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雪速极快,卷起山坡上的大小碎石跟着飞泻而下,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地上的雪大片大片向下掉,人也被冲着往下,根本来不及跑出去了,陆眉将她扑抱在怀里,两人被一同卷进雪流沙中向下滚去。 落石几乎都砸在了陆眉身上,若一路被冲到底,必会被厚雪掩埋,绝无生还可能。 陆眉勉强睁开眼,飞雪如砂砾打得眼球生疼,他隐隐看到山腰处好像有块大石巍然不动,他脚下发力,努力朝那处去,谁知好不容易到了跟前,那大石块也没能撑住这巨浪般的雪瀑,可两人也并未继续向下滚,而是忽然失重,落进了一道山缝。 落地前一瞬,陆眉抱着她猛地转过身,后背朝下,巨大的撞击力令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山缝被那巨石给卡住了,积雪没有掉下来太多,言清漓趴在陆眉身上没有受伤,但也是浑身都疼。 她睁开眼,朝上望去,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月光从洞顶的缝隙微微照进来,她赶紧将陆眉头脸上的雪擦干净:“青时!青时!” 陆眉很快就转醒,那么厚的衣裳都被滚石刮破了,身上有十来处的血口子,言清漓想给他瞧瞧,他却不急,踉跄着起来查看这个山洞。 山洞不大,却很高,也没有出口,原本应是密闭在山腹中的,结果地动时洞顶裂开了道口子,这才暴露出来,可那唯一的裂口如今却被巨石给堵住了,只余细小缝隙还能透光,人却是无法出去的。 陆眉以轻功腾起,因为顶部没有着力点,试了几次都无法推开那块巨石。 巨石仿佛不是压在出口,而是压在了她身上,言清漓这回真是精疲力尽到极限了。 不仅是身,还有心。 穷途末路之下,包袱也没有随他们一块掉下来,不过就算掉下来也没用,里头只有几张陆眉昨日低声下气与人商量许久才换来的饼,当时因为阿福的事没来得及吃,此刻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多那几张饼也不过是晚几日死罢了。 况且…… 她摸了摸自己再度发烫的额头,感到一阵眩晕,剧烈咳嗽起来。 陆眉赶紧回来,她硬撑着叫他不必担心,可她知道,风寒拖了许久都没服过药,又高热反复,如此下去可不太妙了。 …… 山洞里又黑又冷,渴了饿了就吃落雪,不知被困了多久,许是一日?两日?还是三日? 言清漓浑浑噩噩的,自己也分不清时辰了,只记得陆眉一直不曾放弃寻找出去的法子,头顶时常会传来他发力的闷哼声,又能听到他用石块与匕首砸石壁的声音。 她睁开眼,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模模糊糊地看到陆眉飞身落地,便轻轻唤他:“青时……” 一开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疼,声音也哑得厉害,就像当初被苏凝霜毒伤了嗓子时那么难听。 陆眉身上的厚衣裳不是垫在她身下就是盖在她身上了,他自己只有一层薄薄的里衣,听到她的声音,他急忙赶紧过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熟练地用融了雪后湿润的手指轻轻搓揉她干裂的唇瓣。 “清儿,你瞧这是什么?” 怕她忧心,他决口不提困境,变戏法似的摊开掌心,变出两颗野栗子来,笑道:“离开那老妇家时,我顺手将这两颗栗子给揣了,却忘了此事,直到方才才发现。” 言清漓没看那两颗栗子,而是看到了陆眉满是伤痕的掌心。 这是一双能书会画的手,也不知今后要留下多少疤痕。 陆眉将栗子壳剥开,塞了一颗进她嘴里,栗肉已经干瘪,却是这山洞里的美味,他又要塞第二颗时,言清漓轻轻摇头:“你吃,我吃不下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许留着。” 陆眉正要将栗子揣回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她声音沙哑微弱,语气却不容分说:“你现在就吃,否则我要生气了。” 陆眉无奈,只得在她的视线中将栗子放进自己口中。 