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疑。 他未曾与无真打过交道,但总觉得有些古怪。 若要细辨,屋内确实有一丝极淡的魔气—— 谢妄真被他盯着,扫兴得很,语气中有些不耐:“你回去,叫徐千屿亲自来找我。” 此话甚为逆耳,将沈溯微的思路强行打断:“徐千屿再如何,也是我师门管教。” 谢妄真沉下脸:“看来你是不肯了。” “师叔若总针宗门内女弟子,恐落人口实。” “哦?我便‘针对’她如何?”谢妄真妒忌他能名正言顺护短,直直看着他道,“你可知道,徐千屿与我私下要好,她便是被我针对,也未必有怨言。” 沈溯微心头火起。 谢妄真的笑容极冷,于衣袍间当啷掉出什么东西,滚落至沈溯微脚下:“请你帮我捡一下。” 沈溯微盯住他片刻,弯腰捡拾起那枚钱币。 铜钱锈迹斑斑,其上悬挂红绳同心结,照民间习俗,是缝制在新娘衣裙上喜钱。 谢妄真见他盯着喜钱,便一笑道:“可认识吗?这便是你师妹身上之物。捡来给我。” 沈溯微却看着那一截红绳。艳丽如血的颜色,红得极为刺目。 一滴血,落入深潭晕开。 一瞬间,有数个幻境同时汇入脑海。 幻境中,全是少女提着裙子的背影,从昭月殿,向南跑向无真的这片桃花林。 初始时是一两次,于傍晚时分悄悄地去。后来便是青天白日,肆无忌惮地去。 他立于门口,恰能看见镜中人对着镜子,不甚熟练地抿住口脂。 她跪在凳上,两片唇一抿一分。咬破春李,便是这样的嫣红。 为怕太红夸张,拿手背蹭去一些,这样既别出心裁,又不着痕迹,便满意地一笑。 徐千屿拿剑跳下来,直撞上他,幸而黄昏天暗,只能看清一双闪烁的眼睛,她以为他注意不到她脸上胭脂。她的借口亦很多: “去帮老叟穿金莲串。” “和阮竹清约好了喝茶。” “去后山练剑了。” 但是每一次,她都去了无真的阁子。头发和衣裳后沾着带着露水的花瓣。 最后一个背影,徐千屿头上盖着喜帕。她身上穿白,喜帕的颜色却是凄迷的艳红,看不清面孔,她和无真牵着手,拜天地,入洞房。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但是师妹没有回头。 …… 沈溯微抬眼,手上这枚铜钱陡然斜飞出去。 挟着磅礴剑气,直接将阁子的墙壁,劈开一道缝隙,整个阁子都摇晃一下。 谢妄真未料他突然出手,茶杯翻泼一地,变了面色:“你干什么?” 他亦忍了很久,再一击来时,将桌案掀到沈溯微身上。 沈溯微闪退数步,抽出尺素,满室倒映寒光。 他垂下睫,看了一眼上面的红绳。 沈溯微发觉自己弄错一件事:他先前以为,前世他杀徐千屿,是因徐千屿挑衅自己在先,叛出师门在后。 他从未想过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这师妹,从头至尾喜欢的都是另一个人。 叛出师门也是为无真,给他下药、从他身上摸走他物、丢了他的糖葫芦,亦都是为了无真。 至于他…… 他是可代替的芸芸众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超出师兄妹外的任何干系。 沈溯微面上没有表情,一剑将桌案化为齑粉,直取谢妄真心口。忍着心内绞痛,也不知是因为心魔幻境,还是这件事本身,令他感觉到一种难以消解的痛苦。 这种痛苦,化为了安静而暴虐的杀意。 陆呦尖叫一声,却又不敢阻拦:“沈师兄,你疯了,宗门规定不可对长老拔剑。妄真……” 谢妄真忽然横她一眼,这一眼极为刻毒,陆呦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师父。” 二人动起手来,她连忙拔剑,企图帮谢妄真挡住沈溯微,但剑气太过锋利,她根本难以接近。再打下去招来人,只怕谢妄真会泄露身份。 便在这时,屋内横出一道声音。 少女刚刚睡醒,娇气蛮横中带着一丝沙哑,脆生抱怨道:“哥哥,师兄,你干嘛把门锁住,我怎么出去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由喙凤蝶传过来的声音虽小,但在三人耳中清晰无比。 这般腔调极具辨识度,是徐千屿的声音。 沈溯微骤然一停,片刻,竟归剑入鞘,转身就走。 “站住!”