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还有一个干儿子蓝德在东宫,只怕此时他在京城已是查无此人了。 这个小宦官对祝缨如此关照,也不全因她得皇帝信任,还因祝缨与杜世恩之间还有一些不大能拿得到台面上来说的交易。传闻中祝缨对蓝兴也还不错,并不因先帝过世而与蓝兴一刀两断。小宦官是希望与祝缨这样的人有点交情的。 祝缨耐心的站着,穿过长廊的风与小宦官手中扇子带起的风为她带来了清凉。祝缨等得并不焦虑,她能猜得到里面在说什么。 皇帝身体的原因,声音不大,并不能传到殿外来。但姚臻、窦朋同时在内说的约莫就是官员的任命问题了。柴令远等人在大殿上打的那一架打飞了他们身上的官职,这些都是要替补的,如今各方面争抢的都很厉害。 祝缨也与姚臻在私下勾兑了几个人,她所推荐的多半也还是南人出身。梧州的官学生,凡她已经认识的、认为合格的,已经任命的差不多了。南方别的州的士子也互相攀着老乡的关系想走她的路子,想从她这里获得一官半职。 祝缨在心里盘算着名单,菁才不易得,踏实肯干的人还是有的,即使是个普通人,也比无所事事的纨绔或者叫驴强,至少人家能做事。 眼下朝廷缺人,也不缺人。不缺的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缺的是人才。无论是荫官还是举荐,目前的质量都不如以前了。 殿内,姚臻双手将一份名单递给杜世恩,杜世恩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说:“念。”杜世恩展开了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往下念,某人、任某职。 皇帝间或问一句:“这个某某,是某人的儿子么?” 姚臻答一句:“不是,他们只是同姓,某某的父亲是某某某,居某官。” 杜世恩见皇帝不再说话,继续往下念。 柴令远等人品级都不算太差,要填补这些空缺,也不是全然由白身出来填补的。郑熹一派与冼敬一派又都卯足了劲儿,无论如何,己方被拍出下去的人,还需有己方来顶替这个缺额。为此,姚臻的府上一直被不同的人拜访着。前天晚上,双方还在姚臻的家里唇枪舌剑了一番。 姚臻晃了晃脑袋,将前天那场闹剧从脑子里晃了出去。 他的心里有一丝叹息。余清泉娶了钟家女儿,钟家与姚家同是先帝手上使出来的,彼此倒有几分交情。钟家人求到姚臻门上,请姚臻给想个办法。姚臻并不敢保证余清泉马上回京,余清泉是皇帝亲自贬出的京的,这一份名单补的是能上殿的官员,余清泉如果再出现在殿上,除非皇帝瞎了、所有人都瞎了,否则岂不要断他一个欺君之罪? 这种事姚臻是不会干的,不过碍于钟家的面子,倒是可以给余清泉悄悄的在地方上升职,品级先给升回来。过几年,等事情冷了,再调回京。 姚臻盘算着,余光瞥了窦朋一眼。办的时候恐怕瞒不过窦相公。 窦朋脸上毫无表情,严肃的坐在一旁。哎,窦相公自做了相公,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杜世恩高高低低的将一份名单念完。 皇帝道:“就这样吧。” 姚臻接了名单:“臣回去就办。” 皇帝突然问道:“民乱,平复的怎么样了?” 窦朋道:“尚无新消息传来。估计他们的行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排兵布阵再行围剿,也须些时日。想来不出数日就该有捷报了。” 皇帝点了点头。 见皇帝没有其他的话,二人一同辞出。 ………… 祝缨与窦、姚二人在殿外碰了个面,小宦官不动声色的将扇子又收了起来。看三人互相点头致意。 里面宣祝缨进殿。 祝缨进到殿内,先舞拜,她的心中带着一丝疑虑。 她是被皇帝找过来的。此时户部并无大事,往前线划拨的粮草也已拨出,前天又报了一个小灾,她也已经调度完毕。今年的预算还没有到交给皇帝的时候。未到秋收,各地刺史也没有进京,委实不知皇帝为什么要她过去。 皇帝先给她赐了座,祝缨谢了坐。看一眼杜世恩,杜世恩回了一个面无表情。他也不知道皇帝是有什么打算。 祝缨将心神放到皇帝身上,等着皇帝说话。皇帝以一种虚弱的声音问道:“你可知道禁军之中人可靠吗?” 听了这话,祝缨愣了一下,反问:“可靠?” 可能也觉得这话有歧义,皇帝马上补充道:“何人忠诚可靠,可以拱卫朕躬,保证皇城的安全。” 这话让祝缨觉得更疑惑了,难道是有人要威胁皇帝的安全吗?