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燕回时踏着青石径走来,玄色官袍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腰间悬着鱼符,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晃得人眼疼。 裴佑腾领着阖家老小快步迎至门前,才要躬身作揖,就见对方将他稳稳扶住。 “久闻裴尚书高义,今日冒昧登门,还望海涵。”燕回时拱手时腰间银鱼袋微晃,惊得裴佑腾心头一跳。 老爷子堆起笑脸招呼:“燕侍郎哪里的话,快请上座。” 穿过垂花门时,燕回时目光掠过西侧回廊。 沈嘉岁正倚着朱漆廊柱朝他颔首,鬓边玉簪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自那日得知这人是穿越者之子,她总觉这冷面判官的眉目都透着几分亲切。 裴老夫人忙使眼色让女眷退下。 裴彤落在最后,回头正撞见燕回时望向沈嘉岁的眼神——像寒潭里突然跃起一尾金鲤。 “燕大人与嘉岁表姐是不是认识?”她扯住冯氏袖口,却被母亲反手攥疼了腕子。 冯氏压低嗓子:“彤丫头,方才燕大人往这边瞧呢。你姑母那头迟迟不给准信,这位燕大人可比沈钧钰强上百倍!” 她盯着燕回时,“听说圣上对这位燕大人十分器重,若是你能嫁给他...…” “母亲!”裴彤猛地甩开手,芙蓉面上泛起薄怒,“女儿宁可青灯古佛,也断不做攀附权贵之事!” 说罢提起裙裁就往内院去,留下冯氏对着满地残红直跺脚。 宴席设在临水轩,八仙桌上虽摆着时鲜鲥鱼并金丝燕窝,众人却食不知味。 燕回时慢条斯理地抿着碧螺春,任那些窥探的目光在官袍绣纹上游移。直到更漏指向戌时三刻,方搁下茶盏。 “今日叨扰,除了庆贺裴老爷高升,实则有桩公案要请教。” 他从袖中抽出泛黄案卷,惊得裴佑腾手中象牙箸当啷落地。 纸页翻动声里,裴家众人面面相觑——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上,竟全是陌生姓名。 “不知各位可认识这些人?” 沈文渊凑近细看时,忽闻杯盏碎裂声。 冯氏抖若筛糠地扶着酸枝木椅背,胭脂水粉糊作一团:“妾、妾身也不认识...…” “本官执掌刑狱,审讯无数,倒练就些相面的本事。犯人所言是真是假,我一眼便能分辨清楚!” 燕回时指节轻叩案几,震得青瓷盏里茶汤泛起涟漪,“夫人可知诏狱七十二道刑罚?单是这'梳洗'之刑,便要用烧红的铁刷子...…” “混账!”裴雍鹤劈手将茶碗掼在地上,溅起的碎瓷划破冯氏裙角,“你这贱人还不从实招来!莫非真要等三司会审,让裴氏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沈文渊冷眼瞧着这场闹剧,忽然嗤笑出声:“燕大人肯卖我这个面子私了,倒是裴家祖坟冒青烟了。若换作大理寺那帮活阎罗,可不会管大嫂的死活!” 话音未落,冯氏已瘫软在地。 缓过神来,冯氏脖子一梗:“我、我不过同名单上这些商贾内眷吃了盏茶,这也算罪过?” “单是吃茶?”燕回时屈指敲了敲案几,青瓷茶盏跟着跳了跳,“当真没收过不该收的物件?” “妇道人家互相送些胭脂水粉罢了…”冯氏手指死死绞着帕子,指甲盖在烛火下泛着青白。 她自认收钱收得隐秘,连自家老爷都蒙在鼓里,怎会被大理寺查到? 裴老爷子“砰”地摔了茶碗:“混账!你当大理寺的案卷是孩童涂鸦?” 老人官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花白胡子直打颤,“裴家百年清誉,竟毁在你这蠢妇手里!” “不过是几匣子首饰!”冯氏豁然起身,镶宝抹额的金链子晃得叮当响,“这些年裴家账上统共不到千两银子,孩子们成亲连像样聘礼都凑不出。如今有人捧着银子求咱们办事,我替全家老小打算,倒成了罪人?” “啪!” 裴雍鹤抡圆了胳膊甩过去,冯氏歪倒在八仙椅上,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 描金护甲在楠木扶手上刮出三道白痕,她嘶声喊:“天底下当官的哪个不收孝敬?偏我收两件头面就要杀头?” “咳咳咳——”裴老爷子突然佝偻着背咳出两口血,暗红血点子溅在青砖缝里。 沈嘉岁冲过去扶住老人发抖的身子,前世外祖父咳血而亡的场景又蓦然浮在眼前。 “舅母要听罪状,我这个晚辈便说给您听。”沈嘉岁攥紧外祖父冰凉的官袍袖角,字字砸在地上能溅火星子,“外祖父新擢升的五品工部郎中,不日就要赴蓟州督造水利。名单上这些商贾,哪个不是卖石料、糯米浆的?他们给您塞钱,图的就是用次等料充数!等洪水冲垮堤坝淹了万亩良田,裴家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烛火哔剥炸了个灯花,冯氏嘴唇哆嗦着:“他们...