言清漓这才笑了,她靠在陆眉怀里,身体虚弱无力,明明周身滚烫,却冷得厉害,若是能再亮些,就能看到她的脸色此刻已经白到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她是医者,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不知是死过一次了,还是因为有人陪在她身边,她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忍着喉咙疼痛说道:“青时,我怕是快不行了,等我死了,你咳咳……你就……” 她至今想起那样的事情都还在牙齿打颤,强忍着心里的极大不适:“你就效仿那些流民……趁我尸身没有腐烂时,以我充饥,一定能撑到逃出生天那日……” 0340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绝处逢生(42000珠) 她怎能如此平静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陆眉立刻抱紧了她,厉声打断:“说什麽浑话!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清儿,我有法子了,我找到法子了,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你撑着,千万不可自暴自弃!” 仿佛有水珠掉在了她脸上,顺着额头滑到她唇边,微咸。 言清漓觉得她可能出了幻觉,因为她记得陆眉不是那种轻易会落泪的男子。 她无声笑,不想继续说太沉重的:“对了,你那日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 从老妇人家里跑出来那日,陆眉要跟她说的话被那老汉给打断了。 外头是白天,陆眉仰起头,洞顶的光落在了他脸上,眼中水光倒流回去。 现在这般境地显得他极为无用,那日都无颜说娶,今日就更不能了。 他说:“我要说的是,若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用一生照顾你、爱护你,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句句不提喜欢,却句句都是喜欢。 这番话,已经比他亲口说出“我心悦于你”,更能证明心意了。 可是,什麽叫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你有过的女人何其多,言清漓想了想,觉得陆眉的言外之意,应该是今后除了她以外,不会再碰旁的女子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又笑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从风流多情的陆大公子口中听到这样郑重的承诺。 上一世,她被情所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老天却补偿了她,让她得了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们的真挚感情。 也算值了。 可她最大的心愿尚未实现,不甘心,也不放心。 “不,我想你逃出去,其实是有私心的咳咳……” 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说了,她忍着再度袭来的晕眩,扣着陆眉的手不知不觉使了些力:“你听着,我其实叫楚清,我爹是太医楚道仁,青时,若你真想对我好,就一定要活着出去,辅佐四殿下登基,让他……一定一定不要忘记为我楚家……正名……一定一定……他答应过我的……让他兑现……承诺……” 楚清…… 医女姐姐,请不要连名带姓称呼我陆眉小公子,你可叫我陆小公子,或是青时小公子。 那女子讶然,随后展颜笑道:“那好,不过小女可担不得公子一声‘姐姐’,我叫楚清,就请小公子唤我楚医女或是楚姑娘吧。” 陆眉浑身一震,低头看向她。 而她已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晕厥,却仿佛有股执念在支撑着她,即便晕了也在不断喃喃:“帮我转告四殿下……正名……一定一定……要给楚家正名……” 陆眉无暇继续深思,急忙又飞身而起。 推不开巨石,他就拼命抠扒凿那道能透光的缝隙。 经过他连日来的努力,这里已经被他扩大了一些,只要再大一些,再大些他就能钻出去了。 没有立足点,每次上去只能让他凿两下就会掉下来,他也不知疲倦,不断落下又上去,直到正午的日光已经变暗,那缝隙终于勉强能通过人了。 陆眉再度腾空,先以手掌抓住洞外的地面,洞口依然小,成年男子想要钻出去很是吃力,他低声怒喝,堵住洞口那块巨石的尖角将他后背刮出又深又长的血痕,他依然不松手,绷着那股力,终于探身到了洞外。 