但这并不妨碍她马上回答:“臣与标军只粗粗相识,不敢妄言。请陛下慎重,‘忠’与‘不忠’的考语可杀人。”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你只管回答。” “陛下所谓忠诚可靠,是何样情境之下?” 皇帝心里,祝缨是可靠的。当年鲁王谋逆的时候,祝缨的立场十分坚定。刘松年和王云鹤的立场也非常的令他满意,这时他又觉得王云鹤是一个好人了。但现在王云鹤已死,刘松年又已离京。眼下这个在先帝面前守了一夜的祝缨就是他非常信任的人了。 他很直白的说:“倘若我有事。谁能护卫我的安全?如果我像先帝当年一样,一病不起。何人可靠,可以拱卫安全?不使乱臣贼子阴谋得逞?!使我的祭祀绵延不绝?”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祝缨。 祝缨忙离了座,跪地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皇帝道:“未雨绸缪,我要可靠的人,据你看,何人可靠?不必推脱。” 祝缨心中已经有了方案,仍是作思索状,好一阵儿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陛下垂问,臣便不作虚言。若陛下若忧心安全,可以做两件事,其一,精选可靠子弟环卫陛下。其二,调可控、可信精锐之师拱卫陛下。” “细细说来。” 祝缨道:“精选忠臣子弟环绕陛下周围,是近身护卫。选可控之师,是使外敌不敢为乱。” “都有何人选?” “陛下亲卫皆选大臣子弟,陛下比臣更了解他们。至于兵士么……臣知道的不多,只对北地熟悉一些。臣在北地,曾使温岳教习新军,选北地良家子,他们的家人都在北,并非某将、某人世领的私兵。粮饷全由户部调拨,不受制于人。温岳的父亲,原是郑侯的旧部,但他本人曾在禁军多年。忠诚也是有的。” “郑……柴令远仿佛是郑熹的外甥吧?” 祝缨心道:你装什么装?当了几十年的赵王了都,宫外的亲戚关系你能不知道? 口上却说:“算是吧,堂姐妹家的儿子。”说着笑了起来。 “怎么了?”皇帝问。 祝缨道:“舅舅打外甥,郑相公把他捆起来一顿好打,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也是多心,我又不曾怪到他。” “臣倒以为,这是在警告其他人,别跟着学,瞎胡闹。郑相公一向看不惯胡闹的人,这回是真生气了。” 皇帝笑道:“这倒是了,他从小就让人省心,好些人家父母都拿他来教训孩子,惹得旁人把账记到他的头上了。” “臣入京迟,并不曾听说此事,不过,受人夸奖,也就要受些怨气。这是自然之理。” 皇帝听的很认真,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对。你拟一个亲卫名单,拿来我看。” 祝缨道:“臣惶恐。” 皇帝摆了摆手道:“何必自谦?你去吧。要尽快。” 祝缨只得领命而去。 这个亲卫的名单对祝缨来说非常的简单,目前皇帝身边已有亲卫,这些人都是权贵子弟。像冷云的儿子在冷侯凯旋之后,就已经被纳入亲卫了。祝缨要做的是将其中再塞入一些人。譬如。陈萌的儿子陈枚,又或者施季行的儿子、郑熹的次子。 她这么做是经过考量的,这些人出身都够,本人也不蠢,更不是什么极端的人。他们的父辈祖辈在朝中也还算中流砥柱。更重要的是,有了儿子在皇帝身边,郑熹的消息灵通一些,也省得祝缨自己总往郑熹面前蹭。适当地接开距离是有必要的。 这份名单很快的送到了皇帝面前,并且极快的得到了通过。皇帝看着这一份名单,倒也满意。譬如郑熹,当年是王云鹤等人派郑熹出城迎接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回来登基的。施鲲更是急流勇退,也是为赵王做太子出过力的人,更是支持他登基的。更不要提陈萌,近来是刚正不阿,很得皇帝好感。 除开已经在皇帝身边的,其他人的家里或有为他们安排走文官之途的,或有已经考虑好了职位的。但此时祝缨一一拜访,将他们塞进了名单之中。 这份名单一出,便有许多人认为祝缨的立场已定。 倒不是祝缨故意排挤冼敬等人的子弟,但做皇帝亲卫,需要父祖官阶达到一定的高度。而王云鹤走后,冼敬一系的人几乎没有达到这样高度的,且他们的子弟都以读书、科举为要,间或互相举荐,走的便不是这一条路子。 名单逐一落实,最后一个名额落定,皇帝又手书——召温岳带兵入京。 