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管他们,我另有事派给你们。” 桑大娘挺身而出:“下官亦可协助路校尉!”她喜欢称呼路丹青的官职,就像她自己也喜欢别人叫她一声“大人”或者“官人”一样。 祝缨道:“正要用到你们。你二人率部去冷将军处,告诉他,万事小心,要防着偷袭。” 陈枚道:“昆达赤耍诈?他敢?!” 祝缨道:“不止是他,我要是他的哥哥,知道他一旦与朝廷和议就能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了,必然要搅黄这件事。所以啊,这使者得好好地过来,好好地上京。” 陈枚道:“便宜昆达赤了,咱们不但为他重创了别部,还要护他周全。”他一想起来自己外袍被扒就恨得牙痒。 祝缨道:“又不是为了他,为了朝廷、为了边境安宁罢了。经此一战,他也伤了元气,西番境内反对他的人也不少,哪怕励精图治,他没个十年八载也缓不过来。丹青,你们俩带一千人马去冷将军处,就在那里等候。等二郎路过,你们护送他去昆达赤处,冷将军连日鏖战,我怕他兵马疲惫。” “诶?”陈枚发出疑问。 祝缨道:“哪怕是要把使者往京城送,也得给昆达赤一个回信。你自己要的差使,当然要你去。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两军对垒,战场在将士身上,你一个使者不至于被针对太过,如今议和,战场在使者身上,一旁有人虎视眈眈,当然要注意安全。” “哦哦!”陈枚连连点头,“处境不同了,危险也不同了。” “行了,都准备去吧。你们仨,要是再自作主张,就不是二十军棍了,你们的脑袋是暂寄在你们脖子上的。” 三人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他们三个离开之后,吴沛又凑了一上来,眼巴巴地看着祝缨。祝缨道:“看我做什么?使者来后,你陪同,这两天你去找一个合用的通译。” “是!”吴沛大声答应。 ………… 五日之后,小冷将军派了三百人护送着昆达赤的使者到达了幕府。陈枚昂着脖子,身侧跟着个吴沛,歪嘴笑着等着老头儿:“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当日扒他衣服的不是这个老头儿,老头还客气地拦了一拦,没拦住,哀声叹气一回也就不再管了。陈枚没给老头儿也扒了,还出来迎接,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只是这脸,就没有特别的真诚了。 通译把话给翻译了。 老头儿作羞愧状,道:“贵使,惭愧,惭愧。” 陈枚不在辕门与他磨牙,而是说:“节帅正在恭候大驾,请!” 一行人到了大帐,帐前列了两排戟,老头儿心里没底,半真半假地作受惊状跟着陈枚进了大帐。帐中两排坐着不少人,有文有武,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脸上透着一股子生机。 使者行了个礼,抬头一看祝缨,惊道:“座上莫不是当年的祝大人么?” 通译还没说话,祝缨已经点了点头:“是我,贵使,好久不见呀!当年,昆达赤还不是番主,为人直率可爱,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贵使当年就陪在他身边,这些年,竟没有规劝一二吗?” 使者仍是用番语说:“惭愧,惭愧,竟不能辅佐好我主,致使人主为人所迫,不得不与天-朝为敌。”他又将与小冷将军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祝缨道:“这么说,国主现在能做主了?” 两人没有用通译,而是各说各的语言,居然能够聊得来。陈枚扯过通译,小声给他翻译。不但是他,幕府里被祝缨捎带过来的杨静的学生们也是愕然。几个月来,他们只道祝缨军政、民政拿手,不想竟然…… 那一边,两人已经寒暄完了,祝缨先安排使者休息,自己也要往京城去报讯。 使者被请去休息,陈枚好奇地问祝缨:“节帅,您懂番语?” 祝缨道:“我是在鸿胪寺管待过四夷,怎么能不略懂一点语言?” 