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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地上,很好脾气道:“弟子知道。” 那男童却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语气极为冰冷:“又不是我想来的。是她骗我,以意识操控我,我不知怎么便跟着来了。” 听人揭短,花凉雨不以为忤,反倒笑了一笑,有几分狡黠。 “你做人要有点良心。”上首的中年男人转向男童,目光如电,“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情,不然你早已死在巨蟒口中;你该在我责备你师姐时替她求情,而不是将责任推在她头上。” 男童漠然道:“那便让我死好了。我死不死跟你们有什么干系?真是多事。” 中年男人不再与他多说,斥道:“出去跪罚!” 男童踢踢踏踏地走了。 座上这中年男人丹凤眼,长胡须,神情威严,沈溯微方才在画册中翻到过:“座上此人是大混战时代万符宗的掌门,花凉雨的师尊,也已陨落了。” 游吟和楚临风面面相觑。这么听来,这名男童不是花凉雨的孩子,而正是孚绍本人! 掌门继续同花凉雨训话:“凉雨,你揽了大灾祸了。” 花凉雨道:“上次我捡小伞回来,你也这样说。” “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他很可怜。原本也是尊贵的凡人,落入瘴林内,全家只活下来他一个,不得不与虫兽为伴。瘴林内他救了我,我便不能不管。”花凉雨在掌门膝下,仰头看他,如娇憨女儿,“而且我总觉得,他会对我们有用的。” “你想报恩,多的是其他补偿的法子;至于有用,你指的是他用蛊用毒的神通?只能说,他在我们宗门,比落在那心术不正之人强。你行事如此天真恣意,早晚要吃苦头。”掌门道,“他身上血液被毒虫所侵,灵根早已残损,难以修炼,日后他见同门进益,自己却不行,你叫他如何作想?此人心狭,不适合修炼,只怕他恩将仇报,你引祸上身。” “师父收我入门时,没有如世人一般嫌弃半妖残忍。那么对孚绍,说这些亦为时尚早。”花凉雨道,“我是大师姐,我会看顾好他们的。” “但愿吧。” 孚绍就立在门后听着,眼睫一垂,没有表情地走向庭院。 男童身量瘦弱,垂下的道袍袖子宽大,盖过了手。 从背后看,他藏在发丝下的脖颈苍白羸弱,仿佛一剑就能砍断,很难让人将他和那位呼风唤雨的妖域之主相联系。 沈溯微打量着这处后颈,便知肯定有人也动了杀念,尺素剑鞘一斜,挡住身后人的剑。 “难道要看着他玩这些鬼把戏吗?”潜龙弟子杨洛不满他的谨慎,若错失良机,可能功亏一篑,当下撞开尺素,照着孚绍的脑袋砍去。 孚绍没躲,好像没有感知一般。 但杨洛的剑沾至男童的一瞬间,剑尖仿佛融化,整个人更如同被漩涡吸进去。挣扎之中,灵体内熊熊大火燃烧,人在火中变成火神咆哮之态,仍然融在雾中。 沈溯微不得已以“复苏”神通,令火焰由大转小,将他剥离出来,但剑是折了,灵根亦残损。 太过邪门,仿佛某种诅咒。 见此状,另一名潜龙弟子沈寂退了一步,颇有些崩溃:“我要走,我要离开此处。妖域主人岂是我们杀得了的?我好不容易修至元婴境界,难道要折在这里不成?!” 沈溯微剔透的注视,令沈寂羞愤:“你难道不怕吗?” 沈溯微明亮的双目中竟沁出极淡的笑意,无谓地抽出剑,坦陈一个真理:“我若是怕,就活不到今日。出春之中,越是怕死,越会先死。” “一定有出去的办法,我们不该跟你进来。去别处找找。” 三人决定去找出去的传送阵,掉头离开。 沈溯微立在原地,以袖擦剑:“你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船上之人原本是他给自己挑出的队友。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修为越高者,个性越强,难以协调。 “当然了。”楚临风疑惑地抓了抓头发,“我们不就是来杀妖域主人的,为何他们走了?” 游吟顶着一额冷汗道:“我还是跟着你吧。我想看看后面发生什么,便是死也不做糊涂鬼。”又问沈溯微道,“你觉得妖域主人给我们看这些回忆,是何用意?” “妖域主人未必有意为之,可能他已没了神智。我们身处之处,就是他的意识。他意识之中保有之物,定然对他对他意义非凡。”沈溯微道,“找到薄弱之处,或可一击。”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一世的蜃景变得缓和。 若说有不同,那便是前世徐千屿没有跟来,自然也没有带来花凉雨的魂魄。也许花凉雨的魂魄是一个契机。 沈溯微的神色舒展了些。虽不在一处,但他留在她灵池的锁可以感知到,徐千屿应该到了一个温暖舒适之处。 * 妖域之中,徐千屿抱膝坐着。 方才妖域内下过一场细雨,几个人在有灵气处,携手搭了个遮蔽风雨的木屋,可供弟子打坐。虞楚将炼器炉拿出来取暖,涂僵已经在下面晾晒她的傀儡。 徐千屿凝神擦拭木剑,没有事情可做,让她心情很凝重。一旁的林殊月看着灵蝶上的文字,脸色红红白白地变化。 什么叫“你还活着啊”? 游吟没有死,令人欣慰,他们之间也可以两清。但这回信令人如鲠,她知道自己不对,但罪不至死吧。 林殊月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有些委屈,将灵蝶拿给徐千屿看。 徐千屿眼睛睁得很大:“这是船上的人发来的灵蝶?” “大概是了。” 徐千屿马上放下剑:“快问问他,身旁还有其他人吗?” 在传讯木牌、喙凤蝶、申崇都无法联络的情况下,这只灵蝶竟可以和外面联络,这多么难得。 林殊月明白千屿担心沈师兄,但想到和游吟对话,可能再收到一句“问候”,顿感压力,直接闭上眼,将灵蝶给了徐千屿:“你来问吧,回复什么都别告诉我。” 徐千屿直接将灵蝶发了出去。 “我在妖域。你在哪里?身旁还有其他人吗?” 游吟展开灵蝶:“……” 她居然敢回信,林殊月的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但看到她问及其他人,好似一块石头落在心头,溅起尘埃。 看来对他的那句问候,真正的目的只是为探听消息罢了。她想问谁?那名高大的天山弟子? 他双眸黯淡,唇线绷直,瞬间感到无趣,甚至不想再看到这只灵蝶,便将它递给了沈溯微:“林殊月从妖域来的信。回一下。” 沈溯微没想到还能同妖域建立联系,他望着灵蝶上的问话,默然半晌,将踏入蜃境的六个修士的名字全部写上去。 这样,万一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去,牺牲者的姓名能传回宗门。 徐千屿抓住灵蝶,目光扫过夹在其中的沈溯微的名字,心在狂跳,虽然这信不是师兄回的,但她也能感觉离他更近一些。 她也学着对面,将落在妖域众人的姓名写上去,放飞灵蝶。 沈溯微看到了一众姓名中,徐千屿的姓名,心中稍慰。将灵蝶揣进袖中,看向前方。 孚绍长跪在台阶上,手捧符书,面色阴郁地看,旁边摆着一只碗、一个瓶、一把伞。 到午夜十分,空寂的庭院忽然吵闹起来,只见那碗和瓶都长出了胳膊和腿,赫然是两个十三四岁少女模样的女鬼,那伞中也飘出个虚影,是一个头戴蝴蝶结的骷髅。几人切切察察地画符。 “这个有效符术大全可真难,昨天才背的又记不得了。” “师姐又去应酬了?宗门昨日梁上添了宝灯,差点将我照得魂飞魄散,听说是梦影宗的长老送给师姐的,很是值钱,前些日子潜龙长老的夜明珠可以换下了。听说潜龙长老还送了师姐衣裙布匹,师姐说宗门用不上,没有收。” 孚绍刺啦撕去一页纸,揉成纸团,发出刺耳声响。 女鬼们道:“快临摹吧,一会儿师姐又说我们不如新来的师弟用功。” “我们是鬼,画不了阳符,师弟是人;而且师弟可以画一整天,我们却只能夜晚现身,自比不了。” “可是师弟如此用功,为何连我们鬼修的修为增长都比不上,真愁人。” “师弟,”碗中女鬼小心地戳戳这名面色阴郁的男童,道,“你可有什么神通?” 