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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人磨着牙,到了堂内,宾主坐下,就开始掰扯起案件管辖的问题了。范绍基说,案子里不但死了军官还死了妓-女,案发地点是京兆府,所以这个事儿,京兆衙是有权管的。裴清因知道郑熹的底线是共同审理,所以不慌不忙,说两边的品级都到五品了,尤其是嫌犯的品级是五品,大理寺能管得着。 祝缨等人就在一边听着,祝缨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听两个高官扯皮。两边僵持不下时,裴清道:“范兄,不如在下去拜见一下王京兆,如何?” 范绍基道:“看来是我慢待裴兄了。” 两边互不相让,裴清只得说了:“京兆府的案子也非止一个,犯法的官员也非止一个。为何就盯上了他不放?要行文,我大理寺自可移文来。又或者,要王京兆与我们郑大理协商?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无能了?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陛下。” 范绍基也诚恳地说:“正是为了陛下,京兆府必竭尽所能。” 扯了半天,还是没结果。 祝缨忽然说:“京兆府,能关得住五品官吗?” 范绍基一挑眉,裴清喝道:“不懂规矩。” 祝缨道:“正是因为规矩呢。少尹,大理寺能审官、扣押官员,您这儿就不太方便了吧?” 就以她亲身经历的事来说,王婆子夏氏投案,冯、沈两家一开始都没有亲自到场,来的都是管家,陈萌那是意识到事情不对才过来的。所有故事里能拘官到案的青天,都得有相当强的手段才行,否则人家就是不来!所谓刑不上大夫,他们可以选择不到场。你可判,判完了,还得上报复核。 杀人案,嫌犯就是死不开口,你能怎地?现在虽然你当场把人拿住了,但是他要走,你要硬拦,就失礼了。 大理寺这里呢,五品以上官员犯事,必须得过他们的手,也能关押,也能问讯。勾到皇城里,也不算辱没了这些不法官员。如今不过是稍稍提前一步。 范绍基皱眉看着祝缨,祝缨诚恳地说:“大理寺也不会私放人犯。除非陛下有旨。” 范绍基犹豫了一下,他是知道王云鹤的计划的,王云鹤整顿京城之后,街面上干净了许多,但是王云鹤还是有些不满意京兆纨绔们的风气,在第一轮整完了过于张扬的京城权贵之后,王云鹤想继续整一整纨绔们的面貌。这群纨绔,在王云鹤才上任的时候老实了一段时间,这两年他们又憋不住了。人一旦权势财富高于他人,是很难自律地不去展示高人一等的,纨绔们的高人一等则通常通过作践人来展示。 周游也算是撞枪口上了。他平常就有些不着四六,也是纨绔堆里的一号人物,还成了嫌犯,怎么也不可能轻飘飘就放过了他。 范绍基说:“人在京兆府,除非陛下有旨,谁也不能放走人犯的。” 裴清微微一笑:“恐怕不能够吧?你们能在明天早朝之前给周游定个杀人的罪过?如果不能,可就麻烦了。不对,不用明天,钟尚书、时尚书还有几位大人甚至是陛下,现在恐怕已经知道了。就算依法,也不是现在这样不是?” 两个又扯一回皮,裴清觉得差不多了,再次求见王云鹤,这一回范绍基说:“稍等。” 出去转了一下,就请来了王云鹤。 两下见过礼,王云鹤是一脸的严肃,裴清也更加正经了,他转达了郑熹的意思。王云鹤则是咬定:“若皇城之内,不归京兆府管,出宫城、皇城之外,官民人等,京兆府怎能置之不理?” 裴清则重申了大理寺不会私纵人犯,并且说:“大理寺自复核旧案以来,又接手龚劼逆案,办得如何您是看在眼里的。” 王云鹤仍然皱眉。 祝缨道:“三位大人,下官有一言容禀。” 王云鹤点点头,祝缨道:“本案所虑,乃是嫌犯不能收押问讯,问询审判不能公正。其实一个周游于京兆、大理都不算大事,只要说服周游的叔伯们略放放手就行了。” 那确实,这些叔伯给他惯的,同样是犯了贱,亲爹能打他个半死,叔伯们都只是“可怜他自幼丧父,我们好好教导就是”,苦口婆心地训几句了事,完了还得给他擦屁股。 范绍基怀疑地问:“你能说服他们?” 祝缨道:“谁也不能管谁一辈子,这件事上让他们让步不就行了?” 正说着,钟宜和姚侍郎还真的来了!