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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泠泠的声音顺池飘过来,带着淡漠的意味,“我转拜花长老做师父了。掌门不是我师尊,沈溯微自然也和我无干了。” 沈溯微如坠冰窟,黑眸中倒映着破碎的火光,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处处在疼,一时分不出哪里令他动弹不得。 正如徐千屿所说,他连她的师兄都做不成了。 阮竹清忙扯扯徐千屿的袖子,提醒:“不能这样,拜师大典行过礼的。” “我可以。”徐千屿一笑。待到烟火放完,一行人便沿长桥离开。徐千屿没有带走那朵盛开的荷花,将它别在了昭月殿的门上。 沈溯微从阁子中走出来,将阮竹清漏点的两簇烟火棒点燃。 火光在指尖绽开,映得满池波光粼粼,荷花娇媚。 独行多年,第一次有人为他庆祝生辰。但徐千屿已经不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不愿意做他的师妹。 沈溯微仰头,又在天幕上看到了母亲的幻象。风吹动衣袂,他眉眼冷寂,世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 八个月内,两人唯独见过一面。 沈溯微任凭那锁链打入四肢,将心魔压制,又三月,能在雪崖洞内如往常处理宗门事务。时值隆冬,年关将至,确实繁忙,徐冰来将镣铐藏匿,令他返还仙宗内布宴。 在外人看来,沈师兄姿容如明月清风,无人能看出他体内有一团灰色的魔气,腕上又有日夜限制他的锁链。 月照萤雪,沈溯微手中,端着一个金盘。 迎面看见徐千屿,他闭目又睁开。这半年间,他不仅频频看见母亲的幻想,有时也会看见徐千屿。自然,这种事情他不会与徐冰来报备,不过自己冷漠以对。 徐千屿头发散在肩上,走路的姿势略有古怪,迟疑地朝他走过来,雪地上蔓延一串脚印。 沈溯微确认她不是幻象,心中一跳。见她只着中衣走在雪地中,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千屿已经元婴,不会挨饿受冻。但他见此状,仍觉得心惊。 徐千屿仰头,黑黝黝的瞳子盯着他不答话。嘴角向下一撇,是一个很想要什么,又有些委屈的神色。 沈溯微意识到不对。徐千屿如今断然不可能以这样的眼神看他,便将手握住她的手,果见她经脉内灵力外泄。 “你在夜游。”他轻声道,垂眸给徐千屿调息。 当年徐千屿抱住他喊娘的事情历历在目。如今想起,趣味与痛楚交织。沈溯微看着她心道,她看他的眼神,约莫是又将他当成了母亲,才会如此依恋。 他犹豫片刻,要不要化为女身。只是如今被拴着,化形术难施。 正想着,徐千屿忽而垂眼,睫毛颤颤,盯住他手中金盘。盘里的葡萄各个滚圆饱满,散发出甜蜜的果香,闻着很是诱人。 沈溯微当即蹲下,将金盘放在雪地上。 葡萄有皮,徐千屿是不吃的。他摘下一颗,急于帮她剥出来。徐千屿冷不丁扑过来紧紧搂住他脖颈,身上带着微凉雪意:“师兄。” 第140章 抉择(十二) 葡萄从指间滚进雪地。 沈溯微反手将徐千屿搂紧, 正疑心自己听错,便又听她在耳畔喊了一声“师兄”。 这一声令他自耳廓始,引得浑身战栗。 当年他想搞清楚徐千屿为何夜游, 曾经翻过典籍。书上说, 小儿夜游, 除魂魄不全易惊悸之外,另就是存有心结。 徐千屿去外面找娘,想来是因为水微微对她有敌意,才叫她郁结于心, 只能用这种方法纾解。 这不是他能解决的,只好作罢。只盼入门后,同门之谊能弥补这份遗憾。 如今, 这桩心事应该确实了了。因为徐千屿不再找娘, 却在找他。 沈溯微震动之间, 清晰地意识到:他伤害到她了。 若非如此, 她不至于郁结于心,以至夜不安枕。 他一直想守护师妹如奉手中完璧, 谁知他却在这枚玉珠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如一把钢刀剜在心上,胸腔内登时泛起一股带铁锈味的疼痛。 