孚绍的眼睛死气沉沉,最是怕人:“什么是神通?” “就是你擅长,但旁人都不擅长的事。” 孚绍垂眼想了想:“我会缝人。” “缝人?” “比如将死人与狗缝在一起,让人活过来,还会学狗叫;又或者将蝎子缝进鬼肚子里,自此这鬼的爪上就有了蝎毒。”孚绍越说越兴奋道,“你们三个,我也可以缝在一起。” 他说完,庭院里的女鬼鸦雀无声。 只听叮呤咣啷一阵响,女鬼们躲进碗和瓶中,只张开四肢,像避瘟神一般奔逃进了阁子内。挂着铃铛的青色油纸伞也想跑,但行动不便,“啪嗒”摔在了地上:“……” 半晌,碗中女鬼从阁子里伸出一只鬼手,把花青伞捡了回去。 孚绍继续跪在空庭中画符,只是身边再无陪伴。 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疯,将符书扯烂了。不知什么时候,夜风吹动铃响,花凉雨出现坐在身旁,手上托着符书,发丝与披帛飘荡。她坐在孚绍旁边,指导他画符。 孚绍又将缝人的话讲了一遍,花凉雨只是笑了笑。 阶上深处露水,院中有桂香,但细辨,像桂花酒酿的味道,甜丝丝的。 微醺的酒酿气息从花凉雨身上传出来。 他于是想到师姐们的话:大师姐又去应酬了,好像有不少人喜欢她,挽留她。 孚绍侧眼,游神看向夜空中飘下的花瓣。 花瓣倏然消失,令他下颌一缩。 花凉雨将符书递给他,那上面竟出现了一枚完整的花瓣,似画上去的一般。花凉雨道:“这是我的神通,以凝视封禁术。我出生时,族人也视我为不详,怕我多看一眼会让他们丢了性命,一直以布条蒙着我的眼睛,想来跟你的‘缝人’也差不多。但使用得当,它也不会如何。” “你不怕我吗?”孚绍忍不住道,“师父说,我会行差走错,我会是个坏人。” 花凉雨道:“别担心。我是大师姐,无论你们走得多远,我都会把你们找回来的。” 孚绍说:“我想学你的神通。” 花凉雨有些犯难,在符书上翻了一翻:“好似有个差不多的符咒,封印符?” 说到此处,一枚符咒忽然如飞星般自符书内旋出,变得极大极亮,像一枚不详的哭脸,朝画外三人袭来。 第121章 妖域夺魂(十四) 符文是从花凉雨手持的符书中飞出的, 那静美的画面中,花凉雨却毫无反应,仍以纤纤十指翻着书。 看来符文代表意识主人的恶意, 是冲他们这些入侵者而来。 三人对视, 都没见过这般符文样式, 亦不知道如何破解,很可能是万符宗不外传的秘法。 漂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突然由哭脸变为笑脸,发出细碎笑声。 空气扭曲,几人灵池内的灵气仿佛被吸走一般从双肩迅速流失, 神魂遭受撕扯。很像在船上被假的龙女凝视之感,但要猛烈得多。 楚临风蓝发飘飞,大喝一声, 拔出苍阙之剑便砍, 符文却像鸟儿从剑刃上闪开, 又幻化成数只蝴蝶, 扑向人脸。 它贴近时,带着股死亡的气息, 要抽干人的生气。 沈溯微在灵气散逸前,将这没见过的符文抄绘在灵蝶上,袖中手指一点将灵蝶送出。 随即尺素剑自沈溯微手背灵巧地转了一周,握于手中。剑凝寒霜, 将符文从游吟身前撞开。 游吟看着眼前剑影如电。沈溯微没用灵力, 全用劲力, 这把剑却同他仿佛合二为一般, 迅疾猛烈, 可见剑术之高。 游吟被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震慑, 方感到元婴与金丹的差距。 好在沈溯微道:“无需动用神通, 拖一会儿。” 再神通广大的符,都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效果强势却不持久。几人在灵气耗光之前,抵抗住其效用便有胜算。 楚临风开始从胸腔凝聚剑气,金色的剑气凝珠向四面疯狂喷射,打碎几个符文。 果如沈溯微预料,约有一刻钟,那张牙舞爪的符文渐渐黯淡,消弥于天地。