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看一下,不要叫人打扰。” “是。” 花姐一道:“不要哭丧着脸,我早些知道,把事儿都安排好了,能够闭着眼睛走,该为我高兴的。倒是你,年纪又小,学问也还没学成,学校也有了人管。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不用管我,老师,您……” 花姐摆摆手:“我其实不太懂学问,你比我聪明,又年轻,喜欢这个,我请十七娘收你做学生,可好?” “我是您的学生。” “三人行,必有我师。哪有定下的哪个学生?听话。” “呜……” “看门去。” 朱妍吸了吸鼻子:“哦。” 花姐写了几封信,一一封好。叫来朱妍:“你把小妹叫过来,不要告诉别人。” 朱妍踮着脚出去,杜大姐回来的时候发现花姐身边没人,问道:“哎?人呢?大娘……” 花姐道:“你帮我去请个人来。” “啊?谁?” “项三娘。” “哦哦,好,是要请她帮忙准备什么药材么?还是什么货……” “去就是了。” “好。那您这儿?” “阿妍就回来了。” “哎!”杜大姐跑了出去,扯过一个路过的小侍女,让她去花姐面前,自己去找项安。 花姐却打发小侍女去花园里掐花,独自等着苏喆。 苏喆很奇怪,花姐向来不爱麻烦人,叫她,有什么事呢? 花姐还在后宅,捻着念珠坐在窗前塌上,含笑道:“过来坐。” 苏喆小心地走过去与她对坐:“姑姑?” 花姐道:“累不累呀?” “啊?” 花姐道:“都瞒着我。唉。你很小的时候就到家里来了,我看着你长大,你呀,太累。心里有太多的不安了,女人活在世上本就比别人辛苦些,一不留神,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只想告诉你,我们都很疼爱你。不过你阿妈、小祝,她们都有事要忙,不做那些事,就不能保护你,也不能给你现在的生活。” “姑姑!”苏喆越听越觉得不祥,嗖地站了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之色。 “坐下坐下,我们都觉得你已经很好了,你有今天,不是因为你是头人的女儿。没有你阿妈,咱们或许没缘份见上面,可是只要见到了,就会喜欢你。小祝从不在乎一个人的出身,不在乎奴隶,当然也不在乎头人。别人千回百转想的事情,在她那里一眼看穿,就撂开了,觉得不该烦恼,该往前看。她是不在意的。” 苏喆涕泗齐下:“姑姑。” “来,我有东西给你,”花姐翻出了一只小匣子,“好东西你都见过啦,这也不是什么珍奇,留着做个念想吧。收下,再帮我一个忙,帮我先请小江母女与小周过来,再把阿发、阿霁他们叫过来。” “哦,好。”苏喆揣着匣子,跑了出去。 花姐念了几句经,项安来了,她很奇怪,花姐找她来干嘛。花姐道:“三娘,咱们认识好些年啦,那时候你只有阿妍她们这么大,已经很有勇气和决断了。” 项安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不懂事,只有一股气在。” 花姐道:“也是我们不好,你受了好些年的闲言碎语。小祝于自己的事情不上心,那时别人看她是男子,你着实处境尴尬。也是耽误了你。” “没有的!”项安说,“难道我当时不那样选,会有更好的结果么?做个福禄县的穷商人的妻子?生儿育女,当望夫石?” 花姐道:“也因此,你的脾性也变啦,有些犹豫。你来家里早,你家为府里做过许多事,可是呢,你得自己拿定个主意。你竟是养个侄儿承继呢?还是要有别的打算?你还犹豫着,倒叫别人怎么能有个准信对你?” 项安缓缓点头。她是犹豫的,项渟本是养在她身边,也一样的上学。在正式过继的时候,她是犹豫了,祝缨等人更喜欢女孩子是其一,二江、苏喆又有先例,好像女孩子更好一点。不过向哥哥们再要一个侄女要怎么讲,她一直没有想好。不想被花姐看出来了。 她说:“谢您提点。” 花姐也给了她一只匣子:“先给你,就当给孩子的贺礼,免得到时候我忘了,又或东西找不到了。” 项安也接了匣子。 祝青叶与祝青雪却来了,朱妍道:“老师,该诊脉了。”项安本要走的,听到这话又留了一下,见没人赶她,就更加不走了。 