旨意一下,郑府门人又是一番弹冠相庆,祝缨没有去郑府,而是回到自己家,与自己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席间,苏喆没有忌讳地问道:“阿翁,您这是要相帮郑相公了吗?那怎么不去他们家?等他们来请吗?还是?” 祝缨摇了摇头:“我是不想朝廷再乱下去了,郑相公是恰好路过,受到了好处而已。” 赵苏道:“只怕冼詹事不这么想。” 祝缨道:“他随便吧。凡一新政,想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的?总不能他指点江山,说一个‘新’字,高呼一声‘大义’别人便要冲锋陷阵,为他奉献一切吧? 我敬重王相公,是因为王相公自己做了,而不是因为王相公说了什么。冼敬起先是做过一些事的,所以我才与他同行一程。如今他陷入迷障,难道咱们也要陪着他一块儿迷路吗? 王相公故去,我所怨恨的不是郑熹。 世上总有一些人,微贱之时慷慨激昂,也肯抛洒热血,到得后来有了名声利益,便面目可憎了起来,变成了他起初厌恶的人一样的嘴脸。温岳替代了温岳,冼敬也杀死了冼敬。 咱们都要自省,不要变得嘴脸难看才好。” 一提到王云鹤,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这一天的剩饭特别多。 …… 冼敬这两天不免着急上火,余清泉被贬之后,他的府里也没少了读书人进出。这些人或年轻气盛,或一腔报负,都集聚在他的周围。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您还说祝缨持正公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权贵门下客。” 冼敬道:“不可直呼其名。” 书生道:“他绝非纯臣,自他入京,南人势力大涨,您知道吗?南方来的贡士,经他之手得官者不下百数!有晋升迟滞者,不须开口,凡经他手核查,谓勤勉称职,便为说项。南人称之为‘菩萨’。在京南士拜二神仙,拜完文昌帝君,再去拜菩萨以为指代。难道不是结党吗? 他又与陈、施勾连……” “够了!”冼敬大声打断了他,“你是什么人,却来指责大臣!”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道:“说得倒也不算错呢。” 他穿着更服,但从捋须,掸袖,饮茶的动作上看,必是一位官员。这便是所谓“挂相”,容易被人看出职业、身份。这样的人,“微服私访”是很难查出实情的。 冼敬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是,收敛一些吧。险些与柴令远打起来!” 中年男子微笑道:“终究是他冲动打了旁人,罢了官,我还好好的。纨绔子弟,倚仗祖荫,不过如此!祝尚书一味维护他们,终究是落了下乘。还是杨祭酒,雷厉风行,国子监风气一新。兄长,不如拜访一下祭酒。” 原来,此人便是与柴令远争执的那个礼部郎中,也是冼敬的弟弟。他与柴令远吵得火起,柴令远陷进去打人,他反而走脱了出来,降职的人里没有他。 冼敬心道:还真是叫驴!我不如杨祭酒,但愿杨祭酒的学生里,能有可造之材吧。 要去拜访一下杨祭酒了。 中年男子正在说年轻书生:“年轻人,莫要冲动,一冲动就反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要让别人暴怒、犯错。” 年轻书生唇角一翘,终于忍不住道:“郑衍为何会被告?”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品味话中之意:“难道是你?” 书生笑了,很矜持。 冼敬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晚,就要宵禁了。陛下的病才好,都收敛些,不要事生非。” ……—— 冼敬以为,他警告之后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不想次日,礼部郎中冼玉京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次日,终于到了皇帝露面的朝会了。 这样的朝会,照例不会当面汇报什么复杂的事项,重大事项都已写成奏本,经政事堂筛选上呈了。