是真懂!陈枚半张了嘴,又觉得这样子有点蠢,忙闭了嘴。祝缨道:“你去管待他,盯紧了。” “是!包管不叫他瞎打听!” 幕府的年轻官员们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节帅居然还会番语”这个消息,祝缨却不肯让他们都休息了:“使者既然来了,这场战事不会拖太久了,你们几个,有什么打算?”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愿听节帅差遣。” “差遣什么?回京我就要解节度使之职,你们自然也不能留在幕府了,说说,都有什么志向?” 几人推了一个最年长的长口:“为国为民,但听安排。” 祝缨道:“说实话。” “想做些实事。”他们说。他们都是在京城受过气的人,想想京城的遭遇,再看看现在的处境,聪明人便明白了一件事,现在回京城不过也与之前一样。不如做些实事,既利国利民也是保命自己的资本。 祝缨道:“还不错,不算辜负杨先生对你们的期望。他前阵子有书信来,拜托我安排你们。我既接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到底。你们呐,如今任一任地方比在京城更踏实。行了,这件事我来安排。” “但凭吩咐。” “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要闲着了,现在就继续练练手,去姚使君那里看他有什么安排没有。这些日子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那是个有本事的人,跟过去,能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祝缨的想法,仗打完了,本地有些人会升走,又或调任,空缺就给他们放这儿。这几个月,已经给他们理顺了路子了,不算是猛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知所措会被人坑。 与年轻官员谈完,祝缨便着手写奏本。 这一回走的是最快的驿路,奏本上写了自己的意见——议和就议和,条件尽量不让步。因为昆达赤估计还得腾出手来稳定他的后方,也需要和平。己方边境也需要休养生息,为此,需要有一定的安排。 京城的旨意很快来了:“准!着护送使者进京。”但是祝缨还是不能轻动,她要先善后,确定西番是真的撤走了,她才能带着使者回京。 她先让陈枚去通报昆达赤。 路丹青等人率兵马一路护送到了昆达赤的大营,昆达赤派了儿子去迎接他。陈枚终于扬眉吐气,架子略端一端,装作接受了昆达赤“被人胁迫”的理由,告知了朝廷的意向。 昆达赤也放心了,反对他的势力在战争中被消耗了,他也打不动了,正好腾出手去,可以回去收拾叛逆了。他送了陈枚、祝缨许多礼物,陈枚并不收,而是笑着说:“这些只是小事,只是不知道您派去的使者能做得了主不?设若咱们谈完了,您这儿不认账,大家还要再打过,岂不麻烦?不如现在就一次打完了?” 昆达赤心中不快,仍是说:“贵使的意思是?” “不能您要打就打,要停就停的吧?你们怄气了,就冲过来朝着我发疯,疯完了,还要我给你好吃好喝伺候着?合着你们嘴里的‘天-朝上国’,念作‘上国’,看作‘受气媳妇儿’?您得有点儿表示,向陛下展示您的诚意,对吧?” 昆达赤心中也有预期,这些满嘴里说着仁义道德的人,有傻子也有骗子,傻子是真的信,你说一句“朝贡”就能在他那里换取巨大的利益,骗子是拿仁义道德当幌子,下手的时候比谁都阴狠。 眼前这货,可能是后者。不过对方整个朝廷而言倒不至于太狠毒,这个是之前他们也商议过的。 他勉强说:“这是自然。已命我国国相赴京商谈。”具体内容就不方便同陈枚讲了。 陈枚稍一试探,不再深究。 昆达赤又要招待陈枚,陈枚记挂着回去复命,婉拒了,但是收了昆达赤的一些礼物。 次日启程,陈枚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与路丹青、桑大娘有说有笑:“风平浪静……” 行程至半。 “呜——”号角声起,斜地里竟杀出一支伏兵来!