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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徐千屿定下神看着他,如挑衅般,不说话。 沈溯微的气息复又贴上来,如暴雨席卷重来。 只是一只微凉的手抚上着她的颈侧,探知脉搏的急剧跳动。 一直不说话,沈溯微有些怕她是遭了骤惊,才呆住了。 徐千屿感觉到师兄的吻渐趋缓和,沈溯微的唇同她分开,似想到什么:“你喜欢我么?” 已经是第二次问了,徐千屿道:“喜欢。” 沈溯微又看着她道:“你摇头,我会停下的。“ 然而徐千屿仍是那样直勾勾盯着他,因瞳仁比一般人大一些,夜中看来似鬼似妖,含着一点亮光。 花瓣似的菱形唇被润泽得柔软而榴红,慢慢地抿起来。 沈溯微感觉心中紧绷一根弦嗡然一声,崩断了。 徐千屿凝滞的思维终于动了,想到了回击之法:“我在好奇你腰上,为什么有很多伤痕。” 话音一落,沈溯微陡然沉默了。不知是惊异,还是因为被冒犯而竖起尖刺。 “我不是故意看的。”徐千屿感知气氛变了,道,“就是无意中……” 周遭似乎还是冷凝着,徐千屿想了半晌,道:“我就是好奇,筑基修士的身体应当是可以很快恢复的。因为我自小……反正,我身上一道疤痕都没有。” 好像又说错了;还未说完,她被沈溯微折住两手,一把压在墙壁上。 他的目光沿着徐千屿抬起的下颌和脖颈向下,及时转开了,语气还是温和,只是气息之间,似乎压抑着什么:“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如此引人遐想,无意之中引火上身。 徐千屿想了一想,还是顶住压力问:“……哪一句?说你的,还是说我的?” 两人的呼吸绞在一起,沈溯微松开她,手指划过她面庞,最后落在耳垂上。 两颗水滴状的耳铛闪动着,他半晌没有回答,似在调整情绪,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为什么只有一边穿耳?” 这还是徐千屿进蓬莱以来,第一次有人观察得如此细致,看出来她只有一边耳洞。 徐千屿当下有些惊喜,便道:“小时候当穿耳时,观娘问我要不要穿,我羡慕女儿家戴耳铛,便说要穿。但我不知道穿耳是会痛的,当时她在烛焰上烧红了银针,刚穿过右耳,我就大哭不止,死也不愿意再穿左边,是以我的耳饰,大都做成耳夹。若偶尔有耳坠,也是一边钩针,一边耳夹。” 她说话时,坠子便粼粼晃动。 “观娘也不是没提过叫我穿左耳,每次问我,我都拒绝。她一直很后悔。她说早知如此,当时应让四五个鬟按住我,两个人持针,左右两边同时穿过,这样只用哭一次,也好得了一对耳洞,这样外面卖的耳坠,就都可以戴了。” 沈溯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徐千屿说话,哪怕是一些关于她的小事,也如尘世之风扑面,生动万分。 但徐千屿讲完,目光转了转,在沉寂中忽然上手,撩开他的鬓发。 沈溯微偏头一避,但筑基修士目力极明,徐千屿带着目的观察,已经看见了,大为吃惊。 “师兄,你也……穿过。” 沈溯微面色不变道:“小时候做过一两年女孩。” 徐千屿道:“是不是扮观音?” 南陵节庆习俗,常选七八岁的美貌男童打扮成女孩,他们便会穿耳。不过将来谈婚论嫁时,有穿耳环痕的少年很是抢手,因为这意味着家世清白、相貌端庄。 徐千屿道:“因为你很漂亮。” “……”沈溯微扭过脸来看她。 恰逢闪电照亮这张面孔,双目微挑,瞳仁漆黑,嘴唇殷红,如冰雕雪琢的面孔,确实称得上冷艳。 “漂亮”一词,便如当年不堪一般,相当刺耳,令他耳边嗡鸣。但徐千屿的眼神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憧憬,便成了一种纯粹的夸赞,能让人在这般炙热而天真的迷恋中,短暂地褪去杀意。 “不是观音。”沈溯微亦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平静解释,“就是普通的女孩。” “然后呢?”徐千屿知晓这个秘密,相当兴奋。她又撩开沈溯微头发仔细地凝视。 这次沈溯微没有躲避,任她观看。 