姚侍郎乃是刑部的侍郎,与钟宜也是一路。 王云鹤笑了:“很好。” 两位见到王云鹤,又看了一下裴清,钟宜的目光还在祝缨身上停留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却也一晃而过。两人都想先把周游给捞出来。姚侍郎自不必说,钟宜也是前刑部尚书,两人都懂案件的管辖问题,反正,京兆府也定不了周游的罪,那他们把一个官员带走,有什么问题?姚侍郎道:“京兆府要问案,先让他回家,要问的时候随时上门问嘛。把人关京兆府里算怎么一回事?” 至少,得先把人带过来见一见吧? 王云鹤便命人把周游给带了过来,周游一见叔叔伯伯就委屈地大叫:“世叔!世伯!我冤枉啊!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听了个臭奴才的话就把我拿了来!”他在京兆府被当嫌犯关了好一阵儿,委屈大了! 钟宜大惊:“你的脸怎么了?京兆!可不兴殴打官员啊!” 王云鹤没好气地道:“是他在娼家与人争风吃醋互殴的!” 钟宜闹了个大红脸。 祝缨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叔慈侄孝的场景。周游说:“世叔,不怪我的!”钟宜和姚侍郎都还要训他:“都是因为你不谨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倒好,竟在凶案现场乱逛!” 王云鹤道:“他是嫌犯。” “我不是!” 祝缨就插个嘴,说:“王大人,还请将嫌犯移交大理寺吧。” 周游怒瞪祝缨,祝缨这两年蹿个儿,个头虽不能与彪形大汉相比,也是个高挑的姑娘,比周游只矮不到两寸,甚至高于一些个头不那么高的男子,周游一时没认出来。他死盯着这个死矮子,怒道:“死矮子,你是什么东西?!” 钟宜眉头皱了起来:“胡闹!” 祝缨很诚实地说:“下官大理寺司直,祝缨。”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周游想了一下,从大理寺想到了郑熹,从郑熹想到了:“原来是你!你们是不是故意来看我出丑,要折磨我的?!” 祝缨流利地两手一摊,顺溜地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然后对喝止周游的钟宜道:“尚书,您看,周将军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您不能指望他能管住自己的腿吧?哪怕您亲自在他府里守着,恐怕也是守不住这么个青年将军的。他一旦出府,再有个意外就谁也说不好了。” 钟宜皱起了眉头。 祝缨道:“死的是南军的人,人家的袍泽正堵在外头呢。搁街上遇着,蒙上麻袋打一顿算轻的。抛尸荒野,说他是畏罪潜逃……” “呸!你放屁!我才不是凶手!” 祝缨道:“周将军能遏制住亲自找到凶手的念头吗?如果不能,一个大活人他往外一跑,大把的意外等着他。” 钟宜点点头,这个世侄是真的不太知道天高地厚的。 裴清顺势说:“不如交给大理寺,一则人在皇城,外面是禁军,内里是大理寺的人,安全。二则,大理寺也会查明真相不是?当然了,案子发生在京兆辖内,京兆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不如两家精诚合作。如果担心周将军的安危,可以常来探望嘛!龚逆在大理寺都好好地住了两年多呢。” “什么?坐牢?我才不要!” 祝缨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还得防着真凶再对他动手,反污他个畏罪自杀。” 钟宜与姚侍郎对望一眼,都说:“可以!我们回去请旨。” 当下,由大理寺与禁军把人给押回了皇城。周游一路还要喊:“我又没杀人,凭什么关我到大理寺?我才不要被郑熹那个假正经的管着!” 祝缨与裴清就由着他丢人,他一喊,南军心里还能平衡一点。祝缨又对南军抱拳:“王京兆本就会秉公而断,你们偏要与禁军对峙,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大理寺不得不来参与一下。如今大理寺与京兆请旨共办此案,案子上达天听,你们总该放心了。” 