大家舞拜毕,窦朋先报捷,再拣了几样已经安排好的小事拿出来奏给皇帝。在朝上简要地讨论一下,走个形式便退朝了。 这一天,皇帝准备听杨静给皇太子讲授经义。其他人渐渐散去,杜世恩落后两步,喊住了祝缨,两人低头说了几句。 便在此时,冼玉京笑嘻嘻的指着二人对周围的同僚说:“瞧他两个都得陛下信重,可谓‘双璧’。” 此言一出,有两三个人陪同他发出哄笑,戏弄之意毫不掩饰。周围的人听到之后面色大变,都不敢附和,脚尖更是转了个方向,绕着他们走。将他们两三个人闪开,以这几人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陈萌出宫之后,还有京兆府的事务要办,因此走的较快。冼玉京的话恰入他耳中,陈萌闻言大怒!他抽起笏板就要上前,却被施季行给拉住:“陛下还没走远!要收拾这等猪狗,什么时候收拾不了?” 陈萌很快冷静了下来,是的,现在不过是一句戏言,如果他闹了,闹大了,所有人就都知道“双璧”了。陈萌恨恨地说:“他给我等着!”不把他祖十八代查个底儿掉,他就不姓陈! 第394章 拖累 “喂。”一个声音打断了陈萌和施季行的谈话。 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官衣的男子。 赵苏。 陈萌有点头痛,怕赵苏一时冲动,当场将事情闹大。 “坏了。”陈萌说。 施季行也看了过去,道:“是他?” 两人对望一眼,齐齐踏上一步,准备阻拦。 他们都知道,是祝缨将赵苏从梧州的烟瘴中带出。助他入学、帮他出仕,一路扶持,直到衣绯。 许多名门望族的旁支子弟在四十岁的时候还做着青绿小官,在偏远的地方苦哈哈的熬着资历。赵苏呢?刚到四十,没有亲族、岳家没有背景、自己没有师承,在祝缨的提携下已成为能够上朝的官员了。五品,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的坎儿。 休说是义父,便是亲生父亲,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也不是很多。如果说赵苏愿意为祝缨拼命,陈萌是相信的。 此时陈萌却希望赵苏能够不要这么有义气,大吵大闹的,让人记住了祝缨与杜世恩的“双璧”,不好。 陈萌快步走过去,才伸出手,就听到一声:“做甚?” 却是冼玉京接话了。 挑事儿的就怕没有人接茬,冼玉京正愁着无人搭话。在身边空出一大片空地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似乎是有些不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赵苏搭了话,他反而来了精神。用下巴对着赵苏的方向反问。 陈萌的头更疼了。 赵苏神色如常,不是冲冼玉京,而是对着冼玉京身边的人说:“你们怎么回事,竟然让一头驴在宫中公然嘶吼嚎叫,还不快拉下去塞口豆饼?” “噗哧,”陈萌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施季行也不禁莞尔,笑声感染了许多人,在一片笑声中,冼玉京的脸涨得通红。 此时,皇帝、太子、窦朋、杨静、冼敬等人都往东宫去了。祝缨也与杜世恩说完了话,杜世恩快走几步赶上了队伍。两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 祝缨循着笑声慢慢踱了过去,还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待她走近便听到冼玉京勉强的声音:“尔是何人?竟然敢在宫中大放厥词?” 赵苏弹一弹袍角轻声道:“我蛮夷也。” 见赵苏能应付得来,祝缨停下了脚步先观望。 陈萌又笑了出声。真是太有趣了。 此时,祝缨一旦搭理了冼玉京,无论给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认可了冼玉京有资格与她辩论,无形中抬高了冼玉京的地位。祝缨要是搭理了冼玉京,冼玉京输了不亏,赢了,翻倍。 所以祝缨此时是不该出面的。这也是许多时候“小人物”能够畅所欲言的原因。 赵苏就不一样了,他是祝缨的义子、户部的郎中,身份与冼玉京相当,正好。 陈萌比较疑惑的是,冼敬有这么傻么?放任冼玉京这么……发蠢? 赵苏可也不是一个善茬呀。 谁带出来的像谁,没与祝缨七分像,五分总是有的。 