花姐很有耐心地等着二人摸完脉,忽然问道:“怎么样?” “要静养。” “胡说,我是郎中。医不自医,那是没挨上事儿,落到了身上,怎么会没点数?” 二人面色大变!祝青叶道:“您别多想……” 花姐道:“老了,想多想都想不起来,容易忘事儿。想起来就要马上告诉你们,免得忘了,误顾你们。你们的名字带青字,随着青君起,不是当你们不重要,是我学问有限,另想别的名字我也起不好。她是小祝遇到的、小祝给起的名儿。你们都很好,都是好孩子,别的我也不用嘱咐你们。以后,安心在府里。” 说着又给了她们各一份。 两人跪下,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却是小江等人来了。小江见状眉头就是一皱:“这是要干什么?” 花姐道:“都瞒着我。” 小江道:“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吃过多少苦?” 花姐对她笑笑:“多的不说了,好好活。” 江珍江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也没了插嘴的劲儿。花姐又笑,对她们说:“照顾好你们娘。” “是。” 花姐最后对周娓说:“你能到这里来,很不容易,你脾气容易急。急脾气也有急脾气的好处,倒也不必就要改掉。” 周娓道:“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花姐道:“来,有东西给你们。” 花姐给她们分礼物的时候,苏喆又带人来了。看到地上跪着俩、旁边着着俩,坐榻前边还有四个在分东西,都惊了一下。 花姐微笑道:“都来啦?” 都是花姐曾照料过的小字辈,他们见到这个阵仗,都猜到了一些,一个个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花姐一一叮嘱,郎睿兄弟是较来得晚,隔得远,曾有局外人之感。林戈是心里存着事儿,花姐不去讲她的仇恨,那是她要自己解决的事情,只希望她能够在仇恨之外有点别的生活,兴趣爱好也行。祝彤则是绷得太紧,花姐告诉她做得已经很好了。 后宅里开大会,过不一阵儿祝缨就知道了,她心头一跳,往花姐处来。走到一半,又遇到苏喆带着刘遨、刘衍过来,四人同行,苏喆眼神躲避,另外两人则是有些意外。她们本来以为是有礼曹的事情要交待,毕竟交割的事情总会有一些小尾巴,现在看好像又不是这样。 祝缨看了苏喆一眼,苏喆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祝缨道:“回来跟你算账。” 苏喆缩了缩。 祝缨大步走进房里,见一群人,人人哭丧着脸,见她来,问好的声音都带着低落。祝缨对花姐道:“你这儿开会呢?” 花姐笑眯眯地道:“就快开完啦,眼下就剩你啦。” “我什么?” “我是个驽钝的人,记得不?我曾说过,如果你做了官,我也如同自己做了官一般。如今可不好说你做成的事也如我自己做成了一般,你做的事,我是不成的。可我真为你高兴。 十七娘,二十五娘,你们能来安南,想得、看得都比我清楚,我只恨与你们相处得太少。既然来了,就把这儿当家吧。拜托你们,以后多陪她说说话。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学生,交给十七娘差遣了,这两年都是她在我身边,学校的事儿她熟。 小祝,我不回乡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呢?我舍不得安南。陪不了娘,就让我陪着干娘吧。装殓的时候把你给我做的那几根木头簪子给我戴上。” 祝缨道:“你这话说得不太吉利。” “小祝,你来,”花姐伸手把祝缨拉到身边坐下,对苏喆等人说,“要说有偏心,我只偏心她一个。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们啦。” “大姐!” 花姐道:“人老了,再啰嗦就讨人嫌了。半死不活的时候,遗言都说不完是最讨厌的。我先说完了,就没有牵挂了,可以安心静养。