此时他们正卡在双方的中间,因为要议和,双方都约束兵马,这段几十里竟成了一个空白地带。 桑大娘大喊:“列阵!” 路丹青也大喊:“弓手!” 陈枚道:“放消息!” “嗖!”一支箭被射向了空中,箭升至半空炸出了一朵烟花! 半日之后,小冷将军亲提大军杀到,围攻陈枚等人的兵马这才撤退。金羽摩拳擦掌:“将军,追吗?!” 对面又是一阵号角与喊杀,却是昆达赤也派兵赶到。双方对峙起来,战事一触即发。 陈枚此时一头一脸的汗,帽子也歪了,他扶着帽子说:“且慢!别是误会!” 桑大娘给做了翻译,尖着声音喊了出去——通译在刚才死于流矢,她略懂一些番语,暂时做了通译。 双方警惕地互相审视,小冷将军又检视了俘虏,将俘虏一通打杀,终于问出来果然是昆达赤那位哥哥干的好事。他抢了长兄的位子,其他的兄弟也不服:不是大哥,为什么非得是你?借着大哥的名头与他作对。 眼见他要议和,果然派兵劫杀使者。陈枚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看到只有一千兵马,带队的还是女人,便决定在他回程动手。 如何让两个本来关系不好的人变得友好起来? 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且联手打了敌人一顿。小冷将军的脸色好了一些,昆达赤也更客气了些。小冷将军又加派兵马保护陈枚回到幕府,祝缨则要求昆达赤退兵,然后她才会带着使者回京。 这件事她有经验的,只要昆达赤一退,想再聚集起这许多人就很难了,议和也就成了定局。 她盯着军报,斥侯亲见昆达赤留了少量驻军在边境,其余部族陆续返回,昆达赤也率兵回师,她才带着使者一同回京。 ………… 回京前的安排不必细说,姚辰英的新任命尚未下达,有他在,西陲这里是可以放心的。祝缨安排各路兵马陆续回营,请功的奏本也写好了。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年前赶回了京城——正好赶上年终各州的考核。 离京五十里,已有人提前等候了。郎睿原本左顾右盼,一股子凯旋而归的小将军的得意劲儿,一看来人吃了一惊:“舅,你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没事儿,阿翁回来了!会给你出气的!” 林风被郎睿拖到了祝缨面前,陈枚先吃了一惊:“脸怎么了?” 祝缨往林风脸上一瞧,一个乌眼圈,颧骨也破了,嘴角才结了痂。这是打架了,还是才打不久。 她离京前怎么跟苏喆、赵苏说的来着? “到时候你们别惊讶就是。” 她还没看到城门呢,林风就抢先送惊喜来了吗? 第432章 苏喆 “我没打输!”林风先声夺人。 祝缨没说话,仔细瞧瞧他的气色,除了有点慌,倒没有萎靡的样子。打架这事儿,不太适合在这个场合讲,祝缨没有当众询问,而是说:“跟上来。” 因为是凯旋,又有西番的议和使者,朝廷照例是会安排迎接的人员的。回来的、迎接的,双方事先会安排好一个场面。预先定一下在哪里、由什么人迎接。与西番这一战,朝廷的感受不像北地那一战那么激烈。因此,出迎没有上次远,前来迎接的也是派了一位宗室、一位朝臣。 宗室是祝缨认识的,跟着郑霖私下管她叫“三哥”的广宁郡王,朝臣则是王叔亮,他是鸿胪,接待番使正相宜。 从与林风见面的地方到迎接的地点,祝缨有足够的时间询问出了什么事。 郎睿频频看他,少年脸上得意的劲儿早飞了,换上了为舅舅的担忧。林风缩着脖子,凑在祝缨身后。 祝缨道:“说吧,你干什么了?” “是他们欺人太甚了!不干人事儿的东西!”林风小声说。 陈枚心说:你完了,问你话你答非所问,我看你办事恐怕也不在理。 祝缨只瞄了一眼,林风就凑上去,小声说:“是他们,身上的土还没抖干净就学会作践人了!我是瞧不过,才与他们打了一架。” 陈枚在马上直起身子往林风那边凑,提醒道:“说前因后果。” “哦哦!义父,是这样的,我不是也有些同僚朋友的么?大家去吃酒,寡酒无趣,就去听曲儿,应酬么,里面有一个雪娘实在可怜……” 他落衙之后与二、三同僚去喝酒,相中一个歌伎,长得也楚楚可怜,她会唱些南曲。虽然不是山歌,但也略有些相仿,林风喜欢她,她又特特为林风多学了一些曲子。