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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来自1945 作者:听原 周声本出自书香门第,无奈生逢乱世,命运几经浮沉。一朝穿越重生,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所谓的21世纪,还商业联姻和一个男人隐婚了。 他名义上的丈夫储钦白家世不俗,但早早脱离家族企业,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这场为利益结合的婚姻深受他厌恶,以至于他更看不上平日里飞扬跋扈,满身富二代陋习的周声。 但换了个芯子的周声不是太在乎这些。 他想这是多好的时代啊,没有饥饿和战乱,人人有衣御寒片瓦遮雨。 他开办民生,投资医疗和教育,做扶贫建设,忙得分身乏术。 储钦白觉得他别有用心,那些富二代狐朋狗友更是瞠目结舌。 “这是储钦白要和他离婚?所以发愤图强?” “我赌他撑不了一个月。” “一个星期。” 很久以后,“最低调的青年慈善家”“国家重量级项目投资人”“时代标杆”等诸多头衔的周声身份越发神秘起来。 同年储钦白隐婚被爆,年底就上了春晚压轴。 媒体很惊讶谁这么大面子请动他出场。 储钦白:“替我爱人还个人情。” 媒体:“?!” 别问,问就是老婆又红又专。 再问就是再不上个春晚提提醒,那个现在动不动一个月见不着人影的人还能记得他有个丈夫? 心怀大义温润贵公子受X真香火葬场大明星影帝攻 近现代同性可婚背景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娱乐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声,储钦白 一句话简介:你看我搭理你了吗 立意:最好的时代,做最好的自己 第1章 周声死了。 但是他又活了。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疗养院的大清早,太阳还并不灼人。 光照透过四楼的玻璃窗斜照进病房,穿过窗台边的一小盆绿植,最后打在床头柜上剩了半杯水的透明水杯上时。 周声第二次睁开眼睛。 看着周围众多陌生且先进的治疗仪器,周声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做一场跨越时空生死,鬼魅附身的梦。 逐渐接近门口的小护士,交谈声浅浅入耳。 “真醒了啊?这都快一年了,还以为醒不过来呢。” “要不怎么说是奇迹呢。” “确实,普通人要是被炸成他那样早放弃治疗了,也亏得他家里有钱,就这么吊了一年,居然醒了,也算是命好吧。” “什么命好,这一年你见有人来看过他吗?” 说话间,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医生是最后进来的。 还是昨天那位。 带着口罩,语气温和。 “周先生,昨晚休息得好吗?” 得到病人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动作,中年医生浅笑了一下。 毕竟今天的周声已经卸掉了身上的大部分管子,露出他在医院躺了一年显得过分瘦削的身形,以及一张底子不错,当下却显得苍白不健康的脸色。 一年前,发生在市中心郁金商场的那起意外爆炸,伤亡非常惨重。 这位因为被气流冲出窗外,内脏多处损伤出血,历经四次抢救的年轻病人。在医生眼里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如今他能醒,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和身后另外两位医生交换了眼神,还是问了和昨天同样的问题。 “那今天你有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只需留心,就会发现医生居然有些紧张。 等到病人停顿两秒,说出那句:“抱歉,头有些疼,不太记得了。” 几个医生居然有同时松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这位病人从昨天醒来就怪怪的,尤其是眼神,清醒坚定。别说没有久病之人的颓靡和恍惚,再看到他那副连坐起来都困难的病躯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违和。 但总之,不记得总比精神出问题要好得多。 他们小声交流道:“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头部也受过伤。” “是,短暂的记忆混乱和缺失是正常的。” “再观察两天看看。” 周声听着医生交流的声音,感受护士在他身上检测的动静。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神色平静。 他并非不记得了。 他甚至记得很清楚。 1945年的冬天,12月23日,禹城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轰炸。记得断壁残垣的城市,满目疮痍焦土,头顶轰炸机盘旋轰鸣,人群不断尖叫着躲避。那是一副世纪灾难现场,看不见希望和明天。 他只是不会像昨天刚醒时那样,迫切地询问还有多少人活着。 又有多少人离去。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 这里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周围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惊恐于一个长睡刚醒,历经垂死的病人的那份坚持和迫切,他们甚至试图给他注射镇定剂。 而且他所处的世界没有如此先进干净的医院,没有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医护人员。 