禁军脸上一喜,南军又狐疑起来。祝缨等人趁机把周游带走了,王云鹤也一同去面见皇帝。 王云鹤心中是不痛快的,不过周游有人保驾他也是有预料的,能让他坐一回牢,也算是一种警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凶手找到。即使犯人不是周游,死的也是一个五品官,且死状凄惨。南军喊着:“剿匪平叛都没死的,死在这里,冤!” 也确实。 到了皇城,周游先给放在外面展览,王云鹤、钟宜等人与郑熹一同去见皇帝,出来就得了个协同办案的旨意。 周游站在外面,开始还大声喊冤,后来喊累了,看到钟宜等人出来委屈得不行,眼圈儿都红了,硬是没哭。没想到钟宜对郑熹说:“万事拜托了!”姚侍郎也说:“我就不参与啦!”郑熹道:“说好了的,你刑部派两个人过来伺候着,免教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反而说不清楚了。” 周游更害怕了:“你!” 最终,姚侍郎还是派了两个刑部的人过来就住周游隔壁陪着,轮流到周游的囚室里跟他说话。周游住的待遇极好,是原来龚劼那间。 祝缨心中不忿:这投胎投得好,连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 ………… 郑熹比周游更会投胎,不但身份更高,脑子也更好,现在“坐牢都跟别人不一样”的那个正攥在他的手里。 周游关牢里瞎嚎,先是不吃饭,郑熹也先不理他,而是对裴清和祝缨说:“这个案子,你们先盯着。”裴清就问他:“您不亲自过问吗?” 郑熹两手一摊:“我去审他,他能跟我放赖,等我收拾完了他,时间也耽误了。陛下的原话,人也不能一直关着,限期破案。” 裴清忙问:“多久?” “十五天。” “才能关他十五天?” 郑熹道:“你还想关他多久?去吧。” 祝缨道:“那我也不去了吧,他瞅着我就开始骂您。” 郑熹咳嗽了一声:“那你先留一下,等下你去京兆府,与他们去看案发地。” “是。” 一等裴清离开,祝缨看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开始跟郑熹放赖:“您为什么管他呀?就为禁军的面子?不会吧不会吧?等到陛下让您管了您再管嘛!”也好让他在王云鹤手里多担惊受怕几天。 郑熹道:“他有个好岳母,好了,说说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祝缨道:“岳母?” 郑熹道:“他的妻子是个宗女。” “那是岳父好。” “嗯,但是他岳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 “他走什么狗屎运娶上好媳妇儿的?有您比着,还有岳母能看得上他?”祝缨十分不解的,“您怎么能坐看好姑娘掉他手里呢?有好媳妇还夜宿娼家?” 郑熹道:“姚侍郎做的媒、钟尚书做的保、叶大将军证的婚、陛下赐的礼。他长得也平头正脸,两家门当户对,你说呢?” 祝缨心说,我说他们瞎眼。 郑熹道:“说说。” 祝缨心说,不就是王京兆刚正不阿,你还得讲这些个人情么?我知道,你俩不是一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王大人要是个酷吏就好了。”酷吏才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就是欺负老实人王云鹤还守你们那个破法。 “胡说八道!说正事!” 祝缨道:“说不好,他鬼喊鬼叫的,跟真受了冤枉似的。李校尉说的那些个呢,好像他只是倒霉与人发生了争执,然后那个人死了。可是他脸上带伤,说是之前殴斗,可见不止是争执,不然也不能怀疑上他。至于是不是他杀的人,那个刀有点太明显了。不过,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就这么明显,反过来好拿这个来开脱自己。他的脾性,说是就要看看杀了人自己还没事儿,也不是不可能。他一向万事不操心,自有人为他效劳的。不过他养尊处优的,不太像能杀得了南军的练家子。归根究底,还是要看证据。” 郑熹点点头,道:“还算有理。”有点怨气,但也还算就事论事。 