本来林风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不幸歌伎被严归弟弟给霸占欺负了。 “那小子毛病不少,又不叫雪娘见别人,知道了就打雪娘。打女人,算什么男人?”林风愤愤地说,“前两天,我们过去雪娘家,正遇着他把雪娘吊起来打,我看不过眼,就与他们打了起来。他带了几个狗腿子呢,我就不一样了,我……” 他说了许多,祝缨就只问了一句:“严家?这么厉害了吗?” 林风道:“还不是他姐姐拿命换来的?京城里有人看陛下又责罚了安仁公主,就以为严要抖起来了。哎,小妹好像跟严昭容处得还好,这可不太像话。” “嗯?” 林风道:“册昭容的礼,简直不像是这两年办的,礼部也优容,户部也多拨钱了。” 祝缨不置可否,而是问他:“你与雪娘,是个什么交情?” 前阵子祝缨就写信给山雀岳父,询问他林风的婚事。山雀岳父当然是想让林风回家娶妻的,还是本族的姑娘更好,不行就是邻居家的。但是林风正在京城这儿当官当得好,祝缨面前有一个苏喆,不过山雀岳父对自己儿子有认知,觉得不太可能与苏喆凑一对儿。 山雀岳父也犹豫,他是对朝廷抱有极大戒心的,不希望儿子在京城娶妻。但是托祝缨向林风探个口风,看儿子怎么想的,想请祝缨设法能不能给儿子派回家来娶个媳妇儿再回去。因为本族的姑娘,得林风自己个儿回家,显点儿能耐唱歌跳舞做游戏自己拐个媳妇,长辈才好出面办婚礼。 林风跟着祝缨,祝缨哪儿来的本事教他娶老婆呢?她自己都不太在意这个,问个口风,林风也没想过结婚的事儿。 祝缨也考虑过他的婚姻,但是在京城他是个羁縻的“蛮夷”,还是个次子,很难匹配到“合适”的姑娘。家世好、人出色的,姑娘家里第一就嫁了门当户对的,第二才是不大看得上他。家世次的,也得考虑山雀岳父的感受。人不出色的,得考虑林风的感受。 这事儿就挺在那儿了。 她知道林风跟同僚应酬的事,知道他在外面没有一掷千金当傻子,也管不了那么多。现在林风说到一个“雪娘”还“喜欢”,她就不得不问一问了。 林风犹豫了一下:“就、就那样啊,我是见不得姓严的小子作践人!” “你打算把她怎么办?” 林风道:“打到姓严的小子怕就行了。我放了话了,姓严的小子再打雪娘,我就打他!” 得,这还糊涂着呢。 祝缨又问:“京兆府没抓你们?” “啊?打完就各自回家了。” 就这?倒也不算大事,祝缨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你怎么出城来的?” “我请假的!” 祝缨不再说话,林风心中忐忑,他抢着出来是因为伤在脸上,遮掩是遮掩不过的。与其被赵苏汇报给祝缨,不如他先来告上一状。 赵苏现在是户部的人,祝缨回京,赵苏提前迎出来汇报一下户部的相关事宜,是在迎接的名单上的。赵苏是比较不喜欢他在京城惹事的,赵苏当时就骂他:“打就打了,谁个怕姓严的了?义父一出京你就争风吃醋,丢人现眼。” 林风怕了,才跑了出来,他也怕祝缨收拾他。 一直担忧到与广宁王、王叔亮等人碰面,祝缨也没搭理他。林风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就该事后带着人半路把姓严的套麻袋里打一顿了,不该自己动手受伤的。 他看着祝缨与广宁王、王叔亮寒暄毕,又与赵苏打了个照面,心里更慌了。哪知祝缨只看了赵苏一眼,又看了林风一眼。 赵苏看向林风,林风更害怕了,怎么忘了这位仁兄也不是什么好人,手忒黑的。他怕要报负自己了。 此时无人关心他的想法,广宁王代皇帝表示了慰问,祝缨代表全体将士表示了感谢,王叔亮又赞誉祝缨此行克制,祝缨又示意他来的番使。之后,大家一起进城,沿途百姓夹道相迎。 祝缨要先进宫去面圣,王叔亮、陈枚在外面陪着番使等候。 仪式也准备好了,皇帝一扫之前的焦虑,整张脸上都写着高兴。温言对祝缨道:“卿不辞辛苦,是国之干城。” 祝缨道:“幸不辱命。”又说昆达赤派了使者来议和。 皇帝板着脸道:“他还有脸要议和?” 祝缨道:“陛下只当是为了边境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才勉强同意召番使来见一面,陈萌看着自己的儿子与王叔亮陪同番使进殿,翘了翘唇角。近来他的日子有些焦灼,郑熹丁忧,政事堂的事儿更多了。