清透的气息钻入鼻腔,直入肺腑,此刻已是傍晚,外头又下起了雪,陆眉没有休息,又立即想法子将那块巨石给移开了,之后急忙跳了下去,背起言清漓,将她带了上来。 “清儿,别睡,我们出来了……” 背上的女子轻得没有重量,仿佛一片随时要飘走的羽毛,即使她不回应,陆眉也不断与她说话:“你的心愿你自己去达成,那些话也要你自己去同麟王说,我是不会替你转告的,所以,清儿,你快醒醒……” 言清漓迷离之际一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可在听到陆眉说不会帮她时,忽然急火涌上来,眼皮居然睁开了一道缝隙。 大雪纷飞中,她趴在一面宽阔的脊背上,看不到男子的脸,只能看到他染血的裤脚。 积雪深深,他背着她,小腿整个没入进雪里,一步一步,顶着风雪艰难前行,仿佛下一瞬就要跌倒,可双托着她双腿的手却十分有力。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但她十分笃定,无论多难,这个人都绝不会丢下她离去。 “清儿,你别睡,你若睡了,那我也不走了,麟王若见不到你,等他当了皇帝,三宫六院,岂不是很快就将你忘了?那时他一定不会再白费心力去替一个死人完成心愿。” 陆眉声音微微颤抖,不断刺激她,生怕她散了那股执念。 言清漓轻轻“唔”了一声:“我没睡……” 说完这句,她就又没了动静,可这也给了陆眉很大的动力,他又惊又喜,急忙又加快步伐。 天完全黑下时,陆眉终于走出了山,走上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他背着她又走了许久,自言自语到口干喉咙痛,身后这才传来马蹄声,他急忙回头看去,是辆马车。 陆眉急忙将言清漓轻轻放下,拿出匕首,打定主意做一回恶人用抢的,说什么也要拦下这辆车。 果然,那驾车之人似乎发觉他是要抢车的流民,挥动马鞭反而加速了,可那流民功居然迎着马车跑过来,且功夫极佳,到了近前,还身形一晃落在了车上。 驾车的年轻男子还欲挣扎,却不是陆眉的对手,陆眉抢过他手中缰绳,立刻勒停了马车。 “下来!” 他还需要将言清漓抱上车,怕他们趁机逃了,陆眉将匕首架在那男子的脖子上,让他也跟着一起下来。 见陆眉居然是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抢车,那年轻男子立刻明白他绝非恶徒,忙道:“还请侠士收刀,我答应定会带你们一起走,车内坐着内子,她身怀六甲,实在经不得吓。” 话落,车内的年轻妇人就挺着肚子下了车,那男子脸都白了,连忙喊道:“阿烟回去!” 那叫阿烟的妇人却依旧急急向这边小跑来,不断恳求:“求好汉莫伤我夫君!你要什麽我们都给!不要伤我们性命!” 跑到近前,看清陆眉的脸时,这妇人求饶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并倒抽一口冷气。 “……公子!?” 陆眉方才就觉得这妇人声音有些耳熟,此刻听她这么一喊,才转头好好看了看。 这一看,他不由怔住:“你……你是莺歌?” 0341 第三百四十章 他是正人君子 四日后,凉州,铜流县。 木柴在火炉中跳得噼啪作响,�h�h还闻到了一股醇香的味道,言清漓实在累得不想睁眼,可闻着那香味还是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先是阵阵虚白,片刻后才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雕花木床边系拢着的靛蓝色帘子,帘帐外的不�h处,有一名大着肚子的年轻妇人正扶着后腰,动作缓慢地向地炉中夹了几块柴,随后又将炉上温着的一只小碗取下来。 香气就是从那碗中飘出来的。 莺歌端着碗转身,忽然见床上已经昏迷了四日的女子睁开了眼,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顿时激动得险些将碗给摔了:“言姑娘,你醒了!" 头依然有些沉,可除了饥饿感外并没有浑身酸痛的乏力感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热了。 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问:“这是哪里……” 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陆眉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可是现在却不见陆眉的身影,她挣扎着起来:“请问……和我一起的那名男子在哪个头很高,长得也挺俊的,长眸,高鼻……” “言姑娘莫急,公子没事的,他与阿成去县衙了,晌午就能回来。”