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再也抽不下去,肖珏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肖仲武。 肖仲武第二日带兵去了南蛮,不久,鸣水一战身死,死状惨烈。 棺椁运回京城,消息传来的时候,肖夫人正在厨房里为肖珏做桂花糖。得到消息,一盘子桂花糖尽数打翻,落在地上,沾了满地灰尘。 侥幸活命的亲信跪在肖夫人面前,哭着道:“原本是打算提前两日过鸣水,可将军说,鸣水附近的阜关盛产铁器,想为二少爷打一把剑,临行时与二少爷争执,伤了二少爷的心,希望这把剑能让二少爷明白他的苦心。没想到……没想到……” 屋子里响起肖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扑上去,胡乱的打在肖珏身上,哭着骂道:“你为什么要与他置气?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与他置气,他不会在鸣水多停留,不会身中埋伏,也不会死!” 他忍着这可怕的指责,任由女人的软绵绵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怎么可能呢?他的父亲,那个刚毅严厉的,挥起鞭子来半点情面都不留。将稚儿留在陌生的山上,一年到头也不过来一次的男人,怎么会死?他冷漠无情,心怀大义,怎么可能死? 可怕的控诉还在继续。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你爹!” 他忍无可忍,一把将母亲推开:“我没有!不是我!” 女人被他推开,呆呆的看着他,受不了她如此绝望的神情,肖珏转身跑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找谁诉说。他下山回到朔京,也不过一年而已。一年的时间,他甚至还没认全肖府上下的人,甚至还没学会如何与他的亲人自然而然的相处。 就……已经如此了。 人在痛极的时候,是不会流眼泪的,他眼下还不觉得痛,只是懵。就像是听了一个不可能是真的的笑话,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只是觉得脚步沉重,不敢上前,无法去面对他的母亲绝望凄厉的眼神。 很多年后,肖珏都在想,如果当时的他不那么胆怯,上前一步,回到屋里,是不是后来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肖璟和白容微已经回来,两人眼眶红肿,像是哭过,一向文弱有礼的肖璟冲上来揍了他一拳,揪着他的领子,红着眼睛吼他:“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在府上,为什么不陪在母亲身边!” 他忽的生出一阵厌恶和自嘲,扯了一下嘴角:“你我都是儿子,你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你!” “怀瑾,”白容微抽泣道:“母亲没了。” 他的笑僵住。 “母亲……没了。”肖璟松开手,后退两步,捂脸哽咽起来。 肖夫人一生,柔弱的如一朵未曾经历风雨的花。肖仲武活着的时候,她对肖仲武诸多不满,隔三差五的吵架,仿佛一对怨偶。肖仲武死去,这朵花便倏而枯萎,没了养分,跟着一道去了。 她走的如此决绝,甚至没有想过被她丢下的两个儿子日后留在朔京该怎么办?肖家该怎么办,她的人生在失去肖仲武的那一刻,再也没了意义,所以她用了一方洁白绢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死之前对肖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你爹! 这句话将成为一个永恒的噩梦,在肖珏数年后的人生里,常常令他从深夜里惊醒,辗转难眠。 他永远也无法摆脱。 肖仲武和肖夫人合葬在一起,前些日子为了准备中秋宴的灯笼与画布全部摘下,换成雪白的灯笼。 墙倒众人推,肖仲武的死,带给肖家的打击远不止于此。肖璟在朝堂中受了多少明枪暗箭,肖珏在背后就要承受同样的负担。南府兵如何,肖家如何,鸣水一战莫须有的罪责如何。 他仍旧没有流一滴泪,木然的做事,密集的安排。他能睡着的时候越来越短,回府的日子也越来越晚。 那天晚上很晚了,肖珏回到府上。肖仲武死后,府上下人遣散了许多,除了他的贴身侍卫,他不需要小厮,觉出饿来,才发现整整一日都没吃东西。 太晚了,不必去麻烦白容微,肖珏便自己走到厨房,看可有白日里剩下的饭菜对付一下。 灶台冷冰冰的,厨房里也没什么饭菜,这些日子众人都很忙碌,哪有心思吃东西。他找到了两个馒头,一碗酱菜。 灯火微弱的就像是要熄灭了,厨房里没有凳子,少年倦极,随意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端起碗来,突然间,瞥见将长桌的尽头,墙壁的拐角,躺着一枚桂花糖。 肖仲武战死的噩耗传来时,肖夫人正在为肖珏做桂花糖,乍闻此信,一盘桂花糖尽数打翻,后来被小厮打扫,全部都没了。 这里却还有一颗漏网之鱼,静静的躺在角落,覆满灰尘。 他爬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桂花糖捡起,拂去上头的灰尘。糖果里隐隐传来桂花的香气,一如既往的甜腻。 肖夫人总是把桂花糖做的很甜,甜的齁人,他原本不吃甜。 但这是他在人间,得到的最后一颗糖了。 香囊里还有剩下的糖纸,他将那颗糖包好,重新放进香囊。端起碗来,拿起馒头。 肖二公子从来金尊玉贵,讲究爱洁,如今却不顾斯文,坐地吃饭。他的衣服已经两日未换,肚子也是粒米未进,再不见当年锦衣狐裘的丽色风姿。 