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沈溯微一直以灵气操纵剑影,现下首次将长剑显形,握于手中。 徐千屿知道接下来的画面将非常骇人,她却睁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 那剑尖刺入王端身体内,缓缓向下,王端抖了一下,低下头去,似是明白沈溯微要做什么,竟向他轻轻道一声“多谢”,随即尽全身之力,颤抖着手为自己整袍抚领,闭上双眼,面上竟显出了一丝解脱之色。 那长剑剑刃锋锐,如一把剖刀,一根绣针,穿梭游走,冷静至极,仿若不是在血肉中穿行,而是在雪地中绘制一幅写意画卷。他手法极为利落,不出片刻,那折磨王端的月余的漆黑的魔物被干净地连根剔除,撇在一边,金光自剑尖燃起,顷刻间将其烧灼成灰。 地上只剩平整躺着的王端。 沈溯微垂睫手抚长剑,将其入鞘,王端的身体表面结出一层霜雪,片刻又“哗”地尽数消去,将满身血痕伤痕带走,留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具尸身。 “将他敛了吧。” 话间帷帽上白纱飘落,覆盖于那尸身之上。 沈溯微行至内室,解开金珠之力,拉住站在案前的徐千屿,出了门去。 杜月吟跪在地上,心如痛绞,只剩默然垂泪。 忽而有一张纸飘落身边。她捡起一看,竟是一张和离书。在王端的名字和盖印旁边,“杜月吟”三字墨迹被灵气缓缓地抹除,只留下了一片空白。 和离书上,最终还是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倘若她不愿意,这份和离书,可以永远都不作数。 * 徐千屿边走边急急地问:“小冬呢?” 沈溯微道:“在芥子金珠内,灵气可将她血脉暂封,伤口包裹。性命无虞。” 随即身边人停下来,怎么拉也拉不动了,沈溯微驻步回头,便见徐千屿甩开他的手,仰头望着他,那琉璃珠一般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种戒备之意:“你是谁?” 沈溯微看着她,缓缓道:“蓬莱……” 蓬莱。 徐千屿亲眼看见王夫人是仙门修士伪装,先是十分意外,随即心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修士的到来,如惊天一剑,会划破她现有的生活,好像戳破一场短暂而繁华的幻梦。 自那个噩梦起,现世的梦就在缓缓地破碎,她在醒来。 但他是谁呢? 徐千屿真怕他说出“沈溯微”三字,细思起来,这人像极了师兄。但她记得师兄所持剑叫做“苍阙”,是一把铁剑,出鞘时呈现一种锈迹斑斑的苍青色。 师兄本是水灵根,但越练剑越快,剑风越寒,后化为御霜,再化为操纵冰雪,以至于到了最后,一剑封喉,而不见苍阙,无人敢近其身。故除了她,少有人知道苍阙的真面目。 苍阙实在太平平无奇。 他可没有这般华丽如金光游龙的袖中剑。 沈溯微却没有说出姓名,只是道:“我们先回去吧。” 徐千屿记挂小冬,便也不愿纠缠。 小冬从芥子金珠中放出,被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抬到了床上。 她被魔吐出来时血淋淋的,将松柏当场吓昏。出来时却如王端一般被霜雪清理去血污,除了脸上、手上有擦伤淤血,倒看不出什么严重的伤势。但她人事不省,脸色和唇色都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发青。 徐千屿守在床边,直到郎中连夜赶来,翻睑诊脉,烧水喂药。 小冬是手指骨折,多处擦伤,约莫受惊过度,虽喝了药,却一直身处梦魇中,没有醒来。 徐千屿搬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将那个被踩扁的、溅上血珠的纸灯笼拿在手上转来转去,静静地看。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晨光熹微。天亮了,鸟雀开始脆鸣。 沈溯微忽而说:“你去过生辰吧,我可以在这里看着她。” 