程家钱庄,您说剩给灾民的能有多少?” 花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噼啪声。 老侯爷的酒杯“咚”地砸在食案上,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在锦缎桌布上洇开深色痕迹:“程皇后母族的人就动不得?老夫明日就上折子弹劾程家!” “父亲!”沈文渊一把按住老侯爷青筋暴起的手背,“您忘了三年前兵部李侍郎怎么被罢官的?”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官窑瓷碟边缘,釉面映出眼底跳动的烛火,“程家掌着户部与工部,太子又是中宫嫡出!” 沈嘉岁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茶楼听来的闲话。 说程家小公子新得了匹大宛宝马,马鞍上镶的夜明珠比鸽卵还大。她当时还当是说书人夸大其词,此刻看着大哥指甲缝里的泥垢,胃里突然泛起酸水。 “这差事,儿子办不了。”沈钧钰抓起酒壶直接往喉咙里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流进衣领,“明日我就上书请辞,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逍遥快活!” “胡说!”裴淑贞的翡翠耳坠在颊边乱晃,“你父亲当年在漠北不也捱过来了!” “娘!”沈嘉岁突然脆生生打断满室凝滞,“您看这水晶虾饺都要凉了。” 她夹起个玲珑剔透的饺子放进兄长碗里,葱白指尖在袖口若隐若现,“大哥尝尝,我亲手调的馅儿。” 沈钧钰怔怔望着碗里滚动的饺子。那薄皮下透出粉嫩的虾肉,让他想起北地孩童皲裂的脸颊——他们捧着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沉着几粒发黑的陈米。 “吃吧。”沈文渊重重拍了拍儿子肩膀,织锦官服上腾起细小的尘埃,“明日为父进宫面圣,总得......总得想个法子。”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目光落在窗外纷扬的雪片上,像是要透过这茫茫夜色望穿千里之外的灾荒。 更漏声幽幽传来,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守岁的小丫头们忽然欢叫起来。 沈嘉岁探头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绽开朵朵烟花,金丝银线交织成富贵牡丹的图样——那是程家的方向。 她如今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次日清晨,永定侯府朱漆大门被踹得轰然洞开。都察院衙役鱼贯而入,铁靴踏碎满地晨霜。 督察御史手持乌木令箭跨过门槛,玄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沈钧钰何在?速速交人!” 永定侯沈文渊踉跄着扶住廊柱,青灰胡须微微发颤:“御史大人,这年节未过,为何突然造访?” “侯爷何必装糊涂?”御史冷笑截断话头,“昨夜沈钧钰私逃回京,十万赈灾银两不翼而飞。如今北地灾民暴乱,尸横遍野——侯府莫不是要抗旨?” 沈文渊如遭雷击。 这分明是有人见钧钰回京,硬将黑锅扣在侯府头上!他强压怒火拱手道:“侯府既捐银赈灾,怎会自毁长城?此乃遭人冤枉!” “多说无益!”御史挥袖打断,“交人!” 廊下忽起脚步声。沈钧钰自梅树后转出,月白锦袍沾着夜露:“父亲,真金不怕火炼。儿子随他们去便是!” 两名侍卫立时反剪他双臂,铁链当啷作响。 “钰儿!”裴淑贞攥紧帕子,泪珠滚落绣着缠枝莲的衣襟。老侯爷猛拍案几:“备马!老夫这就去探消息!” 雕花木椅吱呀作响,沈嘉岁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程家这招釜底抽薪,分明是要堵住兄长参奏贪墨的折子,顺便拉兄长做替罪羊! 日头西斜时,老侯爷踏着满地碎金归来。 他摘下沾雪的狐裘,声音嘶哑:“人证物证俱全......钧钰贪墨万两,当斩。” “可钰儿是被冤枉的!”沈文渊急得在青砖地上转圈,“难道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便要替罪?” 裴淑贞扶着酸枝木椅起身:“去求求奉国公!” “去过了。”老侯爷重重叹气,“国公爷说,若补上亏空,或可斡旋。” 沈文渊面露喜色:“能用银子解决,那就问题不大了!” “不可!”沈嘉岁霍然起身,裙裾扫过炭盆迸出火星,“这银子一交,大哥贪墨的罪名便坐实了!” 老侯爷浑浊的眼眸忽亮:“岁岁有何良策?” 少女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孙女想求见皇后。” 宫墙巍峨,朱门铜钉映着残雪。 沈文渊将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守门侍卫:“劳烦通传,永定侯府给娘娘贺岁。” 