养好了,以后真要死的时候就不用再说了。养不好,说这些话就正正好。好啦,我累了,让我休息吧。” 苏喆等人都不敢动,朱妍在一旁一边不敢动一边抹眼泪。刘遨、刘衍猜了个大概,低声对祝缨道:“要不,先散了吧,这许多人聚在一处对病人身体不好。” 祝缨这才说:“散了吧。” 自己陪花姐默默坐到吃饭,吃饭也很安静,花姐对祝缨道:“别客气,多吃点,要好好保养。” 祝缨难得有了不想吃饭的感觉。 花姐道:“我还有几封信,也有给青君的,也有给阿炼的……” “给我吧,我派人送,不偷看。” 花姐抿嘴一笑:“我没别的好托付你的,只有几个人,杜大姐,留在家里养老吧。老侯叔已经不能动弹了,你会为他操办后事的。还有就是阿妍,她是个好孩子。” “知道。” ……—— 花姐交代完事儿,连着两天还是好吃好睡,虽然吃得仍然不多,睡得也不太稳,却没有恶化。幕府则笼罩在一片阴霾里,祝缨不让人告诉花姐,是担心影响花姐心情进而影响身体。花姐倒好,直接掀了桌,她自己轻松了,别人心情倒不好了。 眼见她还能散步,大家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谁没见过几个天天说要死,半死不活拖了好些年的人呢? 人人侥幸。 祝缨索性搬过去与她一起住,花姐嫌她烦,祝缨就住在她隔壁房里。反正她现在把细务都交了出去,时间多了起来。 这一日早晨,祝缨起身后轻轻拨开门栓进了花姐房里,忽然面色一变——呼吸声没了。 祝缨大步上前,慢慢地坐在了床沿上。没呆多久,朱妍、祝青雪、祝青叶、林戈、祝彤都过来,见此情状都手脚发麻,轻飘飘地走了过去。朱妍往前一探,放声大哭! 祝缨道:“别哭了,你来帮我。” 几人将花姐整束停当,先前做好的衣服、寿器正好用得上。刘遨又拟了祭文,还请示要上报朝廷。花姐有官职,职官之死,鸿胪寺得有个说法。 祝缨道:“亏得有你,这些事就交给你了。对了,再给陈府发个讣闻,告诉他,我姐姐死了。” 刘遨道:“是。” 她办这些已然娴熟,都知花姐对祝缨的重要,谁也不敢马虎。刘遨拟文往朝廷发去,心里数着日子,希望朝廷能早点给回音。 快马一路绝尘,回音却迟迟未至,祝青君等人已来奔丧,朝廷给花姐的谥文也没到,她的品级应该已经够了。刘遨请小江去劝一劝祝缨,请她先不要生气,虽然小江职衔不高,也不太与人交际,刘遨却觉得她应该可以说得进话。如果不行,就只好请杜大姐了,虽然不知道杜大姐能不能想出合适的词句来劝说。 小江低声骂了几句朝廷大臣是王八蛋,说:“您给陈相公写信了吗?” 一语提醒了刘遨:“对,如何不回信?我让二十三娘问问陈使君。” 陈使君正在收拾行李,他被调回京城了,邸报比调令要晚几天,所以安南还不知道。陈萌休致被批了下来,相应的,政事堂添了两个新人,一个是施鲲儿子施季行,另一个是王云鹤的儿子王叔亮。陈放也被调回京中任职,做的是鸿胪寺卿。 丞相更替,南方不知道的是,郑熹这阵子还病了,整个朝廷是有些人心惶惶的。不说党争,换了丞相,下面人的职务必有变动!公务效率下降也是情理之中了,尤其鸿胪寺现在还没主官管着。 陈放不能到安南,也无法向祝缨辞行,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急急动身。祝缨拿到信的时候,花姐头七早过了。 祝缨冷着脸看信,看完之后给了刘遨。刘遨接了一看,道:“这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吧?” “比我年长。”祝缨说。 “老人秉国”,虽稳,却也有衰朽之嫌。 第529章 更替 刘遨对朝中大臣有一些了解,以刘松年的身份地位,前后几位丞相她都听说过,也听过刘松年对他们的评价。刘松年也会提及一些对形势的分析,这是绝大多数人想听都听不到的。但刘遨对“朝廷”到底有着一丝牵挂,暂将不好的话隐去不讲。 她慢慢地说:“王、施二位都是能臣,现在进了两位,如今就是四位在政事堂了,只盼政事能够就此和谐。再从容选拔菁才,或有中兴之相。”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真心,祝缨道:“但愿吧,他们应该会尽力,能做到什么样就不知道喽。” 