徐千屿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一眼。 过生辰,她过了这样的一晚,过什么生辰。哪还有心情去过生辰? 可却有丫鬟进来传话: “老爷请小姐去花厅。” “老爷请仙君一起去给小姐庆生。” 说罢,丫鬟看了看他们的脸,一福而去,竟然是不待回答、不容分辩。 沈溯微一怔,半晌,背过身肃整衣衫,依言前往。 清晨明澈的光线笼罩在八仙桌上摆满的各色珍馐上。菜虽精致,却显得有些冷。 这二十四菜式,都是前一夜便备好的。故而老爷宣布提前开宴,也能在一刻钟之内摆满餐桌。八仙桌当心插了一簇含苞带露的粉色绣球花,花下摆着酒壶和酒盏。 徐千屿来时,便见观娘和水如山都换了崭新的衣裳,精心装扮。观娘一见她来便笑着道贺,也同沈溯微点头致意。 徐千屿如每一年的生辰那样给众人斟酒,敬了水如山三盏,观娘拱手笑道:“恭喜小姐呀,今日起就十四岁了,从此是个大姑娘了。” 观娘今日特意描眉点妆,眼眸含笑,竟有几分醉人风姿,徐千屿便多看了她两眼。观娘从一旁的椅子上捧起一个盒子:“小姐,这是奴婢送您的礼物,看看合不合眼。” 推开盖子一瞧,是珠花并整套的冬装裙子,裙子是火红呢绒,斗篷上缀雪狼白毛,如烈焰撞冰雪。徐千屿一看便喜欢,以至于从夜里一直郁郁不乐的表情也松动了,看着裙子,勾了勾嘴角。 观娘瞧着她笑,立刻便笑了:“这是骑装。以后有机会,骑马穿,一定漂亮。” 徐千屿却又收了笑,把盒子盖上:“谢谢观娘。” 水如山也捧起一个盒子递来:“这是外祖父的生辰礼,你打开看看。” 那木盒宽阔却狭长,有些沉重,千屿一手都拿不动,便将其放在桌上。木盒缓缓打开,一个徐千屿熟悉之物逐渐露出真容。 竟是挂在外祖父书房的那把剑。 徐千屿心中一沉,她还未开口,沈溯微眸光扫过,眼神已经一变。水如山搁下酒杯望着他,话锋忽而一转,刀兵尽现:“仙君远道而来,何故隐藏身份,该是一睹真容的时候了吧?” 沈溯微却并未接招,反而到:“先过完生辰。” 他甚至还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徐千屿。 徐千屿奇怪看他一眼。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送你。” 徐千屿看也未看,把盒子推到一边,看看两边,在静默而压抑的氛围中无语地夹了一筷子菜。 脑海里却忽而涌上一段昏黄的记忆,那大约是上一世:徐冰来如谪仙人般从天而降,说了两句话就将她拉起,那日她面前也是这样的一桌刚吃了一口的珍馐。 她的九岁生辰。她惊得嚎啕大哭,水如山怒道:“你能不能叫孩子把生辰过完?” 徐冰来敛目道:“失礼了。”但他脸上却未见失礼,手也未曾松开。 如今情形颠倒,但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老天就是跟她的生日杠上了。 “烦不烦。”徐千屿忽而将筷子一拍,骂道,“打什么哑谜?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生辰过完了。说罢。” 她这么忽然发作,倒震得几人一惊,俱是一静。 方才那种山雨欲来的氛围被一力破开,涌进些新鲜空气。 徐千屿转向沈溯微,喝令道:“你先说。” 沈溯微这是第一次叫人挟持出剑,他捏住酒杯,思忖片刻,仍然婉言同水如山道:“前辈既知晚辈来意,请劝劝小姐。” 水如山却是一笑:“你还没问我肯不肯呢。” 话音未落,沈溯微忽而意识到这花厅的形态、廊柱排列、画幅布置都颇有门道:层层叠叠,虚虚实实,竟以不经意之姿摆成笼中阵法,而他的座位,刚好就在阵心。 听出水如山话中杀意,他身上剑气习惯性一动,便登时窗洞撞开,风云席卷,墙上字画、桌上玉箸,顿时化为杀人利箭,嗖嗖嗖朝他袭来。 沈溯微身形一闪,跃出十步之外,但那箭雨如长了眼睛一般,拐个弯穷追不舍,朝他刺来。 袖中金光一闪,沈溯微剑出阵现,光芒四射,将外物轰然迸开,但那些玉著却没有四处飞溅,反而叫那剑气控制住,张牙舞爪悬停空中。 被打散的唯有那朵带露的绣球花,花叶纷落如雨,滚落在他雪白衣襟上。 