徐千屿攥紧他的衣服,好像攒了许多话, 片刻之后, 竟抽泣起来, 如长长逸散了憋闷在胸腔内的一口气。 滚烫的眼泪滚进他的衣领。她的眼泪, 比骂他、漠视他还令他难忍。 “别哭。”沈溯微闭眼, 抚她的背, “对不起, 别哭。” 见她鞋子湿透了,沈溯微将金盘收起,将徐千屿一把横抱起来,往昭月殿走。 路上又下了雪。月照飞雪,徐千屿很是安静。 沈溯微不知道她晚上要回哪里。但昭月殿无人,可以给两人片刻相处之机。 他把她放在塌上,拿被子盖住,脱下鞋袜。握住她的脚踝,锁链忽然延展,锁住经脉,尖锐的疼痛提醒他,不该做这些。沈溯微手指略微加力,没有理会,将被子与她盖好。 徐千屿拉着他的袖子不放,邀请他进自己的境。 沈溯微望着她道:“我不能进去。” 等你醒来,肯定要生气。 但徐千屿硬要他进来,他只得抽出元神进入了被离火境包围的平境。 甫一进去,沈溯微便知徐千屿为何急于他进来。 当日被他缝好的白兔玩偶,又被人残暴地扯破,趴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沈溯微垂眸看这“凶杀现场”,心内却泛起一阵隐痛,感觉这被扯破的不是玩偶,是他自己一般。 他将兔子提起,耐心将花瓣装回去,随后放入袖中。 徐千屿面色一变:“这是我的,你怎么拿走。” 她飞快从他袖中扯出了兔耳,却叫沈溯微一把捏住兔身。徐千屿硬往外面拽,眼看兔子被拽得变形,沈溯微便松了手,还给了她。 徐千屿拿到手中,却不满意。又拉过他,把白兔强行塞进他手中,然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沈溯微却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后悔了。她想让他在境中,再帮她将兔子缝好。 “我带回去补可以么?我若不拿走,等你醒了,又要将它扯破。”沈溯微看着兔子道,“你再扯破两回,它经不住的。到时便缝也缝不起来了。” 徐千屿坐到床边,勉强同意。 沈溯微知道自己该走了。 如今刚获得徐冰来一点信任,离开雪崖洞太久并非明智之举。若被怀疑,只恐日后再难得自由。遑论感知他心魔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逾矩之处。 但徐千屿想要他陪着,他便迈不动步子。 他将小屋内被离火燎到的木马修好,将玩具球归到一处,环视一周:“还想做什么?” 徐千屿道:“师兄帮我梳头。” 沈溯微于是坐在床上帮她编辫子,手上没有花,便将喙凤蝶别在发髻上。反正境中所为,出了平境,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刚撩开头发,他清晰看见徐千屿后颈处,有一处红黑交织的痕迹。是凌波剑的剑气所伤。 “你同徐见素动手了?” 普通的打斗伤不到此处。非得是二人一同滚在地上狼狈缠斗,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你又不在。”徐千屿道,“自然是二师兄陪我练剑。” 沈溯微没有做声,却感到一种情绪在心中静静地发酵。 如今除了他,谁都可以亲近徐千屿。 他陪练时,从无一次伤到徐千屿;徐见素陪练,徐千屿却显然是受了欺负。但是徐千屿叫二师兄却叫得亲昵,表明在他不在的时候,二人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他觉得有些不平。 “你打不过徐见素?” 徐千屿道:“有时还行,有时不行。” 沈溯微道:“徐见素的剑意凶猛,但急躁冒进,耐力也有限。你跟他对上,要利用身形之便,先躲开几次,引得他暴怒,再从后面砍杀他。” 沈溯微听得她应声,将那处剑痕消去。分明已经消去,他还拿指反复摩挲那块皮肤,似在忍耐:“哪里还有?” 徐千屿开始拆衣服,沈溯微一把止住她,压住心神:“算了。你记得告诉师尊,叫他不能伤你。你要打回去。” 