刘遨有心再请教,思及祝缨才办了花姐的丧事,亲自守灵熬夜,又要留意政务,止住了这个念头,劝祝缨先休息:“朝廷这般,必有一番忙乱,抽不出空来理咱们倒也不全算是件坏事,您正可休养生息。大臣们坏得很……” 祝缨起初不动声色,听到这一句刘松年味甚重,便看了刘遨一眼。刘遨没觉得自己说错,她这些知识也是听刘松年说的。刘松年曾经告诫过她们:“你们不要听我说他们蠢,就以为他们一无是处,能到那个位子上必有缘故,干正事不行,勾心斗角的本事他们是不缺的。” 刘遨记住了,只是之前长在闺阁之中,对外界的官员接触甚少,上面又有祖父遮荫,没吃过这样的亏,故而不直观,将话说得比较轻松。 祝缨自己就是最坏的那批人之一,对政事堂的了解绝不逊于刘遨,听刘遨说完不置可否,只交代了一句:“再给朝廷发一封公文,再催一次,措词里要当不知道朝中的变故。” “是。” 刘遨很快拟就了第二封公文拿给祝缨看,祝缨扫了一眼,问道:“王叔亮,你见过吗?” “见过几面,有两次还是很小的时候,长大后只见过一次。” 祝缨将手里的手文提起来晃了晃,道:“要当心呐,毕竟是世交,你行文再掩饰,也是一股刘家的味儿。他如今进了政事堂,你拟的文书经了他的手或许会被认出。” 刘遨问道:“您要我隐一隐吗?” 祝缨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刘遨道:“要不给您添麻烦的话,我还是想依旧做现在的差使。不能因为这样的可能,就误了自己正在做的正事。且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纵使有疑虑,也会向我家求证。便是真知道了,也不到于追罪。” 祝缨点点头:“也好。” 祝青雪于是上前,取了新公文拿去发。回来时又带回来给陈放送信的信使的消息,他到了对岸陈放已经走了,陈放并没有能够看到刘遨发去的询问的信函。 刘遨的心里舒服了一点,没看到信,说明不是故意不理会,走得急,或许是京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则刚才的一封公文送到京城,就算是试探了,如果回复得及时,就代表秩序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如果回复并不及时,就说明情况不是很好。 祝缨对祝青雪道:“知道了。你去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知会他们一声,明天早上开早会。” 祝青雪张一张口,发出一个单音:“啊?” 刘遨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祝青雪带着一点点疑惑走了。这些日子,幕府里的晨会也不很规律,许多不必要的活动都停了,其中也包括了一些政务。现在是要恢复正常了的样子,可是朝廷的回复不是还没到么? 祝青雪的心里对这个破朝廷是很不满意的!对啦,丞相换了算件大事儿,但花姐身后如果不圆满、不能得到应得的最好,她就会生气。 祝缨这些日子也有点吓人,祝青雪咽下了的问题,跑去一一通知。 不但祝青君来了,苏鸣鸾、郎锟铻等人都到了,除了必要留守衙门、镇守关卡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来奔丧了。有不少人是因为与花姐有交情,另外一些人则是看祝缨的态度更多些——诚然,花姐是个好人,这种好感不足以使所有接触过的人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放下一切跑过来。 次日一早,幕府的正堂里人头攒动,人们一略带一点不安地小声议论着。祝缨已经沉默了有几日了,眼下这阵仗,希望不会有什么大变动才好。 祝缨从后门进入,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随着祝缨移动到了中间的座位上,看她坐下了,众人的心提到了最高,飞快地站好了队,一齐向祝缨问好。 祝缨轻轻说了一声:“好。