谢妄真却颤抖起来,似是在恐惧。 她说什么?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致于她私下里这般说话? 沈溯微置若罔闻,仍往外走,面前陡然落下一道火墙,将阁子熔成一团火海,阻住他的去路。 他捏一道水诀,数条晶莹水龙从手中绽出。但此火非凡火,乃是“深渊之火”,水龙触之便似被烫到似的收回来。他复捻诀,绞缠许久,轰然将其破开! 谢妄真的身影却已消失了。 沈溯微不顾陆呦阻拦,提剑追去。 * 徐千屿醒来时,躺在一处空旷的屋宇内,光从栅窗照进来,一半照在她脸上,一半照亮地上的团花羊毛毯子。 毯子上散落着一些绒球,缝制的布偶,几册连环画,旁边还有一只木马。 徐千屿爬起来,斜坐在有些矮小的木马上,环顾四周。 这是她年幼时的房间。她九岁后,便搬到更大的阁子去了。 连光线也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静谧昏暗。 观娘会挤躺在小床上哄她睡觉,另有几个她喜欢的丫鬟在外间伺候。不过现在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 这是她的“境”。 师兄说的果然不错,修士初结境,方寸大小。她这境便只有一个小房间大,且不具攻击性。 很显然,她结出了一个平境。 但这个境是她的家,她便也没那么失落了,反倒生出些庆幸。 她的家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存。 送风水车吱呀转着。徐千屿四下看了好一会儿,将散落的玩具收在一处,从地上捡起一个绽开线的白兔布偶。 那年有丫鬟将这个白兔布偶送给她,哄骗她说是水微微做的,她便一直紧抱在怀里,不让人拿去;后来午睡时,丫鬟闲聊说漏了嘴。原来它根本不是水微微做的,就是丫鬟在集市上买的。水微微根本没有清醒过。 她听到之后便将布偶扔在地上,边哭边用力踩烂了。 后来这个布偶就被观娘拿走了,未再出现在她面前。 徐千屿现下将它捡起来,心内却一片平静。看着它皮开肉绽,甚至觉得有些可怜,使了个清洁术把它弄干净,放回了床上。 只是这下,她在境中更觉孤单,想出去找师兄说话,便走到窗边。 房间里有两扇窗,外面投进来的光是耀眼的橘红色,看过去,似窥探烧得正旺的炉膛。 徐千屿感觉奇怪,猛然将窗户推开,外面也无日月,天地似熔炉,流动着熔金烈火,鎏红映亮了她的面庞。 不过她还没感觉到热,眼前的一切便如雾消散了。 她在窗户外看到了谢妄真漆黑的眼瞳。谢妄真还叫了一声“小姐”,将她从境中叫了出来。 徐千屿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半梦半醒中她结出了一个平境,便在境和现实间来回穿梭着玩。但今日消耗太过,她灵气不多,几下便耗光了。 还饿得百爪挠心。 她辗转反侧,下了床想找点吃的,结果发现沈溯微不仅未归,还将阁子封印住了,她打不开门,一肚子怨气。幸好喙凤蝶在她手中,便催他回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又进了境中。 徐千屿茫然看着一脸怒容的谢妄真:“怎么是你?” 谢妄真冷笑道:“你还希望是谁?” 徐千屿反唇相讥:“反正不是你。” 谢妄真死死盯着她披散的头发,徐千屿脸颊还有刚睡醒的浅红,这阁子玉牌上明明白白写着沈溯微:“你平日都是这样与师兄相处的吗?” 他自窗户能看到室内素纱飘飞,床帐凌乱,“青天白日,睡在别人的床上?” 若是真的,徐千屿便也认了;可偏偏什么也没有,被横加揣测,徐千屿便恼了,抬手关窗,冷沉沉道,“我想睡哪便睡哪,关你何事。” “那为何不能是我?”谢妄真格住窗户,执着地看来,“凭什么就我不行?你分明喜欢过我。” 徐千屿也不废话,招来木剑,向窗外一刺。 竟然刺中了肩膀。 魔王凡兵不侵,而此时木剑发出嗡鸣,魔王的血浸下来,他还是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好像有些说不清的困惑。 徐千屿怕他的血落在师兄阁子内,将来说不清,又拿剑将他往外拄了一截,利落收了剑:“你再不走,我拿鞭子抽你了。” “小姐,你对我手软,将来要后悔的。”