莺歌赶紧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安慰道。 “……公子?县衙?” 言清漓有些懵,她看向莺歌,这是位孕妇人,模样秀丽,与她圆圆的眼睛上翘的眼尾不同,这名女子的眼睛也很大,眼尾却是微微向下的,显得温柔无辜,无论作何神情都能惹人怜爱。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与陆眉正被通缉呢,在外一直隐姓埋名扮作夫妻,可眼前这名女子居然知道她姓言,还唤她“姑娘”,那定然是陆眉没事,且他与这名女子相识,甚至十分信任她。 言清漓隐隐有种猜测,声音微弱了几分:“敢问夫人是……” 莺歌笑起来:“言姑娘就莫叫我夫人了,妾姓阮,名霏烟,你我差不多大,姑娘就唤我阿烟吧,或是同公子一样,叫我莺歌也可。” 是“公子”,而非“陆公子”,显然前者的语气要亲近多了。 “莺歌……?”言清漓喃喃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莺歌赧然道:“实不相瞒,‘莺歌’是妾身当初在竭芳楼时的花名。” 闻言,言清漓脸色煞白:“你……你是陆眉的妾室?” 莺歌先是愣了愣,旋即笑着点点头:“看来公子都与姑娘说了。” 这还用陆眉与她说? 单提“莺歌”她还没什麽印象,可与竭芳楼放在一块,她顿时想起来了。 ――当初她与陆眉刚刚定亲,结果那厮第二日就去花楼抬了名妓子回去做第十九房小妾,真真是令她与言家好大没脸。 之后外头还传得有模有样,说陆大公子豪掷万两白银买下了莺歌姑娘的开苞夜,更有那污言秽语,说他一夜没停,将人家姑娘弄得根本下不了床,无法再接客。 那飘着香气的烫顿时不香了,心里堵得厉害,言清漓忍不住咳嗽起来。 莺歌忙轻拍她的背,之后又端汤碗给她:“言姑娘,你都睡了四日了,先吃些东西吧,这野山鸡是公子昨日弄回来特意给你补身的,我不知你今日会醒,故而只熬了烫打算喂给你喝,里头并未放肉沫。” 言清漓原本饿极了,可听到“肉沫”两个字时立刻腹涌酸水,她急忙转头忍下,平复后回过来朝莺歌勉强笑笑:“有劳阮姑娘了,但我此刻实在没有胃口……” 陆眉过去行事浪荡,抬了十九房小妾,结果说给遣散就给遣散,也不想想那些女子今后要何去何从。 其实经过这一路,她已经无法再将陆眉与那般花心又不负责的男子相提并论了,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想提,就能当做不存在。 说实在的,腿长在陆眉身上,去青楼也没人逼他,他自己风流,与青楼女子没多大干系,况且莺歌姑娘还救了他们俩,言清漓对莺歌心存感激,可一想到陆眉曾与莺歌缠缠绵绵,她又实在无法亲昵地叫她“阿烟”,叫“莺歌”的话,那是她从前的花名,又显得轻视了她,便只好叫阮姑娘了。 言清漓将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可同为女儿家,莺歌心里剔透,还是瞧出了她的不自在。 “难不成……公子还什麽都没与姑娘你说?”莺歌试探着问。 公子那日为了言姑娘抢马车,之后又衣不解带夜夜在旁照料,她看得出来,公子很喜欢这位言姑娘,为了博得心仪女子的欢心,她还以为公子早将自己那些“浪荡事”都解释清楚了…… 莺歌一会儿是“公子与你说了”,一会儿又是“公子什麽都没与你说”,言清漓被她问得不明所以,轻轻蹙眉:“与我说什麽?” 见言清漓这副神情,莺歌就看出她是当真不知情了,睁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公子也真是……哎……”莺歌只好解释:“言姑娘,你莫误会,妾身虽然曾经做过公子的‘妾’,可我与公子清清白白,不仅是我,府中其他十几位姐妹都是如此,我们全仰赖公子相助,才能从风尘之地脱身,公子是我们的恩人。” 这回轮到言清漓惊讶了:“你……你说什麽?” 莺歌与她细细道来。 莺歌说,她爹是个员外,她本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有相爱的郎君,叫温成,是同县商贾之子,可她爹却一心想让她嫁给官家少爷,她本想同父母争取,可没等开口提呢,她爹就因为得罪了官府,被诬陷落罪。 温成到处奔走,可温家在当地不算大富又无权势,走动无果,阮家举家沦为奴籍,而她因为容貌尚佳,又是黄花闺女,还天生好嗓子,又会弹得一手好琵琶,很快就被盛京来的人牙子给看上买走,之后又将她辗转卖给了竭芳楼,取名莺歌。 