禹城大轰炸的第二天,不管是城市里的医院还是临时搭建的救护所,就已经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都是哀嚎痛吟,生死只在须臾间。 而现在的周声。 是周围人口中那个经历过意外,险些就醒不过来的人。 这幅身体异常沉重,刚醒来时他甚至没有撑过十分钟,就陷入沉睡。 再次睁眼。 周声选择了隐瞒。 周家祖上虽是清末年间的大家族,但他生于乱世,看尽了家族兴衰。 十七岁留洋,二十岁回归。 对比一线奋战的人,他们这种常年做隐秘工作的,在陌生且不确定的环境里,保持警惕和缄默,是本能。 但周声其实很清楚。 目前他所处的地方没有任何危险。 侧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空气中除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着清新的不知名花香气。 底楼闲谈的人声,病房的设施环境,对他抱有同情与好奇的医护工作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这里没有残酷的战争,没有的无畏的鲜血。 他也并非原来的周声了。 “周先生,周先生?” 医生唤回了他的思绪。 开口说:“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静养。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休养得当未来除了免疫系统可能差一些,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 医生的语气里充满了鼓励、安慰,每句话都在告诉他要对自己充满希望和信心。 没有人知道,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 更不知道对他而言,仅仅是能活下来,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与此同时。 岚城机场。 机场的通道出口,围在外面的人海让机场不得不出动安保维持秩序。 时间来到早上九点钟。 一行七八个人才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端的那个穿着极其随意,戴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低着头让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分毫。 但他过于优越的身高和身形太容易辨认,一出现人群就尖叫着朝他涌去。 他身后团队里的几个人连忙伸手阻挡。 助理陈灯灯胸前抱着一个大黑包,作为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妹子,她快要被挤哭了。一边东倒西歪,一边和化妆师说:“今天回岚城的航班信息又被透露出去了,要不是我们下了飞机才知道行程被卖,也不至于被堵得这么狼狈啊。” 男化妆师帅帅扯了她一把,朝前边抬抬下巴,挑眉:“你老板一条消息值多少钱你不知道?这种事见缝插针的,习惯了就好。” 一行人好不容易脱离人群去了地下停车场。 但还是有少部分粉丝和狂蜂烂蝶般的记者跟了过来。 眼看就要靠近商务车了,其中一个男记者的问题逐渐急促和尖锐。 “储先生,听闻你拍摄电影期间和导演不和是真的吗?” “请你正面回答一下。” “听说是因为同组的另一个男演员,这消息应该不假吧?你和那位男演员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储钦白团队里的人,顿时面色都不太好看。 储钦白十七岁就凭借处女作横扫国内各大电影奖项,在业内早早登顶。但这些年关于的各种八卦甚嚣尘上,从未停止过。 而这种擦边桃色八卦,尤其是和男人相关的,向来是储钦白最厌恶的一种。 众人眼睁睁看着打开车门已经弯腰准备上车的人,停了下来。在团队来不及阻止的时候,他回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嘴角一扯,冷脸:“关你鸟事。” 男记者的脸色当场涨成猪肝色。 论业内脾气最烂的人,储钦白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打架,嘴臭,骂记者管得宽,受不了对手演员演技拉跨,黑历史无数。 出道十年,该干的不该干他都干了。 但大导演就是爱用他。 粉丝就是愿意为他的票房买单。 他出身本就不俗,业务能力没话说,每年除了拍电影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爱他的人很爱,恨他的人往往又恨得牙根痒痒。 这就导致他在圈内越发显得特立独行起来。 记者没胆子和他对着呛,禁了声。 储钦白的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注意到粉丝群里有几个明显学生模样的人,蹙了蹙眉,对着人群开口说:“都早点回去。” 有他多年老粉嘻嘻笑道:“老大,电影什么时候上啊?” 储钦白:“明年。” 又有人问:“下半年有拍摄计划吗?” 储钦白重新挂上口罩:“还没定。” 粉丝继续:“哥你快点谈个恋爱呗,你都马上要奔三十了,免得媒体老抓着你私生活造谣生事。” 储钦白这个时候已经弯腰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外面。 用手机敲敲车门:“一个个都成年了吗?高考成绩很好?找着工作了还是找着男女朋友了?少操|我的闲心,管好你们自己。” 粉丝又不是第一次被他吐槽。 依然想翻白眼,“合着每次戳我们痛处你就很开心呗?” 储钦白再次:“都早点回去,再跟我就翻脸了。” 然后哗啦一声关上车门。 商务车缓缓驶离机场。 车厢内陈灯灯坐在储钦白旁边,三番两次回头看。 确认没有车跟上来,才松了口气转回来坐正。 