谢妄真捂着肩,再抬睫时,嘴唇轻快一翘。他在徐千屿阁子外看到了陶罐内的灵草。 无论陆呦是如何得来的灵草,他喝的灵草,都是徐千屿种的。 也不知作何想,谢妄真如雾消失。 也许是感知到沈溯微追过来,不想与他照面。 总之沈溯微过来时,面上表情也不好看。 无真果然先来了此处,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他立在窗外,一手持剑,一手忽然抚上了徐千屿的脸,似在静静感知。 他的眼瞳寂静,压抑的杀意流转在空中。 徐千屿奇怪,拧眉看他。 幸而除却剑上留着无真的气息,她脸上没有,身上亦无。 沈溯微将封印解开进门,轻道:“怎么了?” 徐千屿忍不住大发脾气:“我饿了。” 沈溯微便从岛外点了些东西。因结境太热,徐千屿将冰碗、冰茶水喝了个痛快,凡是想冷饮的,便全都推到对面,沈溯微推回来时,已冻结成霜。 待至晚上,沈溯微拦住她道:“你睡在我这里吧。我床榻带寒气,睡上几日,直至结境完毕。” 徐千屿有些不好意思:“那师兄睡在哪里?” “我不睡,外间打坐。” 徐千屿应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师兄真身一起过夜,多少有些紧张,那股平素极淡的松雪气息,在夜中将她包围,和睡在昭月殿,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徐千屿躺在床上抠帘子,几乎不敢发出声音,竖着耳朵细听,外间也没有声音。 及至夜半,徐千屿终于发觉不对,走到外间一看,空庭寂静,根本无人。 师兄也不知何时早就走了。 徐千屿有些生气,亦有些失落:说好的外间打坐呢? 也不知道这么晚,能去哪里? 徐千屿睡不着了,飞速穿衣穿鞋。拿剑出门时,忽然福至心灵,一拐,寻向了剑冢。 第99章 弟子大会(十一) 剑冢伸手不见五指。 徐千屿还是如上次一般, 以透视符视物。只是看到人影以后,立刻将符纸揭下,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手捏一个点火诀, 走上前去。 幽暗火光映照沈溯微的面容。他在打坐, 双目紧闭, 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层近乎透明的影。 徐千屿还没说话,沈溯微便开口道:“怎么不睡?” “白日睡太多了,我睡不着。” 沈溯微仍闭着眼,只是在徐千屿又向前一步时轻道:“止步。” 这喝止冷漠而有距离感, 徐千屿听了心头不快,偏要抬脚往前迈一大步——结果师兄也没有拿她怎样。 徐千屿便坐在了他的对面,歪头观察他半晌:“师兄, 你为何跑到这里打坐?” 沈溯微睁眼看着她, 眼珠倒映着两簇跳动的火光, 愈显黑而深秀:“我心不静。” “那你现在静了吗?” “……” 徐千屿环顾一下四周, 语气中难得有些怯弱:“可是这里很黑。” 言下之意便是反问他,要一直在这里呆着么? 无光亦无声, 她觉得在这地方,正常人会感到压抑。除练剑之外,徐千屿不那么喜欢剑冢,师兄滞留此处, 也让她有心慌而无法把握之感。 沈溯微没有回答。 说来奇怪, 他儿时是如此憎恶黑暗牢笼, 不惜打破一切逃出生天;但出来后, 他同旁人, 同这尘世, 却仿佛总是隔着一层, 退无可退时,他总是选择静坐剑冢。 黑暗如一条包容的黑色河流,他的不安和恐惧,猜忌和刻毒,可以肆意流淌其中。 但手上攥火的徐千屿显然是误入。她一来,黑暗便尽数退后,他记得自己的身份,与尘世的关联忽又明晰起来。 沈溯微道:“我送你回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嘛。”徐千屿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徐千屿见他不动,又道:“那我在这里陪你也行?” 此处灵气充沛,她便强行挤进师兄与墙壁之间,摆出打坐姿势,开始练内功。 到底作息有规律。二人相对打坐一会儿,徐千屿不知不觉开始打盹。 