听说买下她开苞夜的是张公子,结果最后进门来的却是陆公子,反正无论是谁,她都吓坏了,将早就准备好的毒酒给了陆公子,结果被他看破。 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谁知公子竟然没有强迫她,而是让她自己独自摇床呐喊了一夜…… 后来她看出陆公子是好人,便鼓起勇气向他哀求,求他救自己脱离苦海。 再之后,她如愿从青楼脱身,到了陆府后,公子说总不能刚抬进府就将人送走,让她再等些日子,将她安顿在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叮嘱没事不要外出,免得老爷与夫人看到她们会生闷气。 院子里还住着与她差不多经历的十几位女子,大家都不吵不闹,等着公子找机会为她们脱去奴籍,再名正言顺地放出去。 言清漓从莺歌口中得知,外面传言陆眉后院那些死了的姬妾也并非真死了,而是借此名目被一个一个送出了盛京。公子说,这样才不会令人起疑,可不知为何,有一回公子外出数月后回来,忽然将大家一股脑给遣散了。 言清漓记得这事,那会儿她与裴凌刚定了亲,陆眉在平安镇撞见了她与宁天麟,后来是青果回来告诉她:陆眉的妾室中有人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了,他“心伤意冷”,就将人都给遣了,还赋了一首什麽诗,之后就长宿花楼去了。 “总之,言姑娘,公子根本不是外头传言那般不堪,他是个正人君子。”莺歌认真道。 炉子里的火小了,零星传来轻微的噼啪声,就像是她之前心里冒出的酸泡泡,被一个个戳破了。 言清漓垂下头,有些愧疚:“我之前当真不知道……” 明明她与陆眉朝夕相处这么久,早就该察觉他不是世人认为的那种男子,可她居然从未怀疑过他之前是假装的,这其实也变相说明了,她还不够相信他的为人。 “现在知道也不晚。”莺歌掩唇笑起来:“你这几日昏睡着,是没有看到公子有多担心你。”说着,她又端起碗:“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必了!”言清漓忙叫住莺歌。 人家大着肚子还要照顾她,怎么过意得去?实在不好再矫情的不喝这个不吃那个,而且她这身子的确得好好补一补了。 言清漓夺过汤碗,喝药似的紧拧眉头一口闷了。 “多谢阿烟姑娘。” 瞧瞧这改口多快,莺歌“噗嗤”一声笑出来。 言清漓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又与莺歌说了会子话,得知莺歌在盛京时就给她的情郎送了信,脱身后两人就在宛城汇合,温家不同意儿子娶一名风尘女,两人实为私奔,便�h�h去了没有熟人的凉州铜流县落脚。 今年战事四起,雍凉两地尤甚,这里的人都粗鲁豪放,各种山匪与起义军遍地而起,均想要当乱世豪杰、闯出一番天地,纷纷打着“推翻庸腐王朝”的旗号造反。而铜流县的得名是因为这里盛产铜矿,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如今的铜流县早不复当初,就是凉州一个穷乡僻壤,可外头仍然有不少人觉得这里是宝地。 大约两个月前,就有一伙起义军打了过来,直接占了城。 温成因为有些才学,之前就在县衙谋了个主薄的差事,而那群义军听说早前就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山匪,便留下温成继续打理衙务。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的事,铜流县被占,等朝廷分出精力来,十有八九会派兵来夺,莺歌又怀有身孕,温成觉得这里不安全,夫妻俩便商量着找个机会逃去最近的陇西善亭县。 四日前,他们夫妻俩怕那些起义军生疑,便以“去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稳婆”为由,家什都没敢带,轻车出城,结果到了善亭才知道没有文牒不让进。 其实也不然,若银钱交得足也是可以进的,他们的银两实在不够,只好又折返回来,也正因如此,路上才能遇到陆眉与言清漓。 说着说着,日头就已经升到最高,庭院中今早才堆扫在墙角的雪无处遁藏,风一吹,便被推下一层雪粒,院门被打开,两名男子相继进来,在薄雪上踩下一行脚印。 宅子不大,与言清漓在盛京那座小别院也差不多,陆眉耳尖,一进门,他便听到左厢房中传出女子们的说话声。 莺歌绝不会自言自语的,除非是…… 陆眉微微一震,立刻大步奔了过去。 0342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同床 “清儿!”