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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望着檐下蒸腾的热浪,忽而忆起前世奶茶店排队的盛况,唇角微扬:“紫莺,备笔墨。” 蝉纱屏风后,狼毫在薛涛笺上游走。 写到“木薯粉”时,她笔尖微滞——这个时代何来木薯?只得将“红薯“二字涂成墨团,改作糯米圆子。待写到“黎朦子”时,忽闻身后倒抽冷气。 “小姐这字......”紫莺盯着鬼画符般的简体字,杏眼圆睁。 经此提醒,沈嘉岁方才恍然大悟。 对啊,这里可是古代,古代人哪里看得懂简体字? 沈嘉岁倏地抽回纸笺,撕拉裂开半角:“翠莺你过来,我念,你写。” 她耳尖发烫,暗忖需得尽快学习繁体字。前世苦练的簪花小楷,恐怕派不上用场了。 墨香氤氲间,前院突然炸开慌乱的脚步声。 来财跌进门槛时,汗湿的短打紧贴脊背:“世子、世子爷在四海赌坊又输钱了......” “输了多少?”沈嘉岁霍然起身,莲纹裙裾扫翻冰鉴。碎冰溅在茜红绣鞋上,凉意直透脚心。 “昨儿赢的二百两全赔进去,还、还倒欠五百......”小厮话音未落,沈嘉岁已抓起博古架上的珐琅彩瓶。 前世书中那段“侯府祖地易主以抵偿沈世子巨债”的记载,此刻化作利刃剐过她的心头。 穿过月洞门时,她瞥见沈钧钰书房窗棂透出的暖光。 推门刹那,满墙《洛神图》《飞燕掌中舞》撞入眼帘,轻纱半褪的美人图看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取下来!统统取下!” “使不得啊小姐!“来财扑上去护住幅《贵妃出浴图》,“这可是世子爷花三千两银子买来收藏的......” “住口!” …… 琉璃瓦檐角的铜铃在朔风中叮当作响,沈嘉岁的锦缎绣鞋踏过“四海赌坊”门槛前的泥滩。 十二幅湘裙扫过乌木地板时,满堂喧嚣骤然凝滞——京城谁人不识永定侯府那株金尊玉贵的牡丹? 哪怕是败家的牡丹。 “岁岁!你怎么来了!”沈钧钰慌忙用广袖遮住案上散乱的骰子。 沈嘉岁纤指叩了叩檀木匣,前朝大家的春宫图簌簌滑落,春光散了一地。 “你怎么把我的画都带过来了?”沈钧钰大惊失色,慌忙去拾。 满堂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纨绔手中的玉骨扇“啪嗒”坠地。 “自然是用大哥的宝贝来抵你欠下的赌债!”沈嘉岁施施然落座,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骰盅上,惊得庄家倒退三步。 她用手挑起颗骰子对光细看,水银在玛瑙红的骰心里泛着诡谲的银光。 果然动了手脚。 沈钧钰额角沁汗,他记得上月醉仙楼斗酒,妹妹也是这样笑着灌趴了整桌纨绔。 “大哥向来自诩赌术高超,不知道敢不敢跟妹妹赌上一把?”沈嘉岁笑意盈盈。 “别胡闹了...” 沈钧钰话音未落,手中的骰盅已被沈嘉岁夺去。 素手翻飞间,三枚骰子如流星追月坠入了青铜骰盅。 “就玩最简单的猜大小吧。买定离手。”沈嘉岁抬眸轻笑。 沈钧钰咬了咬牙,低头从怀里找了一幅《海棠春睡图》拍在“小”字上,画中美人肩头的薄纱似乎被震得滑落半寸。 沈嘉岁指节在骰盅三寸处轻叩,水银受热缓缓流向六点凹槽。 “开——”随着盅盖掀起,十八点猩红刺得沈钧钰双目生疼。 他输了! “再来!”他扯开麒麟纹腰封,将剩余画轴尽数推上赌桌。 “小。”结果却是大。 “……” “这回,我押大!”沈钧钰虽然不信邪,但他押小连输四把,决定押个大。 第五局开盅时,沈嘉岁故意将骰盅往东侧倾斜三度,水银顺势滚向一点凹槽。 “三一,小。” 沈钧钰颓然跌坐回原位,看着妹妹勾起他最珍爱的《巫山云雨图》,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第6章 珍珠奶茶 沈钧钰额角冷汗浸透衣领,骰盅在他掌心打滑:“我不服,再来!” “大哥连输九把还不认?”沈嘉岁素手轻扬,青瓷骰盅在空中划出弧线,“叮”地扣在檀木案上。盅内三枚骰子叠成竖线,最顶端的红点恰对着沈钧钰惨白的脸。 赌坊跑堂弓着腰凑近:“掌柜的请这位小姐楼上吃茶。”他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正是程家暗卫独有的狼头纹。 沈钧钰攥住妹妹袖口:“岁岁别去!” “大哥怕我输光你的裤衩?”沈嘉岁甩开他,月白裙裾扫过朱漆楼梯。 二楼雅间燃着龙涎香,紫檀屏风后转出个戴翡翠扳指的青年。 “沈小姐好手法。”程九爷摩挲着扳指上的螭纹,“四海赌坊开张二十三年,头回见姑娘家把骰子摇出花来。” 沈嘉岁忽然记起,皇后的娘家便是姓程。 莫非,这四海赌坊背后的靠山竟是皇后娘娘? 她指尖轻点骰盅:“九爷押大押小?” “我押沈小姐赢。”程九爷推开窗棂,楼下传来沈钧钰的哀嚎,“令兄输的银钱全在这儿,另赠黄金百两作程某的见面礼。” 红木托盘上,沈钧钰抵押的玉佩压着叠银票。沈嘉岁忽然摇出三个幺,骰盅重重一磕:“我输了。” “沈小姐说笑。”程九爷将托盘推过去,“程某最敬重聪明人。” 他拇指在扳指内侧一按,露出里面的银针,“尤其是懂得给程家面子的聪明人。” 沈钧钰抱着失而复得的钱匣傻笑:“岁岁,我的美人图可不可以还给我...” “啪!” 沈嘉岁拍开他伸来的爪子,展开卷轴呵呵冷笑:“我凭本事赢的凭啥要还回去?” 马车颠簸着穿过西市,沈钧钰扒着车窗哀嚎:“那几幅美人图是我的心肝宝贝,康郡王出价三千两我都没卖!” “哥,秋闱你若能中举——”沈嘉岁将美人图卷成筒敲他脑袋,“这图我裱起来挂你书房。” “你疯了!”沈钧钰撞上车壁,“祖父考到五十岁还是秀才!” “国子监王祭酒上月夸你策论有状元之才。”沈嘉岁抽出他袖中《春宫秘戏图》撕得粉碎,“明日开始,我亲自盯着你温书。” 沈钧钰扑向纸屑:“我的孤本!” …… 暮色染红侯府檐角的琉璃瓦,沈嘉岁踩着青石板上斑驳的树影迈进花厅。 沈钧钰缀在后头,腰间玉佩与汗湿的银鱼袋撞得叮当响。 正是饭点,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饭厅。 “今日这般巧?”裴淑贞轻叩青瓷碗沿,“钧钰儿竟肯陪妹妹逛胭脂铺?” 沈钧钰刚夹起的狮子头滚落桌案,沈嘉岁顺势接话:“东市新开了家书肆。”她将《中庸》搁在祖父手边,“大哥挑了半日典籍。” 老侯爷捻着胡须的手顿住:“钧钰儿要读书?” “圣人有云...”沈嘉岁放下银箸,“过犹不及。” 她示意丫鬟撤走半数冰鉴,“譬如这消暑的冰,用多了伤脾胃,不用又难熬。” 沈文渊举着酒盏的手僵在半空:“岁丫头,侯府库房尚算充盈,用不着如此节俭。” “父亲可记得前岁黄河决堤?”沈嘉岁将冰鉴推到兄长面前,“今夏酷热更胜往年,京郊已有农户中暑身亡。”她指尖划过《中庸》书脊,“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沈钧钰硬着头皮接道:“致中和,天地位焉...” “说人话!”老侯爷拍得碗碟乱颤。 “祖父莫急。”沈嘉岁将冰镇酸梅汤推过去,“大哥的意思是,咱们省下的冰钱正好捐给京兆府搭凉棚。” 裴淑贞搁下青瓷茶盏:“那今年秋菊...” “母亲可知前日康郡王府赏花宴?”沈嘉岁截住话头,“满园墨菊竟掺着纸扎的假花。” 她眼尾扫过沈钧钰发颤的指尖,“待大哥秋闱高中,咱们办个赏诗宴岂不风雅?” 沈文渊呛了口酒:“钧钰儿要考进士?” “砰”地一声,老侯爷撞翻酸枝木椅:“快!取我珍藏的澄心堂纸来!”他抖着胡子指向长孙,“从今日起,你给我住进藏书阁!” 沈钧钰瘫在绣墩上,看着小厮搬来半人高的典籍。 最上头那本《策论精要》里,还夹着他私藏的春宫画页。 戌时三刻,沈嘉岁独坐水榭查账。 月光漫过算珠,在“四海赌坊”那栏朱批上淌出血色。前世沈家被抄时,就是这份账簿成了勾结程家的铁证。 “姑娘,程九爷送来拜帖。”丫鬟捧着洒金帖的手在抖,“说是...说是讨教骰子技法。” “回拒了。”沈嘉岁将帖子掷入池中,惊散一池锦鲤。 水面倒映出她腕间新添的淤青——方才在赌坊,程九爷的翡翠扳指险些捏碎她骨头。 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沈嘉岁疾步穿过月洞门。 沈钧钰正踩着《四书集注》够房梁,腰间还系着要上吊的汗巾子。 “大哥若是摔断腿...”沈嘉岁晃了晃手中美人图,“明日我就将它裱在书院影壁。” “祖宗!”沈钧钰滚落床榻,“我背!我背还不行吗!” 五更梆子响,沈嘉岁在满室墨香中阖眼。 一夜好梦。 …… 辰时的阳光漫过侯府青瓦,沈嘉岁搁下缠枝莲纹瓷碗,管事们已捧着账册鱼贯而入。 沈德全躬身递上采买单子:“蓟州商队要价三十两护卫费,老奴想着黎朦子价贱,这买卖...” “暂缓。”沈嘉岁朱笔在单子上画个圈,“等西市铺面盘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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