冼玉京反唇相讥:“标榜蛮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赵苏笑了:“我本是獠女之子,何须标榜?” 他见祝缨已经抬步走了过来,忙说出了后半段:“蒙祝公不弃,教以王化,得为朝廷效力。祝公亲赴烟瘴之地,劝课农桑,教化蛮夷,自掌户部,仓廪丰足,才让你这只配吃泔水的猪也能吃饱饭,还在那里有力气骂厨子。” 斯文的骂法冼玉京会一万种,像赵苏这样直接而生动地骂他是猪是驴,他反而没有了“对等”的回应。他噎住了,伸出手来指着赵苏骂道:“你,你简直斯文扫地!” 围观的人发出失望的叹息,这一回冼玉京竟没能对等地骂回去。 几个清醒过来的朋友意识到他已输了这一阵,忙将拉到了一边:“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赵苏正要乘胜追击,祝缨已经走了过来:“怎么了?” 赵苏恭敬的对着祝缨弯一弯腰:“没什么。” “哦,那就回去吧,还有事要做呢。”祝缨说。 “是。” 现在已经是夏末,要开始做来年的预算了。现在开始动手,可以慢慢地做,不用像去年那样赶时间,也能考虑得更周到一些。 祝缨对陈萌、施季行等自己的熟人点了点头,此时,不用去东宫的人已经陆续聚了过来了。 冷云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看着冼玉京被拖走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艺儿?!” 祝缨问道:“怎么了?” “双璧”这个词,她没有听到,只能猜到自己被说了坏话。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对她讲明。 冷云拍拍赵苏的肩膀:“同你义父回去慢慢说吧。”又对祝缨说:“有事要帮忙就说一声。”接着又踱走了。 陈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一言不发,也离开了皇城。 ………… 祝缨往户部走,赵苏脸上的表情仍然很不好。虽然他骂了冼玉京,但“双璧”这个词已经出来了,一些看祝缨不惯的人极有可能拿这个说事,那可真是太恶心了。 才骂了两种动物,形容词也不是特别的令人印象深刻,便宜冼玉京了! 他越想越气,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在半路上将冼玉京套个麻袋打一顿,反正上朝的时间很早,天还没有亮,兜头一顿打,谁能认得出来是他行凶呢? 不对,才与他起了冲突,如果现在打了他,岂不是落下痕迹了? 须得仔细筹划。 尚未筹划完,户部已经到了,叶登、李援以及其他几个郎中也差不多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望向赵苏,赵苏对他们点一点头。祝缨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只作不知,如常安排完了晨会的内容,布置制作预算的事情。 接着,她对赵苏说:“你随我来。” 叶登等人无心公务,都尖起耳朵来听。 过了一阵,便到祝缨的笑声隐约的传来,众人心头一松。 赵苏一从祝缨房里出来,就被叶登叫了过去,李援已经在里面了。二人没有问赵苏刚才的事情,只是看了一下赵苏的脸色,虽然没有笑,但也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叶登胡乱拿了份公文给赵苏让他去办。 赵苏接了过来,向他一礼,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桌子边一打开,赵苏叹了口气,这一份核查盐州户口的文书,昨天他才交给叶登的…… 赵苏合上了公文,继续琢磨怎么整冼玉京。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型的时候,这一场“插曲”也在慢慢地传播开来。比起“双璧”,“叫驴”“吃泔水的猪”显然更加通俗易懂易于传播。 不多时,皇城内外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随着一天公务的结束,这个故事必将随着各人散入各处。 