他说:“那你看去吧。” 祝缨道:“那得给我几个人啊。” 郑熹问道:“你要什么样的人?” 祝缨道:“仵作咱们得有吧?还有几个跑腿、打听消息的也得有呐,要是再给我个同僚一道就更好啦。” 郑熹笑骂:“你还敢点同僚?要谁?” 祝缨道:“您看鲍评事成不?我跟他一年进来的,我是生背书的,我看他那会儿律条其实比我熟的。” 郑熹道:“也好,就你们两个去吧。” 祝缨于是把鲍评事也拉了过来,鲍评事就知道可能是祝缨的推荐了。因为苏匡想争这个没争上,鲍评事自认自己比苏匡还要差一点,无论是不是郑熹想到了自己,至少祝缨是支持的。 他对祝缨一拱手,祝缨道:“那咱们走着?” 两人从郑熹那里领了个令,又去找了大理寺自己的一个仵作田仵作,再带几个小吏,一同前往了京兆府打个招呼。 京兆府里好些人现在看祝缨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连之前比较熟的班头都有点阴气怪气地说:“小祝大人,稀客、稀客。” 祝缨一点也不脸红,说:“也没什么稀罕的,我才刚来过,你忘啦?” 班头一噎,被她的不要脸震惊了!王大人以前那么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的?从京兆府抢案子?个王八犊子! 祝缨没事人一样地求见王云鹤,班头说:“等着。” 祝缨也就慢慢地等,她看班头这样子就知道,他们会让自己多等一会儿,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越狼狈、等越久,等会儿京兆府就得多给大理寺一点让步。 就在鲍评事开始捶腿的时候,班头出来说:“王大人有请。” 祝缨在进门的时候,绊了鲍评事一脚!成日作假的神棍手脚何等快,王云鹤一抬头就只看到鲍评事:“怎么回事?” 鲍评事委屈极了:“许是下官的腿不经站。” 王云鹤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为难他们,许他们去看尸体,也让人带他们去看现场。班头极轻地哼了一声,王云鹤道:“你们呐,不许为难他,难道这件事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吗?” 祝缨瞅了瞅鞋尖。 班头的态度也没有变好多少,动作僵硬地:“请。” 两具尸身还在京兆衙府的仵作房里,里面阴森森的,放了冰还挺凉的。杨仵作看到祝缨也是有点摇头叹气,说:“都在这里了,请看吧。” 他与田仵作都是仵作,同行之间也是见过的,两人拱手,杨仵作说:“你先看,看完咱们再说。”又冷淡地问祝缨要不要也看一看。 祝缨自是要看的,她的本事大多是杨仵作教的,一看之下,发现李校尉说的“脖子快被砍断了”一点也没夸张,甚至还略去了一些细节,比如,这脖子被砍的切口就像个被新手砍的破树桩似的,断茬砍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有点淤伤,估计是斗殴留下的,不过看起来比周游的轻。 田仵作又看尸体的身上,杨仵作说:“女尸么……身上就不太好看了。稳婆看过了,都是伤!啧!这位将军,花样够多的,癖好也不大能见得人。” 祝缨只看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面目全非了,一头凌乱的黑发显得很年轻,发间要掉不掉地簪着一朵漂亮的绢花。身上的衣裙也是颜色鲜艳的,脚上一双绣花鞋。祝缨伸手量了一下鞋子的长度,杨仵作没拦着,祝缨趁机把人家鞋子扒了,在人家脚上捏了两下又看了看鞋底,顺手再给鞋子穿上了。 她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伤痕,脖子上也有伤痕。揭开覆尸的白布,胸口被插了几刀,衣裳洇了一片,已然凝成暗红。 杨仵作道:“就这么些啦。” 祝缨又问证人,杨仵作道:“那可不归我管啦。京兆府可不扣押证人呐!” 祝缨知道他现在不待见自己,也不辩解,对鲍评事道:“咱们走吧。” 她想赶紧再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娼家迎来送往,本就人多眼杂,现在不定还剩不剩下什么线索了。