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半个时辰有余。 过了很久,雨停了,肖珏离开了祠堂。 从他进祠堂开始,到他离开,统共只上了三炷香,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就只是静静的待着。但就是这三炷香,让程鲤素察觉到这位舅舅凛冽的外表下,截然不同的柔和。 他并不是旁人口中的无情之人。 世上有许多人,真心总是藏在冷淡外表之下,但并非没有,只是不善表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罢了。 旁人总说程鲤素如今还跟个孩童一般,天真不知事,但孩童眼中,其实最能分辨善恶,他并不觉得这个小舅舅如自己母亲所言那般刻薄,他喜欢这个舅舅,更甚于肖大公子。 “我舅舅很厉害,”程鲤素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你也会喜欢他的。” 禾晏失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我知道啊,我也早就知道了。” …… 千里之外的朔京,今日的春来江,亦是星火万点。 水灯映的水上水下都灯火一片,分不清人间天上,今日亦是下起蒙蒙细雨,是以水灯上头,还做了个小小的纸罩,省的被雨水浇灭。 肖府的祠堂里,有人正在上香。 自从肖仲武夫妇去世后,将军府里的下人少了许多,本就只有两位公子,肖珏还长年累月不在府上,说到底便也只有肖璟夫妇,用不着这么多伺候的人。平日里是清净,只是偶尔瞧着,到底是有几分冷清。 肖璟身着玉色长袍,他本就如青竹一般挺拔温润,同他身边的白容微站在一处,谁也要赞一声神仙眷侣。熏香袅袅,外头秋雨绵绵,凉风起,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罩在白容微身上,温声道:“天气冷,小心着凉。” “我不冷。”白容微冲他笑了一笑,担忧道:“不知凉州那边的天气如何。” “今夜是中元节,”肖璟看着院子里的细雨,道:“若是怀瑾在府上,便好了。” “他不会来祠堂的,”白容微摇头,“他不进祠堂。” “他会进的。”肖璟回答的很肯定。 白容微讶然的看向他,“可是我从未见过他……” “今日下雨了,有雷声,”肖璟笑了笑,“他会进的。” “如璧,我不明白。”白容微不解。 “怀瑾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去山中,被高士教导。”肖璟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一年到头,我们也难得见他几次。他性子又傲,母亲不喜他舞刀弄棍,其实怀瑾和母亲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好。” 肖夫人乃太后侄女,当年是太后赐婚了这一桩姻缘,肖仲武生的英俊威武,肖夫人也很喜欢他。可是成亲后,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显露出来。肖夫人是长养在屋中的娇花,受不得半点委屈,肖仲武到底是武将,不如世家公子细心周到,虽从未纳过妻妾,但有时少不得让肖夫人心中不满。 他们二人争吵最厉害的那几年,也当是因为肖珏的事。 肖夫人是不希望两个儿子从武的,战场上刀箭无眼,她自己又不喜杀生血腥,信佛柔善。当初肖璟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是不得已为之。而肖珏,自小就被肖仲武当做未来的接班人。 肖夫人不愿儿子走上肖仲武的老路,但从来对肖夫人百依百顺的肖仲武,第一次没有听妻子的劝阻。 儿子同母亲分隔的时间太久了,纵然有血缘亲情,到底生疏了一些。况且肖珏小时候便不如肖璟乖巧温顺,偶尔还会展露出桀骜的一面,面对这个冷淡傲气的儿子,肖夫人也有些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肖夫人同肖珏示好,肖珏的表现也是淡淡的。肖夫人喜欢品茶论诗,肖珏却喜练剑骑马,虽然肖珏诗文也很好,不过最后陪着肖夫人的,却是肖璟。 “我娘私下里告诉我,她其实有些怕怀瑾。”肖璟说到此处,似乎有些好笑,“她后来索性便不刻意去找怀瑾说话,两人相处,总是十分客气。” “怀瑾其实很可怜。”肖璟的笑容难过起来。 “我爹性情冷硬,待怀瑾并无半分宽容,我后来才知道,他在山上受了不少苦。他不说,我们都以为他过的很不错,换了是我,我大概撑不了多久就逃走了。”他自嘲的笑起来。 白容微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胡说,你也能做得很好。” 肖璟想起肖珏刚从山上下来那年,他问这个弟弟,“山上如何?” 少年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的一笑,“还不错。” “还不错”三个字,藏尽了他吃过的苦头,留给外头的,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肖二公子。 “旁人说严父慈母,我爹待他严厉,我娘却又没常在他身边,后来总算回来了,却又因惧怕他而过分客气。我娘以为他喜欢吃甜食,便常给他做桂花糖,怀瑾每次都吃个干净,连我都被骗了。