环痕落在一身霜寒剑气的师兄身上,有种令人说不出的感觉:既令人扼腕美玉有瑕,又为这种缺憾和矛盾而神迷万分。 徐千屿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将做出惊人举动:她将自己右耳上的滴珠耳坠捻下来,想戴在师兄的耳孔内,笑道:“让你更漂亮一点。” 手被沈溯微一把攥住。 徐千屿与他的阻拦较劲,也发了狠,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玩闹一般非要戴上去。 沈溯微直直地看着她。 徐千屿不明白折辱和践踏的真正含义,她有一种天真的恶意,令人不忍苛责,又极为可恨。 沈溯微将她手腕强行压在墙上,咬上她的脖侧。 徐千屿怔愣了一瞬,师兄沿着下颌吻至她的脖颈,那吻的感觉和之前全然不同,有种挑衅和恶意,三两下便如失控火焰,连同她一起焚烧殆尽,燃烧向下时,徐千屿感觉到了刺痛。 她的皮肤果然非常薄,沈溯微稍一用力便咬破了脖颈,她吓得当即喊了一声,沈溯微便停下。 徐千屿贴在墙壁上,背上衣衫被冷汗浸透,凉意侵身。她见鬼一般摸向脖子,又凉又痛,方才压下那种巨浪高掀的感觉,一切膨起的都在缓慢地尘埃落定。 外面暴雨冲刷,凉风席卷,她瞥见沈溯微冷凝的侧脸,试探般看向她:“你问我然后?然后我杀了三十六个人,此后便不用扮女孩。” 徐千屿顿了顿:“你杀的是魔。如果你杀人的话,便不能入道了。” 沈溯微没再解释,一掀被子躺下了,异常安静。 徐千屿两手空空,耳坠已经被没收,她终于反应过来,大约是方才哪句话或哪个举动,惹恼了师兄。 可是徐千屿又摸了摸脖颈,都咬见血了,亦很委屈。 沈溯微听着旁边窸窣动静,仿佛会读心一般:“不甘心,你可以咬回来。” 话音未落,徐千屿便扑过来扯开他的衣领,在他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尝到那松竹气味中掺进铁锈味,方才停下。 沈溯微一声没吭,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以嘴唇轻碰那伤口,仿佛幼时安抚扯破的玩具一般。 沈溯微突然将她推开,将领子扯回去。 半晌,他的手伸过来,在她颈侧伤口上摸了摸。 徐千屿感觉先是疼后是痒,再一摸,伤痕竟已经消去了,光洁如初。 “天亮了便都忘了吧。”沈溯微清淡道,“师妹。” 沈溯微从来不刻意喊她师妹,这声“师妹”敲进徐千屿心里,听得她心里发闷。 徐千屿抱膝坐了半晌,又摸脖颈完好无损的皮肤,好像哪里都少了一块,忽觉还不如像刚才一样痛着。 她忽而探手去摸沈溯微领中,指尖摸到了濡湿血迹,便飞速收回手。 她的咬痕还留着。 徐千屿心中郁结烟消云散,这才抱着沈溯微的袖口,安稳地睡下了。 * 半夜雨势渐大,整个蓬莱仿佛浮在潮湿的雾气中。惊雷一起,徐千屿翻个身,将脸埋在进沈溯微怀中。沈溯微单手将耳坠抛在桌上,伸手抱着她。 半梦半醒间,他在白光中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景,发髻高挽,四只珊瑚红的发簪横插,露出一截苍白得脆弱的脖颈。 母亲多年来从未入梦,沈溯微浑身血液如冻凝般。 “对不起。”半晌他道,但还是僵硬地将徐千屿抱着。仿佛这不是一张床塌,一撒手便是万丈深渊,“我……” 他能感觉到,他不在他该走的那条路上,而是在另一条路上愈陷愈深。 今日梦魇,约莫便是对心内的犹疑的发问。 幼时他曾经问过母亲很多次,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母亲道:“等你登大道成仙,便好了。” 他仰起头:“不能恨吗?” “不能。” 母亲抚摸着他的发顶,“等你做了仙人,便会到一个很好的地方,到时你会发现眼前一切烦恼忧惧,都如过眼云烟,里面的每一个人。” “很好的地方是什么样?” 话本内的仙乐佛国是什么样,那便是什么样。 他转过头,反正从未见过,只能靠幻想。 登仙之路是万物的解脱。 每当想不明白,或是痛苦煎熬,都总有一个答案,等在前方,得之可解。 也有逼入绝境,忍无可忍时,他可以将石片磨得扁平,从黑暗的缝隙击出去,割断看守的喉管,他比划了千百次;另外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他摇醒母亲说:“我们杀出去吧,不想呆在这里了,如果失败了就死在一起。” 