实际上,徐见素被砍得更厉害些。那些剑痕是徐见素暴怒反抗时留下的,也不疼,徐千屿就没管。 但梦游中记不得这些,沈溯微说她受委屈了,她自己便觉得真的很受委屈。 徐千屿琢磨方才他所说二师兄的弱点,心想正是讨教良机,便缠着师兄教她练剑,日后能报复回去。 沈溯微手中现了尺素剑,却见徐千屿直直地盯着剑身,脸沉下去:“我的红绳……” 沈溯微从境中取出双鱼红绳:“我练剑处,风雪交集,怕掉了才取的。” 徐千屿一把夺走红绳,表情很是生气,思索了一会儿,又拉过他的手,压着他,强行给他系在腕上:“不准取下来。” 沈溯微任她系上,竟隐隐感到一种喜悦。 好像徐千屿系的不是红绳,而是用什么东西将他锁住了。 这般侵占标记,应该还是想要他的吧? 徐千屿看他苍白的手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鲜艳的红绳,有种古怪的漂亮。她将其转了转,在他腕间看到金色锁链的形态,如内毒蛇一般迅速在皮肤下凸起:“这是?” “没什么。”沈溯微迅速将手收入袖中,“拿剑,我教你。” 徐千屿能感觉到沈溯微似乎在赶时间。 又要走了么?她感觉很不高兴。 徐千屿隐约记得,沈溯微先前教过她,如何锁过他的神识。当时那口诀,她竟然还记得;如今两人应算是元神在境中。那么,倘若她念口诀,是不是便能将眼前的人锁住了? 好像没什么纰漏。 念一下试试。 徐千屿手上拿着剑,沈溯微正给她调剑姿,全无防备。徐千屿背后忽而冒出虚金色的元神,探出触角般神识,呈四面包抄之姿。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神识竟然不受控制地出来,两者相触,迅速呈绞缠之状,不由面色大变。 幸而他反应极速,剑气凝成一层冰霜,将两人神识隔开,身后冒了一层冷汗,压住喘息道:“你结婴了……” 徐千屿如今已至元婴境界。元神一触,感觉比以往要强上许多。 徐千屿睁大眼睛看着他,她没想到,这个诀此时念出来是这种效果。徐千屿品味了片刻,抱上去,还想再缠。 偏生沈溯微挡着她,仿佛非要她一句回答:“你还要我么?” 徐千屿道:“是你先不要我的。” “没有不要你。”沈溯微心中一痛,“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把你说的写下来。”徐千屿在境中呼风唤雨,手一伸,纸笔便飞入手中。 沈溯微接过笔,手有些抖,写得极为认真。 徐千屿耐心地等了半晌,他好似写了很多话,具体什么,也没看懂。但感觉还不够正式,指着底部道:“我要这里画一个圈,要你一缕元神,缠在这里。”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花凉雨和孚绍的那张婚书上的东西。 “不行。”沈溯微意识到那是神魂之契,他在徐冰来面前一直说自己一厢情愿,这样岂不是留下证据,又叫徐千屿引麻烦上身。 他将那张纸一折,放在境中显眼处。只盼徐千屿醒来能看到,能原谅他先是假仁假义地撒手,又因无法抗拒私欲,忍不住占有。 话毕,冰层融化,神识再度相触。 分明相触,徐千屿却没有感觉到快意,很是焦躁,沈溯微抓住她的手,“别动,沉入灵池。” 徐千屿闭上眼,却体会到了另一种感觉。 感觉磅礴的灵力,自神识缓慢灌入进入自己的身体,再顺着周身经脉运转。 这才是神交中的双修。修为共享。 总归他不再进益。先前压着的部分,他愿意尽数给她。 沈溯微感觉自己分裂成两半,一面是疯狂叫嚣的锁链带给他的疼痛,一面是被她依存的快意,徐千屿的神识贪恋地绞着他,更像是一种索取,一种对力量的吞噬。 直至差不多了,他才将她的神识松开。沈溯微将她发丝别在耳后,面色苍白道:“待我练出些修为,再给你好吗。” 出了境外,徐千屿心愿已了,经脉畅通,稍微一哄,便可平静地沉睡。 沈溯微望她片刻,忍不住俯身吻了她的唇。他亲得极小心,不能把她弄醒,又想留下些痕迹,同时将一片小的申崇叶片藏进她袖中。 他知道这样不妥。但总要留下些念想,才撑得下去。 耽搁太久,他撑不住,以剑画一个传送阵,拿走申崇叶片,返还雪崖洞。 