他身上化形已失,光晕之下,慢慢现了真容。 他玉冠束发,发丝漆黑,瞳仁也漆黑,嘴唇却有薄薄胭脂色,具有堪称冰雪美人的一张脸,却面无表情,手中握剑,乍看如杀阵中的剑俑一般,叫人见之生畏。 光华渐落,他轻轻踏在地上,敛目道:“晚辈蓬莱仙门内门弟子沈溯微,奉师尊之命,带千屿回宗门。” 画卷相叠,花瓶晃落,玉著在空中叮当汇在一处,风停浪止,整齐落回筷筒。 承载喜庆之地,他没有打砸破坏之心。 “好。”水如山竟赞了一声,“你有礼貌。果然不是徐家那些蔫坏损货。” 但他又道:“但你要带我外孙女走,若她不愿,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叫你带走。” 第21章 生辰(十六) 沈溯微不敢松懈, 端立在远处,握紧剑柄。 他知道水如山还有后招。 水如山身为凡人,深知自己微如草芥, 却苦心谋划, 日夜排演, 做出了他能做出的全部。 沈溯微知道,这样的敌人,往往比那些身怀异术、眼高于顶的大能,更难对付。 水如山话落, 便从容起身,连观娘也站了起来。随即家丁们持棍从角落闪现,默默地站成了人阵。 人有眼睛鼻子, 耳朵嘴巴, 会判断, 能闪躲, 便不似那筒中玉著,能叫他轻易破开。 可是忽而一抹榴红跑到水如山身前, 原本置于盒中的剑被人拿起,“唰”地出鞘,沈溯微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把木剑, 剑刃上甚至还有些腐坏豁口, 但出鞘之时, 竟然有铮然之风。 徐千屿剑指他的脸:“离远些。” 水如山惊道:“千屿!” 沈溯微立刻退了一步, 倒不是因为他被这少女镇住, 而是他见得她剑尖儿都微微颤抖, 便知她是为形势激发才气势汹汹, 其实心里已是极度慌张。 他怕她下一刻就横剑到自己脖颈上。 而徐千屿想了一想,果然将剑一横,摆出个自刎姿态,瞪着他:“你要我是吗?” “哎哎……”水如山和观娘顿时都慌了手脚。 “……”沈溯微闭了闭眼。 观娘抬着两手,不敢触碰徐千屿,不禁看向站在原处的沈溯微:“沈仙君,你是个有仁心的,掌门所作所为,你看在眼里,难道也苟同吗?你就甘愿为人手中之剑,助纣为虐?” 当场挑拨师徒关系,实为下下策。但观娘为求得一线生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沈溯微却没有恼,仍然淡淡:“十五年前,掌门赴宴遇刺,携幼女留宿人间,有了不该有之情。他走时据说给过避子汤,但不知为何,水小姐仍然有孕。” 他道,“此事为太上长老所知,太上长老,是掌门夫人之父,惊怒不已,派人以轻红剑暗杀此子。水小姐逃过一劫,未能落胎。但那轻红剑刺伤了腹中胎儿,血落蛊生,称为‘莲子连心咒’。” 沈溯微看向徐千屿:“便是小姐额头这枚朱砂。” 水如山和观娘闻言,都是震悚。 “此蛊随骨血生长,如莲叶下丝缕根系蔓延,待十五年满,便会毒发心脏而亡。此蛊生于蓬莱,是平平无奇的一种,若得蓬莱的灵气蕴养,以修士之体,可以自行压制。但对凡人,却是灭顶之灾。” “掌门为何执意寻小姐回蓬莱,我不便猜测。但夫人既叫我说,”沈溯微垂眸,“溯微以为,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说完,他便闭了嘴。 这段话对他来说,太多了。 那些身孕、避子汤、夫人、胎儿,阴谋谬误,恨欲纠缠,没有一样跟他相关,甚至好些需要学习才能明白。 他却缠绕其中,须得搞清桩桩件件,再来解决收尾,这便是他在蓬莱干的最多的勾当。 他本是破阵一剑,这是他唯一一次,除生杀之外,破例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观娘骇然道:“那,小姐都十四岁了 ……” 徐千屿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 那朱砂十几年不痛不痒,离死隔了老远,便没有什么实感。她还在拼命思忖,那些人都是谁。 她对太上长老几乎毫无印象。 那都是快要得道成仙的老王八了吧,常年闭关不出,高坐莲台,离她十万八千里,甚至未曾照面,却也曾经费尽心力,想将她从世间抹去。