宣发的姐姐坐在陈灯灯对面,见着她的动静后笑了两声说:“灯灯,你都跟了储哥一年了,还不知道一般他警告过的,没人敢真的跟车的。” 陈灯灯抓紧怀里的包,垮着脸:“今天那个记者要是乱写,范姐又得骂我。” 储钦白原本的助理生孩子去了,陈灯灯是一年前刚招来的。 她觉得自己自从做了储钦白的助理,大概要少活很多年。 毕竟储钦白的工作室虽然挂靠在圣凯娱乐,但他自己才是工作室老板。他又不爱管事,一切事情都交给经纪人范姐在打理。 范姐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陈灯灯没少挨她的骂。 她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就响起了范姐的专属铃声。 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才战战兢兢接起来。 “范姐。” “储钦白人呢?” 陈灯灯看了眼闭目休息的人,“在旁边。” “让他接电话!” 陈灯灯还没把手机递过去,旁边的人就自觉伸手拿过了她的手机。 声音懒洋洋的透着疲倦:“有事?” “你就一天天盼着出事是吧?”范姐的声音即使没开免提,也让车里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在机场骂人?” “你管那叫骂人?” “储钦白,你要死啊!你知不知道我一年在你身上花费的公关费有多少钱?” “我把钱打给你。” “滚。” 范姐平息了一下语气,认真说:“你和那个任祈轩到底怎么回事?拍摄三个月相安无事,偏偏杀青了闹出问题?” 储钦白的语气逐渐烦躁。 “这个项目你说推不掉,我拍了。那导演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杀青宴那天他故意灌人酒,我拦了一下,就这样,一点破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范姐停顿了两秒,“既然没事就行,这事儿我会处理。” “那挂了。” “等会儿。” 范姐叫住他,又说:“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周声醒了。” 储钦白皱了皱眉,不为别的,是因为他的确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位到底是谁。 他靠着椅背,随口说:“他还活着呢?” 范姐似乎极度无语。 然后才说:“虽然我知道当初是他自己跟一帮人去郁金商场那边鬼混才出的事。但我需要提醒你,这个人是你合法合规,盖了章戳了印的另一半。” 旁边的陈灯灯人已经傻了。 自己家老板,结婚了??? 关键是她发现其他人还都很淡定。 作为新人,她自觉闭上嘴巴,表情逐渐转向呆滞和麻木。 储钦白还在说:“那又如何,这一年每天几万往里砸,我说过什么没有?”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想告诉你,如今他醒了,以他那个性子保不齐能惹出什么事来,你结婚的事,绝对绝对不能曝光。” 储钦白叠着腿,看着窗外岚城的高楼和公路。 淡淡:“圣凯娱乐那套准则,你少往我身上套。” 范姐丝毫不客气。 “你要是找个跟你差不多的人,我倒是乐得看你公布呢。周声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周家家世在那,他就是个俗称的街溜子,小混混,除了违法乱纪什么事他做不出来。我说你也是糊涂,结婚这么大的事,连是人是鬼都不管就敢结。” 储钦白特地回忆了一下那个周声,发现脑子里只出现一个模糊的,染着黄色头发,穿得丁玲哐啷,连脸都记不清了的人。 印象里和周声这名字挂钩的无非就那么几个关键词。 废物富二代,酒驾过街,欺软怕硬,混吃等死。 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范姐最后总结:“总之,你别让他给我惹事。” 储钦白语气凉薄。 “他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开文啦! 老规矩哦,开门红包~ 第2章 周声第一次在医院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陌生,实在是因为这张脸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但又很不一样。 1943年,周声因为任务南下。 他任职于当时的一家报社担任主笔,因为犀利的角度和文风盛极一时。上过别家报社头条,周旋于各方之间的时候,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等形容也经常加诸其身。 他对自己不做评价,但也知道自己和难看绝对挂不上勾。 但眼前镜子里的那张脸。 给人的第一冲击力,就是瘦。 瘦到脸颊都挂不住肉,骨骼凸显的那种瘦。那是一种病态苍白的,甚至是孱弱的感觉。 最让周声难以忍受的,是那一头从发根往上大半截发黑,尾部却枯燥干黄的头发。 原本的主人是营养不良还是抽了大烟? 周声很难不怀疑。 但这种怀疑,他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医院的生活极其无聊。 能下地以后,医生能允许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病房以内。每天的睡眠时间保证在十个小时以上,用以身体机能的缓慢修复。 所以他几乎失去时间概念。 更难以探索这个身体的身份和信息。 直到他被允许出院,回家休养那天。 那天下了小雨。 周声坐在病房的窗台旁边,低头就能看见医院楼下那些匆匆躲雨的人。 这些天常给他挂水的小护士从门口探进脑袋。 笑着轻声说:“周先生,接你出院的人来了。” 然后她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人。