陆眉连门都没叩,直接推门闯进来。 言清漓与莺歌齐齐看向他。 后面的温成赶过来,朝里一看,笑了:“我还当陆兄怎会这么急,原来是言姑娘醒了。" 莺歌识趣地站起来:“妾身这腰也有些酸了,既然公子回来了,那我便回去休息了。"说完,就拉着温成回房了。 陆眉应当是穿了温成的衣裳,有些短,他关门进来,将冒冷气的外氅脱下放到一边,净了手后才坐到床边来,习惯性去摸言清漓的额头,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有药材了,你需要什麽,我去给你找来。” 她昏迷时,他请了城里的郎中,如今她醒了,再没有哪个郎中比她自己更精通此道,与其请别人过来,不如她自诊。 言清漓记得自己在山洞时,“弥留之际”留了不少“悲壮的遗言”,闹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结果却只是睡了几日………这会儿面对陆眉她总觉得有些尴尬,可是陆眉除了才进门时着急,此刻的语气平常得就像是她真得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倒让她那点羞赧烟消云散了。 察觉到额头上的手掌十分粗糙,她握住一看,那掌心伤痕交错,已经结痂,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不敢想象陆眉当时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我没事了,好好休养一阵就行,再说,我们哪有银子去买药,总不能再叫阿烟姑娘他们破费……” 陆眉安慰她:“刚来那日,温兄与起义军的人说你我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远房亲戚,那些人想必也真有成大业的心思,占了铜流县后并未烧杀抢掠,反而不断安抚百姓,只不过百姓们仍然无惧,心里也无法认同这些贼匪出身的人,每日都有人想要逃出城,我便从旁给出了几个安抚人心的法子,那义军首领见我有几分才学,便让我留在县衙给他做师爷,所以银子的事,你真的不必担心。” 与陆眉在一起,还真是遇到任何难题,他都有办法从容解决…… 言清漓呆呆地听他说完这番话,捂着嘴忍俊不禁,拿眼睛斜他:“凭陆大公子的才华,做个师爷真是委屈了。” 看到她的笑靥,陆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连日来的恍恍惚惚与担忧害怕,在实打实拥住怀中姑娘后终于安心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又促使他想要用所有力气去抱紧她,却又害怕她身子受不了,只能拼命克制,轻轻拥着。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不让她发觉,轻轻亲了亲她的发丝:“我不敢说能像从前那般让你锦衣玉食,但是眼下,我是一定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了。” 言清漓偎在他怀里,头枕着他胸膛,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既感动又心安,略一思索后,顺着他之前的话道:“那我要松香、黄蜡、血竭、儿茶……” 一连说了几样药材,陆眉先开始还认真记,后来听着听着挑眉将她打断:“我怎么记得,这是你那张金疮药的方子?”知道她的用意,他低声叹气:“我这手真无碍,依旧能写能画,顶多是落疤丑了些。” 言清漓把他的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撇撇嘴,刚想说丑了还怎么去招蜂引蝶?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莺歌告诉她的事,遂又憋了回去,大大的眸子转了转,抬头看向陆眉欲言又止。 陆眉猜出她所想:“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话问你?” 言清漓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山洞中她自言是楚清,但是别的什麽都没来得及说,这种死而复生的荒诞事,陆眉会信吗?就没什麽想问她的吗? 陆眉确实有好些想问的,但是也不急于一时,他将她塞回被子里:“你刚醒,身子尚虚弱,等你好了再说。” 