看着都比前几天气色好些了,开会。” 苏鸣鸾问道:“是姑姑的谥文下来了吗?” 祝缨道:“咱们不等朝廷的那个鬼东西了。它不回话,难道咱们还等着它不成?刘遨。” 刘遨出列,将朝廷的一番变故说了出来,赵苏等人很快猜到花姐谥文还没下来的由头——不消说,凡做交割的时候,公务都是一团乱的。祝缨现在召集大家开会的原因也就出来了,赵苏顿觉安心。 赵苏等人私下也小聚,这回讨论的就是花姐、祝缨,花姐走了,他们都想送她最后哀荣,不想辜负她,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对祝缨的担心,几乎所有人,认识花姐必同时认识祝缨,也知道花姐在祝缨心中的份量,都担心祝缨会因此性情大变,又或者突颓丧。 现在祝缨消息依旧灵通、反应仍然很快,应对之策马上出来,没有等到所有人都觉得哀伤够了、消极够了,一齐出面来劝她。赵苏是非常满意的。 祝缨道:“都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大家先不发言,等祝青君先开口,她想了一下,道:“咱们是羁縻,新相公也都不是冲动之人,虽然开了新驿路,离得仍然不近,还是‘相敬如宾’的好。不如静观其变,一面鼓励农桑,一面关注局势。无论发生什么,要如何应对,打铁还要自身硬。” 祝缨点点头,又问其他人。赵苏是有一点想参与的心,安南偏居一隅、形式大好,不做点什么他心里就痒痒,党争未平、民乱未靖、储位未定,赵苏看在眼里,是很想趁机占一点便宜的。苏喆也有一点这种想法。祝炼与祝青君类似,也是想先修内功,再考虑外面的事情。 他说:“朝廷一时未必会糟,且出了乱子对我等未必有利。谁也不知道乱起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产生什么后果。” 祝重华也以为,祝青君与祝炼说得有道理:“要去撩架,就得防着别人还手。哪怕是伸嘴骂人呢?人不定反手打一巴掌。咱们先是西征,又是修路、挖渠、开荒,前阵子才与西番打过一场,都是要命费力的事儿,想干别的,且得缓缓。” 接着,依次也有人发言,也有比较支持赵苏、苏喆的,比如路丹青,也有比较支持祝青君的,比如刘遨。刘遨道:“凡事,最忌师出无名,不可衅自我起。” 祝重华的那句话很有道理,明着挑衅当然不行,来阴的,朝廷总有一两个聪明人,也不太好。静观其变为佳。 但赵苏、苏喆依然不改想法,都认为:“话虽如此,也不能画地为牢。” 双方争执了一小会儿,刘遨便问:“节帅,您的意思呢?” 祝缨问道:“大家觉得对外面不能不闻不问,是么?” 参差不齐的答应声:“是。” 祝缨道:“我知道了。说得都有道理,不问天下事,就无法控御一隅,只是时机、方式还要斟酌。眼下朝中还没明朗,贸然行事未必有利,且劝课农桑、教导百姓,以待时机。” “是。” 祝缨当下分了任务,要求刘遨的礼曹,在管理学校的同时,开始着手组织统一的考试。在此之前,都是各寨选人送县,县选人送州、州选人送至幕府。那是因为人手不足,有经验的人不多,刘遨来后,祝缨就有人用了。除了学生的升学,祝缨还将安南“科考”交给了刘遨筹备。 刘遨应命。 接着要求各州县的官员打起精神,于日常的治理之外,进行新一轮的人口、田地的统计。 然后是下令给西关守将,看好门户。通常,朝廷一旦不稳边境就会不宁。同时让祝晴天关注各方动态。 最后,让刘衍加快进度,把律条剩下的部分修订好交上来。 人人都有事做,各自思忖自己的活要怎么干的时候,祝缨宣布了散会。接着,将赵苏、苏喆、祝青君、祝炼、巫仁给叫到了书房,继续开小会。 ……—— 五人组合是有点奇怪的,考虑到他们之中有意见对立的,还有一直没发言的巫仁,看到的人都觉得祝缨是要给两派开解。 五个人也有类似的心理准备,不过都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想法。大不了,先把计划埋在心里呗。 五人在书房里各自坐下,祝缨道:“从现在起,还有一件事你们要你们办。” “诶?” 祝缨踱到了舆图前,指着一处地方说:“这里离普安州更近些,也更隐蔽一点,我打算在此练一支兵。” “哈?”