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 穿着西装,面容也并不出挑,给人一种老实憨厚感。 “来了。”周声淡淡开口。 而门口的男人明显凝滞了一下。 他眼中看见的,是一个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瘦削男人。 大病初愈的他还是满脸病容,但他就那样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映着背后的窗帘和迷蒙雨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润清和感。 男人甚至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本书。 封皮上写着《从历史宏观角度看近现代社会发展史》。 一时间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而周声远比对方淡定。 他虽然没有走出过病房。 但也知道这家医院的医疗费用绝对不低。 能在这里躺一年,即便他醒来后没见着任何一个熟悉原身的人来过,但受到的待遇一直很好。 可见背后是有人负责的。 就是不知道门口的男人是谁。 原身的哥哥吗? 小护士见身后的男人看着周先生一动不动,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周先生醒来这些天,几乎成了整个医院的八卦中心。 住得起高级医院的VIP病房,却无人探望。 为了绝对静养,病房里没有任何电子娱乐设施,不管是身体病痛还是寡淡至极的饮食,一般病人都受不了,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发脾气。 他偶尔会让人帮忙带一点报纸和书籍,清醒时多半的时间里就自己静静待着。 这些天护士站的人都争先想去他病房。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有人来了,小护士都忍不住想替他打抱不平。 对着门口的人没好气说道:“周先生身体还没好全,回去后一定要注意多休息。不能提重物,不能劳累,重要的是,要保持绝对的心情愉快。” 男人被小护士的声音惊醒。 对上小姑娘冒火的眼睛,面露尴尬。 他往病房里走了两步,对着窗台边的周声微微欠了欠身说:“周先生,我是老板的司机林烽,您叫我小林就可以了。范姐让我今天来接您出院。” 周声这下才顿了顿。 他确实没料到对方的身份。 而站在最后面的小护士也挺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对着人家司机一通输出。 但想到连出院了,都只让一个司机来,也不知道周先生家里的人是有多没心肝。 周声没再说什么,站起来。 “那麻烦你了。” 小林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应该的。” 黑色的大伞从住院部楼下,一路撑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门边。小林很尽责,生怕雨点打到周声身上,等他上了车,才自己转到驾驶座。 那是周声对如今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具体印象。 车窗外遍地高楼,鳞次栉比。 那种震撼是很直观的。 古人口中的盛世繁景,河清海晏也不外如是了。 没有了上个世纪国破家亡的丝毫颓败迹象,那些枪|弹|炮|火,分散流离,已经掩埋在历史的长河底下,在一代一代新人的历史课本文献当中。 但对周声而言。 那些记忆经历就在眼前。 在昨天,也在未来。 但他依然无比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原本的周声是否是彻底消失了,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 不枉这场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新睁眼的机会。 对比他这些天从报纸书籍中所了解到的信息,如今能亲眼看见,能亲手摸到的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就好比小林的车也能接电话。 周声在医院见人用过一种叫手机的东西,但现在大家的通讯设备似乎比他以为的要多且更复杂。 女人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的时候,小林条件反射朝后视镜里看了周声一眼。 “车到哪儿了?”女人问。 小林:“半路上。” “行,你先带人来趟公司。” 小林停顿了一秒。 他原本想说周先生身体状况不佳,但最后还是没有多事,嗯了声。 挂了电话,小林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周先生,范姐说让你先去趟公司。” “那就去吧。”周声点头。 他没有直接询问范姐是谁。 反而是小林,又看了他一眼提醒他:“范姐是储哥的经纪人,人挺厉害的。” 这个解释更复杂了,周声没有出声。 小林迟疑了一下,问说:“周先生,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啊?” “嗯,醒来后记性就不太好了。” 小林就彻底不说话了。 他其实远远见过周声两次。 完全没办法把此刻坐在后面静静看着窗外的人,和一年前的周声联系起来。 以前的周声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满嘴脏话,让人想敬而远之。 而现在的他,小林总觉得让人有种无端的压力。 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压力。 是他坐在车里,让他连开车都忍不住开得更平稳而安静的那种压力。 周声并不知道小林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后半段车程足够安静,安静到他能仔细看看如今这世界。