如今祝缨回来了,他看到了希望! 番使之前来过,礼仪周到,皇帝的不悦减轻了一些。故作严厉地又质问番使昆达赤为何兴兵,番使也还是拿被胁迫那一套来说话。双方都知道这说法有水份,却又都默契地演了一出戏。 真正要争论的内容,还得接下来具体的谈判里去吵。 番使献上昆达赤的礼物,比往年朝贡还要厚些,除了一些特产,又有几十匹良驹。 皇帝于是命鸿胪寺管待番使,又下令设宴为祝缨等人洗尘。 ………… 祝缨从宫中回府,天已经黑了,倏地,鼻尖一凉——下雪了。 一行人回到家中,赵苏、苏喆等人都在,陈枚、吴沛等回自己家去了,祝府现有的就是自己人。留守的仆人接了她回来,脸上都带笑:“可算回来了!”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赵振带着一丝兴奋说:“大人此番凯旋,应该能更进一步了吧?或许封侯拜相?” 祝缨道:“不可妄言。” 林风嘿嘿一笑:“大家都这么说呢!眼下朝中,郑相公丁忧,窦相公管事越来越少,冼相公不顶用,只有一个陈相公哪里忙得过来?再有人更进一步,必是义父了!” 祝缨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先把有功的将士们安置了再说吧。你们出去,万不可轻狂自傲!” 她说得严厉,赵振等人勉强压下了高兴:“是。” 祝缨先不管林风,而是对赵苏说:“学会报喜不报忧了,挺能干啊?” 苏喆忙说:“前线吃紧,我们就商议着,别拿这些事儿打扰您了。” 祝缨道:“他脸上的伤还没好,是我在前线的时候发生的?看来瞒着我的事儿还挺多?你们是自己说,还是等我一件一件的查出来?” 几个人忙站正了,苏喆道:“凡有事,都已写在信中了。” “至于他……”赵苏看了一眼林风,“这样的事,京城里一天没有十件也有八件。” 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没跟祝缨说。 祝缨对林风道:“我离京这些日子,你的功课想必也是落下了?” 林风被这一声炸得跳了起来! 祝缨道:“滚回去,把功课给我补了。” 林风连滚带爬地跑了。 祝缨又问赵苏、苏喆道:“郑家如今怎么样了?” 赵苏道:“还是那样,冼相公也没能奈他何。看陛下的意思,并不想冼相公占上风。” “陈家呢?” 苏喆道:“陈相公只埋头做事,朝中但有个什么争执,他总是含糊着,也不肯说他要相帮哪一方。” 祝缨又细问了一些京城的事务,道:“都休息吧,明天你们还要上朝呢。” 她就不一样了,她有几天假可以休息,这样她也可以拜访一下朋友,同时催促把自己报功的安排落实。 赵苏等人都辞出了,他们都住在府中的客房里,苏喆往后院疾走,转到二门边上等着祝缨。很快,祝缨也要回房休息了,必经过这道门。 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苏喆正站在灯笼下面,祝缨问道:“有事?” 苏喆点了点头:“是有一件事,要向阿翁禀报。” “过来说吧。” 苏喆跟着祝缨进了正房,侍从点上了灯,苏喆道:“是件机密事。” 祝银笑笑,掌着一盏灯离开了,祝缨问道:“看来很要紧了?可是家里有事?” 苏喆摇了摇头:“不是,是另一件——严昭容找上了我。” “哦?” “她,想要她的儿子做太子。阿翁,咱们能助她一臂之力么?” 祝缨惊讶地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认真想过帮她了?不是她要你传话的?” 苏喆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想帮她。” “为什么?”兔崽子,排队送惊喜来了! “皇后娘娘抚养的长子呆呆傻傻的,不像是能做好太子的样子。昭容生的三郎看着反而机灵,他更有资格也更有可能做太子。安仁公主被陛下斥责,陛下上次生病,近来朝中有议论,该想想皇子读书的事了……” “我们为什么要帮她?”祝缨耐心地问,“她提了什么条件?要咱们做什么?咱们得到的,能与这其中的风险匹配吗?除了她这个人,你是不是还遇到什么事了?” 