再晚点,就怕什么都剩不下了。 第86章 小孩 出了京兆府又走一段,鲍评事就低声问祝缨:“小祝,你是不是开罪京兆府上下了?” 他俩是同年,鲍评事年纪大祝缨不少,两人的官级差得不算特别大,他也会时常叫一声“小祝”,以示与众不同了。 祝缨双手一摊,道:“这本是京兆府的案子。” 鲍评事“哦”了一声,吸了口气,想说祝缨之前跑京兆府,明明跟人家都混得熟了,真是太可惜了,又忍住了。任务是郑熹派下来的,祝缨是不能拒绝的。如果直白地说了,倒像是背后说上司的坏话了。 他想了一下,道:“郑大人性情也忒好了,那个周将军总是无事找事开罪他,他还要回护一二。” 祝缨无所谓地道:“都是人情。” 鲍评事道:“嗐!咱们就别想他们的那些个是是非非了,倒是你在京兆府的人情要怎么想个办法找补回来才好呢。” 祝缨道:“京兆府又不傻,从他们兜里掏东西还指望他们谢咱们?就这么着吧,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案子有什么进展,我是怕没什么痕迹了。” 鲍评事中肯地道:“王大人不为难你就不错了,底下的小鬼儿,难说。恐怕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祝缨道:“尸体在他们那儿。” “可嫌犯在咱们这儿。” “嫌犯有可能不是真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的。” 两人一道走一道合计,走到一半,祝缨道:“等一下。”她让随行的小吏先回大理寺,自己去与鲍评事换下了官衣,先往案发的娼家去探一探消息。 …………——— 两人都换了时兴的春衫,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花街。花街的下午,已经开始张罗着迎客了,几乎看不出来这里在昨天夜里或是今天清晨才发生过命案。街也没有封,连发生命案的娼家也还在那里,人家还照常居住、生活,甚至准备迎客。 祝缨与鲍评事往那儿探了探头,就有小厮殷勤地躬腰迎了上来:“二位官人,里面请!” 这娼家的格局乃是进门一个院子,有些花木景致,不深却显得很深。往后,是一间开阔的大堂,摆着桌椅之类,中间空出一片铺着地毯的空地,应该是歌舞表演的地方。小厮正把他们往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边上引。 祝缨好奇地张望,说:“听说你们这儿——” 小厮道:“您说的是哪一件呢?要说是那一件,那是确实有的。您瞧,那不还有两位杵那儿看着呢吗?” 两人一看,大堂后门没关,透过后门看去,还真有两个挎刀的衙役。 鲍评事心道,常听说婊-子无情,还真是!这才死了人,竟然还…… 他说:“怪瘆人的,你们还开得下去?” 回答他的是一位半老徐娘,看着与季九娘一般的人物,娉娉袅袅地走过来:“这位官人,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还得按时往上头缴钱。女儿们吓坏了,我倒想叫她们歇歇,她们歇了,我到哪儿弄钱应付上头呢?” 她本来应该也是一位风月场上的风云人物,从她的衣饰来看比季九娘似乎还要好一点点,现在也带了点焦虑的样子。 祝缨往后退了两步,说:“别看我,我没钱。” 把她给逗笑了,盈盈一拜。 鲍评事怕祝缨年轻把持不住,上前问她姓名。她说:“妾贱名不足辱没清听,官人唤妾五娘就是了。小官人,到了这里是不能说没钱的。” 祝缨叹了口气,说:“那好吧。钱是有的,但不多。” 几句话的功夫,那两个衙役从大堂的后面绕过来:“什么人?!哟,小祝大人,你也是常客吗?小的们受命在这里候着,专看打探消息的人,得罪了。” 鲍评事道:“大理寺办案!”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大理寺也到这里有案子要办?五娘?你们家还犯了别的案子?” 五娘道:“可不敢胡说,我们家从来遵纪守法,何曾敢犯案呢?我们可是苦主!原来两位是大理寺的大人,看着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祝缨道:“我姓祝,他姓鲍,我们来看看。”