他们可都是正经大商户…” “工部管着天下河工,油水比户部粮仓的老鼠还肥。”燕回时掸了掸绯红官服上不存在的灰,“偏有人把账本誊抄三份,一份送都察院,一份塞进御史台文书匣,还有份今早递到了圣上案头。” 冯氏瘫在椅子里,满头珠翠歪斜着插进发髻。 她记得上月收的那对翡翠镯子,水头足得能映人影,那盐商夫人说不过是“姐妹间的小玩意儿”。 “老夫教子无方,甘愿领罪。”裴老爷子颤巍巍要跪,被燕回时一把架住胳膊。 年轻大理寺卿的手指隔着衣料传来暖意:“不必害怕,随我一同去都察院罢。” 说完,朝沈嘉岁点了点头。 沈嘉岁见状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长吁一口气。 有燕回时在,应该能够保全外祖家。 燕回时扶正腰间的鱼符,吩咐下属搀着老爷子上了马车。 裴家人目送马车转过照壁,冯氏突然扑到门槛上哭嚎:“我真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 话没说完就被裴雍鹤粗鲁地拽着后领,拖死狗一样的拖进祠堂。 沈嘉岁蹲身捡起冯氏掉落的金步摇,细细一瞧,正是原书中魏姨娘当掉的那根。 裴淑贞急得直跺脚:“侯爷还杵着作甚?快追去看看情形!” 沈文渊这才回神,翻身上马溅起一地黄尘。 檐角铜铃在暮风里叮当,裴老夫人捶着胸口哭嚎:“祖宗积德换的清名啊!全毁在这毒妇手里!” 裴雍鹤绕着青石阶来回踱步,官靴底磨得“沙沙”响。廊下众人屏息垂首,唯有冯氏瘫在青砖地上,金丝牡丹裙摆沾满泥灰。 日头从正午挪到西山头,门房忽地高喊:“老爷回府了!” 众人蜂拥至门前,见沈文渊搀着裴佑腾下车。 老爷子官袍沾着墨渍,喉头滚动半晌才哑声道:“幸得燕大人周旋,祸事转福报,往后燕大人便是裴家的大恩人。” “此话怎讲?”裴雍鹤急问。 沈文渊抚掌大笑:“燕大人对都察院说,岳父收贿是为钓出勾结官员的奸商!如今倒借着这由头,把朝中蠹虫掀了个底朝天!” 满院霎时炸开喜气。 冯氏“腾”地跳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父亲这是要升官了?祖宗显灵啊!” “混账!”裴佑腾拐杖重重杵地,“若非燕大人机变,此刻你早该在诏狱受刑!冯氏,你可知罪?” 冯氏缩着脖子嘟囔:“横竖因祸得福,此事翻了篇,我下不为例便是!” “啪!”裴雍鹤扬手又是一耳光,打得她发髻歪斜:“在清河时收乡民瓜菜,入京竟敢收商贾金银!这回是燕大人,下回谁来救你?老子要休了你个祸害!” “你要休妻?”冯氏突然尖叫着扑上去,“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成黄脸婆你倒嫌弃!”镶珠绣鞋踢翻廊下铜盆,惊得丫鬟们四散逃窜。 裴彤死死抱住母亲的腰身:“爹爹息怒,娘亲已知错了,你们别冲动。” “要么禁足三月,要么和离归家。”裴老夫人杵着鸠杖厉喝,“选吧!” 檐下灯笼“啪”地爆开灯花,映得冯氏面色惨白如纸——她仿佛看见娘家姊妹们讥诮的嘴脸,听见“被休弃妇“的窃窃私语。 裴淑贞轻扯兄长的衣袖:“眼看彤儿快要说亲,此时休妻怕是不好。” “嫁出去的女儿少管娘家事!”冯氏又要撒泼,忽见丈夫眼底寒意,顿时噤声。 她颤巍巍跪倒:“妾、妾身愿禁足悔过!” 第36章 合伙开酒楼 永定侯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檐角铜铃正撞碎第八声。 裴淑贞掀开车帘,暮色里侯府门前的石狮洇着水痕,像两尊沉默的守夜人。 “表姑娘当心脚下。”婆子提着羊角灯搀扶裴彤下车。 裴彤葱绿裙裾扫过湿漉漉的台阶,发间玉簪在灯笼光里晃出惨白的弧。 沈钧钰候在垂花门前,玄色锦袍被夜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表妹哭肿的眼眶,想起幼年那个总爱拽他袖角要糖人的小丫头,喉间突然发涩。 “带彤彤去碧波亭散散心。”裴淑贞将裴彤的手放进儿子掌心,“你舅母的事...哎!”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叹息,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 八角亭临水而建,残荷在月光下蜷成墨团。 裴彤望着湖面碎银似的波光,听见身侧青年开口:“当年说要娶你的浑话,你千万别当真了。童言无忌。” “表哥!“她突然转身,簪头流苏扫过苍白的脸颊,“你还记得七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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