侍卫掂着银票嗤笑:“娘娘凤体金贵,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两张百两银票忽现掌心。 侍卫喉结滚动,立时堆笑:“侯爷稍候。” 裴淑贞攥紧女儿冰凉的手,宫墙阴影如巨兽匍匐。 沈嘉岁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兄长临行前那个决绝的眼神——他分明是要以身为饵,换侯府周全。 正月初一的雪粒子扑在宫墙琉璃瓦上,积了半指厚的雪沫子被北风卷着往人领口里钻。 沈文渊扶着妻女立在丹墀下,抬眼望去,朱漆宫门上的椒图兽首衔着铜环,在雪光里泛着冷森森的青。 “娘娘们都在麟德殿饮屠苏酒呢。”裴淑贞将织金羽缎斗篷往女儿肩头拢紧些,指尖触到沈嘉岁冻得发红的耳垂,心疼得直皱眉,“要不娘陪你回车上等?” 沈嘉岁正要摇头,忽然瞥见宫墙角门闪过一道黛色衣角。 她踮脚凑到母亲耳边:“程皇后派来盯梢的嬷嬷都换了三拨了,咱们若这时候躲懒,正好落人口实!”话没说完,喉头一痒咳出声来,惊飞了檐下缩着脖子的灰鸽子。 沈文渊忙解了狐裘将妻子裹成个粽子,自己只着件湖蓝直裰站在风里。 暮色渐浓时,雪片里忽然混进几点金粉——是宫灯映着雪光晃人眼。一顶八宝璎珞轿从角门转出来,抬轿的小黄门靴底粘着麟德殿特供的松香屑。 来人并非皇后娘娘宫里的人,竟是三皇子凌骁和侧妃薛锦艺。 “臣等参见三殿下。” 沈嘉岁跟着父母福身行礼,垂眸盯着青砖缝里半融的雪水。 “侯爷快请起。”凌骁虚扶一把,蟒纹箭袖下露出半截蜜蜡佛珠,“大冷天的怎么在外头站着……”他话音忽地一顿,目光扫过沈嘉岁发间素银簪子,又落在薛锦艺鬓边颤巍巍的累丝金凤上。 薛锦艺搭着宫女的手往前挪了半步,云锦斗纹鹤氅下隐约露出石榴红百子裙。 她伸手去搀裴淑贞,腕上翡翠镯子叮当撞在一起:“夫人手这样凉,可是等了许久?” 眼尾扬起新月的弧度,恰让三皇子瞧见睫羽上凝的霜花。 裴淑贞抽回手笑道:“侧妃娘娘如今气色好,想是王府的血燕养人。” 她瞥见薛锦艺领口隐约的红痕,话锋一转,“听闻三皇妃染了风寒,可要紧?” “姐姐是旧疾,不妨碍。”薛锦艺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忽然惊觉自己失言似的咬住唇,怯生生往凌骁身后缩了缩。 缠枝莲花绣鞋故意踩在雪堆里,发出咯吱轻响。 凌骁顺势揽住美人纤腰,拇指摩挲着腰间蟠龙玉佩:“锦艺最是心善,方才还说要替永定侯世子求情。” 他故意顿了顿,等沈文渊抬头才慢悠悠道,“可惜,赈灾银两是从沈世子的行李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全!” “殿下!”薛锦艺突然拽住他袖口,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定是有人栽赃!妾身愿以性命作保,侯府绝不会犯下这等恶行!” 她哭得肩头乱颤,发间金凤钗的流苏扫过凌骁下颌,惹得男人喉结滚动。 “你呀,本质上是过于仁慈了。”凌骁的目光凝视着薛锦艺,轻轻叹息,“北疆的灾民纷纷聚集,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沈钧钰侵吞救灾款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本皇子人力有限,难以帮衬。” 第48章 铁面无私 倘若永定侯府还有一丝可资利用的价值,三皇子自是不吝于施展手段,笼络人心。 然而,侯府的男人全是些酒囊饭袋,竟无一人可供驱策。 薛锦艺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带着满脸的愧疚,望向裴淑贞:“夫人,我深感歉意,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该去给母妃请安了,我们走吧。” 凌骁温柔地搂住薛锦艺,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皇宫的门口。 沈文渊深深叹息:“这位薛小姐,尚存一丝良知,并未落井下石。” 裴淑贞微微牵动嘴角,语带讥讽:“你真的以为她会真心帮助我们侯府吗?不过是想向三殿下展示她那份善良与感恩之心,以博得更多的宠爱罢了……她身为侧妃,出身寒微,能在新春佳节之际获准入宫,这足以显现她的手段与深沉城府!” 沈嘉岁忽觉夜风掠过耳际,抬眸时见宫灯摇晃的光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 老嬷嬷提着六角琉璃灯躬身道:“娘娘得空了,二位随老奴来吧。” 裴淑贞攥紧女儿的手,跟着穿过九曲回廊。 灯笼的光晕在青砖上摇曳,远处传来模糊的爆竹声,更衬得这深宫似噬人的巨兽。 两刻钟后,椒房宫鎏金匾额刺入眼帘,檐角悬着的八宝铜铃在寒风里叮当作响。 “候着。”嬷嬷示意她们在雕花殿门外等候,自己碎步进了内殿。 沈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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