孚绍与花凉雨的人影也不见了。 三人立在寂寂空庭中,游吟已经隐隐力竭。他喘着气,复杂地看了沈溯微一眼。沈溯微面色尚可,正将灵气传给他。 金丹和元婴的灵池相差也太大了些。 夜雾飘过眼前,对面走来三名修士。 两名黑袍的潜龙弟子搀扶一名灵越弟子,三人脸上挂彩,正是方才散伙的杨洛、沈寂等人,面色都不佳。 楚临风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杨洛颓然道:“到处都没有出口。” “还出什么出。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急着走有什么意思。”楚临风高兴道,“一起走吧!” 沈溯微没有意见,几人便结伴而行。沈溯微走得慢了些,落在后面。游吟感觉沈溯微扯了扯他的后襟,传音道:‘再窥一眼。’ 游吟陡然抬眼。窥……窥什么,窥这三个人吗? 这个要求令他毛骨悚然。 他暗使窥字诀,心底寒凉地看到,前方唯有楚临风一人的混沌的骨骼身形走动。其他地方,唯茫茫金雾而已。 ‘他们、他们不是人了……’ 什么不是人了?楚临风耳廓微动,疑惑地转身,其他三名弟子也跟着转过来。却见沈溯微立在庭中,衣摆随风飘动,长剑和双眼都带着杀气:“楚临风,过来。” 这三人之前去找出口,想必是没能走出去,折在此地。 游吟心想,若刚才他与沈溯微两人没能抵挡住符文的攻击,恐怕也会被这样封印在雾气中,成了蜃物一般的存在。 夜雾之中,那三名修士身上变得透明,若隐若现浮出血红的符文。 他们缓缓朝符文看去,似乎意识到自己身死,面上露出了扭曲的神情,忽然砍向自己同伴。 他们化为蜃物,修为仍存,这可是三个元婴!刀上烈焰,转瞬逼近了面庞。 * 徐千屿蹙眉看着灵蝶上的符文。 作为弟子间唯一一个符修,她迅速翻开符书参照,确认这符文她也没见过,便将它抄在纸上,给身旁的蓬莱弟子传阅,大家也都摇头。只有云初迟疑:“似乎……是一种凶险的封印符。” 看来只能回去请教花青伞了。 徐千屿不知道那边将此符文传来是何意,甚至来不及附上其他说明,她却仿佛感知到了极为紧急的情形。 她引气入体两周,将灵池填满,再次以意识出窍,在妖域中徘徊,将四周灵脉收入眼底。 探索一下妖域,看看有什么线索。 随后,她在沙坡后的大地上,真的看到一枚同样的血红色符文,隐蔽地镶嵌在灵脉之间。 徐千屿心中一动,立刻起身:“我去远处看看。” 虞楚见她神色凝重,忙道:“你要去哪儿?别处可没有灵气,我和你一起。” 云初道:“我也同去。” 徐千屿扫了云初一眼。她想到云初似乎认得那符,且她有防备,叫云初跟着她,比让他留在同门之间更安全,便叫苏鸣玉照料好其他人,她带虞楚与云初走向符文所在之处。 几人合力扒开地上交织的植物枯根,一枚斗大的血色符文出现在沙地上。 徐千屿开始刨沙,虞楚蹲下帮她。 云初道:“你在干什么?” 徐千屿丢下沙:“我想将被封印的东西放出来。” 她怀疑花凉雨丢失的意识,封存在下面。因为坠入漩涡时,花凉雨说她的意识“在下方”,一可指海下的妖域,二也可理解为地下。但无论她刨多深,下面始终是沙,符文如幽影据守在上。 “这符文解不开的。”云初觉得她白费力气,“你都说没见过了,应当是万符宗的秘法。万符宗当年便以符术著称,妖域主人出身万符宗,修为高深,能将伥鬼封在纸人内。你一个半桶水,如何同他相斗?” 没有木牌,无法传信,他只得将徐千屿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等待师父联络。 徐千屿没有说话,剑尖搭在这枚似哭似笑的符文上,沿着脉络轻轻比划。她的符是花青伞教的,花青伞算起来还是孚绍的师姐呢。 徐千屿向来自信,她觉得自己也不差,肯定还有办法。 画符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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