一落衙,郑奕便跑到了郑熹家,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郑熹道:“儿女都是债,没想到冼敬的兄弟也是债。” “七郎,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郑奕问,“总不能就让三郎被那头猪诽谤吧?” 郑熹道:“我亲自去见他。” 郑熹轻车简从,到了祝缨的家里。 祝缨正在赵苏等人的拥簇下赶回家。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南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南士们群情激愤!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冼敬等人看勋贵,是妨碍了他们上进的路,巧了,南士们看北人,也是如此。祝缨愿意帮助南士,现在要动祝缨,南士自然气愤。 双方在门前相遇,祝缨先向郑熹施礼,郑熹还了一礼,南士中有人很快认出了郑熹,乱哄哄地问好。郑熹也含笑点头:“都是精干之士。”一句话就让不少人带了点激动。 他来了,旁人都到一旁小厅里候着,祝缨请郑熹到正堂上座。 郑熹也不与祝缨客套,开门见山:“今天宫里的事情我听说了,冼玉京,你打算怎么办?” 祝缨道:“他?用不着我办。” “赵苏是个人才啊!”郑熹感慨一声,又说,“此事也与我有些关系,总不能让你白受委屈。不过我动手,不会只动一个人。” 祝缨平静地看向郑熹:“您还没起复,就要下一盘大棋了?” 郑熹叹了口气:“这就算大了吗?冼敬还是太子詹事,投鼠忌器呀。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先老实些还是能办得到的。”同是詹事,不同命! “是啊,太子。”祝缨轻声说。 郑熹道:“真个出手你不心疼?不顾念王相公的旧情了?” 祝缨反问道:“王相公?在哪儿呢?他们连王相公的半分气韵都没有了。” 郑熹道:“那便好。冼玉京,狂生耳,要是将他的话当了真,就要贻笑大方了。” 祝缨笑笑:“杜世恩于国有功,他从刺客的手里救过陛下。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够力挽狂澜,那倒不虚此行了。” “这么夸一个宦官,虽然是实话,但也不宜在外面说。” “这是我家,这里只有你我。” 郑熹道:“好了,这事不用你操心了,”他随意地指了指偏厅的方向,“安抚好,年轻人容易冲动,不听话会闯祸的。” “好。” 郑熹一走,南士们便在赵苏的带领下过来拜见祝缨。就在郑熹与祝缨说话的空档,赵苏、卓珏等人已经与一班南士们在商讨对策了。 赵苏起的头:“辩解是最无用的,不用一个更猎奇的新闻压过这一个。” 卓珏也笑道:“不就是比谁的声量大么?他们固然是一时学士,咱们声音也不能小了!咱们许多同乡,皆赖大人之力得以出仕、升迁,地方上可也有咱们的人,给他们好好宣扬宣扬。一群吃奶骂娘的东西!” 赵振闻言附和:“就是!大人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情,一头叫驴两嘴一对就想抹黑吗?” 赵苏再次提醒:“不要提冼玉京说了什么!” “好好。” ……—— 与此同时,冼敬也知道了自己弟弟干了什么好事。 他将弟弟叫了跟前,气道:“你这张嘴,也要分分时候,分分人!祝子璋并非庸碌蠹虫,你如何要折辱于他?还反被别人耻笑了去!” 冼玉京脸胀得通红:“他分明是郑七一党意图把持朝政,隔绝君子!” 冼敬道:“不然呢?依着你,这禁军要如何分派?这也是你能够议论的?陛下亲卫,向来须得亲贵子弟,难道还有旁人?有这心思,去做些实事。你……我与姚尚书说,你到地方上去吧,好好知道一下民生!” 冼玉京道:“我走了,那你呢?京中能帮你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听我的。”冼敬把脏话给咽了回去。你还帮我呢?!!! “哦。” “你收拾一下,与我同去祝府道歉。” “什么?我不去!”冼玉京跳了起来,打死也是不肯去的。任凭冼敬怎么说,说得多了,他拔腿跑了。 冼敬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特别的累。 冼玉京跑了,冼敬却不得不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他稍作收拾,便到了祝府门外。 