后来他身边的亲随说,怀瑾原来是从不吃糖的。” “因为这是娘能表达的爱他的方式,所以他便吃了,纵然不喜欢,纵然也没人问过他,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白容微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我虽是他的大哥,却好像从未帮到他什么。旁人总说他无情无义,不如我如何,却不知,我今日之所以可以做光风霁月的肖大公子,正是因为他替我承担了许多。这个道理我懂,他也懂。”他苦笑起来,“我如今,倒是非常后悔当年父亲没能让我从武,若是我没有做文官,许今日扛起肖家重担的,就是我了。怀瑾也不必为外人误解。” “我们都知怀瑾一片苦心。”白容微轻声道:“爹娘也会知道的。” 肖璟看向祠堂上的牌位,他道:“幼时怀瑾和母亲不甚亲近,三天两头往外跑,其实他是把母亲放在心上的。” “我娘生性胆小,容易受惊,最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时候,怀瑾若是在府上,便会找个理由去娘房间里坐坐。娘每次看见怀瑾,想着和怀瑾如何相处,便将打雷一事忘了。等雨停了,怀瑾再离开。” “我起初不明白,有一次打雷下雨,我同他都在外面,他却突然说有要事在身必须回府。待回了府,却又说想吃桂花糖,母亲忙着为他下厨,我突然明白过来,怀瑾这家伙,不过是怕母亲因雷声受惊,故意寻个借口回来罢了。” 白容微听到此处,也跟着笑起来,摇头道:“怀瑾真是……” “可惜母亲到死,都不知道怀瑾对她的心意。”肖璟涩然道,“若是知道,或许今日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白容微用力握住他的手:“母亲在天之灵会明白的。” “母亲生前他陪着母亲,死后亦是。只要他在府上,但凡打雷下雨,他都会来祠堂陪着母亲。”肖璟微微一笑,“这是秘密,我没有告诉别人,我想怀瑾他,也不愿别人知道。” 肖珏太骄傲了,他做这些事如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倒也不苛求是个什么结果。可到头来,认真一想,便觉得他是被亏欠得最多的人。 “所以你才说,若是今日他在朔京,他也会来祠堂陪着母亲的。”白容微恍然。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肖璟笑道。 香炉里的烟浮到半空,慢慢的散开了,了无痕迹。过去的人已成为过去,那些未出口的关怀和陪伴,从此再也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如璧,你要知道,”白容微拉过肖璟的手,温柔道,“怀瑾做这些事,就是为了保住肖家。如今怀瑾远在凉州,徐相一党仍视肖家如眼中钉,你更要打起精神,不可让怀瑾的努力白费。” 肖璟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他道:“我自然知道。” “我知道你心疼怀瑾,”白容微放柔了声音,“但我也心疼你。怀瑾承担的多,你又何尝不是?徐相明里暗里打压肖家,遍寻你的错处,你在朝中步步谨慎,又岂能轻松?” “你不用担心,”肖璟笑道:“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白容微怔然片刻,也跟着笑起来,“你说得对。”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朔京的院子淋湿了一片土地,千里之外的凉州,亦有人倚窗出神。他青丝垂在肩头,如绸缎光滑冰凉,神情亦是淡淡,远处传来萧声,不知是谁在吹故乡的小调。他听着听着,便轻轻的笑了。 这笑容带着些自嘲,又有些寂寥,片刻后,他将窗掩上,隔绝了窗外的一片夜色。 屋里的灯火缓慢跳动,映出他如星的瞳仁,桌上摆着的一长条木盘,里头零零散散堆着些米粒,米粒不同地,便插着用红色角布做成的小旗。 沈瀚、梁平等一众教头都在屋里,围在桌前,盯着肖珏的动作。 “都督,这些就是插旗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青年身姿如玉,手持棋子,点着最上头的一面红旗,“七日后,白月山上争旗。” ——题外话—— 舅舅好惨。 第八十章 争旗 七日时间,足够禾晏的腿上的伤痊愈,虽然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只要不拉弓弩练枪什么的,倒也不妨碍平日里做事。 也就在这七日的等待里,争旗的那一日,终是来了。 梁平在争旗的头一晚来看过禾晏,问禾晏身子如何,禾晏只怕不让自己参与争旗,忙不迭的道:“很好,极好,非常好。梁教头要不要与我过两招?” 梁平想到之前同禾晏比骑射一事,脸上挂不住,当即轻咳一声:“不必了,你没事就行,明日跟着一道上山吧。” 待他走后,禾晏差点没欢呼出声。 洪山笑道:“这下你可算得偿所愿了。” “不知道争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小麦看着禾晏恳求,“阿禾哥下山后,可要一字一句的跟我们讲讲。” “你哥不也上山去吗?干嘛只问阿禾?”洪山道。 “我哥才不会说。”小麦撇了撇嘴。 凉州卫数万新兵,当然不能人人上山争旗,况且是为前锋营选人,只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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