然后对衙役说,“有旨,大理寺与京兆府同办此案,周游已押在大理寺狱里了。” 两个衙役一大早就被派在这里守着现场了,并不知道还有这番变故,都惊讶了:“什么?” 倒是五娘知道周游是个有些来历的人,心道:同人不同命,这位周将军的命是极好的了。 祝缨道:“没有上头的话,我吃多了撑的过来。这不,来看看了。怎么样?” 两个衙役说:“就那几间屋子相关,所以封了,旁处本来是要封的,她们说无处居住,这才叫她们暂住,哪知竟还想着做生意!” 五娘趁势吩咐小厮上茶、让女儿们来摆果品、糕点款待“两位大人”。祝缨道:“你要挣钱,所以钱是顶要紧的,天塌下来你也不肯让的,再多的好话也抵不得一文钱。我是要破案的,所以案子是顶要紧的,给我再多旁的东西,也不能耽误了我的事。” 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哪里敢耽误您呢?这也不是个小事儿,如何敢妄想能敷衍过去?南军几位军爷险些没拆了妾的家。北军又来,又呼喝要烧了我这贼窝。幸尔有两位差爷在,否则真是要逃到乡下去避难了,我们巴不得早日破案呢。不招待,又怕怠慢了您。” 祝缨评估着她这个“家”,她就正经进过两家-妓-院,这是第二家,看着比季九娘那里更奢华一些。季九娘家似乎是以一种花街上的优雅幽静为特点,这里就应该是取的一个热闹隆重了,地方也更显宽敞一点。 她说:“来吧,咱们从头说起?” 五娘已看出两人里以她为主,亲自捧了茶上来,说:“这是冷少卿最爱的口味,您尝尝。” 祝缨嘴角一抽,说:“这个案子,郑大理亲自过问。” 五娘只管陪笑,又奉上了糕点,说:“您要让从头说起,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它起头的时候谁也没想过是这个结局,所以发生时谁也都不曾在意的。妾这家就在这里,您看,这儿、这儿、这儿……当时都是人,也有朋友在这里偶遇取笑的,也有结过怨的在这里斗气的,这样的事儿日日都有,所以周将军与那位马将军起口角的时候谁也没在意,都想着劝开了就好。” 一边鲍评事也被一个妓-女奉了茶果,代祝缨问一声:“为什么吵的?后来呢?是为争风吃醋么?” “那倒不是,”五娘说,“是为抢位子。周将军是什么人物?岂能落在人后了?当时,场内没有比他官品更高的了,不幸另一位也是不吃亏的主儿。两人又各带了随从,彼此嘲笑起来说话就没了轻重。” 鲍评事问:“说的什么。” “这……马将军嘲笑周将军是个快三十岁的毛孩子……” “噗!”祝缨笑了,这位马将军的嘴也真是的。 五娘也无奈地笑了笑:“说他,在家里做不得主,必是有长辈镇着,不能写了条子把官妓招走,才偷偷过来偷嘴。与其在这里争位,不如回去吃奶,家里怕不是备着三五个奶娘给他从小喂到大。” 鲍评事听得也笑了,又问:“周将军就动手了?” 周游是什么人?郑熹那样的他还要自认是一时瑜亮,自己并不比人家差,别的人就更不要提了。 五娘道:“先让他的小厮骂回去才动的手,说,马将军是个废物,胡子一把了还要过来蹭,也不见能招了人回家去。两边儿说不拢,就都打起来,还有起哄的呢。好容易劝开了,一人一边儿歇着了。” “各歇在哪里了?”鲍评事又问。 五娘一指:“就在后面。周将军在左手边,马将军在右手边。” 祝缨起身去看,从大堂往后就有一条小路,有几个小小的院落沿着小路排着,也点缀些假山花木小池塘之类。五娘一路介绍,五娘这里“女儿”倒有十来个,小院子只有五处,其中一处是五娘自住的,女儿们则是一个“姐姐”住正房,带几个“妹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在这个女人多的地方,专职的侍女反而是一种奢侈品。至于男仆们则是住在墙边一排矮房里。 再看两人昨天宿的地方,是两处不错的院子,斜对着门,檐下都挂着漂亮的纱灯,现在门上都贴了京兆府的封条。 祝缨想看时,衙役道:“小祝大人,我们并不敢擅自启封。” 祝缨也不生气,她低头看了看脚下,此时天还没黑,京兆府不但把门给封了,边同这条小路的一段也拉根绳子一起封了。即使这样,也没保留下太多有用的痕迹,祝缨又绕着两个院子的外墙看了看,这小院竟还有小门。再往后,五娘的家也有后门。五娘解释道:“总有些娘子错听了旁人的话,找到这里来,这个么……就是为她们的官人准备的。” 