一巴掌脆然拍在他脸上,打碎了另一个可能。 母亲道:“你想杀谁,先杀我。” 他怎么可能杀她呢? 那日也下大雨。雨水漏入地下栖身的狗洞,浇在发顶,掠过脸颊,手上青焰连同身上的煞气,都被雨淋熄了。 …… “孩子,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明霞公主以柔婉的嗓音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什么。那时你太小了,我只是想个法子,让你活下去。” “可是,你……” 话锋陡转,她悲哀地回过头,一张曼丽的面孔上,萦绕着黑色的魔雾,黑色如墨沁入如雪的眼白中。 沈溯微瞳孔紧缩。 徐千屿忽然将他抱紧,她握着他的手臂,直至白雾散去,幻影消逝。 沈溯微面色如常地帮徐千屿盖上被子。 他毕竟已经长大,不会为噩梦动摇。 第107章 地窟(七) 雨水从头顶缝隙不住渗入水牢中。 陆呦浸在水中瑟瑟发抖, 她捏了个止水咒,但法术光晕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便如泡泡一般破裂。墙壁上符咒一闪,任何法术都无法在牢内发挥效用。 四面漆黑, 窗外隐约雷雨大作, 还有水落进来的淅沥回响。 脚上的伤已痛得发麻。 陆呦被投进来时, 听人说自己七八日后会被带去受审。这七八日时间的禁闭是一种震慑,虽不危及性命,但因此处不辨日月,极为磨人心性。 坚强些的弟子, 此时已尝试入定打坐。入定观想时,时间流逝会快一些。 但陆呦根本无法排除杂念。她已经习惯时时有系统回应,每隔一会儿, 便侥幸地要点亮系统面板看一看。 系统面板上的一道巨大的碎裂剑痕仍在, 没有自己复原, 每看一次都如冷水浇头。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商城页面, 只有边角上的商品还是亮的,可以取用。 但看来看去——一百枚驻颜丹、炼器幸运符、治愈动物的金手指、对战时的剑法等, 这些东西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形同废物。 她用力点了很多下灰色的部分,不得响应,终于彻底接受自己被困住的事实。 陆呦抬头, 头顶极高处有一扇天窗, 从那窗中时不时地透出闪电的白光。 但当她试着踏水冲上去时, 却如坠入深井中的人从壁上滑落, 精疲力尽也不能离开这片水域。 她想起了在自己的世界看过的许多恐怖故事, 古井腐尸一类的, 便又在惊恐中哭了起来。 万一七八日后没人放她出去呢?万一她脚上伤口撑不到出去就感染致死呢?万一水中有什么虫蛭暗自吸她的血呢? 一周目结束时, 她认为这个修真世界是最简单的一个,色彩斑斓,天地广阔,任她驰骋。 但现在,眼前世界忽然变了个模样:黑夜如怪兽一般冷凝地注视她,张着血盆大口,充满了杀机和残酷。 她该拿剑保护自己的时候,手上却拿着花枝,所以此时如沧海一蜉蝣,光是禁闭的恐惧就能倾压而下,将她吞没。 这是一个冰冷可怕的世界,她从不真正属于这里。 陆呦面色惶恐,口中不住喊“谢妄真”。以往她叫谢妄真时,魔王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救她于危难中。她仍然抱着一丝幻想。 幻想谢妄真能无意中听到她的声音。 假如他真的来了,她也不攻略其他人了,就和魔王一起去魔界,她可以借助已经剧情帮魔王开宗立派,避开危险…… 这时头顶亮光忽然一动。 陆呦闭目又睁开,确切看见天窗正在缓缓地挪开,发出沉重声响。 随后她被人一提,再睁眼时已在水牢外。陆呦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内心狂喜:她就知道,生路没有断绝! 但眼前人并非谢妄真,而是另一张不大相熟的面孔。 月光将易长老的面孔照得发白。他脸色和缓,并不如把她关进水牢时那般疾言厉色,但目光谨慎,似在避人耳目。 “易长老?” “嘘,不要惊动他人。” 