只因为,她是一个错误? 想到这里,她很是不快,一手持剑,一手掀开沈溯微给她的盒子,:“沈仙君送我什么礼物?” 沈溯微道:“是雪凝珠,若你服下,它会将你周身血脉瞬间冻结,若你不再生长,那莲子连心咒也便一并停滞。如此,可在人间再停十年。” 徐千屿捻起那颗剔透的珠子,珠子上有霜花徐徐滚动,仿佛一颗冰珠。 不愧是师兄,想出来的法子,如此简单粗暴,便是把直接她冻成个冰俑。 徐千屿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狐疑之中,甚至沁出了几分嫌弃,“那十年之后,我不还得死吗?” 那么,这样的好意,又与等她过完生辰再将她带走,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些,徐千屿想得很模糊。 她只是想,这样她便再也长不高了。 如今这样,她是不甚满意的,她本来还想长高一些,腿长了,能去打马球。 “十年之后……”沈溯微似乎无声地一叹,“我会再来。” 于他而言,在哪里生存,并无区别。徐千屿不肯离开,他便认为是恋家,既然恋家,那便多停一阵。 他所化身的“王夫人”,到底承了大小姐两次恩情。他所回报给她的,便是一次缓期。亦或者说,是有所选择,而非走投无路。 至于师尊那里……可以由他再担一点。 “仙君。”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呼喊。 家丁被推倒一片,惊叫之中有人踉踉跄跄奔过来。 沈溯微直觉房内摆好的阵法忽而被破,仿若被划了一刀的口袋,那笼中杀气瞬间便从破口泄出,顿时叫清寒的剑气压过,一股冷意霎时盈满房间。 胜负,往往是在瞬间颠倒。 “你!”水如山看向来人,脸色一变,“你怎么出来的?” “仙君。”那女子跌跌撞撞跑来,远看是个少女打扮,走近了才发觉,她已不再年轻,但姿容不减。她有一双柔婉的眼睛,含羞带怯,水汪汪的,但跑到跟前,见了沈溯微,却露出失望之色,“不是他啊。” 可是失望片刻,环顾四周凝重气氛,又欣喜起来:“是不是仙君叫你来接我走的?” 沈溯微一瞧她便知是谁。 当日那画像不像徐千屿,却是照着她的模子勾勒。 这是千屿的母亲水微微。 但是没想到,她…… “爹。”水微微见他不答,转过身,对水如山道,“爹,是不是您不肯。求您放我走吧,女儿想和他去仙门!” “你……他不可能娶你的。” 水如山面色又痛又怒,如若说方才这老者只是颓势略显,此处看见水微微,才是兵败如山倾。 水微微唯独在关于徐冰来的事上不疯,甚至颇有镇定。 譬如水千屿出生那时,观娘将婴儿抱着摇晃,口里哄着。她忽而掐住观娘的手臂,逼她说孩子姓徐。 “他会的。”水微微竟然忽而露出个笑容,抚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肚子,悄声地说,“我们孩子都有了,他是仙门正道,难道不怕人说吗?早晚有一天,他会迫于声势,把我们接回去。” 那口吻,竟然十分笃定。 她完全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徐千屿咣当一声将剑摔在桌上,水微微被吓得跳了起来,小跑着躲到了沈溯微背后。 徐千屿拧起眉。这剑太沉,她实在拿不动了。 自刎看来也不是件易事。 她气喘吁吁地揉着手腕,看着剑,半晌,又抬眼看向沈溯微背后晃来晃去的水微微,头一回有些可怜她。 水微微也学过一样的“君子之德”“淑女之行”,她就是被那些大儒所授的世俗礼仪给荼毒傻了的。 若孩子的爹是哪个凡人望族,确实会顾忌声名伦常,即便不爱,也至少会负责。 而四大仙门的修士,皮囊同凡人长得一样,也能同凡人来往交流,可哪里和他们相同? 在修士眼中,凡人根本没有同等的能力,那便跟他们不是一个品类,而是院中的草木,圈里的牛羊,谁踩倒了一根草,还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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