苏喆道:“安仁公主……” 苏喆又被安仁公主给怼了,因为她给安仁公主干这个事的时候,稍稍抬举了一点,户部批款,也多批了一点。人家都为了给皇帝续命绝食了,多给一点,不过份。叶登都没阻拦,苏喆自然也不会去压着人家。可是安仁公主并不高兴,自己被罚了要归还田产,又被罚俸,又被禁足。 然后她就病了,一病,皇帝也不想背上逼死她的罪名,又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她一出来,撞上严归的册封,苏喆又撞到了安仁公主气不顺,挨了顿。 “跟这傻娘们打交道的日子我受够了!”苏喆说,“我问过严氏,她有家人,沈瑛是他的亲戚,陈相公好大一个靠山,为何不联络他们。严氏说,他的家人驽钝,沈瑛不置可否,陈相公并不理会。阿翁,烧冷灶比趁热灶更好。皇长子痴愚,其次就是三郎。陛下又看重严氏的忠心,怎么看也是稳的。” 祝缨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做了太子,生了儿子,还有死了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不像你,居然能被严氏说服。” “整个后宫里没完没了,谁得宠了,谁生了个什么,谁养了个什么,谁被临幸得多了……我厌烦透了!我,朝廷命官,好像与宦官也没什么分别的样子!礼部那里,只分给我这样的事做,我……如果非要管什么老婆孩子的事,我宁愿参与个更厉害的!严氏应允,会在陛下面前美言,您一定会做丞相的,到三郎做了太子,以后朝廷的事儿,都听您的……” “她?她这么对你讲的?我要用她来举荐?”祝缨伸手摸了摸苏喆的额头,“乖,说实话。我弄死姓严的全家。” 苏喆急促地喘息:“她、她还答允,事成之后,我、我不必再只做个摆设,我可以领兵、议政,不是只管着与后宫的鸡毛蒜皮。我……阿翁!” 她跪了下来,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阿翁,从小,您就对我和阿妈说,要放眼天下。您把我带到了京城,我看到了天下,可是这天下,我能干什么呢?在一个人而且摆上筵席,却把她的手脚捆住、嘴巴堵上,不许她吃!” 祝缨蹲了下来,看着她流泪的脸:“难过,再难过也不能乱,脑子要清楚!当今陛下也算是孝子了,当年太后也算是个明白人了,但是穆成宗至今也没能有一个顶用的职位。严归?她又能做到哪一步?连自己的外戚都安排不了的太后,能给你什么?为了她的儿子、她的富贵,她现在能把太阳许给你,等她得势了,你要怎么让她兑现承诺?兑现不了的承诺,你去拼命?” 苏喆伏地叩头:“是我想得不周到,可是我太难受了!阿翁,您放我回家吧,回到家里,我至少能管我的寨子。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哪怕有您护着,我也是个异类!与男人不一样的!您是好人,为我们撑伞,哪怕在您身边,也只有一个丹青与我相仿。我张眼望去,连心事没人可以诉说。哪怕是舅舅,他也不能懂我,可您的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反倒是青君,她能回家的时候,我真为她高兴!至少在家,她不孤单的!女人做官的难处,您永远懂不了的。我这辈子,只要在朝廷,就是这样。就像大理寺的狱丞,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进京的时候,您安排她们当我的老师,她们说狱丞,现在我做到郎中了,她们还是狱丞。她们是真的不能干吗?比您是天差地远,比六部九寺里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但她们就是只能龟缩在大理寺狱里,朝廷永远也不让她们取代那些废物。 除非您能再领兵,开府建衙,我还能在您的羽翼下装作自己可以。 让我回家吧。” 祝缨扶起她,苏喆用力往下伏,祝缨双手用力,将她的脸托了起来,一面慢慢地给她擦脸,一面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懂?明天早朝不要去了,请假吧。