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雨势反而加大了一些。 周声下了车,仰头看着面前那栋大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小林也不催他,最后把周声送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懊悔还是让雨打湿了周先生的发梢和肩头。 然后周声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人称呼为范姐的女人。 她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三十岁左右,穿白色休闲西装,有一头利落短发。 听见敲门声响,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朝沙发上随意一指,示意他先坐。 周声没什么意见,在沙发上坐下来。 两分钟后,范姐拿了一叠文件走过来。 放到茶几上,再起身给他倒水,边接水边说:“这份协议是一年前就想让你签的,但那个时候你刚好出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范姐说完走回来,把水递给他。 “谢谢。”周声伸手接过。 范姐听见他说谢谢,瞥了他一眼。 然后才自顾自打开协议,继续道:“协议并没有什么新增内容,主要还是些婚姻保密条款。”她说着语重心长:“周声,你不能怪我做事不留余地,虽然结婚是你和钦白自己的私事,甚至是周家和储家的事。但你也该知道储家如今管不着他,他职业特殊,工作室出于对他负责的态度必须这样做。” 她的语气并不强硬。 但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但是。 “等等。”周声握着水杯打断对方的话。 他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上面,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但还是怀疑:“你说我……结婚了?” 这次轮到范姐愣住。 她这个时候才提起心思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总觉得这人变化挺大的。 但也没多想。 谁差点死一回都会有变化。 但她看得出来周声气色不好,想到对方毕竟刚出院。 语气软了一下,才说:“之前医院说你记忆出了点问题,没想到你连自己结婚了都不记得。”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声问。 范姐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忘了,然后才说:“艺人,演员。”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 “周声,你也该知道如今这个时代,观众缘对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来说有多重要。我承认储钦白那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他无所谓,也不在乎。但我从他出道开始就一直负责他的业务,他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也不想毁了他对吧?” 范姐承认自己有些趁人之危。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爬到如今的地位,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样的做法能为自己的艺人争取利益最大化。 她从不相信什么口头协定,更不觉得储钦白会把周声放在眼里。 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所以协议必须签。 想到周声这人的烂德行,她已经做好了威逼利诱的充分准备。 而周声双手手肘撑着膝盖,捏了捏眉心。 还在消化自己已婚的事实。 过了会儿,周声抬头。 “关于这个协议,她是什么态度?” 范姐很直接:“他不管这些,有关他的合同向来都是我负责的。” 周声再次按了按太阳穴。 虽然已婚这个事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力,但自己毕竟是个男人。 停留在周声本人记忆中,他真正接触过的能称得上艺人明星的,还真有一个。那是在42年的夜海。一位化名白玫的年轻女人,气质风情万种,迷得多少男人晕头转向甘心沉沦。 她是死在枪口之下的,就在周声眼前。 周声至今清晰记得那一幕,舞厅高台,女人红唇如火,唱了一首《终南误》。 红尘送风终须还,杯酒铁马下南山。 白玫拍过电影,跟过不少有钱男人,也曾在纸醉金迷的金|色|大厅翩然游走,被无数人追捧热爱。但依然不缺人骂她是下贱的戏子,是男人的玩物。 一个女人的简短一生,最后死得轰轰烈烈。 那个时候世人再谈论起她,开始称她为女中豪杰,语气里全是惋惜和义愤填膺。 周声在时代的鼎盛和落寞中滚过,见过太多人,太多事。 虽然他知道如今这个社会,所谓艺人明星的处境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连眼前的范姐,话里话外也是在维护她的利益。 但他最终还是说:“如果协议对我的妻子有利,那我没什么意见。” 范姐一听他这话,手一抖,杯子里的大半杯水直接洒到了文件上。 周声抽出纸清理。 对她的反应很意外,边问:“怎么?” 范姐见鬼一样看他。 她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他答应得如此轻易。 开口缓缓说:“我想,我可能需要提醒你。” “没有妻子。” “那是你老公。” 