正好,外头温成与莺歌已经备好了饭,陆眉知道她目前可能还吃不下肉,便盛了粥端进来,粥里还有个剥好的鸡蛋,过了会儿,莺歌又送进来一碟腌菜与蘸了鸡汤的馒头。 言清漓很饿很饿,却克制着自己没吃太多,饭后,陆眉与温成又被人叫去了县衙,下午时还有人送来些药材与果子,要知道冬日里的果子可是极难寻的,来人说是陆师爷让送来的。 言清漓一听到“师爷”二字就想笑,堂堂天下文人之首陆翰林之子、名震四海的轻雨居士,有朝一日居然要屈居于县衙,给些不识之无的反贼当师爷。 莺歌看着那些药材与果子还感叹:“真不愧是公子,才来四日,衙门里就已经没有阿成什么事了。” 当夜,陆眉与温成回来的比往日稍早。 言清漓是“病患”,什麽活都轮不到她搭手,除了下地走几圈活动筋骨,就是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忙,像是突然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孩童,连药都是陆眉晾温后端来喂给她喝的。 换往常,她早嫌矫情抢过来一口闷了,这次居然乖乖坐在那里享受起他的照顾。 莺歌这宅子只有两间能住人,主屋一间,西厢一间,听莺歌说,她昏睡那几日,陆眉夜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在发生了那件事后,这还是她与陆眉第一次在清醒时、在不用担心追兵的情况下同住一室,言清漓忐忑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早早沐过浴,还好好铺整了床铺,知道陆眉习惯用银丹草汁来漱口,傍晚没事时她还偷偷研磨了一小瓶。 终于,等到房门被轻轻叩响时,她脸一红,急忙钻进被子里,低声道:“进来吧。” 之前环境恶劣,她与陆眉都是抱在一起盖同一床被子的,可是莺歌家炉火烧得旺,穿单衣都觉得热,陆眉居然又抱着一床被褥进来…… 言清漓刚想问他抱床被子做什么,就见他身后还跟进来大腹便便的莺歌。 陆眉解释道:“宅子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去与温兄挤挤。” 言姑娘是名门贵女,想来也没有与她这种做过青楼妓子的卑贱之人同宿过一张床,莺歌有些紧张:“言姑娘,委屈你了,若你不习惯,我明日便让阿成将厨房收拾出来。” 言清漓恍然回神,忙道:“哪里的话!是我与青时扰了你们夫妻,要说委屈也是委屈了阿烟姑娘你。” 身旁换了相对陌生的人,言清漓与莺歌想来是都有些拘谨不习惯,莺歌夜里口渴醒了好几次,却不好意思劳烦睡在外头的言清漓帮她拿水。 而莺歌怀有身孕只能侧睡,言清漓为了给她足够多的空间,怕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几乎是贴着床边睡。 到了早上,二人皆有些疲惫,可是再疲惫,她也不能让开口让陆眉过来陪她睡吧?之前是迫不得已才扮作夫妻,如今前没狼后没虎的,男未婚女未嫁的,怎好再继续睡在同一张床上? 言清漓其实也知道,陆眉这样做是考�]了她的声誉。 而这样的住法,足足维持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晚上,言清漓用晚膳时偷偷哀怨地剜了陆眉一眼,委屈死了。 这好笑的神情刚好叫莺歌给看去了。 其实莺歌又何尝感觉不出来言清漓的不自在,夜里言姑娘迷糊之际,有时会忘记身边是她,会滚过来贴着她,但是只一瞬,言姑娘就会立刻惊醒,然后又赶紧滚回去,面朝外,贴边睡,几乎把整张床都让给了她。 这两个人啊,明明心里互有对方,却都是矜持之人,莺歌掩唇笑了笑,总觉得应该做点什麽。 那天夜里睡到半夜时,莺歌忽然扶着后腰喊疼,言清漓连忙掌灯,要给她看看她也拒绝了,只说是肚腹太沉给坠的,平时夜里都有阿成帮她揉揉后腰。 这事一出,陆眉再不好让人家夫妻俩分房睡了,大夜里的就与莺歌换了房。 - 三日前 西北冰原,大雪卷着黄沙在空中飞散,�h�h看去,越州城整个被罩在了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 吉福小心地引着盛老将军踩上城楼�t台的石阶,提醒着:“老公爷,您慢着些。” 盛老将军已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步伐稳健,半点不落后,与吉福登上�t台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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