少年靠墙仰头坐着,慢慢咬着馒头,吃着吃着,自嘲的一笑,秋水般的长眸里,似有明光一点,如长夜里的星光余烬。 飞快的消失了。 …… 时光飞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过去的事,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回忆。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唇边一抹满不在乎的微笑。 并不是什么不能过去的坎。 他怔然的看着手中的香囊,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松手,继续往前走。 “少爷。”飞奴从身后走来。他接过伞,替肖珏撑着,询问道:“现在要回寺里吗?” “走走吧。”肖珏道:“透透气。” 最后一丝光散去,莲雪山彻底陷入黑暗。浓雾弥漫,如山间幻境。这样的夜,几乎不会有人走。 雨水顺着伞檐落下,并不大,却绵绵密密,如铺了一层冰凉薄纱,将山间裹住。 “这雨不知道下到何时能停。”飞奴喃喃。 中秋之夜大多晴朗,如此夜的实在罕见。肖珏抬头望去,黑夜沉沉,看不到头。 他道:“今夜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不照人圆。 山林路泥泞不堪,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越往边上走,越是树木繁茂,看不清楚人的影子。前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奴一顿,提醒道:“少爷。” 肖珏摇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谁会在这里? 飞奴将手中的灯笼往前探了一探,雨水深深,有个人影站在树下,起先只能看见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大概是个女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再看,便见那女子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扯着一条长长的东西,往下拽了拽。 绑在树上的,是一条白帛。 这是一个寻死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月亮(下) 禾晏过去从不觉得,人生会有这样难的时候,难到往前多一步,都无法迈出。 她已经很久没看过月亮了。 失明后到现在,她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许之恒安慰她,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禾晏也笑着说好,可纵然表现的再平静,心中也是茫然而恐惧的。她一生,面对过很多困境,大多时候不过是凭着一股气站起来,跟自己说,跨过这一步就好了。不知不觉,再回头看时,就已经跨过了许多步。 唯有这一步,她跨不过去,也不知如何跨过。 不再是飞鸿将军,成为许大奶奶的禾晏,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普通女人陡然失明,虽然丈夫仍然待她好,但这种好像是水中花,带着一种虚幻的敷衍。她感受不到。 七夕的时候,她在府中坐到深夜,也没等到许之恒回来。原以为是因为朝中有事,第二日才知,头一天许之恒陪着贺宛如逛庙会去了。她摸索着在屋里的窗下坐好,静静听着外头丫鬟的闲谈。 “昨日大爷与夫人吵架,吵得老爷都知道了。主子心情不好,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反倒倒了霉,还不都是因为东院那位。” “要我说,大爷也实在太心软了些。东院这位如今是个瞎子,咱们许家的大奶奶怎么能是一个瞎子?没得惹人笑话。夫人这几日连外头的宴约都推了,就是不想旁人问起。” 有小丫鬟看不过替她说话:“大奶奶又不是生来就瞎的,突然这样,已经很可怜了。” “可怜?她有什么可怜的?她就算瞎了,也能日日呆在府里被人服侍,至少衣食不缺,和那宠物有什么不一样。可怜的是大爷,年纪轻轻的,就要和这瞎子捆着过一辈子。咱们大爷才学无双,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偏要找这样的?” “对!大爷才可怜!” 诸如此类的话像是带着尖锐的钩子,一句一句往她心里钻,钻的她鲜血淋漓。 夜里她坐在屋里,等许之恒回来,对他道:“我们和离吧。” 许之恒一怔,温声问道:“怎么说这样的话?” “或者你休了我也行。”她并不喜欢绕弯子,实话实话,“如今我已经看不见,没必要拖累你。” “你我是夫妻,”许之恒握着她的手,道:“不要再提这些了,早些歇息。” 他将话头岔开,但并没有否认禾晏“拖累”一词。 禾晏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之后的每一天,她每日过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时常听到府中下人暗地里的奚落。徐夫人与她说话亦是夹枪带棒,话里话外都是禾晏拖累了许家人。 许之恒仍旧待她温柔,但除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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