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来安排。” 苏喆抽噎着问:“那,您答应我了?” 祝缨道:“来,洗个脸,夜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有事要你去办。”她起身拧了个毛巾,摊开,递给苏喆。 苏喆不再坚持,用毛巾捂住了脸,毛巾下,她的脸上一片平静。 第433章 烧尾 苏喆哭了一场,得到了祝缨的一句话,虽然不知道祝缨接下来会做什么,却也安心。她回房之后开始写假条,请明天的假。 祝缨洗净了毛巾,换了盆水,慢慢地洗漱起来。待躺到床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已是一片开阔。接下来的事,她也更有把握了。 次日,赵苏等人去上朝,赵苏特意等苏喆。因为这一天祝缨是有假,林风是之前打架脸上挂了彩,请假在家养伤,家里只有苏喆一个人去上朝,他想跟苏喆同路就个伴儿。 苏喆与他对上了眼,顿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请假了。” 祝缨道:“你们去吧,到了部里,有什么事,都等我安排完手上事回去再说。”与各地方官的扯皮正在进行中,户部不好惹,各地方的长官也不是省油的灯,户部也对他们头疼。她这回来,算得上是及时。 赵苏躬身称是,祝缨又对顾同说:“刑部也到年底了,凡你经手的,一定要仔细再仔细。” 顾同忙也答应了,祝缨又说:“遇有同乡,为我约三日后吧,这两天我必是忙的,未必在家。” 几个又都答应了,才纷纷离去。 祝缨将余下的人带到了书房,林风缩在一边不敢动弹。祝缨也没指责他,而是问他:“你与严家闹了这么一场,知道他们家的底细吗?” 林风道:“那,后宫的娘家,与沈瑛有些瓜葛。听说,以前是犯了法的,后来蒙赦才回乡的。要常靠沈家接济呢。消息都是禁军那里听来的,保真。” 祝缨被气笑了:“他们家现在呢?” “啊?” “晴天。” 祝晴天忙站了出来:“在。” “去查一查,严家最近都在干什么。”她是不信什么良善人家会养出个作践人的好儿子来的。严家什么家底儿?能供得起他这么挥霍?这里是京城,养仆人得多少钱? “是。” 林风眼睛一亮! 祝缨道:“你,滚回去,把功课给我重头来一遍!” 林风哭丧着脸跑了。 祝缨将自家收到的帖子逐一翻看,苏喆道:“这一撂是南边儿人的,中间那个都是您的同乡,最左边儿上是您旧时手上使出来过的人。” 祝缨道:“正好,分三天吧。你们一人一份,准备帖子。”她指了路丹青、郎睿、项渔。三人一人抱了一撂,去干活儿了。 最后剩下了一个苏喆,祝缨道:“他们都是有几个月才回来的,林风有些马虎,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儿你多提醒一下他们。” “是。” 祝缨接着取出两张帖子:“这一份送到陈家,这一份送到窦家,你亲自去。” “是。” “回来有功夫,去看一看那个雪娘,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惊动人。” “是。” 祝缨自己也不闲着,她要拜访一些人。第一个是郑熹,与陈萌约的是晚上,窦朋今天当值,就只能约个明天了。 …………— 郑熹丁忧在家,他已经丁忧得很熟练了。书房里,案上铺着一幅大大的素绢,他正在挥毫泼墨,郑川在一旁给他捧砚。郑绅丁忧也不在自己家,依旧在公主府里。 陆超将祝缨引进书房,郑熹一幅垂钓图画到了最后几笔,画的不是寒钓,池面上菡萏初发,一个人形坐在一叶小舟上伸出了竿子。 祝缨不好这口,不过看得出来这是想显露一点“悠闲隐逸”的意思。 她走了过去,看郑熹往空中又画了只鸟才收笔,也不写题跋,也没用印,将笔一扔,一边洗手一边说:“就剩最后几笔了,断了,意境就续不上啦。” 郑川见缝插针叫了一声:“三哥。” 祝缨对他含笑点头,又对郑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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