惊醒后连忙看向对面,果见沈溯微盯着她看,大为丢人,又觉得地面冰凉冷硬,很不舒服,便朝沈溯微爬过去。 沈溯微伸手阻她,但已晚了,徐千屿直将脑袋抵在了他颈窝,长发落下扫在他襟口:“困了。” 虽相识已久,但这样的身体接触,还是每每令他僵硬。但她靠过来时,又似缺失已久的东西重新归位。 但凡得到过,被填满过,便知道剑冢内多空寂,所以他无法拒绝徐千屿。 但他不知道,她在无真那里时,是不是也是这般? 徐千屿结境,灵府内如火灼烧。她靠过来也有借沈溯微降温的意思。她调整了好几个姿势,师兄气息冰凉,如一座玉雕,没有反应地任她靠着,也没有帮她调息。 她很不满意,便从袖口摸进去,去牵沈溯微的手。 沈溯微忽然将她拉起来,推开些距离。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徐千屿一时呆愣在原地,心跳得有些痛苦,她见沈溯微默然从怀中取出一匣,匣中放着一枚琉璃珠似的灵丹,内里包裹着冰晶状的雪花。 “我从竹语阁帮你要了一枚雪魄灵丹,专为弟子结境所用。” 徐千屿明白了,此物对症下药,师兄以后不必再给她调息。 不调便不调。徐千屿伸手取用,沈溯微却忽然将它挪开,直直看着她:“此物太寒,你非冰雪道,直接服用,损伤灵根。你若同意,我渡给你。” 徐千屿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个渡法,大约听懂是“要给,但有什么条件”的意思,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溯微将雪魄灵丹喂进自己口中,然后…… 松风扑面,徐千屿贴住墙,瞳子睁大,霎时出了一后脊冷汗。 所谓的渡便是渡气。 既只是渡气,沈溯微丝毫没有触碰到她,单是扶着墙壁,二人的唇相隔两指距离。不必她学习渡气,她想说句话,一张嘴,他口中冰寒之气,自然被她吸收。 雪魄珠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火光摇曳,呼吸交缠,徐千屿心跳紊乱,有些难以呼吸,眼神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落在沈溯微的唇上。 他不笑时,很有些如霜似雪的冷意,拒人千里之外;但唇色偏又生得殷红,惹人犯禁。 徐千屿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头没尾道:“我亲他一下,不影响他成大道吧?” 系统大惊:“?等一等,你冷静一点……我草!” 徐千屿已向前一贴,轻而易举地触碰上了一片凉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先似碰到了正融化的雪花,随后对方一动,她意识到自己冒犯的是谁,麻痹感自唇上迅速荡开。 徐千屿还要再碰,便被两指抵住嘴唇。 徐千屿在发抖,是因太紧张了。沈溯微以指隔开她的唇,睫毛颤动,亦在无法抑制地战栗。 他鄙薄自己的劣性,明知道徐千屿好奇,还要故意引诱她,想让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就是不想让她的目光,转到旁人那里。 可有半分君子所为,又哪里是师兄该做的事。 烛火晃动,徐千屿看他的眼神隐有痴迷,榴红的唇珠被照得丰盈润泽,他的指尖从上面一点点擦过,慢慢地蜷起,似一种默许。 徐千屿得了允准,立刻抱住他的脖颈,急切地贴上来,继续探索她方才未探索之处。 沈溯微闭上眼,任她四下贴了一会儿,抚摸她的脸颊,压着她吻了回去。 呼吸混乱间,徐千屿感觉到轻微的回应,便又是一片空白,但他一沾即离。徐千屿搂着他的脖颈,嘟囔道,“师兄,哥哥,你不能是我的吗?” 沈溯微没有答话,直直看着她,眼瞳极黑:“你觉得我们这样,还算是师兄妹吗?” 徐千屿一怔,道:“还算?”又难得剖白心迹,“我先前做了打算,要一直做你的师妹。” 沈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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