陆呦四顾,明白易长老将她偷放出来,必有事交代她,聪敏道:“易长老,我,我该怎么做?” “不是我要找你。”易长老面色不变,自袖中伸出枯瘦的手一指远方,“在那里。” 远处树下,突然出现一个白衣老者。此人须发鹤白,周身散发浅浅白光,如月下仙人,正背立等待。 正如无数话本中所描写的那样,陆呦踉踉跄跄地奔向那抹光亮,认为自己的新机缘到了。 几步之内,她将所有用于攻略“人”的道具都兑换了一遍,盈盈拜至老人衣袍下:“太上长老。” 老人转过了身,他面上皱纹密布,看上去已经年迈得失去了攻击性,但精神硬朗,眉目清明,和蔼道:“哦?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一周目时,太上长老对陆呦比徐冰来还要亲厚。 “站起身来。” 陆呦站了起来,丹口琼鼻,眼神怯怯,只要看她一眼,无人不想保护她、照顾她。 太上长老又问起她的名姓,修炼的功法等。 说话之间,有许多丝线穿过夜色,落在少女的肩膀和后背。陆呦尾骨的位置也亮起一小团青光,从外能看见一道雷纹,表明这是甲级的雷灵根;于那亮光旁边,还有一颗红色的石榴珠大小的亮光。这是未觉醒的灵根。 陆呦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伸出手,轻易地穿过了太上长老的广袖,一种诡异之感攫住了她。 眼前不是真人,这只是映画阵中的影像! 映画阵内,太上长老还在微微颔首:“资质不错,我正缺一个徒弟,你此后随我修炼吧。” 背后易长老亦微微颔首,丝线猛然一收,竟将那团青光从陆呦体内猛牵出来! 金色的映画阵却将陆呦的头、身、脚向内一吸,将她整个人吞进阵中。 两相分离,血泼一地。 陆呦几乎没有发出尖叫,便没了踪迹。 易长老手托着那团灵根光团,以冰壳保护好,收至储物囊中。 躲在树后的叶灵死死瞪着这画面,险些瘫软,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惊醒。 云初怀抱拂尘,站在她面前,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师姐,你好奇心太重了。” 说着和云岚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三人御风而行。 云岚传音道:“你不是没告诉师父那日以神目所见吗?就是陆师妹身有世外乾坤。” 云初冷道:“师父之所以为师父,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告不告诉他都会知道。” 可怜叶灵平素倨傲凶厉,遇到事却如瓷瓶一般易碎,将头偏向云岚,哆嗦道:“灵根没了,人还能活吗?” 云岚:“应该没有死,她是双灵根,少了一个还会再长一个。” 云岚:“但是你看到了,从映画阵传人,人可能会被分成几千份,过去再拼起来。” 叶灵一时应激,吐了一地。 云初掐紧她的胳膊,同云岚道:“你能不能闭嘴!” 陆呦到底是同她说话交往的朋友,叶灵滚下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师父……” 身后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为什么?因为她有了大机缘了,日后你羡慕她都来不及。” 三人面色猛变,尤其是叶灵,一回头看到平素敬爱的师父出现在身边,却如同见了鬼一般,惨白着脸大声尖叫。 三人分明已御气飞奔,但易长老行走之间,如履平地,几步之内与他们持平,且能听见他们传音入密的内容,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叶灵已经没了踪影。方才易长老慈爱地拍她肩膀,直接在地面拍出一个深坑。她躺在坑底不省人事。 飞尘之间,云初跪倒在地,拦在易长老袍前:“师父,如今培养一个金丹炼器师不易。” 云岚也跟着跪下。 易长老便止了步,只将坑内震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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