第3章 周声的认知彻底颠覆。 第一次有了哑口无言的感觉。 上世纪别说同性婚姻,为此被打断腿的,坐牢的,甚至是枪决的都有。唯独没听说过谁敢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说,更别提结婚。 周声上辈子乱世浮沉,没恋爱,没娶妻。 也没遇上什么喜欢的人。 如今乍然听闻自己结了婚,对象还是个男人,多少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范姐看他的反应不像作假。 又一次想起了一年前见周声那次。 那个时候她刚知道储钦白瞒着她找人办理了登记,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尤其是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周声,十足十一个痞子无赖。 就在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开口就笑嘻嘻说:“你想让我保密也行,每个月一百万,答应了我绝口不提储钦白的名字。” 范姐简直是火冒三丈。 她看得出来周声其实很怕储钦白。 一个敢和亲爹签对赌协议,整整五个亿的估值啊。 宁愿卖了自己的婚姻,换取不被储家三少这个身份的挟持。 简直就是个疯子。 储家没人不怕他,周声也怕。 所以他做的,就是时不时带着一帮人,找和储钦白传过绯闻的人麻烦。 听说还把储钦白去过的一家酒吧的一个服务生,脱了人衣服,推到大街上羞辱。 这些事都没被闹大过。 范姐为此还是把储钦白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家对当时的储钦白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她也知道他看重的,就是周声在周家是个废物。 但废物也有废物的麻烦。 不过也就登记不到两个月,周声就出事了。 现在再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人。 范姐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心平气和多了。 估计也是因为现在的他,和她印象里的人差别实在太大。 清清瘦瘦的,说话不疾不徐。 不论坐姿和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有教养。 他甚至没讲任何条件,直接答应了协议内容。 范姐简直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以前的周声,或许你花一百万还真能买个清净。而现在的他,连范姐这种职场老人,看着他都摸不透底。 协议签得出奇顺利。 周声盖上钢笔盖的时候,抬手掩唇咳嗽了两声。 范姐眉毛一皱,不自觉就说:“我让小林送你回去,记得换件衣服,都湿了。” 周声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扫到发梢,笑了下:“我还是先去剪个头发吧。” 周身站起身。 想到了什么,又问:“请问我现在是和……我丈夫住在一起吗?” 周声自己说起来别扭,连范姐都无言沉默。 她实在无法想象储钦白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丈夫这个身份。 但她还是实话实话道:“他常年住在东湖的那套别墅里,那是他的私产。你们之前并没有住在一起过,但据我所知你爸分给你的那套房子,从你住院后,已经是你弟弟在住了。” 原来周声是有家人的。 但周声不用猜就知道,住院一年没见人来过,可见关系并不好。 周声没多说什么。 范姐看了他一眼,突然叹口气,就道:“你们不是合约婚姻,合法合规的,还是别回自己那儿了。还能不能进去是一回事,没离婚之前你出事储钦白有义务照顾你。去东湖那边住吧,家里有阿姨,储钦白这些天接了代言拍摄,很忙,未必会回去。” “需要知会他一声吗?” “我会通知他。” “好,谢谢。” 周声从范姐那里拿到了钥匙,还有据说他出事时的一部手机。 他尝试着摆弄了一会儿,知道了如何开机和关机。 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周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因为这天天气不好,东湖别墅区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绿化区中,空气中都是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 小林明显是经常来,并未遭到阻拦,车进了大铁门一直往前开。 最后停在区域最里面的一栋房子前。 那套别墅临石山而建,两层楼。 大面积单向玻璃设计,左侧就是一个巨大的蓝色露天泳池。周声十五岁之前一直住在周公馆,后来那几年也知道些寸土寸金的地皮和别墅,倒是第一次见如此现代化且科技感十足的房子。 周声一个人刚到花园门口,就被人扯住了胳膊。 “怎么现在才来?” 对方是个瘦瘦的女生,伸手拿过手上的袋子,边打开边说:“莱可品牌的是吧,怎么来得这么慢,就都等着你的衣服了。” 刚剪了头发,顺便在小林的带领下买了两套衣服的周声,默默站在原地。 但很快女生就尖叫了起来,拎着衣服的衣领说:“怎么是这个尺码的啊?!小了呀!” 周声看女生要哭了,“这衣服……” “你们品牌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啊!”女生将袋子塞回周声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又有人匆匆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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