祝炼说。 祝缨对赵苏和苏喆道:“看得不错,将来天下未必还太平,是有咱们施展的机会。无论是多好的机会,你得有准备。” 祝青君惊呆了,类似的话她刚才说过,但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她的意思是,现在休养生息,种地、繁衍人口,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抽丁征兵。现在秘密练兵是几个意思? 赵苏也惊呆了,他确实手痒,可没想这么“干”啊!这场面是不是太大了? 苏喆比他们都直白,她问:“姥,人死不能复生,姑姑也不想您这么……” 太狠了吧?想干啥? 祝缨团起个纸球砸到她的头上:“胡说八道!插手外面的事,就真的只空提着两只手出去吗?还得自己手上硬,不提刀,没用。” 赵苏道:“王、施二位,也不算太差吧?到不了要用兵……” 祝缨冷冷地道:“你说漏了一件事——朝廷之前许各地招募兵士。王、施二人要是没变,就必须设法收回这一条。这才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不得不防。” 几人都是一惊,还真是……忽略了这个。安南自己就是这种人,理所当然会忘掉朝廷只要有余力,就一定不会允许地方上“拥兵”的。王、施当然不是庸劣的纨绔,但这件事确实困难重重,容易出岔子。 祝青君道:“不会拿咱们开刀的。” 苏喆道:“只怕动了别人会影响到咱们,也是该准备着。” 祝青君不反驳了,提出了实际问题:“要多少人?人从哪里来?钱从哪里来?如何保密?壮丁多有妻儿,家中还有田地要耕种,收成受影响怎么办?” 祝缨道:“所以找你们来。” 赵苏、苏喆更有城府心机,祝炼、巫仁嘴严,祝青君有练兵的经验,普安州更在她的辖下。五人里,有三个刺史,一个管钱粮的,一个在幕府里管庶务的,秘密练兵,也是需要各方配合的。 祝缨的办法也简单,是从总数里抽取。譬如钱粮,拨出一部分,中途悄悄转至兵营。 地方选在普安州,是因为这里还有军屯,练兵的条件也比较好。祝缨打算以“屯垦”为名,隐藏兵马。钱粮需要刺史与户曹配合,物资的运输也是。当节度使勾结这四个人做假的时候,安南几乎无人能够识破。 她以前在朝廷做官的时候,干这种瞒上瞒下的活就很顺手,如今不过重操旧业。 五人都觉得可行,祝青君又问:“姥,这并非不能对人说的,为何要秘密进行呢?”这是在安南,又不是在朝廷腹心之地要阴谋造反。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办,在这里,祝缨说什么,别人还能反对不成? 祝缨道:“大张旗鼓地干,人心又要不稳啦,又或者以为我难过得要发疯了。重华说得没错,拢共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呀。他们不知道也好。” “是。” 祝缨道:“这个事儿,我会亲自盯的,活动活动筋骨。” 大家都没有反对,祝缨变得暴躁或者沉郁才是他们担心的,如果只是找些事做,那倒是正常。五人各自在心里添了一桩事,筹划自己该如何办。 赵苏需要做的事最少,他不用抽丁,只要安排一些梧州军资之类偷运供给兵营。便有心去想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真的不能先…… ……—— 自新驿路开通之后,与京城的消息往来就方便了许多。赵苏怀揣着想法回到梧州之后没几天,幕府终于收到了来自朝廷的公文。 驿站公文比陈放走得快得了,他还在路上,讣闻已经到了祝缨手里——郑熹死了。 祝缨算了算他的年纪,也不算太意外。她亲自给岳妙君、郑川写了慰问的信件,请他们节哀,有什么需要安南的地方,只管开口。同时提醒二人,要蛰伏,这两年尽量不要发表太多意见。 随信又赠送了一笔奠仪。 祝青君也回到了普安州,亲自勘查了地形,回复祝缨:地方可以。但是要先做好预算、军资的准备,再开工。她有经验,给了祝缨一张单子,上面是所需,以方便祝缨调配。 祝缨心里有个大致的约数,又让巫仁重新计算了一下,三项一对比,再稍作调整便是定案。二人与苏喆又要暗中安排,日子过得飞快。 