祝缨将五娘家看了一圈,再从后门返折,又看了马圈、旁的小院儿、旁边的假山池塘之类的地方,最后在案发的小院外面停住,问:“来过很多人吧?” 五娘苦笑道:“光那两位带的随从就好几位,险些打起来,后又有旁的劝架的客人、妾也来劝架,早起出了事儿,又有来看热闹的、报官后又来了好些人。竟是数不过来了。” 祝缨问道:“有多少人进出过院子?” 五娘道:“那也是不少的!晚间进出伺候的、端茶递水的,他们的随从,又有早间出事拿人的。” “夜里关门吗?” 五娘道:“要看客人的癖好了。那位马将军,倒是关着院门。” 祝缨又问:“你这家里有多少人?” “呃,男女一共二十七口。” 祝缨转回大堂,让五娘把人都带过来,照着册子上的人,一一地看过,让他们在自己面前走一个来回,然后依次站好。除了五娘,还有五娘的丈夫,另有他们在册的十二个“女儿”,一个儿子,厨房忙活的三个人,两个丫环,再有小厮杂役六个人。 少的那一个“女儿”正躺在京兆府的仵作房里呢。 祝缨就问当时谁与受害者同住,谁又与周游同院。出来一个温婉柔顺的少女道:“妾名玲玲,侍奉周将军。”又点了几个少女,是与她一个院子里的,不过是住在厢房里。 祝缨问她:“周游都干了什么。” 玲玲道:“饮酒、听曲,与我们说笑,又……说了马将军几句,后来喝多了,就睡了。” “他夜里没有起来?” 玲玲道:“他要妾陪饮,妾也喝多了。” 问其他的少女,有的说有客人,根本顾不上周游,也有一个说昨天晚上不舒服,吃了药,睡得沉,是都不知道的。 又问受害者,同寝的已然死了,厢房住的几个也都摇头说:“不知道。” 祝缨又问:“死者,有什么癖好么?” 五娘道:“哎,真是冤孽,他有什么癖好,还不是我们受着?好打人,好绑着,好烧红了的蜡油往身上滴……” 再问有什么异常,全家上下都说没有,五娘道:“头半夜是热闹,后半夜都闹累了,睡得沉。” 祝缨叹了一口气,对两个衙役说:“仔细看好这个地方,不许放别人进来。” 五娘还要问:“我们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鲍评事喝道:“恁多话!” 两人出了五娘家,鲍评事道:“好么,竟是滴水不漏。天不早了,回去?看看能不能问一问周将军吧。” 祝缨道:“你还想审他?回家吧!明天一早再去看看裴少卿问出了什么来。” 鲍评事道:“也对,我看裴少卿有点王京兆的模子,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两人约定第二天一早回大理寺再仔细参详,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鲍评事郑重地说:“蜈蚣想踩进来没有能够,多谢祝兄保我能参与此案。” 祝缨道:“何必这样讲?周将军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你我见到他的狼狈样也不知是福是祸,现又与京兆府打擂台,上头又限期破案,我倒怕连累了你。” 鲍评事慨然道:“富贵险中求!该谢祝兄给我机会。” 两人辞别。祝缨左旋右转,甩掉了尾随的一个五娘家的小厮,又弯来绕去,到了一所房子的后门叩响了门环。 里面一个声音问:“谁呀?” “找九娘的。” 里面的人将后门拉开一条缝,祝缨一推,把门推开了。那已不记得她了,问道:“哎!你是谁呀?怎么能闯进来?好好的大门不走,你是贼么?!” 有两个高壮的汉子卷着袖子过来要驱逐闹事的人,祝缨站稳了,说:“叫九娘来见我。” “你算哪根葱?就敢点名叫九娘?” “你去问问她,陈大公子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呸!陈大公子可不长你这样。” 祝缨含笑立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开门的人先动了:“我去告诉九娘!” 不一会儿,九娘就款款而来:“谁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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