祝缨家里正在吃饭,设宴招待南方的士子们。照例是没有酒的,但是大家齐聚一堂,说说笑笑,环顾四周全都是南方人,一时之间,个个欢欣雀跃。 有人高兴,捏着筷子敲击着碗盘打着节拍唱起了家乡的歌谣。你也唱,我也唱,歌声飘了出来。 冼敬在门外听着,犹豫了一下,仍然决定进府。祝文认得他,急急的将他迎到府内,大声向祝缨禀报。 堂上一静。 祝缨笑道:“快请。”说着,离席走了出去。 冼敬大步走了进来,满脸的愧疚之色。一见祝缨便说:“子璋,对不住。” 祝缨笑道:“快来,詹事来是好巧。” 宾主坐下,冼敬看了一眼满厅的士人,又对祝缨郑重说道:“我的过错。” “过去就过去了,休要再提。” 冼敬叹了口气,只得坐到了为他新设的席上。祝缨绝口不提白天的事,而是询问今天杨静为太子讲经义。 冼敬稍稍说了些概要。 祝缨对南士们说:“杨祭酒的学问是极好的,平日难得听到。不是詹事转述,咱们可都听不到,可要谢谢詹事。” 南士们参差不齐的对冼敬道了声谢。 冼敬道:“非我著述,不过借花献佛而已。” 因有冼敬到来,原本很热闹的氛围一变,唱歌的也不唱了,小声骂冼玉京的也不骂了。赵苏笑着对祝缨道:“咱们闹腾得很,怕打搅了您和詹事用饭,要不,咱们去那边玩?” 冼敬忙说:“何必?是我打扰了。” 祝缨对赵苏道:“莫要作怪。” 赵苏笑笑,执箸敲着桌沿,唱了一支山歌,林风、苏喆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切仿佛都过去了,什么冲突也没有发生。 冼敬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回去将冼玉京日日训诫。 冼玉京正不自在,自那日“双璧”之后,说祝缨的人不多,说他“叫驴”的人倒是不少。许多人都绕着他走,往日能打个招呼的也都斜眼看他,这令冼玉京气愤非常,恨恨地又骂祝缨“奸诈”“必是背后弄鬼了”,只是又以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 冼敬也管不了他背人说话,只要他别再闹到外面几天。冼敬自己另有事忙,他将帖子递到了杨静的府上。 ………… 论理,杨静与冼敬应该相处不错,实则二人相交不多。 杨静在家中接待了冼敬。 看到杨静的脸,冼敬的心中就是一宽。 二人坐定,杨静问道:“我观兄面相,必是有事而来。” 冼敬道:“正事,有事相托。” 杨静问道:“什么事?” 冼敬先盛赞杨静在国子监中所做之事,感叹道:“老师生前,也有这样的想法,只可惜天不假年,事务又多,竟未能做成。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不知国子监中,可有贤才以继前辈之志?” 杨静道:“有,不给你,免得糟蹋了材料。” 冼敬有点吃惊,一看杨静,仍然是那么一张温和的面孔。杨静与刘松年全然不同,刘松年的脸上从来喜怒形于色,刻薄讥讽也形于色。杨静说话再刻薄,还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 “杨兄何出此言?” “冼兄身边小人太多,会学坏的。” “这话过了。” “余清泉是好人?令弟又是慈宽之辈?” 冼敬张了张口,道:“他们总也不是……很……不会比那些纨绔蠹虫更糟糕。” “那就是很糟了,你非要保这些人,让他们擅作威福吗?” “他们都黜了去,架子就散了,老师的抱负也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了。做事是需要人的,好不好,都得先留下。给我合用的人,我会将他们渐次替换掉的。” 杨静很失望:“等你做成了,天下正直之士也被你身上的臭虫咬死了,你,也要被你身上的臭虫咬死了。凭什么让别人受那等小人的搓磨?” “他们可以……” “他们可以投效你?在你的手下与小人争抢一口残羹冷炙?还是要受着小人的排挤仍然不计前嫌为你做事?你管不了那些小人,却要让真正的栋梁听命于你、受小人的欺压,未免太过荒唐。” 冼敬仍不肯走,他还要做最后的努力:“并不是为我!是为天下。 我知我有不足,也知你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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