申崇:“打劫,打劫了!你要干什么啊?” 徐千屿醒来时,阳光如碎金般照着眼睫,隐约记得是年关的大宴,应该喝了酒。心中却难得舒服平静。 她记得昨夜好像梦见了师兄,却是个很好的梦。 她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又升阶了。最近升阶得好快,她都有些心虚。 一抬头,正看见桌上摆着一盘葡萄,心中一动。怎么正想吃葡萄便有葡萄,徐千屿三两下跳过去,笨拙地剥了皮,塞一颗进口中,只觉甜得满口生津。 第141章 抉择(完) 徐千屿一开门, 门外站着云初。 少年身披崭新道袍,头戴发冠,雪白的拂尘在阳光下闪烁光泽:“徐师妹。” “你不是想去看大阵吗?”他抬眼, “今日正是我负责祭阵之日, 走罢。” 大阵是孚绍曾经提到过的风雷八卦阵。据说易长老和众弟子依靠此阵调节气运, 为所欲为,就连陆呦都是从阵中召唤来的。 徐千屿先前碰到云初时,确实说过,若他想回报灯芯的恩情, 就带她去看一眼蓬莱地下的大阵到底长什么模样。 云初此人难以捉摸,但好像还有几分良心,几分意气。大家也算有了携手作战的经历, 徐千屿想试探一下云初有没有可能站在他们这边。 当时云初既未答应, 也没有拒绝。徐千屿还以为他不敢背弃易长老, 只好算了。没想到他最终还是给了回应。 徐千屿当即跟上他, 一起去了后苑。 茂密的树林中,挂满了弟子们出秋所得猎物。妖魔被困在灵气筑成的笼中, 像悬浮在空中的大大小小的气泡。云初熟练地从中拖出两只妖魔,用来祭阵。 随后二人走进术法宫内,云初结印念咒,地上出现了繁复的阵法, 向两边开敞, 地下别有洞天。 “大阵覆盖整个蓬莱, 原本是用来控制地下的护宗机关的。当年易长老成为长老以后, 参照古籍, 神不知鬼不觉, 一点一点将其篡改为风雷八卦阵。” 这地下的护宗机关, 徐千屿很有印象:“上次弟子大会,我和徐芊芊掉进地缝中,那里面又是进水又是放箭的。就是因为有人碰了八卦阵吧。” 云初没说话,因为当时是他碰的阵法。 两人站在峭壁上的一道横木上,向下望去,像这样的横木还有许多,如犬牙交错,好似不太规整的阶梯延绵向下。 徐千屿跟着云初一点点往下跳:“大阵,每年都要祭吗?” “这些年确实如此。”云初回头道,“所谓祭阵,其实是给法阵提供力量。风雷八卦阵也是法阵的一种,也需要力量。只不过它原本有力量之源,它的阵心是蓬莱的灵力漩涡,只是十几年前,灵力漩涡内的灵气不够了。因此每年需要用魔物来填补。” “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云初看了徐千屿一眼,“那些邪灵,就是你们抓回来的那只狗,师父原本叫我放回世间,我全都拿来祭阵了。” “不用感谢我。”云初眼皮一耷,“找祭品也是件很头疼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费事罢了。” 怎么有人做好事也要找理由?被他噎两下,徐千屿无话可说。 云初手上提着妖魔,宛如提着两捆濒死的鱼。那魔物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运,在他手上拼命挣扎,徐千屿便帮忙制住。 锁链拴着的乌云般的黑气是魔,藤蔓状的是妖。一旦挣扎,缠住它们的锁链便如淬火般发亮,迅速缠紧。 徐千屿脑海中忽而闪过画面:她抓着沈溯微苍白的手腕,给他系上红绳,他腕上凸出显现出类似的锁链,十分可怖。 “这个锁链……” “滞灵锁,锁魔物经脉的。”云初说着,以拂尘将那捆成粽子样的魔物挑起,“你不会连这也不记得了?” “我自是记得的。”徐千屿不高兴道。这锁链出现在修士身上,很是荒谬,很难确认是真实发生,还是她在做梦。 两人继续向下跳。但越往下,徐千屿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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