朝廷的回复也姗姗来迟——鸿胪寺现在归陈放管了。他火急火燎地批了公文,往政事堂上交。 政事堂里,怕什么来什么,郑熹死了,就是施、王、冼三人,施季行拿了这一份公文将来龙去脉看了,笑对王叔亮说:“安南这文书有趣,不似祝子璋手笔,看来她的捉刀人文辞不坏。” 王叔亮好奇心起,拿起来一看,眉头差一点就要皱上了——味儿不太对啊。他说:“她南下近二十载,若没有几个捉刀人,反倒不对了。” “也是。那就准了?” “好。” 王叔亮抽了刘遨写的底稿,私下研究了一阵,又从吏部调取安南官员名单履历,竟从上面看到了重复了好几次的“刘”姓。郑熹、冼敬、陈萌或许不知道刘松年孙女都有谁,王叔亮至少知道其中出类拔萃者。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去刘家询问刘遨的父亲——是不是你们家的? 得到答案之后,王叔亮忍了又忍,没忍住,写了封信给祝缨:人到了你那里,希望你能克制一点,别让姑姪几人去做太出格的事,世叔全家还在这边呢!别让他们受到物议的责难。 “人质”的祖父、曾祖父亲自把人安排给了“绑匪”,王叔亮只好把信写得非常克制。 信到之时,祝缨也乐了,王叔亮倒也讲人情。她也没打算让刘遨三人现在就干别的,三人肯来,她当然会好好安排。 她给王叔亮回信:她们不可能比我出格,放心。 这是什么破回信?这回是真的把王叔亮给气到了,他绝对不要再给祝缨写信了! 祝缨也不计较他回不回信,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她准备以“散心”为名去身去往新兵营。幕府就暂由刘遨、苏喆留守,她则带上了祝青雪。 动身的前一天,朝廷邸报上写着一则新消息:姚辰英拜相。 祝缨扫过一眼,让苏喆把它发抄,没有任何表示便策马离去了。 第530章 变好 祝缨只带了三个人就出城了,地点便是郊外的墓园。张仙姑与祝大卜葬于此,花姐随后也葬在附近。祝青雪在马上放一个巨大的包袱,另两个则是胡师姐的两个男徒,今天轮到他们俩当值,两人都还年轻,样子看起来既兴奋又紧张,不时检查一下自己的武器。 富贵人家的墓园会安排些人看守,到了皇室则专设了守陵官,祝家这片墓地当然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因下葬也修了一条简便的路,于路口处又设一处小驿,途经此处的人不多,驿丞便有闲裕兼一兼除草、添土的任务。 祝缨往坟前都烧了纸,给大家都添了酒,对张仙姑说:“死都死了,索性享受些,爱喝就喝,别总想着照顾酒鬼。” 对祝大则说:“喝差不多了,自己到卧房里喝剩下的,醉了倒头就睡,免得受罪。” 对花姐却只有一句:“我得离开一阵子。” 她跑了几十里,就为了说三句话,也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絮絮叨叨哭诉情怀,这让祝青雪等人既觉得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又有些不解。侍从里高个的男孩上前半步,被祝青雪拦了下来,又瞪了他一眼。 他姓祝,祝县人,与祝青君是旧相识,俩人家还是邻居,每被这位“阿姐”管,至今一看她瞪眼就发怵。 祝缨在墓前站了一阵儿,不见悲歌不见泪,就对三人说:“回吧。” 四人又策马回府,准备着明天的动身事宜。以祝缨今日的身份,即便有苏喆的掩护,她出行也须得有交待。除了准备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随从也不能太少,想简单都很难。除了青雪,侍从护卫是必须的。 祝缨觉得胡师姐年纪也不小了,不太适合奔波,让她徒弟跟着就行。胡师姐却以为,现在祝缨身边并不苦,留在幕府里她也觉得无趣。祝缨却说:“你留下来,帮着杜大姐看家,她……” 祝缨故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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